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三人由范叔寒執著火筒前行,地道極為平坦,但隻容一個人行走,這樣走瞭數十丈光景,前面忽然向右彎去。范叔寒走到轉彎處,忽然腳下一停,回頭道:“這地道好像不對瞭。”
端木讓走在最後,聞言說道:“怎麼不對瞭?”
范叔寒道:“我進來的時候,地道是—路往下來,隻有最後一段才是平路,那麼我回上去,應該走瞭一段平路之後,就該一路往上才對,現在我們走瞭這許多路,始終是平坦的道路,這就不對瞭,而且下來時我明明記得沒有轉彎的,現在到瞭這裡要轉彎瞭。”
端木讓道:“但我們一路行來,並沒有發現岔路,怎麼會不對呢?”
范叔寒道:“我看一定不對瞭。”把手中火筒舉高瞭些,朝前照去,凝目看瞭一眼,說道:“前面好像還是一條地道。”
阮松溪道:“這裡隻有一條路,我們隻有走瞭再說。”
范叔寒凝目看去,說道:“這條地道好像還很長。”他走在前面,腳步突然加快,走瞭一箭來遠,就停下來,說道:“前面又要轉彎瞭。”兩人很快跟瞭過去,地道本來隻容得一個人可行,但到瞭此處,地勢忽然寬敞,已有兩丈見方的一片空地。迎面一堵石壁,中間用青磚砌瞭一個圓洞門,果然有兩扇黑漆門,緊緊閉著,門上還有兩個鐵環,端木讓一手舉著火筒,跨上一步,正待用手推去。
范叔寒急忙叫道:“二師兄,當心門上有毒。”
端木讓點頭道:“師弟果真心細得很,這兩扇黑漆門上,真可能有毒。”
范叔寒從身邊抽出長劍,走上一步,說道:“二師兄,讓小弟來試試。”他手捏長劍,勁貫劍尖,朝兩扇黑漆門上點去。但聽呀然一聲,兩崩黑漆門應手開啟,原來隻是虛掩著的。門內,一片黝黑,不見絲毫動靜,從外面望去,看不到什麼東西,但似乎地方不小。到瞭此地,自然隻有進去瞭,他手舉火筒,走在前面,身後兩人也相繼走入。
端木讓一直走到中間,舉起火筒朝四下一照,這是一間咯呈長方的石室,少說也有七八見方,有如一座大廳,但卻空蕩蕩的什麼也投有,而且到瞭這裡,似乎已到盡頭,再也找不到出路。范叔寒道:“二師兄,這裡也無出路,看來我們還是回出去吧。”驀地身後傳來一陣響動,眾人急忙回身看去,那扇黑漆門不知何時,已經無聲無息的關上瞭。
端木讓怒聲道:“果然是賊人有意把咱們誘到這裡來的。”喝聲中,一個箭步掠瞭過去,右手揮出一掌,朝門上拍去。他這一掌含憤出手,少說也上瞭八成力道,但聽砰然一聲,手掌擊在門上,隱隱生痛,原來這兩扇黑漆門:竟是厚重的鐵門,掌力聲在門上,連動也沒動一下。
范叔寒道:“這大概又是姓夏的使的狡計瞭。”
話聲甫落,突然大廳上傳來一聲陰森的冷笑,接著響起夏鴻暉的聲音,得意的道:“我說過你們走不瞭的,現在相信瞭吧?”
端木讓沉喝道:“老三,大師兄放過瞭你,你竟然不知悔改,怙惡不悛,還想怎的?”
夏鴻暉陰側惻道:“端木讓,誰是你老三?咱們同門之誼,早已斷絕,夏某也早已不是形意門的人瞭。”
端木讓聽他聲音,似在大廳之上,他當然不會在廳上,隻是聽不出他聲音從何處傳來的?一面怒聲喝道:“夏鴻暉,你這背叛師門、豬狗不如的東西,你給我出來,我端木讓今天非劈瞭你不可。”
夏鴻暉的聲音大笑道:“憑你端木讓,還未必是我的對手,夏某豈會怕瞭你?”
端木讓大喝道:“你出來。”
阮松溪道:“二師弟,愚兄有話問他。”話聲一落,沉聲道:“三師弟,愚兄方才已經放過你瞭,你從無悔過之心,也應有數十年同門之誼,何以一再生事?愚兄自問也從來開罪於你,而且愚兄根本沒有得到什麼形意真解,那隻是空穴來風的傳言,未以盡信,你究竟有何圖謀?何不明白說出來讓愚兄聽聽。”他這番話說出之後,夏鴻暉就沒有再開口,這座空蕩蕩的石室大廳,登時靜寂下來,不聞半點聲息。
就在此時,左右兩旁石壁間忽然無聲息閃出四個黑衣人來。這間形似大廳的石室,四周四壁,全系麻石砌疊而成,不知這四個黑衣人是從什麼地方閃出身來的?由阮松溪為首的三人,都站在大廳中間,隻有端木讓一個人手中執著火筒。火光所能照射的范圍,不過一二丈遠近,四處還是黑漆漆的.隻是聽到一陣衣袂飄飛之聲,人影掠動,等到警覺,四個黑衣人已經列成瞭四象方位,朝中間逼近過來。
這四個人除瞭一身黑衣,身均都極高大,面目冷森,使人看上一眼,就會有彪悍之感。四個黑衣人在掠出之時,已經各自亮出瞭兵刃,為首一個手中是柄闊劍,左手一個是短鐧,右首一個是紫金刀,北面一個是短戟,四人兵刃都不相同。
阮松溪目光一抬,徐徐說道:“四位是什麼人?”
為首黑衣人冷然道:“你不用知道咱們是誰。”
阮松溪道:“我雖然不用知道四位是誰,但我想知道四位是我三師弟夏鴻暉的手下?還是他的上司?”
為首黑衣人道:“這有分別嗎?”
“有”。阮松溪傲然道:“四位如果是三師弟的手下,你們就沒有資格和我動手,去叫三師弟出來。你們如果是三師弟的上司,那就該先說說阮某究竟有什麼過節?”他果然不愧是一派掌門,說話時正氣凜然,絲毫不把這四個黑衣人放在眼裡。
為首黑衣人嘿然道:“都不是呢?”
阮松溪道:“四位手持兵刃,自然是沖著阮某而來,不知四位要待如何?”
為首黑衣人大笑道:“閣下是形意門掌門人,咱們兄弟就是想見識見識貴門有些什麼驚人之藝,這樣夠瞭吧?”
阮松溪目中寒芒飛射,仰首發出一聲朗笑,說道:“這麼說四位乃是為著敝門來的瞭,形意門能在江湖上屹立數百年不墜,不知四位又有些什麼驚人之藝?”
為首黑衣人嘿然道:“阮掌門人試試就知道瞭。”
阮松溪看瞭他手中闊劍一眼,凜然道:“阮某已有十年不使兵刃瞭,閣下手中有劍,不妨使來,看看阮某接得住,接不住?”
為首黑衣人大笑道:“在下正想試試,阮掌門人小心瞭。”喝聲出口,右手一起,闊劍嘶風,抖劍朝前刺來。
阮松溪看他劍勢出手,就隱挾輕嘯,可見此人劍上造詣極為精湛,倒也不敢輕估瞭他,腳下不動,隻是身形微側,就讓開瞭對方一劍,森寒劍鋒從他身側疾掠而過,左手隨著拍出一掌。使劍黑衣人一劍落空,右腕一縮,劍勢迥轉,劍尖一昂,快捷無倫隨勢朝阮松溪身側點來。
阮松溪左掌拍出,身隨掌轉,右手駢指如戟,直劃出去,這一下指風嘶然,一道無形勁力,正好敲在黑衣人刺來的劍脊之上。黑衣人但覺闊劍一震,被指風蕩開瞭數寸之多,心頭不覺為之一凜,暗道:難怪他自稱有十年沒有使兵刃,內力指功果然有他獨到之處。
心念這一動,對這位阮掌門人自然也不敢再存輕視,揮動闊劍,幻起一排劍影,排空卷出。阮松溪依然不徐不疾左掌右指,開闔之間,攻守兼具。這回可以看出阮松溪的功力來瞭,雖然以徒手對敵,任他黑衣人闊劍嘯風,攻勢如何凌厲,他依然神態從容,揮灑若定。
這時,其他三個黑衣人眼看為首黑衣人已和阮松溪動上瞭手,也立即揮動兵刃,搶攻而上。端木讓的對手是左首使短鐧的黑衣人。端木讓的兵刃,是一根旱煙管,他煙癮很大,煙管是他須臾不可離的隨身老伴。煙管而兼兵刃,當然不是普通煙管。
三尺長的管身,和拳頭大的煙鬥,都是風磨銅合烏金所鑄,不怕鋒利刀劍,另外掛在煙管上的一個煙袋,也是用烏金絲織成,動手之時,可以拒擋對方兵刃,有時抽冷子,還可以重重的給敵人一下。本來他左手掌還經常盤著兩枚鐵膽,百步取敵,百發百中。這回給夏鴻暉囚禁在地室裹,手腳都上瞭鐵鏈,敢情夏鴻暉知道二師兄是“老槍”,兩枚鐵膽被搜去瞭,但旱煙管卻並未搜去。
夏鴻暉當然知道這支旱煙管是二師兄隨身兵刃,但手腳都鎖上瞭鐵鏈,諒他也使不出本領來,那麼沒把旱煙管搜去,就是好讓他在地下室裹還可以吸上一筒煙解解悶,這回卻正好用上。黑衣人使的是單鐧,銅屬短兵,形方有四棱,長約四尺,一般均使雙鐧,很少單使,使單鐧的人,左手必然另外練有掌功或暗器。
兩人這一動手,黑衣人揮動單鐧,劈擊點刺,出手迅捷,進退如風。端木讓在這支旱煙管上,浸淫三四十年,招式精密,功力深厚,隨手揮出,呼然生風,具有鋼鞭、點穴撅兩種功用,有時和你硬打硬砸,純走剛猛路子,有時又輕巧靈活,乘隙進招。敲敲點點,專找你左右前後的大穴下手,倏忽變化,令人防不勝防。因此兩人一動上手,不時傳出銅管交擊之聲,當當大響,有時人影飛閃,兔起鶻落,不出半點聲音。
不過一二十招,使單鐧的黑衣人已被逼落下風。黑衣人口中怒喝一聲,右手突然一緊,使出“退步順掃”,“殺手鐧”,“過旋宕”,一個人突然身形左旋,右手突出,一掌朝端木讓肩頭擊到。端木讓是老江湖,早就猜到他右手使銅,左手必有花樣,也早就提防著他。此時看他左手劈擊而來,心中暗暗冷笑:原來傷練的鐵沙掌,那也不過如此。
要知端木讓左手長年盤著兩枚鐵膽,當然練的也是左手,身形一側,一聲不作,左手五指勾曲,迎著對方擊出,他練的是虎爪功。這一記,黑衣人出手如電,來勢極快,端木讓迎擊得也不慢,但聽拍的一聲,雙掌乍然擊實。
端木讓的虎爪功在雙掌擊實之後,掌根內勁突吐,黑衣人內力沒有他深厚,立時被他震得拿椿不住。往後斜退瞭一步。端木讓得理不讓人,口中發出一聲怪笑,身形隨著跟進,呼的一聲,系在煙管上的煙袋突然激射而出,朝對方胸口擊去。
黑衣人不敢硬接,慌忙向左閃去。端木讓又是一聲怪笑,右手一振,旱煙管像雨點般攻到。黑衣人同樣怒吼一聲,鋼鐧掄動,奮起全力和端木讓搶攻,但武功一道,有不得半點高低。所謂棋高一著,縛手縛腳,黑衣人落瞭下風,就再也休想扳得回來。
范叔寒是在大師兄的右首,接住的是一個使紫金刀的黑衣人。范叔寒揮起長劍,使的是“形意劍法”,劍勢輕靈而穩,每一劍都深得以意使劍的訣要,這一展開劍法,身形飄忽,劍發如風,開闊回環,倏忽進退;身劍如一,瀟灑已極。
黑衣人一柄紫金刀,刀光霍霍,使得十分凌厲,但劍走青,刀走黑,在各展所學之下,他刀勢雖然沉猛,卻不如范叔寒靈活,二三十招下來,已由攻勢轉變成攻少守多。攻少,就是克敵的時機會少瞭。守多,就是招架的次數增多瞭。
雙方動手,你攻少守多,對方必然是守少攻多,時間稍長,就會每況愈下,隻有招架,沒有還手之力瞭。還有一個黑衣人找不到對手,隻能作壁上觀。
正在動手的人中以阮松溪的神態最從容,他生性恬淡,早存出世之心,繼而換上瞭道裝,清凈無為,與人無爭,隻是他還是形意門的掌門人,為首黑衣人說出要看著形意門有些什麼驚人之藝,這話沖上瞭形意門,他身為掌門人,當然不能弱瞭形意門的名頭。
但他出手極有分寸,隻是把黑衣人劍勢逼住,使他知難而退,並沒有施展殺著,是以和他動手的黑衣人也隻是劍勢受阻,處處掣肘,感到縛手縛腳,並無被逼攻的驚險。最感吃力的是使單鐧的黑衣人,遇上的對手是端木讓。
端木讓一生嫉惡如仇,此時右手旱煙管,左手虎爪功同使,逼的黑衣人落盡下風,隻有招架,那裡還有還手之力。和范叔寒動手的使紫金刀黑衣人,情形和使單鐧的差不多,這一陣功夫,已被范叔寒一片劍光圈在中間,刀招已經失去瞭威勢。
這時這座石室大廳的後面,另一間石室之中,正有一個一頭白發的老道姑,目光炯炯,從石壁一處小孔中湊著頭凝註著大廳上的打鬥情形。她身側立著一個中等身材的中年人,赫然正是夏鴻暉,他對這位白發道姑似是極為恭敬,垂著雙手,—臉俱是虔敬之色。
白發道姑忽然回頭道:“看來阮松溪說的不假,他除瞭這些年靜坐練功,內功精進之外,使的依然是形意掌,並無奇招,依我推測,外面謠傳他得到形意真解之事,多半是你捏造出來的瞭。”
夏鴻暉囁嚅的道:“侄兒怎敢欺騙您老人傢?”
白發道姑哼道:“我看你從小長大的,你這點鬼心思我還猜不出來,把阮松溪拉下來,你就可以去當形掌門人瞭。”
夏鴻暉連忙躬身道:“多謝教主姑姑栽培。”
白發道姑哼瞭一聲,才道:“本教初創,這幾個人倒不失為好幫手……”她口氣一頓,續道:“不過我還要試試他們,再出去兩個。”
石窟大廳上激戰未已,黝黑的四周,又有兩個黑衣蒙面人悄無聲息,像幽靈般出現,他們連同剛才沒有動手的一個一起,三人一言不發,沖入戰場。
朝阮松溪欺去的黑衣人使的是馬牙剌,左手捏五雷訣,身形一晃而至,招展“卡莊刺虎”,迅發如雷,勁道極為沉猛。和阮松溪動手的黑衣人久屈下風,一柄闊劍已施展不開,此時驟見來瞭幫手,精神立時為之一振,身形嫉退半步,口中沉喝一聲,闊劍揮舞如輪,又恢復瞭他剛猛的攻勢,刷刷刷一連三劍,劍光像匹練般劈出。
“哈哈。”阮松溪朗笑一聲道:“阮某方才隻是讓你知難而退,憑你們兩個,又能奈我何?”口中說著,左掌隨手揮出,一道勁風逼住馬牙刺,右手劃出劍訣,呼的一聲朝匹練般闊劍擊出。使闊劍的黑衣人三道劍光吃阮松溪指風交擊,就像給一柄利劍擋住。
再也無法攻近阮松溪一步,不,又把他震退瞭一步,心頭不覺大怒,劍勢一撒再進,又是二劍接連刺出。使馬牙刺的黑衣人上場第一招就被人逼退,自然也怒不可遏,左手雷訣揚處,馬牙刺如掃似劈,連環進擊。本來阮松溪和使劍黑衣人這一對,戰況最為沉寂。這一來兩人聯手,馬牙刺的眼棱光和闊劍劍光交映生輝,登時幻起瞭一片光影,攻勢之猛,可說夠凌厲瞭。
但阮松溪是形意門的掌門人,他練劍數十年,手中雖無長劍,心中卻有長劍。右手駢指如戟,使出來的正是“形意劍法”,指風劃過,宛然劍勢,左手隨意劈擊,同樣可以在三尺之外拒擋攻勢。因此看去他以徒手對抗兩個使兵刃的人,威勢不如對方凌厲,但卻依然保持瞭他從容不迫的氣度,進退揮灑,綽有餘裕。
欺向端木讓的黑衣人使的是鳳凰金翅鐺,他因使鋼鐧的同黨已被端木讓一根旱煙管逼得險象環生,一上場就呼呼兩鐺,把端木讓的旱煙管接住,響起雨聲金鐵狂鳴。使鐧的黑衣人有瞭這一喘息機會,口中虎吼一聲,一記“旋風掃葉”迅疾橫掃下盤,又是拍的一聲,被端木讓旱煙袋接住,兩人各自後退瞭一步。
端木讓大笑一聲道:“我當這般藏頭縮尾的是何方神聖,原來是縱橫淮揚的草寇黑衣十八騎,來,來,端木讓大爺就讓你們聯手使上幾招,看看你們能不能勝得瞭我?”他江湖經驗豐富,眼看對方每一個人的兵刃各不相同,登時就想起這些黑衣人是縱橫淮揚的黑衣十八騎來。
黑衣十八騎,當然一共有十八個人,而且個個武功高強。先前隻出現瞭四個,眼看不是自己四人敵手,如今又出來瞭四個,如果還不是自己的敵手,可能還會四個、四個的出來,自己這邊,一共隻有四個人手,看來今晚這一仗,當真是有攻無勝的局面瞭。
端木讓心念這一動,立時存瞭速戰速決的念頭,口中喝聲甫落,旱煙管驟然一緊,身發如風,朝使金翹鐺的黑衣人直欺過去,一發之勢,點點鬥影密集如雨,隨身而上,使金翅鐺的黑衣人沒想到他會如此快速進攻,急忙舉鐺封架。
這兩人打的都是沉重的兵器,這一硬打硬砸,登時響起一陣當當大響,但在這一陣兵刃交響聲中,夾雜瞭“啪”的一聲,那是端木讓旱煙管上掛著的煙袋,在旱煙管密集攻出之際,悄無聲息的飛擊出去,一下擊中瞭黑衣人左肩發出來的聲音。
這一記雖然傷不瞭黑衣人,但在硬打硬砸之際,左肩一陣陣劇疾,不覺身形晃動,急急往右閃出。使鐧的黑衣人看到端木讓朝同伴欺去,也鋼鐧疾掄,急擋過來。端木讓一擊得手,口中發出一聲大笑,左手握拳,身形一側,讓過來勢,呼的一聲,打出一記炮拳,一團勁風朝使鐧的右肩擊去。
使金翅鐺的黑衣人退下一步,左臂舒展瞭一下,除瞭肩頭隱隱作痛,並無大礙,口中虎吼一聲,返身撲上,金翅鐺展開拍、砸、拿、滑、壓、撲、挑、紮八法,大撲大蓋,全力發動攻勢。使鐧的黑衣人也趁機展開反擊,把一支鋼鐧使得鐧影流動,勁風呼嘯。
端木讓大笑道:“來得好。”他一個矮胖身軀,行動如風,煞是俐落,旱煙管揮舞之間,幻起一片繞身管影,加上左手時而“虎爪功”,時而劈掌,時而炮拳,拳風直搗,拳風如濤,使出瞭他一身看傢本領,好不凌厲。一時間三件兵刃交匯成一幢光影,在地上翻滾,三條人影像走馬燈似的,此去彼來,很誰分得清敵我,這是分作四處激戰中最猛烈的一處瞭。
范叔寒那兩人,這時也打得很激烈。撲向范叔寒的黑衣人手中使的一雙黃澄澄的熟銅練子錘,人還未到,呼的一聲,冬瓜似的銅錘已經朝范叔寒激射過來。范叔寒一柄長劍劍光如練,正把使金刀的黑衣人逼得招架無力,陡見銅錘飛來,勢勁力急,十分沉重,不敢硬接,慌忙身子一側,避開來勢,劍尖閃電朝錘上點去。
他避開來勢,再以劍尖順勢點出,用的正是借力打力,那黑衣人右手銅錘正待發出,陡覺手一震,銅錘去勢突然加快,連收都不及,撲上來的人幾乎被銅錘去勢拖瞭出去,心頭一凜,急忙站椿收錘。他在第一招上差點就吃瞭范叔寒的虧,心頭自然大怒,右錘堪堪收回,左手一招,左錘又呼然有聲,朝范叔寒打出。
那使紫金刀的一直屈居劣勢,心頭怒惱已極,此時壓力一松,脫出劍光之外,口中大喝一聲,紫金刀直劈橫斫,卷起凜烈刀風,猛攻過來。范叔寒對付一個黑衣人,劍勢回環,使得得心應手,還綽綽有餘,但這回又加上瞭一個使練子錘的,對方雙錘一收一發,快若流星,此去彼來勁風盈耳僅憑一支長劍,已經接應不暇,再加上使紫金刀的為瞭要出方才一口惡氣,刀光如匹練飛舞,直往直來,大有非把你立劈刀下之概,自然更有顧此失彼之勢。
隻不過幾招工夫,范叔寒已被逼落下風,心頭自是大為震驚,自知此刻大傢都在拼搏之中,誰也照顧不瞭誰,這兩個黑衣人隻有靠自己之力,解決困難,心念一動,立時沉下心來,奮力全力,一心運劍。
他練瞭二十年劍,對本門形意劍法自然精到純熟,登時身隨劍走,意在劍先,又恢復瞭揮灑輕靈的境界,任他們雙錘急驟如雨,金刀鋒芒凌厲,他依然不慌不忙,劍勢悠然,在身前三尺,劃起瞭重重劍影,一時之間,勝雖未必,但也不見絲毫敗跡。
就在此時,石窟大廳上響起一個冷漠的老婦人聲音喝道:“大傢住手。”這句話,說的並不響,但聽到正正在動手的雙方耳朵之中,卻極為清晰?激戰中的人,一齊停下手來。
北首中間一堵石墻,緩緩裂開一道門戶,走出一個白發如銀的老道姑。這老道姑雖然白發如銀,但臉上一絲皺紋也沒有,看去不過四十出頭,隻是她生成一張馬臉,雙顴微笑,嘴唇極闊,尤其一雙三角眼,眼珠極小,卻射出棱棱冷芒,使人感到這老道姑極非易與。
這一剎那,這座地窖石室,登時靜寂下來。老道姑的出現,阮松溪立即示意二師弟,四師弟站到一起,嚴神戒備。白發老道姑目光一抬,朝阮松溪道:“阮掌門人,老婆子聞名已久,今晚得瞻身手,果然不愧是一派宗主,老婆子深為欽佩,這兩位大概是你令師弟瞭,此處不是談話之所,還是請到裡面坐吧。”說完,抬手肅客,當先往石門中走去。
阮松溪隻覺得這老道姑一身陰氣,分明已經練成瞭某種極高的旁門陰功,憑自己三人,決非人傢對手,何況老道姑話說得還算客氣,這就朗笑一聲道:“道姑寵邀,二師弟、四師弟,咱們就進去吧。”舉步隨著她身後走去,端木讓、范叔寒自然也跟瞭進去。
這石門之內,地方不大,倒似一間客室,除瞭上首一張高背錦壁太師椅,左右兩旁,也各有六張椅子。老道姑也不和大傢客氣,在上首太師椅上坐下,才抬抬手道:“阮掌門人三位請坐。”阮松溪等三人到瞭此時,也不得不在椅上落坐。
老道姑朝阮松溪深沉一笑道:“阮掌門人大概已經知道老婆子是誰瞭?”
阮松溪道:“在下孤陋,不知道姑是那一門派高人,正想請教。”
老道姑道:“老婆子有一個侄子,和阮掌門人還是同門師弟兄。”
阮松溪心中原已料到幾分,聞言輕哦一聲道:“道姑原來是三師弟的姑母,昔年玄陰教的護法……”
老道姑接口道:“也就是現在玄陰教的教主。”
“現在玄陰教的教主”,這句話聽得阮松溪心頭不由一震,由此看來,玄陰教果然死捉復然,重出江湖,隻要從黑衣十八騎已被他羅致到手下,可見她野心不小瞭。心念一動,拱拱手道:“原來還是玄陰教主,阮某倒失敬瞭。”
老道姑道:“敝教立教已有數百年,原為玄門旁支,武林一脈,隻因江湖各大門派宥於門戶之見,把敝教看作左道旁門,自然有失公允,也因此和各大門派之間,積不相能,敝教自從三十年前,一蹶不振,老婆子經昔年幾個道友敦促,意在重整敝教,庶能和各大門派和平相處,阮掌門是形意門一派掌門,領袖群倫,因此老婆子頗想敦請阮掌門人在敝教擔任一個護法名義,俾各大門派可以有所瞭解,敝教重出江湖,絕不是和各大門派站在敵對地位,而是各派兼容,毫無門戶之見的一個教會,不知阮掌門人可肯俯允?”話說得很好聽,原來是想拉攏形意門。
阮松溪正容道:“教主說的不錯,貴教確是玄門旁支,絕非左道旁門的邪教,江湖各大門派,對貴教原也投有岐視之心,隻是三十年前,貴教所作所為,不用阮某多說,教主自然清楚,如今教主發大宏願,重整貴教,立意和各大門派和平相處,這自然是一件好事,阮某極為贊成……”
老道姑道:“這麼說,阮掌門人同意瞭?”
阮松溪道:“至於教主要阮某擔任貴教護法一節,阮某身為形意門掌門人,歷代祖訓,不準本門弟子參與任何幫派教會,阮某恪於祖訓,實在歉準應命。”
老道姑一怔道:“敝教並非江湖幫派,乃是玄門一支,譬如各大叢林廟宇,當地相佛道二教的士紳,也都可以擔任護法大德,阮掌門人一生慕道,而且也換瞭一身道裝,與敝教同是三清弟子,敦請阮道友擔任護法,有何不可?”這話倒也無法反駁。
阮松溪道:“教主說的固然極是,但阮某身為形意門掌門,恪於敝門祖訓,實是無法擔任貴教護法之職,請教主多多原諒。”
老道姑怫然道:“阮掌門人說來說去,還是對敝教心有成見瞭。”
端木讓道:“教主重整貴教,如真有和各大門派和平相處之心,真有誠意要敦請大師兄擔任護法,理該踵門相商,那有使下五門手腳,把咱們劫持而來,囚之地室,手腳還上瞭精鋼鐵鏈,等咱們破門而出,又暗使黑衣十八騎連番施襲,這是貴教和各門各派和平相處之道嗎?”
老道姑道:“端木二俠這是錯怪老婆子瞭,把幾位弄到地室中來,是你形意門為瞭形意真解所引起的師兄弟內哄,並非老婆子預謀,等到老婆子聽說阮掌門人幾位已經在地室之中,才趕來制止。邀請阮掌門人擔任敝教護法,乃是老婆子剛才想到的事,敝教復出江湖,如有阮掌門人擔任護法,可以減少各大門派對敝教的誤解,也可以減少不少因誤會而引起的糾紛,老婆子並不是怕瞭各大門派,老實說各大門派中,也很少有老婆子對手的人,真要和老婆子作對,那是他們自取滅亡。”她說到這裡,目中寒芒陡盛,坐在她下首的四人,都可以感覺得到身上寒意大增。
老道姑目光一收,冷然道:“好瞭,老婆子話已說完,阮掌門人最好考慮考慮。”
阮松溪朗笑一聲道:“阮某也已經說清楚瞭,此事礙難從命,用不著考慮。”
老道姑點頭道:“很好,老婆子良言蓋此,那就隻好屈留三位瞭。”隨著話聲,倏地站起身來。
端木讓大怒道:“你待怎的?”就在喝聲中,室中燈光突然熄去,眼前登時一暗。
端木讓在方才和黑衣人動手之際的已經收起瞭火筒,此時燈光乍熄,他立時取出火筒,“擦”的一聲打著瞭。這原是一瞬間的事,等到火光亮起,白發老道姑早已走得不知去向,這間鬥室之中,四面俱是石墻,那裡還有一點門戶的痕跡?
阮天華醒過來瞭,不過還有點迷迷糊糊,隻覺自己好像躺在硬繃繃的木板上面。心下不由大奇,這下他完全清醒瞭,倏地睜開眼來。這時敢情還是黑夜裡,四面黑黝黝的,但他目光一動,發現自己前面,站著一個瘦小黑影,卻有一雙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之中閃著星星般的光亮。
阮天華口中喝瞭聲:“你是什麼人?”要待翻身坐起,這一掙動,突覺右胸一陣劇痛,幾乎“啊”的叫出聲來。
就在此時,有人輕輕按住瞭他的肩頭,冷聲說道:“別動,剛給你敷上瞭藥,一經掙動,又會流出血來。”
阮天華聽得一怔,陡然想起自己是追蹤一個黑衣人,後來聽到林間有人呻吟,依聲尋去,發現負傷的是三師叔夏鴻暉,自己正在查看他的傷勢,被他以“毒龍爪”插入自己右胸,才知道是喬裝三師叔的賊人,後來自己大概就昏過去瞭,這人一身黑衣,就是自己追蹤的黑衣人瞭,是他救瞭自己。心中這一想,就朝黑衣人道:“在下身負重傷,那是兄臺救瞭在下一命?”
黑衣人依然冷冷的道:“難道我會是要你命的人?”
阮天華道:“兄臺大德,在下……”
黑衣人不待他說下去,就冷冷的道:“我不用你謝,我隻是看到你負瞭傷,天下沒有見死不救的人。”
阮天華心想,這人說話很重,但人傢至少救瞭自己一命,這就問道:“在下是中瞭賊人狡計,那賊人也是兄臺把他趕跑的瞭?”
黑衣人道:“我都看到瞭,那人自然是我打跑的瞭,不然他肯放過你麼?嘿,他還說我和他們作對,是活得不耐煩瞭,笑話,我豈是怕事的人?”阮天華聽得心中暗暗好笑,這人口氣很狂,但分明是初次在江湖走動的人。
突聽有人在外面嘿然道:“這小子就在裡面,咱們進去瞧瞧。”接著但聽一陣腳步聲傳瞭進來。
黑衣人身軀一震,說瞭句:“你躺著別動。”倏地掣出一倏長鞭,回身喝道:“什麼人,給我站住。”
阮天華直到此時,才看清自己存身之處,是一座沒人管理的小廟,神龕破損,自己就躺在神案前面一張長桌之上。黑衣人本來站在自己橫頭,現在已經晃身搶到長桌前面,擋在自己身前。小廟隻有一間不很大的大殿,他這一擋在前面,也等於是攔在大殿門口瞭。心頭不由起瞭一陣感激,他知道黑衣人武功不弱,但聽這腳步聲,對方至少也有兩個人。
從廟外進來的果然是兩個人,他們因黑衣人身在暗處,敵暗我明,倒也不敢貿然進來,前先說話的那人陰惻惻道:“小子,你口氣很狂,怎麼不敢出來?”
黑衣人一手叉腰,冷聲道:“你們是什麼人,到這裡來做什麼的?”
另一個沙啞聲音的道:“你不用問咱們是誰?咱們是找姓阮的來的,你快讓開。”
前面那人嘿嘿陰笑道:“你就是那個一身黑衣的黑小子瞭,哈哈,老子正在找你,你打瞭咱們老三兩支什麼針,還沒取出來.那就跟咱們走。”身形一晃,直欺過來。此人身形高大,但身法卻極為俐落,一下搶到門口,探手抓來。
黑衣人哼道:“那很好,你也帶一支回去。”左手朝他迎面揚起。那人欺身而來,看到黑衣人揚手,他因老三膝蓋中瞭針,竟然連磁石都吸不出來,自然心存顧忌,急忙向旁閃開。
黑衣人冷冷一笑道:“不用怕,本公子針還沒有取出來呢。”
那高大人影聽說黑衣人這一記根本並投掏出針來,心頭不禁大怒,沉喝一聲道:“小子,你敢戲耍老子。”喝聲中,已經掣劍在手,刷的一聲,劍光疾吐,人也跟著直欺而上。
黑衣人左手一揮,短劍橫出,響起當的一聲,架開長劍,冷笑道:“本公子長鞭早已取出來瞭。”一道鞭影像毒蛇吐信,直向對方胸口札去。高大人影長劍已被封出,此時要待回劍自保都來不及,隻得雙足一點,身子往後倒飛出去。
另一個沙啞喉嚨漢子在高大人影後躍之際,一下掠上,他手中是柄兩尺長的鐵扇,一陣鏘鏘金鐵之聲,折扇打開,側身進招,宛如巨斧開山,劃出一道半圓形的黑影,上下翻動,攻瞭過來。黑衣人不敢怠慢,右腕連揮,手中一支軟鞭使瞭個風雨不透.泛起重重鞭影,正好把大殿門戶封瞭起來。
沙啞喉嚨漢子攻勢雖然凌厲,但他一柄鐵扇隻有兩尺長,和黑衣人使的七節軟鞭差瞭一大截,黑衣人這一展開鞭勢,你就搶不上去,攻不到他,他鞭勢較長,卻可以攻得到你。
黑衣人使的軟鞭.雖較沙啞喉嚨漢於鐵扇要長得多,但長鞭之利在鞭頭,你如果避開鋒銳的鞭頭,乘他揮出之際,盡力已過,新力未生,被人一下閃入,逼近中腰,長鞭就會施展不開。所以武術諺語有:“長見短,不用緩,短見長,不用忙”之說。
黑衣人練的是長鞭,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是以軟鞭飛舞,手不停揮。沙啞喉嚨漢子使的是兩尺鐵扇,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揮扇搶攻,就是和你對耗著。兩人這一戰,一個擋門而立,鞭風呼嘯,鞭影如山,一個倏退倏進,鐵扇如斧,繚繞全身。
高大人影一手持劍,並未加入進攻,因為這座小廟,大殿前面,隻有這麼一道門戶,兩個人同上,是浪費人力,是以隻是靜靜的站在一旁觀戰。這時眼看雙方已打瞭百招,不覺沉笑一聲道:“老沙,你已打瞭一陣,也讓兄弟來活動活動筋骨瞭。”這是說他們要用車輪戰消耗黑衣人的體力。
沙啞喉嚨漢子大笑道:“好,好,兄弟就讓你來。”他折扇倏然撤招,高大人影業已長劍揮舞,急攻而上。沙啞喉嚨漢子的一柄鐵扇,有兩斤重,在輕兵刃中,已可算得是重兵刃瞭。
這回高大人影使的卻是一柄闊劍,三尺長劍刃,至少比一般長劍闊瞭一倍,此人個子高大,臂力也比一般人強,長劍掄動,劍風如濤,勢道迅猛絕倫。黑衣人攔在門口,軟鞭揮舞,當真有一夫當關,萬夫莫入之概。但黑衣人剛才和沙啞喉嚨漢子一場激戰,已經打得渾身是汗,氣喘心跳,如今又重上來一個生力軍,劍光如輪,攻勢奇猛,他們有兩個人可以采取車輪戰,輪翻上陣,輪流體息,自己隻有一個人,非撐到底不可,這一來吃虧就大瞭。
黑衣人奮起全力,揮鞭迎戰,時間稍久,隻覺一條右臂漸漸感到酸麻,後力也愈來愈不繼瞭。他一面應戰,一面忖道:姓范的和我也不是朋友,我已經盡瞭力瞭,對方有兩個人,我隻有一個,這是形勢所逼,非戰之罪,我如果此時不走,隻怕也傷在他們手下瞭。
接著又想:不,我不能走,姓阮的重傷未愈,自己一走,他性命即將不保,俠之所為俠?就是急人之急,濟人之難,做事要有始有終.豈可半途而廢?心念這一轉,隻覺精神為之一振,口中一聲清叱,右手連揮,鞭勢陡然轉強,舞得有如狂風驟雨,瀟瀟灑灑迎擊出去。
但他因決定不走,戰鬥意志雖然由疲憊中增強,但你有多少氣力,還是隻有多少,經過這許多時間劇力激戰,體力消耗,正好成反比例,因時間的延長而在逐漸遞減。兩人打到百招左右,黑衣人實在感到已經力不從心,由攻而守,現在幾乎守不住瞭,突然,他長鞭一收,往後疾退。
高大人影是老江湖,黑衣人內力雖呈不繼,但尚未露出敗象,無故後退,他豈肯追擊?黑衣人是想到此刻不過夜半三更,距離天亮還有一段很長的時間,自己一個人雙拳總究難敵四手,不如退入殿中,今晚是個星月無光之夜,他們知道自己飛針厲害,絕不敢貿然逼近門來,自己大可乘機休息上一會兒再說。
他知道自己使的是飛針,是最細小的暗器,無法打得太遠,敵人隻要站到一丈開外,飛針就傷不瞭人。這就從地上抓瞭一把細小石子,扣在指上,朝門口高大人影迎面彈去。石子雖小,不象飛針尖細,因此出手之後,還是有一縷極輕微的破空嘶聲,直射面門。
高大人影看他無故後退,早就防到他要暗中施襲,自然格外留神,耳中聽到輕嘶,聽風辯位,急忙舉劍劈去,隻聽“叮”的一聲,那暗器已被長劍磕飛,同時身往後掠,疾退下去。黑衣人打出一粒石子,隻是聲東擊西而已,他在石子出手的同時,一支飛針也已悄無聲息的打出。
高大人影長劍堪堪劈落一件暗器,身向後掠之際,陡覺腿上一陣剌痛,已被飛針打中,不覺怒聲道:“黑小子,你這一針剌得好,待回把你拿下,老於就剝瞭你的皮。”一拐一拐的退瞭下去。
沙啞喉嚨漢子一見同伴負傷,急忙問道:“蒯兄不礙事吧?”
高大人影是在退後之際,腿上中瞭一針,總算他運氣好,一來退得較快,二來黑衣人在久戰之後腕力減,弱瞭許多,因此雖被飛針打中,卻沒有完全沒入肉中,高大人影伸手摸到露出在外的針尾,一下拔瞭出來,他哪知黑衣人的飛針生有倒刺,這一拔出,就把血肉一起鉤瞭出來,痛得他頭上直冒冷汗,切齒道:“這黑小子使的倒刺蠍尾針,無怪老三用吸鐵石,都吸不出來。”
沙啞喉嚨漢子鐵扇當胸,沉喝道:“黑小子,你躲在暗處,施放暗器,算得什麼人物?”
黑衣人眼看自己的想法不錯,對方兩人果然不敢逼近過來,心中一喜,笑道:“你們兩人想用車輪戰,又算得什麼人物?”
高大人影道:“不要緊,咱們和他耗到天亮,不怕他飛上天去。”
就在他話音剛落,隻聽廟外響起一個又嬌又甜,又清又脆的聲音輕咦到:“這廟裡有人,翠羽,你去看看,是些什麼人呢?”
接著隻聽一個嬌稚的聲音應瞭聲:“是。”接著廟門前忽然有燈光射進來,一個十五六歲的綠衣小婢一手持著一盞紗燈,輕盈的走近廟門口,喂瞭一聲,問道:“我傢夫人問你們是些什麼人?還不快出來回話。”
高大人影心頭正在怒惱之際,聞言粗聲道:“老子們正在辦事,少來嚕嗦,快滾。”
那綠衣小婢驚怯得後退瞭一步,嬌聲道:“這人說話好生粗魯,依小婢看,八成是強盜瞭。”
高大人影大笑道:“你們夫人說話聲音倒挺嬌的,不知夫人生得美不美?老子本來就是強盜,正少一個押寨夫人呢。”
隻聽廟外嬌脆聲音格的笑出聲來,說道:“翠羽,看來咱們真的遇上強盜啦,現在要走也遲瞭,那就進去瞧瞧吧。”
嬌稚聲音道:“夫人不怕麼?”
嬌脆聲音道:“怕也來不及啦。”於是那綠衣小婢手持紗燈走在前面,她後面是一個又嬌又美的少婦,身穿白色衣衫,胸繡一棵綠萼梅,百折曳地長裙上也繡著綠萼梅花,外披淺紫色領鑲銀鼠的一口鐘,一手扶著小婢肩頭,碎步款款的從廟門走入。
這少婦頭挽宮髻,髻上面斜插一支珠花做的鳳頭釵,光是鳳頭釵上那顆夜明珠,就有龍眼大小,經燈光一照,寶光氤氳,把庭前都映照成乳白色的珠光。珠光照在她臉上,人可更嬌,宮樣黛眉,盈盈杏眼,玉管似的鼻兒,配著水紅菱般瓠犀微露的絳唇,吹彈得破的粉臉,比羊脂白玉還要光潤。
她不但美得耀眼,那股醉人風韻,卻是天下最美的少女都無法和她相比擬的。李白詩“疑是瑤臺月下逢”,今夜可沒有月亮,這裡是一座破敗的山神廟.也不是瑤臺,但卻來瞭這麼一個天仙化人的美女。
高大人影看傻瞭眼,不,看傻眼的還有那個沙啞喉嚨漢子,和躲在大殿門後的黑衣人。這也怪不得他們,凡是天下男人,不,連女人在內,看到這個白衣夫人,不傻眼者幾希。這一剎那間,方才雙方的兇殺場面,登時緩和瞭下來。
白衣夫人一雙比秋水還亮的美眸輕盈一抬,望瞭高大人影和沙啞喉嚨兩人一眼,然後輕啟櫻唇,梨花般的臉頰上漾起一絲甜美的笑意,說道:“他們當真拿著雪亮的鋼刀在這裡殺人,翠羽,方才說要娶我做押寨夫人的是誰呢?”
她還一問,高大人影忽然感覺全身都很不自在,在這高貴美貌的白衣夫人面前,自己渺小得像一粒沙子,一種自卑之感,竟是油然而生,手心也不自覺的滲出汗來,一個縱橫江湖的高手,居然會有這種感覺,真是奇事。
綠衣小婢伸手朝高大人影一指,說道:“就是他。”
白衣夫人朝高大人影嫣然一笑,嬌聲道:“可惜我是個有夫之婦,和我們相公結縭也幾十年瞭,我總不能謀殺親夫,再來做押寨夫人吧?何況咱們相公又是個妒心奇重的人,平日隻要有人朝我多看上幾眼,他就會把人傢眼睛挖出來,你對我說的話,若是給我傢相公聽到瞭,不剝你皮、抽你筋才怪呢。”
說到這裡,回頭朝綠衣小鬟說道:“我這樣說,他還不會相信,我看這樣好瞭,咱們出來的時候,相公怕咱們被人欺侮,就把他一面鏢旗讓咱們帶來瞭,曾說:“若是遇上江湖上不開眼的鼠輩,隻要把鏢旗取出來亮上一亮,就會俯首稱臣,你把相公的鏢旗取出來給他們瞧瞧,也好讓他走得心安理得。””
綠衣小婢咭的笑出聲來,果然從她掛腰的一個綠沙皮革囊中,取出五寸長一支金色旗桿,上面卷著一面白綾三角小旗,這時隨手展瞭開來。
高大人影看那白衣夫人說得鄭重,心想:“原來他丈夫是開鏢局的,哼,老子倒不信江湖上那一個鏢局,都令武林同道看瞭鏢旗俯首稱臣?”這時自然目光炯炯盯著綠衣小婢手上,看她取出來的是什麼旗?
白綾小旗展開來瞭,上面可不是繡著什麼,隻是用濃墨粗粗壯壯潦潦草草的寫瞭一個“天”宇,這“天”字好象是小孩寫的並不工整,而且還是倒的,兩腳朝天,兩畫在下。在燈光照耀之下,看得自然很清楚。
高大漢子目光一接,看到瞭白綾小旗上這個倒寫的“天”字,登時如遭雷殛,臉色變成瞭死灰,額上也立即綻出瞭一顆顆比黃豆還大的汗珠,雙腳一軟,撲的跪倒在地上,棄去闊劍,連連叩頭道:“小人有眼無珠,不知夫人仙駕,出言無狀,小人該死,還望夫人開恩。”
這下看得黑衣人心頭大凜,不知這面小小白綾旗,究竟是何來歷,會使高大漢子如此駭怕?白衣夫人格的輕笑一聲道:“你既然自知該死,還要我開恩嗎?”
高大漢子伏在地上,叩頭如搗蒜,連聲道:“小人知罪,小人但望夫人開恩。”
“好吧。”白衣夫人輕嗯一聲,依然嬌柔的道:“那就依你的心願,你不是說過有眼無珠嗎?就這麼辦好瞭。”有眼無珠,那就是要他自抉雙目。高大漢子汗如沈,依然伏在地上,但他雙目之中,已經包滿瞭紅絲,兇焰閃動,隻是沒抬起頭來。
白衣夫人道:“怎麼啦,我不是已經開恩瞭嗎?看到我相公旗令的人,能有幾個還活著的?”
高大漢子顫聲道:“多謝夫人開恩瞭……”話聲未落,伏在地上叩頭的人,右手迅速一抄,拿起闊劍,突然劍光連閃,身形貼地連滾,把闊劍當作地趟刀施展,一劍緊過一劍朝白衣夫人雙腳砍來。
這一著他是拚上瞭命,一個人失去雙目,成為廢人,倒不如舍命一搏,出手之快,當真快若風雷,疾如電卷,但就在他劍光席地橫掃之際,突然響起瞭一聲淒厲的慘叫。高大漢子一個人翻滾出去一丈開外,一躍而起,雙手掩目,厲聲道:“好毒辣的匹婦,我蒯飛鵬雙目雖瞎,有生之年,誓報此仇,你要殺我,趁早把我殺瞭。”他雙手手縫之中,都已緩緩滲出血來。
白農夫人依然嬌聲說道:“我說過不取你性命,豈會改變,象你這點氣候,再去練上五十年,隻怕連路都會走不動瞭,如果沒有五十年苦練,還是連我一根指頭都擋不住,你隻管走吧。”高大漢子足尖一挑,把棄置在地上的長劍一手抄住,一言不發,縱身朝廟外飛掠而去。
沙啞喉嚨漢子正待跟著出去,白衣夫人徐徐說道:“給我站住。”
沙啞喉嚨漢子隻好停步,拱拱手道:“夫人有何吩咐?”
白衣夫人道:“你是他的同黨?”
沙啞喉嚨漢子道:“不錯。”
白衣夫人道:“你也看到旗令瞭?”
沙啞喉嚨漢子沉聲道:“看到瞭。”
白衣夫人格的一聲輕笑,說道:“今晚算你們運氣好,你同伴沒把命留下,你當然也不用把命留下,但見到翻天旗令的人,至少要留下一對招子,你就比照你同伴辦理吧。”她口氣還是那麼嬌美,但卻要沙啞喉嚨漢子也把一對眼珠挖出來,這話又多麼殘忍?
沙啞喉嚨漢子倒是個爽快的人,雙手一抱拳道:“沙天佑敬遵夫人金令。”話聲一落,右手伸出食中二指,突然朝自己雙目中戳入,抉出兩顆血淋淋的眼珠,一下納入口中,咕的一聲吞瞭下去,大步朝廟外行去。他自抉雙目,居然連眉頭也不皺一下。黑衣人心中暗道:這兩人不知道何來歷?都這般兇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