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美女無蹤

  成剛也安靜瞭一會兒,又問:“小王,據你分析,這個胡村如果真有販毒的話,他會是一個人嗎?會不會有同夥?”

  小王沉思片刻,說道:“我想,如果他隻是為瞭報復公司和董事長的話,那有可能是一個人。如果他為瞭賺錢,或者有什麼更大的目的,那麼他當然就有同夥。”

  成剛嗯瞭一聲,說道:“我也是這麼想的。”隨後打瞭個呵欠。

  小王說道:“你困瞭,先睡吧,之後我們再談這件事。”

  成剛說道:“好。不過還有一句話很重要,說完我們就睡。”

  小王問:“什麼?”

  成剛緩緩地說:“我想,胡村既然追求過你,對你應該是真心的。那麼,他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有可能會跟你聯絡。如果他真的聯絡你,你千萬別慌張,先穩住他,再及時通知我,我會想辦法抓住他的。隻要抓住瞭他,事情就會水落石出,公司就可以擺脫困境,我父親的名譽也能恢復瞭。”

  小王表示道:“好,我會這麼做的,就怕他不跟我聯絡。”

  成剛說道:“他聯絡你的可能性很大,因為他現在是驚弓之鳥,一點風吹草動都會把他嚇得要命。你不瞭解這種人的心態,那比被拖出去要槍斃的死刑犯還糟糕。”

  小王輕笑,說道:“好像你當過警察似的。”

  成剛笑道:“我雖然沒當過警察,可是我有經驗。因為我以前經常跟人打架,打完瞭,怕承擔後果,逃跑是常有的事。”說著,又是一個呵欠。

  小王勸道:“還是睡吧,你真的困瞭,一定是剛才體力透支過頭,下次別再這麼超過瞭。”

  成剛直笑,說道:“我的身體是鐵打的。隻要你願意,我可以接著再來,一直到天亮都不成問題。”

  小王嬌笑幾聲,說道:“還是停吧,你不想活瞭,我還不想死咧。”

  成剛得意地說:“那我們就一起睡吧。”將小王摟得緊緊的,不再說話瞭。

  第二天早上,一睜開眼睛,已經六點多瞭。小王驚叫一聲,連忙起來穿衣服。

  成剛睡眼惺忪地說:“急什麼啊?再陪我躺一下。”

  小王一邊穿褲子,一邊說道:“我得去上班啊,又不像你,過得這麼悠哉。”

  她身上隻有內衣,看起來格外誘人。優美的體形、雪白的皮膚,被胸罩遮蔽的微隆的乳房,被內褲包裹的臀部,都教人垂涎三尺。成剛看著看著,睡意便消失瞭,甚至有些蠢蠢欲動。還沒看夠,礙眼的衣物已經將她包得嚴嚴實實。

  小王朝他一笑,說道:“我先走瞭,再聯絡吧。”

  成剛坐起來,露出寬厚的胸膛,說道:“你發騷的時候,隨時來找我。”

  小王往門口走,回頭說:“我有那麼不要臉嗎?”

  成剛伸著懶腰說:“要臉怎麼還跟我幹呢?”又說道:“別忘瞭我叮嚀你的最重要的事。”

  小王停步,鄭重地說:“放心,我都刻在心上瞭。就算把你給忘瞭,也不會忘瞭那件事。”向成剛微微地一笑便走瞭。

  接著,便聽到開關門聲與輕微的腳步聲。臥室裡的成剛又咕咚一聲躺下,腦子裡又像狂風下的大海一樣奔騰起來。

  昨夜的快活固然使人留戀,可是也有結束的時候。他還得面對現實中的大問題,那就是父親的病。他必須查明事實,還要使父親醒過來。

  父親現在可不能死,否則一定會死不瞑目,因為背上瞭這個黑鍋。但願老天有眼,讓父親多活幾年,自己也能多輕松幾年。如果非要父親死的話,至少也得讓他活到冤情昭雪。沒有遺憾地死去才是種幸福完美的結束。

  想到要揪出胡村這傢夥,他就有點發愁。大千世界,人海茫茫,想找一個人談何容易?想必這個時候,警察也應該在追捕胡村瞭吧?在這個多事之秋,最好找雨荷幫忙。她若願意出手,那傢夥十有八九跑不瞭,而且會提早落網。

  他心想:我應該打個電話給她。可是,她跟自己已經分手瞭,也說過盡量少見面,最好別見面,自己怎能這麼厚臉皮?這實在讓人為難。

  他下瞭床,穿好衣服,心中甜蜜與苦澀參半。

  雨荷是多麼優秀的美人,為何個性這麼好強?當我的情婦有什麼不好?難道沒有男人的日子好過嗎?當你發騷的時候怎麼解決?難道要自己來嗎?

  想瞭半天,他還是決定打電話。父親的事非同小可,不找她還能找誰?畢竟她辦事極有魄力與效率。都這個節骨眼上瞭,切不可因小節而影響大局,再說,自己不是也想努力讓她重回懷抱嗎?

  他鼓足勇氣撥她的手機,想不到竟是關機狀態。成剛覺得奇怪,按照警察的規定,是全天不準關機的,難道她又在執行什麼任務?

  由於聯系不上她,他心裡空蕩蕩的,又有點擔心她在執行任務時遇到危險。她可是他心愛的人,有什麼閃失,會讓他痛苦不堪的。他不敢往壞處想。

  等到七點以後,他下樓到小吃店簡單地吃瞭些東西。卻由於心事重重,而毫無胃口。

  之後,他搭計程車直接上警察局打聽,警方自然不肯告知。他一急之下,直接去找認識的局長。局長告訴他,雨荷去南方的一個海濱城市公費旅遊。由於她逮捕瞭窮兇極惡的東北虎,獲得上級的獎勵,並享有旅遊的待遇。

  成剛心裡稍安,問:“那我現在有急事,該怎麼聯系她呢?”

  局長嚴肅地說:“按說,她是不該關機的。但是我說過,她既然是去旅遊,局裡有任何任務都不必勞煩她。你想聯絡她,隻有發短信瞭。”

  成剛噢瞭一聲,沒再多說,便離開瞭警局。

  他走到大街上,心想:這個局長沒說實話。作為上司,怎麼可能聯絡不上自己的部下?要是有緊急任務,身為一個警察,也得放下手邊任何事,退回執行任務的。他不告訴我,也許有他的道理,畢竟他們是執法機關,有他們的紀律與規定。可是,聯絡不上雨荷,下一步該怎麼辦?他一時間沒瞭主意,便隻好至醫院探望父親。

  進瞭病房,隻見父親依舊昏迷不醒,看護的成業正躺在旁邊的床上熟睡著,倦容未褪。而父親的床前,還坐著一個青年,那是成業的同學,想必是成業將自己的好朋友找來幫忙瞭。

  這個青年是成剛見過的。他向成剛打瞭招呼,輕聲說:“我叫醒成業吧?他剛睡著。”

  成剛說道:“叫醒他吧。你們辛苦瞭。你跟成業回去休息,這裡有我看著。”

  成業醒來後,揉揉眼睛,走瞭過來,說道:“哥,你來瞭就好。”

  成剛又看瞭呼吸緩慢的父親一眼,說道:“成業,昨晚如何?你媽呢?”

  成業回答道:“昨晚一切正常,前半夜就讓我媽回去休息瞭。她身體不是很好,不能熬夜。”

  成剛點點頭,說道:“成業,你帶你同學去吃點東西,然後好好睡一覺吧。”說著,從皮夾裡掏出一百塊。

  成業不接,說道:“哥,我身上的錢比你還多咧。”伸手入懷,掏出一疊鈔票,大約有幾千塊。他又說道:“都是媽給的。她平時從不少給我錢,我沒什麼花。”

  成剛一笑,說道:“你還是學生,身上不要放那麼多錢,會給自己惹禍,放夠用的就行瞭。”

  成業答應著,把錢收回去。他來到床前,再度仔細地看瞭看昏迷的父親,才與同學一起離開。

  成業走後,成剛坐在床前,望著熟睡似的父親,心中感慨萬千。人生自古誰無死,無論帝王將相、皇親國戚,還是富商巨賈、販夫走卒,都有這麼一天。父親如此強幹的一個人,遲早也會倒下。

  人生多像一部電影,有開頭就有結束,隻能活著時好好活著,但願死亡的那一刻不留遺憾。

  他又想到很現實的問題,父親究竟什麼時候能醒來?他若能醒來,這場危機就容易度過瞭,以他的經驗和智慧,一定可以扭轉乾坤。但是,他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醒來呢?

  此時,醫生進來換藥,他立即向醫生提出這個問題。

  醫生隻是搖搖頭,淡淡地說:“很難講。”便冷漠地走瞭。

  這使成剛又感到一陣的空虛和失望。

  百般無奈之下,他掏出手機,給雨荷發瞭一封短信,將父親的事扼要說瞭,並期待她能快點收到,給予自己必要的幫忙。

  九點多時,江叔偕同一個女郎前來。

  成剛一見到她,不禁一愣,他感到一種美的沖擊。美麗的人事物如一道無形的光,會照亮人的眼睛,而此刻,成剛紮紮實實地感覺到這一道光芒。

  這是一名二十出頭的女郎,很隨意地紮著馬尾,穿著普通的休閑服,但是她的身材特別吸引人。她的身高肯定在170公分以上,三圍夠標準,臉蛋也挑不出什麼毛病,尤其是一雙滾圓清亮的大眼睛,帶著一抹笑意。

  小王的氣質是文靜柔美的,而她是清新飄逸的。成剛心裡出現個問號:這是誰?竟然如此出眾。跟我的美人們相比,簡直快趕上雨荷和蘭月瞭。

  成剛不禁多看瞭她幾眼,那女郎並不緊張,隻是笑瞭笑,顯得落落大方。

  江叔為他們介紹:“這是董事長的大公子成剛,這位是新來的秘書姚秀君。”

  成剛禮貌地跟她握手,她的手柔膩而軟滑。

  成剛望著她的俏臉,說道:“你好,你好,你真漂亮。”握瞭握,趕緊放開。

  姚秀君微笑道:“不敢當。我常聽江叔誇獎你,果然百聞不如一見。以後有機會請多多指教。”她的聲音輕柔動聽,就像在唱歌般迷人。

  這幾句話聽得成剛非常舒服,仿佛春風拂過湖面。他盯著這位美女,有點心醉,但這裡畢竟是醫院,父親還在一邊不醒人事地躺著,他當然不會有什麼過分的舉動。

  江叔說道:“秀君啊,你在這裡看著,我跟成剛出去談談。”

  姚秀君答應一聲,江叔便跟成剛到房外的長椅坐下。

  江叔轉頭看著成剛,問:“成剛,你看這個妞怎麼樣?”

  成剛淡淡一笑,說道:“很漂亮,很有修養,一看就知道是個有內涵的美人。”

  他心想:原來她就是將小王擠到第二名的姚秀君,果然不錯。如果我來評審,說不也會定她為榜首。她的外表確實略勝小王一籌,可是人的價值不是由相貌來決定,而是綜合實力的表現。

  江叔笑瞭笑,說道:“你要是喜歡,等你上班時,可以調到你那裡當秘書。”

  成剛笑兩聲,說道:“江叔,你又在說笑話瞭,身邊有這麼漂亮的秘書,我還能專心工作嗎?還是免瞭吧。”

  江叔收起笑容,說道:“這姑娘來公司沒幾天,給我的印象很好,不隻長得好,能力也強,表現很出眾。要不是你有老婆瞭,她也要結婚瞭,我都想給你作媒。”

  成剛聽瞭有點失望,說道:“原來她要當新娘子瞭。”

  江叔說道:“她的未婚夫也是一位有為青年,目前被公司派往北京出差。等他一回來,他們就準備結婚瞭。到時候,你也去喝喜酒吧。”

  成剛沒來由地心往下一沉,好像這女郎不該嫁人似的。

  他沒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就說道:“江叔,目前公司一切還好吧?”

  江叔嗯瞭一聲,說道:“還好,還好。我請警界的朋友幫忙,讓他們封鎖消息,使外界不知道販毒事件。雖說有一些人知道瞭,但對我們的影響不是致命的。不過,紙包不住火,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這事不早點查清楚,我們早晚要吃虧的,我可不想公司背這個黑鍋。”

  成剛點點頭,說道:“我會盡快查清這事。”聽到公司沒什麼大變動,他總算松瞭一口氣。

  江叔唉瞭兩聲,摸瞭摸自己半白的頭發,說道:“公司出瞭這種事,我也難辭其咎,總覺得沒臉面對你們傢人,更沒法面對你的父親。”

  成剛說道:“這種事誰都不願意發生。既然發生瞭,我們就得接受,總不可能什麼事都一帆風順。再說,這事跟您有什麼關系呢?您是公司的元老功臣,哪來的責任呢?”

  江叔一臉悲傷,說道:“成剛啊,你大概也已經知道瞭,那個該死的胡村是我的遠房親戚,當初是我引薦他進公司的。他的每一步發展,都跟我有關。如果沒有我的關系,他憑什麼升得這麼快?現在發生這種醜事,我怎麼能不感到羞恥呢?”說著說著,他的眼圈紅瞭。

  成剛見瞭心酸,一把握住他的手,說道:“江叔,你這話說得太嚴重瞭,這跟你沒有關系。我們都是平凡人,無法預知未來,誰知道一向表現出色的胡村會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警察會收拾他,這事會水落石出的,您就不要再自責,再難過瞭。我們傢對您隻有感激,沒有埋怨。”

  江叔緊抿著嘴,另一隻手蓋在成剛的手上,說道:“成剛啊,你能這麼說,我就感激不盡瞭。為瞭公司,為瞭你們成傢,我就是拼瞭這條老命,也沒有什麼怨言瞭。”

  成剛微笑,說道:“江叔,公司需要您,我們成傢也需要您。您和我父親都應該長命百歲才是。”

  江叔聽瞭,滿臉笑容,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為成剛的通情達理而喜悅不已。

  兩人又閑談瞭一會兒,江叔的手機響瞭。他看瞭看,放下手機站起來,說道:“是客戶跟我聯絡,我得回去瞭。”

  成剛也跟著站起來,說道:“快去吧,公司都拜托您瞭。”

  江叔輕拍成剛的肩膀,說道:“好好照顧你父親,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

  隨後,江叔招呼姚秀君走。

  當他們離開時,成剛望著姚秀君那輕扭的細腰、靈活擺動的圓臀,不禁看呆瞭。

  誰知道,姚秀君竟突然回頭,對他輕輕一笑,那笑容就像陽光突然從烏雲中乍現,讓人感到非常溫暖舒適,但是成剛卻感到臉上發燒,因為他正盯著人傢的性感部位瞧呢!

  此時人傢臨去秋波一轉,成剛來不及反應,隻好強露笑容回應。

  當她的身影消失在轉角,他心想:我剛才的笑容不知道會不會有點傻?她不會認為我是個登徒子吧?初次見面,可不要給人留下壞印象。

  想到江叔說可以將她調到身邊工作,他感覺心裡暖洋洋的。但一轉念,想到她就要結婚瞭,不禁有點若有所失,仿佛看到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他回到病房,重新坐在床前,望著植物人般的老父,心裡一陣陣地發寒。

  他心想:爸爸,你可千萬要醒來,你現在可不是死的時候啊。真撐不下去的話,也得等我接穩你的江山再走啊。

  我們是談過歷史的。想當年,建文為什麼會丟掉皇位?原因很多。可是,如果朱元璋能在活著的時候將皇位傳給建文帝,等建文帝坐穩皇位,他再薨逝,結局就不會那樣。

  如果你現在死瞭,我就像建文帝,誰知道那些叔伯輩的負責人會不會服我?他們會不會像當年的朱棣一樣起來造反?要是這樣,我能不能鎮住他們?我要是將寶座丟瞭,豈不成瞭第二個建文帝?

  無論是基於個人的情感,還是公司的利益,成剛都希望父親快些醒來,能活得長一些。

  將近中午時,繼母何玉霞來瞭。

  經過一夜好眠,此刻的她容光煥發,精神百倍,更顯得風姿楚楚,隻是臉上帶著濃濃地憂愁。她穿著一件暗紅色的長版皮衣,圍著毛領,看來格外氣派。

  兩人講瞭幾句話後,何玉霞說:“成剛,你去吃飯吧,我在這裡陪他。”

  成剛便去用餐。

  找個地方扒瞭幾口飯,退回病房,隻見何玉霞正在拭淚。

  成剛驚問:“阿姨,你怎麼瞭?出瞭什麼事嗎?”

  何玉霞掏出手絹,擦幹眼淚,望著昏迷不醒的成子英,美目紅腫地說:“沒出什麼事。隻是我昨晚做瞭一個噩夢,把我嚇壞瞭。”

  成剛長籲一口氣,問:“阿姨做瞭什麼噩夢?”

  何玉霞有點窘,臉色微紅,穩定一下心神,才小聲說:“我夢見我懷孕瞭。唉,都一把年紀瞭,還懷什麼孩子啊?真羞人。”

  成剛說道:“隻是夢罷瞭。然後呢?”

  何玉霞就說:“我夢見自己懷孕瞭,肚子一天天大起來。你父親在我身邊照顧我,他非常高興,還說一定要是個女兒,他已經有瞭兩個兒子,很想要個女兒。結果我小產瞭,流瞭好多血。我驚叫著從夢裡醒過來。想想這個夢,真是太可怕瞭,是不是在暗示我什麼呢?”

  她心想:這應該是彩雲易散,琉璃易碎吧?也許就是成子英的大限已到,撐不下去瞭。可是這種想法怎麼能告訴他兒子呢?

  成剛聽瞭,並不擔憂,隻是笑笑,說道:“阿姨,這並不是什麼噩夢啊。我記得我以前看過解夢的書,關於“流產”的解釋我還沒忘。”

  何玉霞急道:“那你快說啊。我就因為怕不是好兆頭,都沒敢跟別人說。”

  她忍不住一把抓住成剛的手,隨即意識到不妥,又急忙松開。

  成剛用輕松溫和的語氣,說道:“書上說,夢見流產,會遭橫事,但終會度過難關。所以,阿姨你也別胡思亂想瞭。”

  何玉霞眼睛一亮,帶著幾分興奮說:“這麼說,你父親他不會有事瞭?”她轉頭望著靜躺的丈夫。

  成剛哪知道父親會有什麼結果呢?但為瞭讓她心安愉快,隻好說:“根據你這個夢來判斷,一定會萬事無憂的。”

  心裡卻說:但願沒有事啊,父親現在不能死啊!如果因為他的死,導致公司土崩瓦解,我可是一大罪人瞭。

  何玉霞聽瞭,情緒又好瞭點。

  她站瞭起來,在病房裡徘徊著,輕聲說:“他沒事,我就沒事。我可以接著過好日子瞭。這種日子我還沒過夠呢。他要是不在瞭,我的下半生該怎麼過呢?幸好沒事。”

  說著,她又走到成子英的病床前,對著丈夫滿是柔情地說:“子英,子英,快點醒來,跟我說說話吧。看在我們多年感情的份上,你別再嚇我瞭,我的膽子都快被你嚇破瞭。”

  “你知道嗎?你的兩個孝順孩子都在守著你。他們都跟我一樣,時時刻刻盼著你醒過來,跟我們一起說說笑笑,一傢團圓。你怎麼能舍得離開呢?你不能這麼狠心的。”

  她越說越動情,聲音漸漸哽咽,語調越發淒楚,幾乎要哭出來。

  一旁的成剛也聽得很不好受,猶如萬箭鉆心。他走瞭過去,輕聲說:“阿姨,你不要激動,還是要保重身體。爸也不願意你為他傷心的。”

  何玉霞嗯瞭一聲,勉強對成剛一笑。那含淚的笑容很美,卻也讓人心碎。

  成剛經歷過不少打打殺殺的場面,對於流血、傷亡的事向來不在乎,可是面對父親的昏迷,繼母的悲傷,卻不能無動於衷。親情的力量畢竟是強大無邊的。

  他們並肩坐下,暫時沒有說話,時間一分一秒地過著。成剛聞著她身上的香氣,雖然很舒服,卻無法產生什麼欲念。在這種場合,他的情緒是難以平靜的。

  過瞭好久,成剛才說:“阿姨,你如果累瞭,就回去休息吧,我會照顧好父親的。你身體不好,別累壞瞭。”

  何玉霞聽得心上猶如吹過暖風。她微微一笑,說道:“我不怕。我要多看看他,多陪陪他。他要是醒來,看不到我,一定會失望的,說不定還會發脾氣呢。”

  她的笑容淒美而動人,讓人看著有點心酸。

  成剛見她執意如此,也就不再說什麼瞭。

  他心想:繼母對父親如此深情,如此關切,父親即使是死,也可以瞑目瞭。隻是不知道,將來我若處於父親這種情況,身邊會不會有人這麼對我?

  父親打拼一生,不懼風雨,勇往直前,處處顯出強者的風采,末瞭終究也會成為不得不向命運屈服的弱者,真令人傷感。可是,這是自然規律,非人力所能改變的。能有個好女人相伴以終,也沒有白活瞭。

  這天平安無事,除瞭少數幾位朋友探望,以及醫生,護士進出之外,沒有什麼事發生。

  在天黑前,經過休息而顯得精神奕奕的成業,又領著朋友來瞭。

  有成業的看護,成剛跟何玉霞便踱出病房,來到院子裡,呼吸新鮮空氣。

  院中花壇裡的花叢,已經黯淡萎縮,即將凋謝。

  何玉霞望著它們,感慨道:“人不就跟花一樣嗎,有含苞、有盛開、有熱烈、有鮮艷,也有冷清和死亡。”

  成剛停步凝視,說道:“是這樣講沒錯,不過人甚至不如花。花謝瞭,明年還會開,還能光彩照人。可是人呢?隻有今生,沒有來世,凋謝瞭就完瞭。相比之下,人生比花要淒慘。”

  何玉霞點點頭,略有所思,說道:“我們總有一天都要死嗎?”

  成剛失笑,說道:“阿姨啊,那些自命為真龍天子的皇帝都會死的,何況我們這些平民百姓?死是不可避免的。”

  何玉霞的目光轉到成剛的臉上,說道:“那你怕死嗎?”

  成剛想瞭想,回答道:“我不怕。”

  何玉霞低眉垂眼,小聲說:“我怕,怕極瞭。”

  成剛不解地問:“你怕什麼?”

  何玉霞有點難為情,說道:“榮華富貴、錦衣玉食的日子,我還沒有過夠。要是現在就死瞭,我到九泉之下也會感到遺憾的。”

  成剛呵呵笑瞭幾聲,說道:“阿姨,你別胡思亂想瞭。你還年輕,好日子還多得是呢。”

  何玉霞搖搖頭,說道:“成業都那麼大瞭,我怎麼還年輕啊?好日子都已經過去瞭。要說好日子,這些年日子是不錯,有你父親疼愛著、支撐著,我可以舒舒服服地當成太太,真的非常滿意,非常幸福。可是,你父親現在這個樣子,即使醒過來,也大不如以往,這總教人心驚肉跳、寢食不安。從發現他的病之後,我就開始失眠瞭。人們以為有錢就快樂舒服,可是,他們哪裡知道我們的苦處?”

  成剛安慰道:“月有陰晴圓缺,人有生老病死,這都是自然規律,誰也躲不過。阿姨,你不要想那麼多,還是勇敢地面對現實吧,這樣你才能活得真實,活得輕松點。”

  何玉霞深吸一口氣,說道:“成剛啊,我有點餓瞭,我們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吧。”

  成剛說:“好啊。你想吃什麼?我陪你。”

  他們上瞭何玉霞的紅色轎車。何玉霞發動車子,車便輕快而平穩地向前駛去。

  坐在她身邊的成剛,看著繼母,見她眼角隱約還有著淚痕,不禁心中酸楚。

  他心想:父親真要撒手人寰,這位艷麗的美人將有何種命運?明天是未可知的,想到她跟自己的一夜情,心裡又不自在起來,這太混亂瞭。雖說這種事並不少見,可是發生在自己傢裡,還是有點不爽快。但畢竟已經發生,無法改變瞭。

  何玉霞將車停在一傢新開張的小餐館前。餐館的櫥窗上貼著一些廣告標語,如經濟實惠、美味飄香、賓至如歸等等,使人心生舒暢溫暖之感。

  何玉霞介紹說:“我來過一次,做的菜還不錯。你也來嘗嘗,我還想跟你好好談談。”

  成剛說道:“阿姨相中的地方,不會錯的。”

  何玉霞淡淡一笑,沒再說什麼。

  進瞭包廂,點瞭幾樣小菜,屋裡隻剩下兩人。他們面對面,隔桌而坐,一邊品茶,一邊聊天。

  何玉霞啜瞭口茶,皺眉道:“他們這茶太差勁瞭,簡直像在喝白菜水。”

  成剛笑瞭,說道:“這隻是一傢小餐館,能有什麼好茶?要是這茶跟我們傢的一樣好,那他們不就賠死瞭?”

  何玉霞放下茶杯,笑道:“我怎麼這麼糊塗,這是小孩子都能想到的事,我居然忘瞭。大概這陣子心慌意亂,別的都忽略瞭。”

  成剛點點頭,說道:“光父親的病就夠你操心的瞭。”

  何玉霞長籲一口氣,說道:“成剛啊,我們暫時不提他,還是談點輕松的話題吧。”

  成剛說道:“好,那我們談談成業的感情生活吧。”

  一提這話,何玉霞白晰俏麗的臉上綻出開心的笑容,令人感到好生溫暖。

  她輕輕搖搖頭,說道:“這小子真差勁,太讓我覺得沒面子瞭。”

  成剛笑瞭一聲,猜測道:“怎麼?難道成業失戀瞭?”

  何玉霞說道:“那倒沒有,還在一起呢。隻是他太笨太膽小,交往這麼久,連人傢的嘴都沒有親過。唉,你說他丟不丟臉?”邊說,邊皺起瞭眉頭。

  成剛心裡也大為不滿。一個男人不能那麼膽小,尤其在女人面前,寧願像豺狼虎豹,也不要像小綿羊。表現得太柔弱、太保守,會被女人瞧不起的,會認為你不像個男人。而且,在適當的時候像頭野獸,她反而還會更愛你。

  有些女人真奇怪,你把她捧得活像仙女,對她尊重憐愛,她並不領情,也不感謝,你對她連打帶罵,口出穢言,她卻對你死心塌地。女人真是奇怪的動物。

  成業在這方面實在差勁,要是聽他成剛的,保證百戰百勝。

  他安慰繼母說:“也許成業有他自己的觀點吧。說不定他想談精神戀愛,不摻雜生理的欲望。”

  何玉霞端詳著成剛,說道:“在這方面,他得向你學習,你可以當他的老師瞭。你是什麼樣的女人都能搞定的。”

  這話聽得成剛臉上發熱,他直視著何玉霞,說道:“阿姨,你怎麼知道?你對我真那麼瞭解嗎?”

  這話聽在何玉霞的耳裡,像是在提醒她什麼,使她不禁害羞起來,連忙低頭喝茶。她的心中自然浮起瞭兩人間的秘密情事,那是她記憶中的珍寶,除瞭他們兩人之外,萬萬不能示人的。

  菜一道道端上來,香氣撲鼻。出乎意料的,菜做得確實好,連成剛這般見過大場面的人都無可挑剔。

  他心想:想不到這小店的門面與裝潢都不起眼,廚藝還真不錯。因此,他索性放開懷來,盡情享用。

  何玉霞也沒有說話,隻是安安靜靜地品嘗菜肴。從她的表情顯示出,心情已經平靜多瞭。

  吃完飯後,何玉霞抬起頭,瞅著成剛出神。

  那充滿成熟美的俏臉、豐滿的紅唇、高貴的氣質、含意幽深的眼神,都令成剛枰然心動,但他並沒喝酒,因此能把持住自己。

  他不說話,靜等著她開口。何玉霞紅唇翕動,欲言又止,臉上透出尷尬之意,甚至有些許羞澀。

  成剛感到奇怪,問:“阿姨,你有話直說吧。我們都是自己人,沒什麼不能說的。”

  何玉霞深吸幾口氣,才放膽地說:“成剛,我當你的情婦吧。”

  成剛嚇瞭一跳,猶如五雷轟頂,幾乎要從椅子上跌落在地,臉色都變瞭。

  他眨瞭眨眼睛,使勁擺手道:“不、不行!你一定哪根筋不對瞭,才會這樣胡言亂語。”

  何玉霞激動地按住他的手,顫抖著說:“不,成剛,我是說真的。我頭腦很清楚,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我就是想當你的女人。”

  成剛不安地抽回手,問:“為什麼?為什麼?”他聽到自己的聲音也發顫,有如身墮冰窖。

  何玉霞咬瞭咬嘴唇,說道:“你父親恐怕隨時都會離開。他要是不在瞭,我怎麼辦呢?我總得有個打算吧?要我離開成傢改嫁,我絕對不願意,我認為已經是成傢的人,這輩子都不變瞭。所以,跟瞭你,最合適不過瞭。”

  成剛猛搖頭,說道:“不行,這根本不符合常理,太離譜瞭,我無法接受。”

  何玉霞問:“你是嫌我年紀太大,不吸引人瞭嗎?”她摸摸自己的俏臉。

  成剛說道:“不是。你雖然比我大些,但你的魅力並不比哪些年輕女孩差。”

  何玉霞追問:“那是為什麼?是因為你有老婆嗎?這不成問題。我隻是想跟著你,不會影響你的傢庭的。”

  成剛輕輕擺瞭擺手,說道:“也不是因為這個。問題很簡單,你是我的繼母,我算是你的兒子。我們如果在一起,會被世人唾罵,被認為是禽獸。我們會被千夫所指的。”他的臉上出現瞭痛苦的表情。

  何玉霞索性豁出去瞭,說道:“我們隻是名義上的母子,並不是真的母子啊!我們根本沒有一點血緣關系,為什麼不能在一起呢?你看過《雷雨》的戲吧?戲裡的繁漪跟周傢大少爺不也在一起瞭嗎?”

  成剛苦笑道:“但是他們並沒有好結局啊,一個死瞭,一個瘋瞭。難道你希望我們也落到同樣的下場嗎?”

  何玉霞淡淡一笑,說道:“那是二十世紀初的事。現在時代不同,人們的觀念也都進步瞭。”

  成剛強調道:“就算這些都不成問題,難道你就不顧及成業的感受?重點是我爸還沒死!我們談這個問題,不覺得很不妥當嗎?”

  何玉霞聽罷,滿心羞愧,說道:“成剛,你是不是覺得我太無情瞭?自己的丈夫還活著,就已經打算將自己推銷出去,是不是太不要臉瞭?你說實話。”

  成剛連忙表示:“沒有,沒有。你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我當然很清楚。你在人格上絕對沒有問題。”

  何玉霞掠瞭一下鬢發,冷笑道:“怎麼會沒有問題?至少我跟你還有過不該有的一段關系。”

  成剛將視線移到別處,說道:“那是無心之過,還提它幹嘛?你不是說你已經不放在心上瞭嗎?”

  何玉霞註視著成剛,說道:“沒錯,不放在心上瞭,但並不等於忘記。那是我生命中感到最美妙的一次,不管那個男人跟我是什麼關系,我都會記得他,記得這一切。這是種刻骨銘心的記憶啊。”

  她的臉上泛出陶醉般的笑容,這表情令成剛又慚愧,又驕傲。那一次他的表現得相當出色,將何玉霞幹得香汗淋漓、呻吟不已、欲仙欲死,他一閉上眼睛,仿佛又回到那張床上,壓在那豐腴而柔軟的嬌軀上。

  成剛嘆瞭兩聲,說道:“阿姨,你就當那是一場荒唐的夢吧!”

  何玉霞瞇眼一笑,咄咄逼人地說:“成剛,難道你不願意再進入那美夢之中嗎?你對我一點留戀都沒有嗎?”她深吸一口氣,使自己的胸脯更突出一些。

  成剛哪裡敢看,低下頭,說道:“阿姨,求求你,不要再逼我瞭。你要是再逼我,我就要瘋瞭。”他的樣子和聲音,簡直可憐至極。

  何玉霞點瞭點頭,說道:“好,成剛,我不再逼你瞭。不過你要答應我,如果你父親真的不行瞭,請你考慮接納我吧!畢竟我們好過一次,我不相信你會那麼絕情。至於成業,你不必想太多。他是一個好孩子,他會想通的。如果到時候有什麼問題,我自會向他解釋,會使他明白我這個當媽的並沒有做錯。”

  成剛沒辦法,說道:“那就等我父親百年之後的吧。”

  他心想:要真是接納瞭你,那我跟成業的關系都亂瞭。你撲進我懷裡,成業該稱呼我什麼呢?還能叫我哥哥嗎?再叫哥哥,會不會感覺怪怪的?

  稍後,他們離開餐館,坐上轎車,向醫院駛去。

  經過這件事之後,他們仿佛都有瞭心事,一路上默默無語。回到病房,天已經黑瞭。

  成剛拍拍成業的肩膀,說道:“成業,帶你媽回去吧,今晚上我來看護,你們可以回去安心地睡覺瞭。”

  成業望著成剛,說道:“哥,不如今晚還是由我來吧。我有同學陪著,不累的。”

  成剛鄭重地說:“你已經耽誤很多功課,不能再耽誤瞭。回去吧,聽我的。”

  成業見到成剛的表情,嗯瞭一聲,說道:“好吧,哥,我聽你的就是瞭。”

  何玉霞關切地望著成剛,美目中流露著溫情,說道:“成剛,你一個人在這裡,我不太放心,不如我留下來陪你吧,你也有個說話的人。不然,這漫漫長夜,你要怎麼過呢?”

  成剛微微一笑,說道:“我的身體很好,挺一挺,這一夜就過去瞭。你可別留下,你本來睡眠品質就不好,就別在這受罪瞭,爸不會怪你的,他向來就很疼你。”

  言已至此,何玉霞就不好再堅持瞭,隻好說:“那你要照顧好自己。有什麼事,馬上打電話給我。”說罷,這才領著成業離開。

  離開時,她還回頭看瞭看成剛,那目光中分明是一種愛戀的激情,這使成剛感到緊張。他看瞭看躺著的父親,見他一動不動,心裡才稍安一些。仿佛他在和繼母調情,生怕被父親發現。

  他們離開之後,房裡又安靜下來。電燈灑下潔白的光亮,使成子英的臉看起來特別清晰。

  成剛走近父親,認真看瞭一陣。在父親嚴肅的面孔前,他任何冒犯繼母的念頭都沒有瞭。

  他心道:父親啊,我是你的兒子,我有任何的過錯,都請您原諒。我是有錯,但我不是故意的。長夜漫漫,孤獨難忍。但成剛是一個強者,絕不會叫一聲苦,發一點牢騷。身為人子,這是他應該做的。

  前半夜還好過,難過的是後半夜。到瞭凌晨十二點左右,人多半都會昏昏欲睡,成剛也不例外。

  他坐久瞭,便站起來在病房裡踱步,一會兒看看窗外的黑暗,一會兒看看父親。他是多麼希望父親突然睜開眼來跟他說話啊!

  前半夜,醫生來換過一次點滴,再沒有別人來,這後半夜,大概也隻有成剛一個人瞭。

  成剛心想:過瞭十二點,離天亮不會太遠瞭。這個時候,我的女人們應該都在被窩裡做春夢吧,不知道會不會夢見我。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房門吱呀一聲開瞭,一個男人端著蓋有白佈的托盤進來。這人穿一身白長袍,戴著白帽子,戴著大口罩,隻露兩隻眼睛,看樣子是個醫生。

  值得註意的是,這人的個頭很高。成剛的個頭已經不低瞭,而他竟比成剛還高一個頭。不但高,還頗為壯實,稱得上虎背熊腰。那白袍穿在身上,繃得緊緊的,邁步都有點困難。

  成剛多看瞭他幾眼,問:“你是誰?”

  那男人將托盤放在桌上,回答道:“我是醫生。”

  成剛追問:“你來幹嘛?”

  醫生說:“我是來換點滴的。”

  成剛覺得奇怪,說道:“不是已經換過瞭嗎?”

  醫生哦瞭一聲,說道:“量不夠,需要加量。”邊說著,他邊向病床走去。

  成剛心中狐疑,跟瞭上去,問:“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

  醫生說道:“我是值夜醫生。”他來到成子英跟前,慢慢坐瞭下來,而成剛就站在他身邊,看著他換點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