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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宮中話西洋(下)

  丁壽突然插嘴,小皇帝並沒有發火。

  “哦,你倒說說看。”

  正德饒有興趣的看向丁壽,這小子很有趣,他能感受得到這人的與眾不同,這麼多年除瞭已晏駕的弘治皇帝還沒人隨意地與他比肩而坐,小皇帝甚至有種感覺,他這幅唯唯諾諾的模樣倒像是裝出來的。

  “皇上以為而今國庫比之永樂年間如何?”

  “自是不如。”正德心裡也鬱悶,登基有幾個月瞭,戶部尚書韓文整日裡地哭窮,請天子以內帑貼補國用,可天子傢也沒餘糧啊。

  “永樂之時開國未久,又經靖難,太宗皇帝仍能七下西洋,五征大漠,南並交趾,敕建武當山,大修報恩寺,營造紫禁城,無一不需金山銀海,卻無日用之蹙,而今大明成平日久,生民蕃息,卻無可用之財,何也!隻因大海中商機無限,財貨無盡,鄭公公昔日不僅揚我大明之威於異域,更是為大明帶來充盈府庫,國用不盡之資……”

  正德坐在禦階上,體味著丁壽之言,原以為今日尋瞭個消煩解悶的玩伴,不想一番話竟有如此見地,他自幼喜武,向往太祖太宗笑傲疆場的雄姿,馳騁大漠,揚帆七海,這才是男兒之願,原以為國庫空虛,一切都是夢幻泡影,今天心中所想卻被重新打開瞭一扇大門。

  “朕要效法太宗,成就一番豐功偉業。”小皇帝胸中熱血已被點燃,蹭地站瞭起來,眼神中充滿瞭熱切,“你們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劉瑾與丁壽對視一眼,齊齊躬身道:“願隨陛下共創不世之基。”

  君臣三人豪情萬丈之時,殿外張永聲音響起,“皇上,三位閣老殿外求見。”

  準備宏圖大展的小皇帝立馬蔫瞭下來,慌慌張張地抹嘴,道:“怎麼辦,怎麼辦,這些東西趕快收起來,別被他們看見。”

  丁壽納悶一些點心零食而已,怎麼這位皇帝好像看a片要被傢長撞見的小學生一樣緊張。

  劉瑾勸道:“來不及收拾瞭,皇上還是在殿外見幾位閣老吧。”

  正德連連點頭,“對對對,外面見。”

  當先走瞭出去,二人隨後跟上。

  三位老大人很標準的行完見駕之禮,首輔劉健立刻拿出一份奏本,“皇上登基以來,行止頗有不妥之處,老臣等今日犯顏進諫。”

  合著是來給皇帝指錯的,丁壽瞧小皇帝雖一臉無奈卻沒有絲毫驚詫,這事看來不是第一次瞭。

  劉瑾要接過奏本轉呈,劉老大人卻閃瞭過去,咳瞭聲清清嗓子,當著皇上面自顧念瞭起來。

  要說老大人的古文造詣不是蓋的,一份奏章駢四儷六,錦心繡口,以丁壽的學問底子隻聽瞭個大概。

  其中列舉瞭正德五大罪狀:一、皇上不帶隨從出宮。這的確不妥,千金之子戒垂堂,畢竟幹系太大;二、亂吃零食。怪不得剛才跟做賊瞭似地躲人,估計以前被逮到過;三、喜愛遊獵。從動物保護主義出發,丁壽也認可有理,就算打不到動物,踩瞭些花花草草的也不好麼;四、去北海劃船。好吧這也算,君子不立危墻之下,自然也不能飄在湖面之上;五、在宮內亂轉。幾個老傢夥是吃飽瞭撐得跑這來給人添堵的麼,皇上不能出宮還不能在傢裡轉悠,合著小皇帝就應該乾清宮奉天門兩點一線過日子,這皇帝當得怕連後世白領都不如……

  小皇帝強耐著性子聽完奏本,臉帶笑意道:“幾位愛卿之言朕記下瞭,朕也有一事與幾位相商,朕想重開西洋……”

  話未說完,幾位老大人已經炸瞭,“皇上萬萬不可,三寶下西洋乃前時弊政,豈可再犯。”

  “陛下登基詔書發出,舉國歡呼,盼望太平。現已數月,未聞精簡閑散,節省糜費,詔書所載,僅是一紙空文,以至陰陽失調,晴雨失常。如今皇上又要再行弊政,何以撫慰萬民!”

  “先皇駕崩時執老臣手曰陛下聰慧,但年紀尚幼,好安逸遊樂,要吾等輔佐陛下成為賢主,今上欲行亂政,臣有何顏見先皇,老臣請乞骸骨。”

  正德就知道隻要有事不順瞭這幾位的意,到最後肯定就是辭官要挾,當即溫言寬慰,自承有錯,三位大人借機讓正德答應恢復經筵日講,才滿意而去。

  想辦的事沒辦成,還搭上自己以後得每天聽課,正德的心氣可知,不顧形象一屁股坐在大殿門檻上,呼呼地喘粗氣。

  “皇上操之過急瞭,此事要徐徐圖之才好。”丁壽勸道。

  “為什麼,明明是於國有利的事,為什麼在他們口中就成瞭桀紂暴政一般。”

  “其實朝中文官未必不能看出其中好處,隻是他們不想讓這好處落在宮內而已。”劉瑾緩緩說道。

  看正德與丁壽皆迷茫地看著自己,劉瑾輕聲道:“下西洋需乘巨艦帶重兵,宮中內侍無傢室所累,無子孫基業可圖,為恰當領兵之選,可文官們卻無法接受奴婢等身體殘缺之人建立高於他們的功業。”

  似乎怕二人不信,劉瑾又舉例道:“昔日安南內亂,汪直曾欲借機收復,尋兵部舊時平定安南圖文,又被劉大夏說服當時兵部尚書餘子俊以不可禍亂西南為由阻止。”

  正德站起身來,寒著臉道:“身為兵部尚書,不思開邊衛國,處處掣肘軍機,實不當人子。”甩袖轉身進瞭大殿。

  一直默不作聲的張永開口道:“劉公公慎言,朝中大人們也有好意,總要在皇上面前為他們留些情面。”

  劉瑾眼睛一翻,“咱傢又未曾在內書房讀過書,與這些大頭巾沒什麼師生之情,有何情面可講。”

  張永臉色一變,不再多言跟著進瞭奉天殿,殿前平臺隻留下劉瑾與丁壽二人。

  丁壽湊上來,“督公,剛剛皇上說的是誰,是成化年間的餘子俊還是現今的兵部尚書劉大夏?”

  劉瑾沒有理他,隻是抬頭看天,翹著嘴角淡淡道:“今日說的已然夠多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