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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月下之約

  翠玉落盤的玲瓏之聲響起,在秀水河上飄蕩,寂靜的月色下,幾隻被驚動的河邊宿鳥簇簇而飛。來往於這座畫舫周圍的劃艇上的船夫、花客還有賣花之人,也都靜靜地欣賞著妙倌人那天籟般的琴聲。

  淳於月明那絕美琴音一轉一折,沈麟聽出來瞭,原來以前的琴音竟隻是個引子。妙倌人終於亮出鶯鶯歌喉,長吟之聲應喉而出。

  “千萬年的風霜,將最初柔和美麗的光滑,緩緩雕刻成瞭粗糙,滄海桑田變幻的光陰中,又有多少眼眸,曾這般淡淡安靜的凝視你的容顏。”

  “時光如長河中的水滔滔向前,從不曾停留半分,最初的感動,最初的記憶,那無數曾深深鏤刻心間的絲絲縷縷,原來,終究還是要被人遺忘。”

  “隻留下那傳說中殘存的一絲半點,在悠遠的光陰後,被後人不經意地說起。”

  “你曾經的美麗,曾經的壯烈,在光陰面前,灰飛湮滅。”

  “冰冷的風,掠過瞭衣襟吹在瞭身上,千萬年間的凝眸,或許,竟終究比不上一念間的追悔!”

  那是個絕美的愛情故事,從一個堪稱絕代佳人的口中述出,應著清冷的月色,有著無比出塵的淒涼。沈麟愣住瞭,為瞭這個故事中那女子身上的故事;師蘊心愣住瞭,為這個故事中那女子身上的不幸;周圍的花客、船夫也都愣住瞭,為瞭這個故事中那女子身上的那份美麗和措傷。

  原來吟詩也能如此動人!這故事竟隱隱意喻著入塵出世的情欲之煉。

  “千萬年間的凝眸,或許,竟終究比不上一念間的追悔!”沈麟低低地沉吟著妙倌人那長詩中的最後一句。抬眼望開,師蘊心那傷心地目光正緊緊鎖在自己身上。旁邊停瞭下來的淳於月明靜靜地坐在一旁,眼神也正盯著面前的自己,恍未還神。

  “好!好!好!”坐在茶幾旁的項天一掌印在紅木茶案上,連說瞭三個好字。

  “果然是好!卻不知老爺子所道好之處為何?”沈麟也想聽聽這位修行幾世之人是如何評價這風月場地的出塵之音。

  “琴音故是絕美,喉聲亦是佳音,但均不比這動人的故事。雖不述事,但事態萬千,任人揣摩,雖是極情,卻又在情理之中。果然是好!”項天稱贊之意未絕,咂巴嘴巴,似乎還要講下去,可三百多年沒有涉及男女情欲之事,一時之間想不到更好的稱贊之語,竟卡殼瞭。

  “謝謝老祖宗誇獎!”妙倌人芊芊而起,施瞭一禮。

  “該你小子說說,這好在何處瞭?”項天橫過來的目光似乎在詢問沈麟瞭。

  “姑娘琴藝,當世之間,恐在無比肩之人瞭。”沈麟看瞭看妙倌人那熱切的目光,繼續說下去。“琴藝一道,自是以天賦最為重要,姑娘天賦必然奇好,才能奏出這般妙音美樂。”沈麟的話讓淳於月明紅著臉低下頭去,心中卻又無比受用。耳朵緊緊聆聽沈麟繼續說下去的聲音。

  “琴藝一道,境界分明。小琴之道,以琴聲動人,自是俗世之人琴藝極限,雖不是天賦極好之人,但隻要宮闕分明,商角有道,再加上勤奮,達到這個境界亦不算難。”聽聞沈麟此言,師蘊心與妙倌人更是神采奕奕,尤其是師蘊心,沒想到沈麟竟有這些表現。

  “中琴之道,以情動人。想達到這個境界之人,除天賦極好之外,莫不是至情至性之人,抑或是歷經重重,體驗生命之輩。琴聲隻是抒發心智的表現而已。”

  沈麟說完,看瞭看妙倌人一眼。

  師蘊心與項天並不明白這個道理,妙倌人卻是此道高手,此時想到自己師傅之言,更是明白這個道理。

  “大琴之道,返璞歸真,以身邊的一草一木、蟲魚鳥獸、萬物生靈之音動人。”

  沈麟的眼神有些迷茫,“天地萬物,莫不有音,音者皆可入譜。調和天地之音,才是大琴之道。”沈麟的話讓妙倌人也有些聽不懂瞭,但隱隱約約還是有點感受,更是萬分驚訝地看瞭看沈麟。

  “天地之音?公子可曾見過這類高人?”妙倌人果然是癡琴之人,聽聞沈麟之言,渴望之心油然而生,不由自主問道。

  “天地之音?”沈麟長嘆一聲,“我也未曾見過,但這世間必然會有。”沈麟想到瞭師娘留下的琴譜,若是她還活著,定然在這大琴之道之中。

  “公子高論,小女子前所未聞,今日受教瞭。公子肯定也是此道高人,不知…”妙倌人看瞭看項天和師蘊心那熱切地目光,便鬥膽繼續說下去,“不知,今日小女子是否有幸,能得聞高雅?”

  “佳人面前,如何敢唐突?”看到妙倌人面露失望之色,沈麟話音一轉,“如果小姐不怪我琴藝淺薄,小子倒也願意獻醜。”妙倌人面露驚喜之態,豈料沈麟話音又變,“不過,小姐可否先回答小子一個問題?”

  “麟弟?什麼事?”問話的竟是師蘊心。看來她也等不及想看看沈麟的表現瞭。

  “是啊。公子所問何事?”淳於月明也有些好奇瞭。

  “你小子別磨磨蹭蹭瞭,有什麼話就說吧!”項天的脾氣倒不像他外表那般沉穩。

  “小姐琴藝高深,不知道師從何人?”沈麟聽出她吟出的故事絕非她自己所做,當是另有其人,不知此人和自己師娘是否有關系?

  “哦,公子就問這事?”淳於月明顯得很是驚訝,自己還以為是什麼大事。

  “小女子自幼跟隨娘親學琴,不過這首長詩卻是小女子偷看淳於青螟公主的記事簿記下來的。”

  “公主?”淳於月明的話倒讓沈麟更是驚訝,難不成這個公主曾經久歷滄海?

  還是另有隱衷?

  “難道公子連江湖十美排名第二位的修羅聖女淳於青螟都沒有聽說過?”淳於月明一臉驚訝,似乎難以置信,隨後,她又瞟瞭瞟沈麟身邊的師蘊心。“嫂子國色天香,但我傢公主也是絕世佳人。”師蘊心十年前見過淳於青螟,那時候雖然淳於青螟身著素服,但絕世之姿依然不能瑕掩,自是知道淳於月明所言非虛。

  淳於月明的心情非常奇怪,對於眼前的師蘊心,自己是無法相比的,但心中那種隱隱不平使自己更願意不斷提出心目中的仙女般的公主將師蘊心壓制下去。

  項天忽然有些奇怪地看著沈麟,嘴角邊揚點笑意。

  “姐姐這弱柳之姿哪能跟江湖十美相提並論,妹子太過獎瞭。”師蘊心七竅玲瓏,隱隱約約猜到瞭淳於月明的心思,倒也不太在意。心道,“你這小丫頭,自己瞅上瞭沈麟,卻不斷地提到公主,不就是想多找些機會和沈麟接觸而已。”

  想到這,回過目光,卻見沈麟眼神一片清明,正看著自己,心中一陣暖意。

  “還未請教,姑娘與你傢公主什麼關系?”沈麟倒是沒有在意淳於月明有點揶揄自己不知道江湖十美之事,問出瞭師蘊心心中所想的問題。

  “公主是我掌門伯父傢的姐姐。”淳於月明的話倒在沈麟意料之中。

  “好瞭,你們也別再聊那些無聊之事瞭,我倒是極想聽聽這小子的琴聲瞭。”

  項天的話使得淳於月明突然醒悟過己的思緒竟被沈麟帶跑瞭,暗自嗔怪地瞟瞭沈麟一眼,眉目之間自是無限風情。隻是身邊的師蘊心有點澀澀。

  “蘊心,你幫我個忙。”師蘊心的神色,沈麟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你將艙窗打開。”些許小事倒讓師蘊心開心不已,淳於月明也是暗贊沈麟心細如發。

  一縷清新的河風夾雜著微涼的水汽撲面入室,搖曳著氣死風燈內的燭火。

  “錚叮”轉軸撥弦三兩聲,沈麟開始調理面前的焦尾九弦琴。項天、妙倌人還有師蘊心,甚至那些小丫頭,都凝神細聽。調琴之聲似乎應潮而起,順應天籟,極是和諧。

  “嘩嘩”的河水流淌之聲,伴隨著沈麟的琴聲而起,並不見絲毫做作姿態,隨意至極,妙倌人似乎聽不到那琴聲應有的曲調和韻律,隻覺得這河水之音原本就是沈麟的琴音。心神也為之吸引,不由得將目光投向船外那潺潺的河水。往日那平淡的河水此刻似乎活瞭過來,那一跳一躍的浪花如同頑童戲水般得發出陣陣暢快的歡歌。聽在項天耳中,雖然也是河水之音,但又似乎是早年自己在金戈鐵馬生涯中盡情搏殺的快意還有著一聲聲嘆息。師蘊心則又似乎是聽到瞭無數對癡情男女水邊盡情歡嬉,極盡魅惑之音。其餘之人,各自表現不同,卻都是深陷河水之音其中。

  “簇絲”一陣清風入林的聲音加入琴音之中,妙倌人神志清明,但沈麟的琴音調和著風聲還有潮水聲,竟是讓自己憑空感覺到,自己牽著沈麟的胳膊,赤足漫步在秀水河邊,清風拂過自己的秀發,揚在沈麟那英俊的臉上,絲絲繚繚,情意綿長。

  師蘊心也聽見瞭那絲絲風聲,隻覺得那似乎是沈麟在自己耳旁輕微的喘息聲。

  自己甚至完全感覺到瞭那柔和的清風觸體所帶來的絲絲酥麻的感覺。

  項天似乎隻覺得又回到瞭三百多年前,師傅在自己耳邊的低低地諫語,那無限關愛之情透過清風,再次拂過心田。

  明月也慢慢融入進沈麟的琴聲之中。明月無聲,可周圍的那些人偏偏似乎都能夠感覺到那也是一種有形的拂觸,或怨、或嗔、或顛、或癡、或狂都沉浸到瞭周圍那些大自然的完美空間瞭。

  接著,鳥鳴之聲又加入其間,俄而,秋後的螞蚱的習習之聲、秋風卷起落葉的簌簌聲、河水之中鯽魚過江之聲,都伴隨著沈麟的十根手指逐漸融入進瞭合奏之中。

  看著眾人百相,沈麟停下瞭手中的彈奏。剛才,他並沒有彈奏任何曲目,隻是將大自然的聲音完全納入《明珠》曲譜的心法之中,竟能有著蠱惑人心的功效,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

  至於那一段琴藝之道的論述,也是他根據自己修心的體會現編出來,自己也沒有想到竟然真能一語中的,道破瞭琴道至境。剛才的調和之音也是隨心之舉,沒想到自己竟真的能夠達到這種境界。

  沈麟隱約感到自己的修心似乎有點進步,不過依舊還是那麼難以把握。

  點滴寸進,隻是自己感覺不明顯而已,此時的沈麟在修心一途已早不是當時的沈麟瞭。

  “好小子,好琴藝!”項天不愧是修真之人,在沈麟停下未過多久便恢復瞭常態。淳於月明、師蘊心都慢慢恢復瞭常態,但都是滿面通紅。

  《明珠》深情,雖然沈麟不是彈奏此曲,但暗含有《明珠》心訣,自是調動瞭這兩女內心深處的深情。淳於月明對沈麟一見鐘情,師蘊心更是對沈麟情根深種,二人剛才都是在想著和沈麟在一起的情景,隻不過一個是單純的男女之愛,一個是純粹的肉欲之歡而已。

  也並不是說師蘊心對沈麟隻有肉欲之歡,而隻是自從和沈麟有過男女之事之後,師蘊心便再也忘不瞭那強烈的感覺,若是淳於月明和沈麟有過此事之後,恐怕也隻能想到這些情欲之事瞭。

  “公子!”淳於月明殷殷下拜,“今聞公子琴藝,才知何謂井底之蛙。”沈麟將她扶起,卻經不住她再次俯身,“公子一定要去碧玉城一趟。”淳於月明雖然邀請他前往,可一時之間又找不到合適理由,有點躊躇,馬上又反應過來,“傢母一生嗜琴如命,若能得聞公子琴聲,必定感激不盡。”

  皎潔的月色,映在她明亮的臉上,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這一句托辭竟將自己母親賣給瞭沈麟。

  沈麟原本還想推辭,但自己總是有種感覺,淳於月明的母親應該和自己的師娘有所關聯,便開口答應稍後有時間,前往碧玉城拜見。

  項天主修易經,對前途問卜之事得心應手,臉上陰晴不定,也不知是高興還是憂心。

  幸與不幸,緣數自有天定。項天暗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