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邪魔

  程子介保持著小跑的速度,不久就順著公路來到瞭那條去陵川的岔路口。看著星光下漆黑一片的原野,程子介停下來吸瞭支煙,整理瞭一會思路。

  白雅瓊,杜小婉。應該還有其他的女人被抓瞭。她們還活著嗎?每天燒死一個女人……就算沒死,她們長得那麼漂亮,會不會遭到瞭他們的凌辱?那些人連人命都可以輕易處置,想必不會對她們這樣的美女手下留情。那小姑娘從照片上看起來還是個小蘿莉,自己都不會忍心下手那種,這下不知道會有多麼悲慘的命運。

  “唉。”程子介嘆瞭口氣,慶幸著自己能保護親愛的人。一支煙吸完,他整理瞭一下背上的弩箭,再次邁開腳步,順著鄉村公路奔向陵川的方向。

  夏夜的原野一片寧靜。風聲呼呼地吹過程子介的耳邊,路邊的麻田漸漸稀疏起來,經過兩個村子,前面終於出現瞭第一口魚塘,平靜的水面在星光的映照下泛著一圈圈漣漪,時而有一條魚跳出水面,發出嘩啦一聲水聲。魚塘邊的蛙鳴響成一片,此起彼伏,魚塘邊的樹林裡突然傳來一聲沙啞的鳥鳴,頓時讓蛙鳴一下子安靜瞭下來。

  當蛙鳴聲再次響起的時候,程子介已經掠過瞭魚塘。一隻不知名的鳥悄無聲息地掠過魚塘的水面,振翅飛向樹林,長長的嘴裡叼著一條小魚,正在星光下掙紮著。

  那就是翠鳥吧。原來晚上也會捉魚。程子介清晰地看到瞭這一幕,若是平日的他,大概會開心地大喊大叫起來,但是此時的他已不再是那個天真單純的少年。前面有無辜的人等著他去解救,身後有親近的人等著他去保護。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讓他怎麼也輕松不起來。

  程子介不知不覺間加快瞭速度,順著岔路足足走瞭十幾裡地,前方公路盡頭的地平線上終於隱約出現瞭一片黑黝黝的房子,那就是陵川鎮瞭。鎮子裡似乎還有一片火光。程子介停下腳步,靜靜地看瞭看,距離太遠,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於是又向前走瞭一段,總算確認瞭火光的存在。

  該怎麼進鎮子?程子介有些犯瞭難。路邊是一望無際的水田和菜地,沒有掩護。極目四望,隻有鎮子的一邊看到瞭一片樹林。於是程子介離開瞭公路,踏上田間的小路,驚起田埂上的青蛙噗通噗通地跳進稻田內,慢慢地繞到瞭樹林邊。

  一進樹林,程子介就跳上瞭最高的那棵大樹,頓時驚起瞭樹林裡棲息的鳥兒,一大群撲棱棱地飛向夜幕。這下可嚇瞭程子介一大跳:要是這兒的人夠警覺的話,可能會發現自己的行蹤。

  程子介大氣也不敢出,伏在樹幹上靜靜地等瞭半天,卻發現鎮子裡沒有任何動靜。遠處鎮內確實有一片火光,被一棟五層的大樓擋著,看不到樓房那邊的具體情況。程子介小心翼翼地集中精神在自己的視力上,仔細觀察瞭一會從樹林到那棟大樓之間的路徑,沒發現任何危險,於是悄悄地下瞭樹,在夜幕的掩護下摸進瞭鎮子,悄無聲息地來到瞭大樓下。

  這時他才發現這是陵川中學的教學樓。順著墻根慢慢地爬上瞭樓頂,剛從樓頂邊緣露出頭來,就差點嚇得沒掉下去:就在他左邊不到三米遠的地方,兩個背著微型沖鋒槍的人正坐在樓邊背對著他,其中一個正舉著一小瓶酒,仰著脖子喝瞭一大口。

  程子介趕緊縮回頭去,正想悄悄離開,突然一個人說話瞭:“呃……下面的怎麼還沒完。”

  “不知道……今天的人還沒燒呢……”另一個聲音答應著。

  “媽的……我是見不得燒人瞭。真不知道他們怎麼想的……”

  “三哥,你喝多瞭!”另一個聲音緊張地喝止道。

  “呃——啊,喝多瞭,喝多瞭……”那聲音嘟噥著,突然一隻酒瓶子就從程子介頭上飛過,遠遠地劃過夜空,片刻,遠處的地面上就傳來一聲清脆的玻璃碎裂聲。

  “看樣子還得半天……我打個盹,你看著吧。”

  “行……也沒什麼好看的,這大晚上的,誰敢在外面亂跑……”

  看樣子這是兩個哨兵。他們這樣毫無戒備的狀態,自己完全有能力一瞬間幹掉他們兩人而不鬧出一點動靜。程子介摸瞭摸腰間的獵刀,遲疑瞭一會,終於還是收回瞭手。自己是來偵查情況的,不是來殺人的——更何況程子介還沒殺過人。這是兩個活生生的人,不是喪屍。他們有沒有犯下死罪?自己有沒有判他們死刑並親自執行的權力?如果不分青紅皂白的胡亂殺人,和朱老五有什麼區別?的程子介孩子氣地思索瞭一會,決定還是不驚動他們,悄悄地順著教學樓外墻的窗臺,找到瞭一扇開著的窗戶,無聲無息地鉆進瞭一間教室。

  教室內的情況和程子介以前的中學幾乎一模一樣。程子介呆呆地看瞭一會,搖瞭搖頭,輕輕地嘆息瞭一聲,向著門口摸瞭過去。門開著,門外的走廊上空散射著昏暗的火光。程子介小心翼翼地從門口探出頭去,左右觀望瞭一會,沒發現其他動靜,這才輕手輕腳地走到走廊的護欄邊,趴著護欄探出腦袋。映入眼簾的是學校的操場,操場中間正點著一堆篝火,一大群人跪趴在火堆邊,有男有女,整整齊齊地對著同一個方向俯伏著。

  程子介順著他們面對的方向看過去,目光很快落到操場一邊的主席臺上。四個穿著青色長袍的人跪在主席臺上,也是有男有女,高舉雙手,正在喃喃地念著什麼。

  除瞭火堆裡嗶嗶剝剝的聲音,和主席臺上四個人夢囈般的話語,整個學校都安靜得可怕。程子介開始悄悄地清點著他們的人數:足有近兩百男人,差不多三百多女人,女人大概是被殺害瞭不少,比例遠不如其他幸存者隊伍,男人的數目則大概是陵川和白尾兩個鄉鎮的幸存者都聚集在這兒瞭。這些人裡面哪些是自願的,哪些是被脅迫的?想起杜習之的話:“裝著信瞭也沒事……”這麼說,這裡面還有人是假裝信什麼瘟君的瞭?

  程子介正在思索著,突然人群爆發出一陣整齊的呼聲:“瘟君菩薩慈悲!”嚇瞭程子介一大跳。定睛一看,俯伏著的人群全部直起身來,像主席臺上那幾個人一樣雙手高舉,火光搖曳之下,眾人長長的影子也在地上飄蕩著,還有些遠遠地映照在學校的圍墻上,黑影幢幢,如同鬼魅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瘟君菩薩慈悲——”人群又齊聲呼喊著俯伏瞭下去。程子介大概明白瞭這應該是他們的祈禱儀式,隻是再次想到杜習之的話,讓他覺得這樣的景象無比的詭異。

  三呼之後,主席臺上的一個青袍人揮瞭揮手,於是操場上的眾人才紛紛改成比較隨意的姿態席地而坐,但仍然是鴉雀無聲地看著主席臺。程子介大氣也不敢出一口,緊緊地扒著護欄,正在思索這些人還要幹什麼,就看到操場外幾個持槍的人押著十來個被反綁的人走上瞭主席臺。

  “大方丈。”領頭的那個持槍的人走到領頭的青袍人面前,畢恭畢敬地彎著腰:“早上抓回來的幾個人,請大方丈處置。”

  “這不是人,是邪魔,邪魔——”那青袍人尖著嗓子叫道。程子介仔細地看清瞭所謂大方丈的長相,看不出什麼年紀,似乎三十歲到五十歲都有可能,滿臉橫肉,頭皮被刮得油光發亮,更像一個屠夫而非什麼方丈。

  被反綁著的人也是有男有女,被持槍的人推搡著跪在主席臺上,一個個神情恐懼,在這溫暖的夏夜裡也是瑟瑟發抖。程子介集中精神,辨認著他們的形象,很快就在裡面發現瞭兩個女人,形象接近於杜習之照片上的那對母女。一個體態豐滿圓潤,一個嬌小苗條,兩個女人雖然都被反剪著雙臂,白皙的手腕上緊緊地捆著麻繩,緊緊地靠在一起。垂著頭,看不清她們的臉,但是程子介從她們的動作上看,基本能確認這就是那母女兩人。

  被綁著的人當中隻剩兩個男人瞭,也是垂著頭跪在那兒,一副絕望的樣子。程子介想起早上看到的慘狀,不由得心生悲憤,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麼樣的命運?

  “爾等邪魔外道,不敬神,不信佛,口出狂言,污蔑瘟君,可知罪嗎?”那位大方丈端坐在主席臺上的一把椅子上,盯著腳下跪著的人,慢條斯理地問道。

  程子介不由得屏住瞭呼吸,這時主席臺上另一個光頭的青袍人站起來向著操場走瞭兩步,對操場上的眾人開口瞭,聲音銳利,程子介這才聽出她是一個女人:“瘟君慈悲!將這些邪魔外道交到我們手上。大夥說該如何處置?”

  人群安靜瞭一會,突然一個聲音高喊道:“燒死!”

  一個人領頭,馬上就有好幾個人跟著喊瞭起來:“燒死!燒死!燒死他們!”

  喊聲就像病毒一樣飛快地擴散開來。有人帶頭,所有人都高呼起來:“燒死他們!燒死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