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男人離開瞭會議室,程子介感到再待下去也沒什麼意義瞭,就輕巧地從外墻的陽臺上回到瞭樓梯間的窗外,聽著男人們的腳步消失在樓下,他才翻瞭回來,一溜煙地跑回瞭自己住的那一間宿舍門口,輕輕地敲瞭敲門:「媽。」
鐘美馨趕緊開瞭門,看著程子介微笑道:「怎麼樣瞭。」
程子介笑著親瞭親鐘美馨的臉:「媽,四樓會議室有人。三個男的五個女的,我偷聽瞭一下,他們兩天沒吃飯瞭,都餓得不行瞭……那三個男的剛剛出去找吃的去瞭。」
程子介慢慢地把情況介紹給瞭鐘美馨,最後問道:「媽,我沒驚動他們,你說怎麼辦?」
鐘美馨畢竟是女人,聽到有人挨餓,聲音難過起來,但還是征求著兒子的意見:「你說呢。」
「我覺得他們不是壞人,都很重感情,想拿點吃的給他們……他們太可憐瞭。」
程子介也很難過,想起那個餓得渾身無力地躺在床上的女孩,他就覺得難受。
「嗯,好。」
鐘美馨點點頭,兒子有自己的主見,又不小氣,讓她很欣慰。
「媽,要不,我們一起上去?她們都是女人,我不知道該怎麼和她們說話。」
程子介提起一包大米,想瞭想,詢問道。
「好的。」
鐘美馨點點頭,她相信兒子的判斷,從衣服包裡翻出一包紫菜,一包幹蝦米:「這些也給他們,行嗎?」
「媽,你說行就行啊,不用問我。」
程子介笑道。
鐘美馨這才一驚:自己什麼時候開始不自覺的想著事事都要問小傑瞭,真是的……不由得臉上又微微泛起紅暈。
程子介卻沒有發現,一隻手提著米袋子,一隻手找到手槍塞進鐘美馨手裡:「拿好,防人之心不可無。」
「嗯。」
兩個人手牽著手,很快來到瞭四樓會議室門口。聽著裡面還隱隱傳來哭聲,程子介難過地敲瞭敲門,頓時屋裡一片寂靜。
他有些奇怪,又敲瞭敲門,還是沒有任何回應,鐘美馨明白瞭情況,微笑道:「我來吧。」
說著走到門口,高聲道:「有人嗎?」
屋裡還是沒有回答。鐘美馨知道,自己也經歷過這樣草木皆兵的時候,微笑道:「你們別怕,我這兒有些米,聽說你們缺吃的,給你們送過來瞭。」
門終於拉開瞭一條縫,一個滿臉焦黃,似乎有些浮腫起來的少婦站在門後,滿臉恐懼地看瞭看鐘美馨和程子介,看到一個美艷動人的少婦,一個高大帥氣的男孩,都是衣著整潔,滿臉笑容,略微放下瞭心來:「你們……」
「我兒子聽說你們挨餓瞭,跟我說送點米來給你們救急。」
鐘美馨微笑道。
這些日子在程子介的呵護下,鐘美馨已經恢復瞭往日溫婉恬淡的氣質,加上剛剛帶上的一抹嬌媚,跟這些面有菜色的女人比起來真不啻仙女下凡,不由得少婦不信。再加上程子介微笑著舉起手中的米袋子,她終於「哇」地哭道:「謝謝,謝謝活菩薩……小玉……小燕……我們有吃的瞭。」
一邊拉開門:「快進來……」
除瞭床上躺著的那個女孩,其他的女人都圍瞭過來,看著程子介將米袋子放在地上,「呲」地拉開瞭一個口子,雪白晶瑩的米粒在散射進會議室的陽光中閃閃發亮。女人們的眼珠子都直瞭起來,其中一個終於忍不住,走過去抓起一把就往嘴裡塞。
「別急。」
鐘美馨輕聲道。她們嚇瞭一跳,以為鐘美馨要變卦,臉上浮現出絕望的神色。
鐘美馨趕緊解釋道:「別怕,我是叫你們煮瞭再吃。你們餓久瞭,吃生米的話不但消化不瞭,而且可能造成胃出血什麼的。再忍一會吧。你們有煮飯的東西嗎?」
「有、有……」
一個女人趕緊軟綿綿地走向會議室的一角,那兒架設瞭一套灶具。女人拿起一隻鍋,從一隻塑料桶裡倒瞭半鍋水,走到米袋子邊,遲疑瞭一下,看瞭看鐘美馨和程子介:「真的給我們吃?」
「吃吧,我們還有。」
鐘美馨心裡一酸,趕緊道。
那女人這才垂下頭去,拼命地捧著米放進鍋裡。很快就放瞭小半鍋,蓋好蓋子端到液化氣灶上,扭開火煮瞭起來。鐘美馨又拿出幹紫菜和幹蝦米:「我們也沒菜,你們拿去煮個湯吧,先每人喝一點暖暖胃,不然等會餓久瞭突然吃飯也受不瞭。」
「謝謝小姐,謝謝小姐……」
女人哭著接瞭過去,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走到灶臺邊擺弄瞭起來。其他的女人圍著程子介和鐘美馨,臉上的神色又是害怕,又是感激,過瞭一會,一個姑娘輕聲問道:「你們碰到我們老公瞭對吧。」
鐘美馨看瞭看程子介,程子介笑道:「沒有。我是剛才經過你們門口,聽到你們在說幾天沒吃的,要出去找東西吃,我就去給你們拿米瞭。」
聽到程子介開口說話——他剛才一直沒有出聲——床上一直躺著的那個姑娘渾身一震,掙紮著翻過身來,看著程子介,滿臉驚愕,雖然已經餓得沒瞭人樣,但她赫然竟是蘇田田。
「你們、你們住在哪?別人呢?」
另一個少婦小心翼翼地問道。
「呃……我們就兩個人啊,昨天才搬到二樓來,找水的。」
程子介遲疑瞭一下,還是如實回答道。
「就、就你們兩個人?外面那麼多那些畜生……你們怎麼會……對瞭,樓下那些,是、是你們兩個人打死的?」
幾個女人都不敢置信地睜著眼睛,驚恐地看著程子介。
「嗯。」
程子介頓瞭頓,敷衍道:「我吃瞭一種藥,又練瞭些功夫,所以比較厲害。我們還有槍。」
說著他握起鐘美馨的手,展示瞭一下手槍。
「哦。」
幾個女人這才沒有再問。
這時床上的蘇田田終於眼前一黑,暈倒瞭,腦袋重重的撞在床板上,「咚」的一聲,一個姑娘趕緊跑過去看瞭看,哭瞭起來:「田田,田田……」
程子介倒還沒發現自己的同學,他還先入為主地以為別人叫的是「甜甜」。
看到這些女人都有些衣衫不整,蘇田田更是躺在床上,他也不好意思湊過去,隻是站在門口。
「我去看看。」
鐘美馨趕緊走到床邊,檢查瞭一下,輕聲道:「沒事,餓的。湯好瞭沒?」
做飯的少婦趕緊道:「好瞭、好瞭。」
說著舀瞭一碗熱湯,端到床邊。
程子介環顧著室內的環境,嘆息著他們這些人這麼多天來過得實在太苦瞭。
大概是太害怕瞭,他們才搬到瞭這間大房間住在一起,希望互相有個照應。這麼些日子過去瞭,雖然開著窗,房裡也彌漫著一股難聞的味道。幾張床都是臟兮兮的,女人們身上也是,一個個人不人鬼不鬼的。
程子介知道,要不是十六,自己隻會比他們更慘,說不定已經死瞭,媽媽也……
他看瞭看床邊的鐘美馨,正在慢慢地將一碗熱湯灌進蘇田田嘴裡。過瞭一會,蘇田田慢慢地睜開瞭眼睛。茫然地看著四周。
饑餓已經讓她很虛弱瞭,乍一看到程子介又讓她心情激動,才一下子暈倒瞭。
這時鍋裡的米飯終於冒出瞭香味,女人們的肚子都咕咕叫瞭起來,剛才每人喝瞭一碗湯,實際上讓她們更餓瞭。很快煮飯的少婦就急不可耐地關瞭火,揭開鍋蓋,添瞭一碗半幹半稀的米,端起來想瞭想,捧到鐘美馨面前:「這位、這位……」
「我姓鐘。」
「鐘小姐,你吃吧。」
「不用,你們先吃吧。」
鐘美馨搖瞭搖頭,那位少婦又捧著碗,看瞭看門口的程子介,程子介迎上前一步,笑道:「我也不用,你們餓壞瞭,快吃吧。」
「謝謝!謝謝!」
少婦這才將碗遞給瞭床上的蘇田田:「田田,你都餓暈瞭,快吃點吧。」
蘇田田接過碗,少婦才對另幾個女人說道:「我們也吃吧。」
於是幾個女人圍著飯鍋,每人撈瞭一大碗,又哭又笑地吃瞭起來。
程子介在蘇田田接過碗的時候才看清瞭她,大喜起來:「蘇田田!原來你也沒事!我剛聽到別人叫田田,還以為是甜蜜的甜呢……媽,媽,這是我同學!蘇田田,你不認識我瞭嗎?我是程子介啊。」
蘇田田撇瞭撇幹裂的小嘴,眼淚一下子流瞭出來。她剛才剛認出程子介就想喊,可是硬生生的忍住瞭。程子介也沒事,讓她很高興,還帶著這麼多米來救瞭她們。可是自己呢?
她想起這些天的經歷,簡直是一場噩夢。那天她回傢不久,媽媽也回來瞭,一會兒就病倒瞭。急救電話根本打不通。等爸爸回來的時候,媽媽已經沒瞭氣息。
她還沒來得及悲傷,媽媽就屍變瞭,襲擊瞭守在床邊的爸爸。爸爸一邊渾身是血地被媽媽撕咬著,一邊拼命將她推出門,讓她快跑。
可是她能跑去哪呢?到處都是死人,和死而復生的「人」。這時她傢對面的一個男青年救下瞭她,拼命地跑到這傢酒店裡來。
接著,世界就迎來瞭末日。
她在絕望和恐懼中掙紮著,幾次想自己解脫,耳邊卻總是想起爸爸的話:「田田,快跑!快跑啊——」
她知道自己不能死,於是掙紮著,艱難地活瞭下來。那個男青年救下瞭她,帶著她躲到瞭這個還算安全的地方,給她找吃的,安慰她。終於在一天晚上,當他從身後摟住她的腰的時候,她平靜地沒有拒絕。
她知道自己要報答別人,在這樣的末日裡,自己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瞭。對方對她很好,沒有用強,還很耐心,也算得上溫柔……於是,她把自己給瞭他。
當她開始慶幸自己找到瞭一個不錯的依靠,還不到一個星期,那個男青年就被一隻喪屍咬瞭一口。
在失去意識以前,他把蘇田田托付給瞭自己的堂兄,也就是唐哥。這些日子蘇田田也見過不少這樣的互相托付,男人們紛紛死去,死亡之前都會拜托信任的人照顧自己的親人,幸存下來的男人已經開始有兩個老婆瞭。
她又一次平靜地接受瞭唐哥,雖然他胖而且醜,但是一個好人,出去碰到危險,他總是顧著兄弟們,沖鋒在前,撤退在後。更沒有欺負她。那時食物已經開始變少瞭,在吃不飽的時候他寧可自己不吃也要給蘇田田吃,總是笑呵呵地說:「我胖著呢,脂肪多,餓不死。你那麼瘦……」
唐哥實際上隻要瞭她兩三次,最近些日子大傢都在挨餓,也沒有再碰她。但是蘇田田一下子看到程子介,那個曾經在她少女的芳心裡投下微微的漣漪的男孩,卻不知道自己怎麼面對他。他甚至在這末日後變得比以前更帥,更成熟,身材也健美瞭不少,笑容還是那麼陽光,可是自己人不人鬼不鬼,而且已經有過兩個男人瞭……
程子介卻不知道這一切,隻顧著欣喜又遇到一個熟人。鐘美馨卻看著蘇田田,拉瞭程子介的手一把:「小傑!她剛還餓暈瞭,你讓別人先吃點東西啊。」
「哦,好好。」
程子介不好意思站瞭起來,不再湊在蘇田田身邊。蘇田田捧著碗,柔腸百結,眼淚一顆顆地滾落在碗裡。
鐘美馨看著她,隱約猜到瞭些什麼,嘆瞭口氣:「沒事瞭,快吃點吧,別又暈倒瞭。」
「謝謝阿姨。」
蘇田田答應瞭一聲,流著眼淚,大口地吃起飯來。
突然一個靠在窗戶邊狼吞虎咽的女人停下瞭筷子,看著窗外,驚叫瞭一聲:「快看!」
程子介也好奇地湊瞭過去,看到酒店的圍墻外,路上的喪屍紛紛騷動起來,圍向一棵行道樹下。濃綠的樹冠遮擋瞭視線,看不清發生瞭什麼。女人們面面相覷,突然一個就咧瞭咧嘴哭瞭起來:「老公。」
頓時屋裡又一片哭聲。
程子介想到那幾個出去找食物的男人,馬上明白瞭。趕緊道:「別急!」
跑到房間門口抄起自己那把從不離身的釘錘,就從四樓的窗口跳瞭出去,穩穩地落在草坪上,然後飛奔瞭兩步,微微蹲下身子,一下子跳上瞭酒店的圍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