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side.k

  『假如 海底有一座城市  假如 城市是一片死海』

  ***    ***    ***    ***

  『小悴』

  寂寞。

  信一寂寞的時候,安靜的在街角。看見大片的流雲蔓延過城市的上空。

  大廈排列成繚亂的陣型。信一仰起頭,雙手虛空。

  寒蟬在寂寞的時候,選擇不同的酒吧。她喝酒,低沉而優雅。瀰漫在鈍重金屬音樂之中。她展望靈魂飛翔的高處,卻是各色的鎂光燈飾懸掛在酒吧的頂棚。四周縈繞著人造的乾冰迷霧。

  飛鳥盤起銀灰色的繡發,空調的室溫被定格在15。她一直面對著電腦。雙手始終懸浮在鍵盤上面。她的手指纖巧細緻,指甲油的顏色和頭發是相同的。電腦的屏幕上是一片的空白。隻有光標每次在雷同的位置無聲的閃爍。

  小悴在寂寞的時候,隻是不停的吸煙。有時候會喝很多的咖啡。寫這個故事像是投入一部電影。更像完成一場傾訴。在論壇上,我把文字寫給你們。帶著往事缺口和幻想的撫慰。因為這個故事本來就是我的幻覺。

  小悴在寂寞的時候像是泅泳的人,在城市的孤寂中,蕩進一片海洋。我把文字寫給自己。因為我害怕迷失在途中,害怕忘卻自己的面孔。我完成我的傾訴。像一個坐標,記載著幻覺的旅途,定格凌亂的腳步。一路前行。

  每一個人都會有寂寞的時候。然而每個人的寂寞卻有彼此的不同。我就是信一,就是飛鳥,就是寒蟬……在寂寞的時候。變換著角色宣泄著那些寂寞。而這個故事也是對此的外化而已。其實你們也可以喜歡這個故事,因為它附帶瞭幻想,附帶著唏噓。你們可以是飛鳥,可以是信一。因為寂寞這個詞始終雷同。始終伴隨。

  ***    ***    ***    ***

  我是信一。離開神戶後的二十天,我回到這裡。

  時間是1998年8月5日凌晨4點18分。我和王叔坐在三丸紀一的轎車上。

  開車的是三丸的保鏢。一個理著整齊平頭的北歐人。亞麻色的頭發,灰色的瞳孔。身型魁梧,面帶殺氣。我坐在他的身邊,一直用一種冷漠的神情打量著這個滿臉橫肉的傢夥。他的左臉有一道淺淺的疤痕。轉過來看我一眼,同樣冷冷的眼神。

  王叔和三丸坐在後坐,他們表情親切,始終用英語交談。三丸撫摩著王叔半禿的腦袋,王叔握住三丸滿是皺紋的手,有點顫抖。他們在感歎歲月的流逝。

  車在舊居留地的一幢歐式建築前停下來。鐵門由一個年老的黑人打開,他向三丸行禮。我們隨著三丸下車。走過一條長廊,兩邊是修剪精緻的橡樹和喬木。先前,我就知道這裡是三丸的別墅。別墅有三層高,典型的歐洲式樣。入口處有天使的雕塑,和石像的噴泉。四根巨大的柱子大氣的立在門口。大廳的陳設豪華古雅,有些甚至是價值不扉的西方文物。

  十幾個統一著黑色西裝的人像士兵站崗一樣排列在墻邊道路的兩側。八月的天氣是炎熱的,月色下氣溫仍然很高。那些站崗的馬仔一動不動,隻在我們經過的時候稍做行禮。

  一層大廳的深處我看見令我吃驚的景象--一個留著山羊鬍子和披肩發的胖子雙手各牽著一隻黑豹。他向三丸行禮,三丸微微的點頭。三丸對王叔說:「這兩隻黑豹已經四歲瞭。」王叔面色祥和,一貫祥和。他對我說:「信一,這對黑豹的父母,是我從巴西買來送給三丸的。」

  黑豹安靜的蹲在那裡,眼中閃爍著綠色的光芒。大概是見到生人,喉間始終咽嗚著豹子特有的那種聲音。先前我剛進這裡就聽見這種奇怪的聲響。

  樓梯是旋轉的,轉角處放置著幾張油畫。歐洲17世紀的寫實風格。真假難辨。總的來說,三丸的寓所比王叔傢奢華氣派。也更令人覺得壓抑。

  到三樓,兩個僅穿著黑色內衣的女人迎上來,她們向三丸鞠躬。三丸攬住其中一人的腰,解開她的胸罩。撫摩起來。另一個搶上前,跪下來遞上一杯紅酒給三丸。然後隔著外褲,用舌頭舔三丸的下身。

  我和王叔便停在一邊。

  兩個女人都是很美麗的類型。大概是三丸養在傢中的玩物。從來我就知道三丸是一個極度色情的人。一個極度色情的老人。

  這個時候,我想到瞭飛鳥。那清麗淡雅的絕色面容浮現在我的腦海。我記得20天之前在機場,我隔著100米的距離,觀望她優雅的步態。

  眼前的兩個艷俗的女人和她相比便不值一看瞭。而這樣的凡脂俗粉,本也就不是我會留心的。我說過,我要的,是極品。

  ***    ***     ***    ***

  飛鳥。

  飛鳥一直沒有睡。這個時間是8月5日凌晨4點40分。

  在神戶警局的房間。這個晚上,岸本沒有來打擾她。工作相對比較輕松。晚上9點才從子舞塔回來。這一段時間,她總是一個人在逛街。或是去不同的地方。一個人。面對琳瑯滿目的商店。面對癡望她的途人。面對神戶波濤起伏的大海。面對天空稀稀朗朗的星光。她始終低沉無言。

  站在明石大橋或子舞塔上的時候。她聽見大海的聲音。安靜中蘊涵著巨大的潮湧起伏。海風將她的頭發吹的零散開來,有幾簇輕撫過自己的面頰。那感覺有些癢,卻很輕柔。用嘴唇輕輕咬住一絲飄起的秀發,她覺得有些寒冷。

  面向著故鄉的方向。飛鳥的疼痛於是無以復加。

  失眠對皮膚有著可怕的影響。所以飛鳥精心的抹上晚霜。先用冷水洗凈臉部的皮膚。再用收斂水在臉上輕輕的有規律的拍打。用化裝棉小心的拭擦殘留的眼影和口紅。然後著上眼霜。用無名指的指腹輕柔的抹過眼簾,來回兩遍。輕柔的,就像撩動秀發的海風。

  11點開始,她向赤川做瞭例行的匯報。然後放下電話,在ICQ上聯系Vanessa。赤川的資料中顯示這名國際刑警已打入三丸集團的內部。

  她一直在試圖和Vanessa取得聯系。而Vanessa卻像沉入大海。三丸是出瞭名的色情狂。一個近70歲的人,一不折不扣的魔鬼。飛鳥關心的不是她的安全。

  她不會在乎誰被傷害,誰被強奸。也不會在意誰需要保護。

  她隻是痛恨那些罪惡的蔓延。而至於受害者的痛苦,是不必理會的。

  而現在她自己成為瞭被摧殘的一方。

  當岸本一件件褪去她的衣服,把她背向的按在這房間的辦公桌上。他高叫著從後面挺進她的身體。每一次她的身體都會有疼痛的感覺,有的時候,她會叫的大聲,是因為痛。當岸本粗野的蹂躪她的身體,她無奈的扭動誘人的身體。

  那些時候,她於是成瞭受害者。

  有的時候,命運就這樣的悲哀。高傲的飛鳥終被命運玩弄於指尖。

  面對著冰冷的顯示屏,光標機械的閃爍。飛鳥的視線是空白的一片。

  她的雙手懸空在鍵盤上面。銀灰色的指甲油,手指纖長。她輕輕默念著外婆的名字。一個計劃在她腦海中已經成型,一觸即發。

  岸本。你的末日便在眼前。

  窗外是蒼白無力的月光,室溫被定格在15。飛鳥站起來,在月光下她散開的頭發像瀑佈一樣傾泄下來。稀朗的星空望不見邊際,遙遠而孤獨。她的面孔蒼白,謝下妝容卻依然淡雅絕麗。她沒有換睡衣,穿久瞭高跟鞋,膝關節隱隱做痛。坐下身去,小心的脫下它們,靠在房間的桌角。

  有人說看女人脫下高跟鞋的時候是最性感的。飛鳥一貫是穿「一步裙」的。這樣看來端莊性感,又襯出纖細的腰身和勻稱迷人的腿部線條。

  正對著鏡子,鏡子當中飛鳥坐在床沿優雅的彎下腰,先是露出一半以上的胸部。胸罩是蓮黛爾的牌子。淡淡的藍顏色。她第一次被岸本迷奸時就是帶這副胸罩。

  飛鳥把腳抬起,膝關節彎曲。上身微微向後仰。然後用手輕輕脫下鞋子。鏡子裡她看見自己走光的樣子很迷人。略有些臉紅,隨即低頭脫另外一隻鞋。

  光線很暗。房間裡隻開著電腦。所以鏡子中看不見飛鳥的內褲,隻看見大腿內側的線條。再往深處,是黑暗神秘的區域瞭。

  她換上拖鞋,喝涼好的開水。忽然覺得小腹一陣劇痛。稍瞬而逝。她發現她的月經如期而至。

  總算,她沒有懷孕。

  ***    ***     ***    ***

  三丸身材很高,有接近一米九十。王叔告訴我說,當年他和三丸都是僱傭兵。自己貪生畏死,全靠三丸奮勇才得以保全。

  三丸嬉笑以對。我看得出,他們之間的關系非比尋常。

  王叔在中國做軍火生意。三丸是整個東亞的毒梟。這兩人相交甚歡倒不為怪。王叔告訴三丸我的身份。說是他在中國至交的徒弟,住在神戶,前些日子去中國幫他料理寒蟬的事。

  三丸的態度便隻是敷衍。說瞭句很好。甚至沒問我的名字。

  我本也不喜歡這人,所以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三丸問我要不要安排幾個小姐消遣一下。我說不用。

  他不置可否的點點頭。一副長者的樣子。他說:「國權已經來幫我瞭,你便留在我身邊,算是跟瞭我吧。」

  他說話的時候,洋溢著得意的表情,像是在提攜我一樣。

  我隻是微笑,沒有說話。

  也是第一次,知道王叔的名字叫做「國權」,王國權。

  跟著這個和善的老人,竟投靠瞭三丸的社團。

  真是人生如戲。對於王叔,我明白自己是有責任的。至少放過寒蟬的事,我覺得虧欠。我會一直留在他的身邊,給他幫助。也為瞭師傅的囑托。

  至於三丸,我不知道會否和他有什麼新的篇章。我沒有澎湃,也不曾期待。

  生活就是如此,有些時候,無法設想未來的方向。

  王叔隨身帶著上海雙喜。給瞭三丸一支。也給我一支。我卻沒有點燃。畢竟輩分不同。

  王叔的笑聲始終親和安詳。三丸卻狂放的多。

  他們各坐在一張沙發上,我站在王叔左近。安靜的聽他們說話。

  王叔不會日語兩人一直用英語交談。他告訴三丸他的近況和來日本的原因。說到寒蟬的時候,顯然三丸聽說過她的名字。在他的眼中閃現出淫褻的光芒。他說:「國權,你把她引來日本好不好?我要把她吊在空中,綁起來玩……」

  然後三丸對我說:「年輕人,等我玩膩瞭,把她送給你,好不好?」

  說真的,我實在討厭他那副骯髒的嘴臉。而我聽見這句話,神色卻定格瞭。

  瞬間,我想起寒蟬那雙冰冷幽怨的眼睛。她那麼美,那麼迷人。我記得我把她背過身,凌空抱起,然後插入她的身體。從後面用手指一邊擠壓她的陰蒂。那麼灼熱的淫水流在我的手指周圍,她一邊呻吟,一邊重複著她的諾言--「我要殺你!」「我要殺瞭你!」

  她是一個頂尖的殺手。也是頂尖的美女。那個晚上是她的初夜。

  直到現在,我依然記得她身體的溫度,而她卻身在何處?

  這個寂寞而空虛的女子。

  這個發誓殺死信一的女子。

  寒蟬。

  ***    ***     ***    ***

  寒蟬。

  寒蟬在臺北。那一天晚上的屈辱是她永生難以磨滅的痛苦。

  那必將繼續折磨她。一直到死亡。

  一個殺手的精神世界,應該是無愛無恨的。

  就像佛語說的繁花。隻在這樣的土壤才可以荼靡。花兒的翅膀隻在死去之後才懂得飛翔。

  寒蟬是一個殺手。她不是哪裡的繁花。然而同樣奢望靈魂的飛翔。

  那個叫做信一的男人,折斷她的羽翼。

  她一個人,在地鐵的入口,打著很深很深的眼影。她目光虛無的呆立在那裡。當一個女子這樣呆立在人群中。她不是寂寞,她隻是想尋找什麼。

  比如一個放縱的理由。

  在她被信一強奸後的第二天,她回到瞭臺灣。沒有找她的合作人赤川。因為她雙手空空。附帶著身心的巨大災難。

  她其實是愛自己的。

  所以,她隻想在臺北養傷。她一個人,隱蔽在臺北的角落。像離群索居的動物。在養傷。她不停的叫外賣。一次喝很多酒。一個人。有的時候會通宵吃搖頭丸。傢裡一直留著一些,是一個女孩留下的。那女孩曾也是一個殺手。或者說是寒蟬唯一有過的一個朋友。兩個女孩寂寞相伴瞭一年,卻各自殺各自的人,各自接各自的生意。所以一直沒有更深層次的交流。

  有一次,那女孩回傢時中瞭瞭槍。一路在吐血。寒蟬為她取出子彈。子彈打穿瞭胃,肋骨斷瞭兩根。本應該不會死的。可是由於流血不止。到一半,那女孩便死瞭。

  她留下的東西寒蟬一直沒有動過。

  隻是現在,卻不知為什麼寒蟬開始用她的搖頭丸。或許是受傷的人需要慰藉的借口。寒蟬吃藥的時候很HIGH的,關起門。放黑人的DISCO音樂。她抱著枕頭,搖啊搖啊,有時候用牙齒咬它。

  她是真的受傷。她需要一點安慰。

  比如酒精,比如搖頭。

  臺北的雨季已經過去。1998年8月5日凌晨5點30分。寒蟬等待著藥性褪去。

  她一個人在自己的房間。穿一條黑色的緊身皮褲,上身隻有一件胸罩。

  她的頭發在搖擺中那麼凌亂狂野。冰冷的女子變成火辣的羔羊。

  在她的臉上露出迷離的表情,肩膀消瘦,在她的右臂上有一個夜叉的紋身,抽像的線條,深深的黑色。

  三天之後,她做瞭一個決定。

  她又買瞭去S市的機票。

  side.l

  『剎那無有生相 剎那無有滅相 更無生滅可滅 是則寂滅現前』

  ***    ***    ***    ***

  「鬼塚千雪」這個名字並不是每個人都知道的。

  因為本身,她就彷彿不曾存在於這個世界。

  她是一個殺手。或者說她是一個忍者。而一個忍者的精神世界是虛無的。

  沒有愛,也沒有生命附加。

  一年前在荷蘭鹿特丹。千雪認識瞭寒蟬。

  在一次華人社團和日本三口組爭奪地產的戰役中。兩個頂級的殺手分別受雇於兩大社團。

  盡管她們始終沒有正面的交鋒,卻深知彼此的存在。畢竟她們隻是殺手。按照殺手的遊戲規則辦事。

  事情的結局很簡單,她們分別殺死瞭兩個社團的首要而獲得高昂的傭金。然後黑幫繼續爭鬥。她們各自安然走開。

  臨別的時候。在海濱的浴場。

  那時是嚴冬。寒蟬帶著滑雪眼鏡。穿著皮質的厚重風衣。千雪有些神情疲憊。她也穿著長長的黑色風衣,下擺一直蓋\過小腿。然後襯上一條白色的雪貂皮圍巾。

  千雪一直在抽煙,Winston- Salem的薄荷香煙。

  兩個美麗的女子一起站在海邊聳峙的巖石上,面向著冬天的大海。

  聽的見海水拍打起伏的聲響。偶爾有海鳥尖銳的鳴叫。

  寒蟬說:「我殺死田中的時候,他喊著你的名字……」

  千雪望著寧靜的海面,她的神情猶如靜水。

  她說:「我們隻是殺手,隻負責殺人而已。至於規則,我想我們同樣清楚。」

  寒蟬的面上同樣是靜水一般的表情。

  她說:「會否覺得厭倦,這樣的遊戲。」

  千雪忽然若有所思,她說:「你看這大海,那麼灰藍。上面卻空無一物…」

  冬天的浴場人煙罕至,海平面一直延伸遠去,連著灰藍的天空。

  沒有船舶,隻有零落的海鳥低鳴著掠過。

  她問千雪:「很荒涼?」

  「不。你看大海一直蔓延,沒有邊際。好像一直到世界的盡頭。」

  千雪掏出手槍,對著天空。「硼」的一聲槍響。驚起一隻海鳥,撲哧著翅膀飛遠。

  她說:「千雪就像這隻鳥。因為驚怕,所以飛翔……也不知要到哪去。」

  寒蟬從她的煙盒輕巧的抽出一支香煙。細長的,純白色。

  寒蟬點上火,幽幽的吸瞭一口。然後緩慢的吐出淡淡的煙霧。像一個輪回。

  她吸煙的樣子很優雅。

  她說:「或許到世界的盡頭。」

  「嗯。一直在飛翔,也不曾有人陪伴。因為沒有方向。在大海尋找方向本就極難。所以,隻有飛翔,一路飛翔……」

  「一直到世界的盡頭去。」

  「一直到世界的盡頭去。」

  ***    ***    ***    ***

  寒蟬抵達S市的時候,是暴雨的天氣。

  坐在TAXI裡面,剛下高架路,就看見那些被吹的零落的梧桐樹葉。

  暴雨隨著颱風降落在這個繚亂的城市。有人說春天多雨是因為天空和大地在做愛。而夏天的暴雨颱風卻是高潮的來襲。

  因為風很大,那些葉子沾著水卻仍被吹開很遠,卷在半空。像一場表演。

  在汽車的窗戶上,雨水沾住一片葉子。寒蟬欣賞著它的紋路。竟也像極瞭手心上糾結的那些線條。

  每一個人都無法掙脫命運的註定。就像這片葉子註定死於一場風暴。

  那些細密的紋理,那些劫難的伏線。

  是否暗示著這樣風雨相加的摧殘?

  寒蟬沒有選擇「喜來登」。因為那裡埋藏著她的噩夢和痛楚。

  在王宅的左近,她選擇瞭一傢三星級的酒店落腳。在23層,面向王宅的方向她安置下來。

  洗完澡之後,叫瞭晚餐和啤酒。然後她打開衛星電視。找到全是HIGH歌的頻道。接著,便開始搖頭。

  沒有人知道她有多寂寞。一個殺手的寂寞更像是一場疾病。她那麼疼痛。

  所以,她需要宣泄和撒野。在無人的場所。在狂放的旋律。

  這個時候,寒蟬是狂亂的。她那麼癡醉靡靡的扭動。像高潮一樣叫喊和呻吟。

  窗外是雷雨的城市。霓虹燈艷靡,往來汽車和輕軌潮水一樣蔓延過城市的每一寸皮膚。

  閃電。

  ***    ***    ***    ***

  寒蟬醒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住。

  因為是颱風的天氣,所以始終沒有和美的日光。

  透過高倍的望遠鏡,王宅的情況始終安靜。一連三天,隻有傭人和一些馬仔模樣的出入。她反覆研究赤川給她的資料。然後,她決定自己去看瞭究竟。

  因為不停的搖頭以及喝酒的緣故,所以有些神形憔悴。她於是先做瞭面膜。一個女人,一個美麗的女人。在出行之前化妝是必備的程序。哪怕她要去殺人。

  做完瞭面膜便是上隔離霜,然後是很淺的一層粉底。寒蟬的面相幾乎沒有瑕疵,隻是眼圈有些浮腫。依舊偏愛深色的眼影。然後抹上粉銀色的口紅。

  衣飾的搭配簡約而性感。一條緊身黑色長褲,冰絲的面料,繡著暗紋。上身隻一件黑色Top-Bra。露出瘦削的肩胛和纖細的手臂。

  她總是穿高跟鞋。無論是去酒吧或者是去殺人。

  就像飛鳥總是喜歡穿著「一步裙」出現在各種場合。

  或許因為她們都是那種腿部線條完美的女人。

  ***    ***    ***    ***

  寒蟬走近王叔別墅的時候,張飆和謝一豪已經警覺起來。

  做為常年跟隨王叔的保鏢,他們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而這一次王叔遠行日本卻隻帶上信一前往,他們多少亦有些不快。

  王叔離開的時候,把生意全都放瞭下來。張,謝二人便留守此地,說是等候他歸來。傢裡還有一些傭人照顧這大宅和他二人的生活雜務。

  寒蟬走到大宅的門口,張飆迎上來。帶著驚艷的目光。

  他說:「你要找的人怕是已經不在瞭,若是要來玩的話,我倒是可以陪著。」口氣中帶著一點畏懼,卻偏偏又含著戲謔的意味。

  或許是因為她真的太美,有些令男人心猿意馬。

  寒蟬也不看他,冷冷的逕自走進大門。

  他伸手想拉,卻莫名的倒在地上。

  在他右邊的大腿已插著一把匕首。

  他掙紮的彈起,一拳揮向寒蟬。寒蟬輕巧的避讓,然後對準他腿上插著匕首的位置重重的一腳。隻見那匕首連柄一齊沒入大腿。

  張飆再次倒在地上,這隻右腿已經完瞭。

  她彎下腰,在他耳邊小聲的問他:「人呢?」

  他是血性的人,堅毅的緊咬著牙。居然默不做聲。

  寒蟬聽見金屬摩擦的聲響。回身隻見謝一豪舉槍指著自己。

  謝一豪語調冷漠:「小姐,你是真的很囂張。」然後走進她身前,用槍指著寒蟬的面頰。

  寒蟬笑,笑厴如花。也帶著不屑的神色。她依舊那麼輕聲的說話:「開槍。」

  謝一豪的手槍又頂近瞭寸許,他說:「你以為我不敢?」冷漠的。

  而寒蟬這時卻以極快的手法掏出瞭自己的那支V.R。兩槍分別打在謝一豪的兩邊膝蓋。在開槍的同時,她用左手重擊謝一豪握槍的一手。槍被打飛到半空,然後落下來,寒蟬接住。同時謝一豪跪倒在地。

  寒蟬笑,笑厴如花。她抬起謝一豪的臉,輕輕的撫摩。她說:「剛才不是叫你開槍的麼?」

  「王國權到底還在不在這裡?」她接著說話。

  王叔的兩個保鏢一個倒在地上,一個跪著。都沒有響應。

  她於是對準謝一豪的傷腿又開瞭一槍。這次是用謝的手槍。

  她發現這裡的傭人全都嚇的驚惶失措,躲藏起來。於是又對著一樓大廳的墻放瞭一槍。

  「你出來。」她指著一個四十多歲的女傭。那女傭怏怏的走近。

  「王國權到底還在不在這裡?」

  那女傭在發抖,眼神極度驚恐。

  寒蟬便不再理會她。

  然後走近躺倒的張飆,將沒入他大腿的匕首拔出少許。張慘叫。

  寒蟬又露出美麗的笑容。隻一剎那。

  她說:「我再說一次,他是不是還在這裡?」

  然後搖瞭搖那柄深入的匕首。

  張飆何等的疼痛,隻見豆大的汗水從他額角滲出來。

  寒蟬又搖。

  他再次慘叫。

  一邊的謝一豪卻開口瞭:「他已經去瞭日本。」

  寒蟬隨即撇下瞭張飆,走到謝一豪身邊。她托起他的臉來。用手槍指向他口內。「真的麼?」

  「真的,真的……」因為含著槍,所以他說話的聲音是含糊的。

  「老爺上周就走瞭。真的……」那女傭也幫腔道。

  寒蟬瞥瞭她一眼,幽幽的。

  那女傭驚的腿也軟瞭,發抖的聲音:「真的真的……老爺去瞭,和那個日本人,去瞭……真的……」

  「那日本人是不是叫信一?」

  「是啊…唔…日本人……姓……什麼……營下……他和老闆去的日本……」一旁的張飆也開口瞭。

  營下信一。

  營下信一。

  在王國權別墅的小小花園裡面,寒蟬默念著這個名字。因為這個恐怖的男人奪去瞭她的第一次。甚至改變瞭她的一生。

  王國權是那個他要殺死的人。而這一次的刺殺卻因為信一變成瞭劫難。其實一個殺手去殺人並不是因為恨。

  但是現在寒蟬卻是如此的怨恨。這兩個人必須死。因為她不可以有失敗。如果是失敗,那麼就是寒蟬死。

  1998年8月7日下午。在中國S市王國權別墅的花園。寒蟬一再默念著那兩個名字。在她的身邊倒著兩個半死的男人還有一個驚慌的女傭。

  陽光欠奉的天氣,每年8月的颱風吹落梧桐的葉子。

  這一個瞬間,寒蟬的思緒糾結如絲。她輕幽的歎息。

  然後轉身離開。

  ***    ***    ***    ***

  飛鳥。

  從來沒有想過真的會約見她。

  從前在飛鳥的眼裡鬼塚千雪也等同於一個罪犯。

  4個月前在東京。飛鳥在追擊一個越獄的犯人--宮本健次。

  那是櫻花盛放的季節。上野的公園滿是賞花的遊人。她接到線報說宮本可能會在此現身。

  果然,她見到宮本。宮本有忍者的技藝卻仍舊敵不過飛鳥。在眼見他即將被擒的關頭,他忽然沒入圍觀的人群。然後挾持一位老太做人質……

  局面便僵持瞭下來。

  飛鳥握著手槍,卻始終不敢開槍。

  那老太驚惶恐懼,失聲哭泣。人群也在騷動。飛鳥害怕目光的對視。尤其看見那老太流露出無助和懇求的神色。

  她總是想到自己死去的親人。

  握槍的手於是開始顫抖。

  宮本一直退出人群,挾持著人質,一步一步的後退。

  忽然他殺死瞭那老太。以瘋狂的速度發動一部機車。飛鳥連續放瞭三槍卻都未擊中。她看著宮本騎著機車慢慢的遠去,身邊是老人的屍體。以及騷動的人群。一個小女孩抱著老人的屍身哀號著……

  人們用異樣的眼神看著飛鳥。

  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女人提著宮本的屍體走到飛鳥的面前。

  一襲白衣,淡雅的氣質中透著極銳利的鋒芒。那是極美的女子。她輕巧的提著宮本的屍體,像拎一件不太重的行李。

  飛鳥猜得到她是什麼人。

  千雪很直接:「彌生警官,我殺瞭他。我原本以為你已經足夠做到瞭。」

  飛鳥沒有說話。

  千雪說:「他原本是一名忍者,屬於我的組織。我殺他也算清理垃圾。」

  飛鳥淡淡的說:「謝謝。」

  然後是沉默。因為她是一名警察。千雪殺人即是犯罪。她應該如何做呢?

  她說:「鬼塚小姐,是不是可以談談。」

  鬼塚千雪露出慘淡的微笑。她環顧四周:「這裡有這麼多人看著我們。這的櫻花卻真的很美。兇手已經死瞭,警官。」

  「這裡發生瞭兩次兇殺案,而不是一起。」

  千雪笑。「你是不是要將我緝拿歸案呢?彌生長官。相信你早也知道原本我就是一名殺手。」

  飛鳥無言。

  千雪道:「並不是每殺一個人都是犯罪。我和你一樣被賦予某種權力去結束一些骯髒的生命……你看這櫻花多美,為什麼要讓這樣的人玷污這美景。」

  飛鳥沉默瞭良久。她說:「你走吧。漂亮的殺手。」

  千雪給瞭她一個號碼,說:「如果需要什麼幫助,或者可以找我。但隻有一次。因為我也不會讓你再放我一次……記住我的話,漂亮的美人。」

  那個小女孩仍趴在老太的屍體上痛哭。

  在場的一些好心人紛紛圍在小女孩的身邊或者安慰或者幫忙打電話。

  漂亮的殺手和漂亮的美人都已經消失。

  盡管上野的櫻花那麼美麗,她們依舊飛快的消失。

  兩個冷血的女人。

  ***    ***    ***    ***

  後來飛鳥和千雪再也沒有聯系過。

  一直到現在,當三丸的案件懸而未決。當岸本成為她的噩夢。

  她想到千雪。這個給她承諾的殺手。

  她撥通瞭她的電話。約在神戶的明石大橋見面。

  1998年8月8日下午4點15分。酷暑的天氣。她見到千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