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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二聖四賢

  數日之後。

  離洛北府不遠的興安城中趙傢酒樓上,雅間的房門緊閉。

  房門啪啪聲響,裡面人打開門,見是夥計上菜,側身讓他進去。

  夥計進門,隻見裡面一共三人,其中一個是矮胖子,身穿灰色緊身衣服,塌鼻子小眼睛,面容醜陋,腰間卻插著一隻金色判官筆,亮閃閃的不知是不是真的純金的,夥計進門,他看也不看,低頭呼呼的吃著飯,額頭見汗。開門的小夥子看起來老實巴交,面容和善,在夥計端菜的時候還知道幫一把手。而另一人卻是一名紅衣女子,大概三十幾歲年紀,柳葉眉,丹鳳眼,唇紅齒白,明眸善睞,相貌十分出眾,更兼身材火辣,年紀大瞭點,卻是風情萬種,比十八歲的大姑娘更加誘人。

  夥計不敢多看,上好菜,道:「菜上齊瞭,不知幾位客官還有什麼吩咐沒有?」

  丁化凡道:「好瞭,沒你什麼事瞭,我們好清靜,沒有召喚不要上來瞭。」

  夥計答應一聲,轉身出去,順手關好門,眼前卻還閃現著那紅衣女子的身影,心中一熱。忽然想起她曾經管那面目醜陋的矮胖子叫夫君,忍不住搖頭,心中嘆息:「好好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瞭,可惜可惜。」雖然知道哪怕不是矮胖子著坨牛糞,也一定輪不上自己這一坨,卻仍然有些憤憤不平的樣子。

  紅衣女子沈慧心抬起玉手夾瞭幾口菜細細品嘗,不禁輕輕點頭,猛然抬頭,隻見陸明川一直低頭吃飯,一大碗飯都見瞭底,那狼吞虎咽的樣子令她眉頭一皺,啪的一聲放下筷子,嗔怒道:「牛嚼牡丹!胖子,說過多少遍瞭,要細嚼慢咽,斯文一些。你這個樣子吃飯,餓死鬼一樣,又沒有人跟你搶。」

  陸明川趕緊放下碗,憨厚的臉上竟然現出一絲諂媚神情,道:「娘子教訓的是。我記下瞭,以後一定註意,一定註意。」

  紅衣女子還不解氣,伸出春蔥玉指點在他額頭道:「我當初真是挑花瞭眼瞭,那麼多有才有貌的,怎麼嫁瞭你這麼個憨貨?你都是刑部主推事瞭,有點出息,給我掙點臉面行不行?看你吃飯的樣子,穿衣服的品味,我都不好意思帶你去見我那些姐妹。」

  陸明川被她這麼輕輕一點,不僅不生氣,反而有些飄飄欲仙的感覺,得意笑道:「娘子不是挑花瞭眼,是獨具慧眼。那麼多有才有貌的,可沒有哪一個能在十幾年裡從一個窮捕快升到刑部主推事的位置。外人見瞭我,都羨慕我官運亨通,嘿嘿,老陸嘴上不說,心裡卻忍不住罵這些人傻瓜:升官有什麼稀奇的,能夠娶到娘子這麼一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如此溫柔賢惠,蘭心蕙質,才是老陸最得意的事情,給個公主也不換。」

  沈慧心被他這一番話逗得臉上微紅,竟然現出一絲扭捏模樣,啐瞭一口:「德行!當著小凡的面,還說這些酸話。」

  丁化凡臉上微微尷尬,紅著臉低頭吃飯。

  陸明川放下筷子,咳嗽一聲,道:「好瞭,說說正事。小凡,你對這個案子怎麼看?」

  丁化凡急忙放下筷子道:「師父,我勘察瞭現場,又查看瞭卷宗,跑瞭幾個地方,問瞭知情人口供,這個案子大體應該瞭解瞭。其實說起來很簡單:徐志明喜新厭舊,傢中原本有妻子,卻還要娶知府千金謀取功名利祿,卻不妨妻子找上門來,兩個女人見瞭面,王小姐嬌生慣養脾氣古怪,品行嘛,嘿嘿。她逼著徐志明寫下文書,將那女子賣入青樓,卻不想那女子身邊男人卻是個高手,深夜潛入知府府邸,殺瞭王小姐,挾持徐志明出府時候殺瞭兩名護衛,最後又在城外將徐志明殺死。有客棧夥計,書院的書生的口供,青樓打手們手裡還有徐志明的賣妻文書,案情清清楚楚。」

  沈慧心氣得柳眉倒豎,一拍桌子:「混賬,這姓徐的真是禽獸不如,不認自己發妻也就算瞭,竟然還做出賣妻的勾當,活該被殺瞭。死得好,真是大快人心。胖子,你給我聽著,不許追捕兇手,否則我跟你沒完。」

  陸明川臉上賠笑,連呼不敢,回頭對著丁化凡卻板起臉道:「你就看出瞭這些?其他沒有看出來?」

  「喔,我打聽過瞭,據客棧夥計說,在徐志明娘子身邊那人是西北口音,腰間掛著一口長刀,我推測他必然便是兇手。」

  陸明川板著臉道:「嗯,小凡啊,你跟瞭我五六年,查案子的本事倒是有些長進,不過啊,對於這個案子,你卻沒有找到重點啊。」

  聽師父說得話有些重,丁化凡心中一涼,急忙起身道:「還請師父提點。」

  陸明川身子向著椅子上靠瞭靠,冷然道:「你吃公門這碗飯不過三年,就能將此案來龍去脈摸得一清二楚,那麼,張、馬兩位從推事在公門十幾年,辦過的案子幾百起,難道真查不出來?死的不過是個知府的女兒,有什麼資格讓刑部派出一位主推事,兩位從推事來查案?這個陣容,就是通敵造反的案子都夠瞭,他王國忠別說死瞭個女兒,就算是他親爹被人大卸八塊,也最多是張馬兩個人其中一個抽點時間來看看,你就不想想為什麼這次刑部上下如此大動幹戈?」

  丁化凡聽得後背冷汗淋漓,躬身道:「弟子想得不夠深,還請師父點明。」

  眼看徒弟嚇得臉色蒼白,沈慧心哼瞭一聲:「胖子,裝什麼裝?別賣關子瞭,趕緊說明白瞭。」

  陸明川如聞天音,急忙換瞭一張和善面容道:「說到底,這件案子本身根本就不重要。案子後面藏的東西才是咱們該重視的。」他壓低聲音道:「不要忘瞭,當今陛下已經六十五歲,身體一直不好,大去之日不遠瞭。而太子之位一直空缺,哪一個皇子不想著那張椅子?十來位皇子中,最有可能上位的不過是齊王,楚王,秦王三位。這一樁案子,卷入瞭三位皇子的爭鬥中,誰還會在乎真相如何?」

  丁化凡聽得一股涼氣沖後背冒出來,急忙道:「可王知府不過是一個五品知府,怎麼會摻和進皇位之爭?」

  「呵,王國忠不過是個知府,可他座師卻是文丞相,那是楚王一系的支柱。豫州本來是齊王系勢力范圍,文丞相卻偏偏將王國忠安插在這裡做一根樁子,齊王派早就想著將他拔掉瞭。郭侍郎是齊王一派,宋侍郎卻與文丞相走得近。這命案一傳入京,郭侍郎馬上派張推事到瞭洛北府,真是為瞭查案?收集他的不法證據還差不多。要是王國忠真一時腦熱,讓張推事放開手腳查案,隻怕過不瞭幾天,自己就要被弄個罪名坐囚車進京瞭。你不見張推事一力主張將此案大辦,馬推事卻拼瞭命要大事化小,王國忠死瞭個女兒,都拼瞭命要將這事壓下去。你這小子還想著將此案查清?哼,不管你最後查的結論如何,要麼楚王不滿意,要麼齊王生氣,摸摸你的脖子,腦袋還安穩嗎?」

  這一次,就連沈慧心都有些發呆,臉色發白,忽然道:「胖……夫君,那你為什麼來查這案子?」

  陸明川一翻白眼:「誰說我要來?我這是被人坑瞭。朝廷裡這些勾當,瞞得瞭別人,還瞞得瞭老祖宗?他老人傢隻效忠陛下,不想著兩派鬥得太厲害,要派個人過來守著。另外幾個主推事耳朵靈,提前告病的告病,外出的外出,老祖宗最後就拿我頂缸瞭。唉,就差一步啊,我正往臉上抹黃薑水準備裝傷寒呢,被老祖宗捉住,照屁股一腳,我就不得不到洛北府來受罪瞭。」

  沈慧心撲哧一聲笑出來,隨即臉上一沉,道:「那你這次來打算怎麼辦?弄大瞭要得罪楚王,壓下去齊王又不滿意,豈不是兩頭受氣?」

  陸明川擺擺手:「所以啊,我這次來就是來和稀泥的。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實在沒辦法,就抬出老祖宗的名號唬人。臨來時候老祖宗說瞭,萬事有他頂著,出不瞭事。最多回去以後坐幾天冷板凳,沒什麼大不瞭的。」

  聽陸明川這麼說,沈慧心才放下心來。眼瞅著夫君平日裡大大咧咧,沒想到私底下要承受這麼多事情,心中一軟,桌子下伸手握住陸明川的手。陸明川身子一顫,喜得魂都要飛瞭,反手握住夫人柔薏。沈慧心臉上一紅,啐瞭一口:「沒出息的樣子。」把手抽出來,隨手打開窗子,低頭看著街景,化解心中的尷尬。

  陸明川呵呵一笑,起身跟著她站到窗前,總算還記得有徒弟在看著,不敢動手動腳,隻是偷偷看著夫人如花似玉的側臉,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沈慧心白瞭他一眼,心裡砰砰直跳,低頭看街市,忽然輕聲咦瞭一聲。

  「怎麼瞭?」陸明川急忙問。

  「你看那個女人。」

  「女人?」陸明川低頭看瞭看,品評道:「嗯,身材沒有夫人好,長得沒有夫人漂亮,一個姑娘穿什麼道袍?品味真是差瞭夫人幾條街……」

  「她好像是我表妹。」

  「……然則氣質卻與眾不同,如同鶴立雞群,果然又夫人幾分風采……」

  「隻是表妹又沒有出傢,怎麼會穿道袍,應該是我看錯瞭吧。」

  「……隻是仔細一看,這一舉一動卻少瞭一層靈氣,與夫人相比隻是照貓畫虎,邯鄲學步。」

  「死胖子,你敢再亂說試試?」

  陸明川趕緊閉嘴,一句話都不說瞭。

  沈慧心越看越覺得像,忍不住喊瞭一聲:「下面是佩蘭表妹嗎?」

  周佩蘭抬頭一看,立刻驚喜道:「是慧心表姐?」

  沈慧心喜道:「是我。」眼看街上人不多,一抬腳,從樓上一躍而下。

  丁化凡大吃一驚,沖到跟前對陸明川道:「師父,師母怎麼就跳下去瞭?」

  陸明川眉頭緊皺,如醉如癡,忽然嘆息一聲:「姿勢優美,動作嫻熟。娘子這一躍,竟然又展現瞭幾分當年紅衣女俠的風姿,是如此令人心曠神怡啊。」

  丁化凡:「……」

  大街上從天而降一個大活人,嚇瞭許多人一跳。不過沈慧心卻一點也不在意,拉著周佩蘭的手連說帶笑。

  眼見周佩蘭風塵仆仆,容顏憔悴,原本晶瑩如雪的面頰上少瞭幾分光彩,沈慧心頓時心生憐惜,拉著她就往酒樓裡面走:「佩蘭,你怎麼在這裡?瞧你瘦的,一定餓瞭吧,走,我帶你去吃東西。今天你姐夫也在,這麼多年你們還沒見過面呢,今天好歹見一見。」

  兩人進瞭酒樓,裡面夥計掌櫃都嚇呆瞭,不知道這位是女俠還是女大王,光天化日就敢跳樓,這還瞭得瞭?沈慧心也不管眾人註視,拉著周佩蘭上樓進瞭雅間,一指陸明川:「這就是你姐夫,他在刑部做事,人長得一般,心腸卻不錯,以後有什麼事可以找他。這是我表妹,姓周,名叫周佩蘭。死胖子,把你筷子放下,在表妹面前還忘不瞭吃,你就不能給我漲點臉?」

  陸明川急忙放下碗,向周佩蘭見禮,偷眼看這姑娘身姿婀娜,眉目如畫,文文靜靜,雖然比不上自己娘子(他一點也不在乎這是自己心理作用),卻也是一等一的美人。而丁化凡本是一個懵懂少年,驟然看見如此貌美文雅的少女,嘴張的老大,心頭砰砰直跳,忽然面紅耳赤,不敢抬頭。

  陸明川拱手施禮,忽然一怔,道:「周佩蘭?呵呵,周姑娘可是出身水雲劍派,令師可是易蘭芝女俠?」

  周佩蘭有些驚訝,一邊還禮一邊道:「陸大哥所說沒錯,隻是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還知道師父的名諱?」

  陸明川頗為得意的笑道:「不瞞表妹——我這麼稱呼你可不可以?——陸某在六扇門當差,六扇門其中武事院存著天下各個門派出色弟子的記錄。陸某閑著沒事時候經常到武事院混口茶喝,曾見過水雲派的存檔。令師易女俠手中一口流雲劍天下馳名,陸某哪裡會忽略。而周表妹雖然在江湖上名聲不顯,但是武事院的存檔中卻將你稱為百年來水雲派資質最高的弟子,二十年後成就恐怕還在令師之上。今日一見真人,陸某才覺得這個評價毫無誇大之處。」

  周佩蘭微微低頭,面頰微紅。她畢竟是一個少女,聽著陸明川這般誇贊,心中頓時又是喜悅又是害羞。忽然間她想起一件事情,急忙問道:「陸大哥,你在武事院時候可曾見著一個人的存檔,他叫顧雲揚,是肅州人士。」

  「肅州顧雲揚?」陸明川皺瞭皺眉,想瞭想道:「從未聽說過。怎麼,這位顧雲揚也是一位武林高手嗎?」

  周佩蘭苦笑道:「不瞞表姐和陸大哥,前幾日我剛剛被他擊敗瞭。」

  她這麼一說,陸明川和沈慧心頓時生出興趣。他們夫妻都是武林高手,沈慧心更是好武如癡,嫁給陸明川後十幾年相夫教子早已手癢得難受,她知道自己這表妹年紀不大,武功卻頗高,自己都未必是對手,忍不住道:「這人多大年紀?用什麼兵器,是哪個門派的弟子?快點告訴表姐,我和你姐夫去給你找回場子。」

  周佩蘭凝重道:「他大概二十來歲,用得是一口黑色長刀,武功路數卻認不出,刀法凌厲,武功遠在我之上,我跟他交手不過百招,一敗塗地。」

  聽著她這般說,陸明川忽然眼神一閃,與丁化凡對望一眼,道:「周表妹,你可曾見這顧雲揚身邊有一個二十三四歲已婚女子,可能身邊還有一個小女孩?」

  「嗯,陸大哥說得是謝姐姐和她的女兒吧。怎麼,你之前和他們見過面?」

  丁化凡霍然道:「沒錯,就是他!他一定就是那個兇手。周姑娘,他現在在哪裡?」

  周佩蘭一愕,陸明川卻劈手一把將丁化凡拍到一旁:「小兔崽子,還想著抓人呢?別添亂瞭。」他手一指椅子,讓周佩蘭坐下,道:「表妹,你將事情來龍去脈說清楚。」

  周佩蘭點頭,便將整件事情說瞭一遍,甚至自己哥哥調戲謝玉娘被顧雲揚一刀砍斷胳膊的事情也沒有一絲隱瞞。說到兩人長街交手,回憶起最後那斬天滅地帶著神魔一般殺氣的一刀,仍然心有餘悸,道:「那一刀好生可怕,我從未想到過世上竟然有如此霸氣絕倫的刀法。」

  沈慧心聽得眉飛色舞,伸手在桌上拍瞭一下道:「真是高手。表妹,聽你這麼一說我都有些想著跟他交手一番瞭。」

  陸明川卻眉頭皺起,忽然對丁化凡道:「小凡,你還記不記得刑部案卷中關於七年前肅州雪嶺那件案子?」

  丁化凡一悚,脫口道:「師父說的是旋風賊那個案子?」

  陸明川點頭,眼見沈慧心和周佩蘭疑惑不解的表情,幹咳瞭一聲道:「七年前,肅州發生瞭一件案子:盛州守備將軍蘇炳南的二兒子的妾室從塞北回歸盛州,途中經過肅州雪嶺,被旋風賊截殺,一行人中八名護衛,一名車夫被殺,蘇二公子的妾室慘遭凌辱後被殺死,四歲的女兒屍體沒有找到,也許是被野狼叼走瞭。」

  沈慧心聽到蘇二公子妾室被凌辱,四歲女孩也未能幸免於難,頓時心中發怒,啪的一拍桌子:「這幫惡賊,真是該殺!」她眼睛一瞇,沖著陸明川道:「後來怎麼樣瞭?案子結瞭沒有?那幫賊人都被繩之以法瞭吧?」

  陸明川搖頭苦笑道:「事情沒那麼簡單。蘇二公子遲遲沒有等到妾室消息,便親自趕到肅州查看,隻是案發時候恰好下瞭大雪,幾十裡山路都被隔絕瞭,等到雪化瞭,才在當地捕快引導下發現兇案現場,已經過瞭十幾天瞭。肅州那地方,民風彪悍,一言不和就敢掄刀砍人,六扇門的勢力在那兒又最是薄弱,一府之地隻有兩名捕快,平日裡對盜賊躲著都來不及,哪裡敢去追趕賊人。要不是蘇二公子拿他老子的名頭壓著,隻怕捕快們連案發現場都願意去。不過等到勘察現場的時候,卻有瞭讓人驚訝的變化。」

  他臉上帶著一絲神秘,本來想著賣個關子,結果被沈慧心眼睛一瞪,頓時心中一顫,急忙接著道:「現場發現的屍體數量不是十具,而是二十三具。多出來的十三具屍體,經過辨認,卻是旋風賊的屍體。」

  周佩蘭啊的輕呼一聲,伸手掩住嘴唇,輕聲道:「是什麼人殺瞭旋風賊?」

  「當地捕快查看瞭屍體,越看越是吃驚。十三名賊人中,除瞭三名是被箭射死,其他都是被刀殺死的。其中的八具屍體從傷口判斷應該是同一個人下的手,每一個死者身上都隻有一道刀傷,也就是說啊是一刀斃命。旋風賊為禍肅州,殺人越貨無惡不作,當地曾經出動西北邊軍數百人圍殺,卻還是被他們逃脫,賠上瞭幾十條性命,沒想到卻在小小雪嶺被一個人殺得精光,你們可以想一下捕快們是何等吃驚。」

  沈慧心心中一動,道:「等等,你不會是覺得這個顧雲揚就是殺瞭旋風賊的那個高手吧?七年前他才多大?十五還是十六歲?」

  陸明川道:「要不是今日周表妹描述瞭她跟顧雲揚交手的經過,我也不敢將他與屠殺旋風賊的高手聯系起來。根據武事院的記載,西北有能力殺盡旋風賊的高手當時都不在雪嶺附近。我當時閱讀卷宗的時候還有些懷疑是武事院的記載出瞭紕漏,說不定是哪一個高手暗地潛到雪嶺做瞭這件事,不過現在想來,卻有另一種可能:那個出手的人,根本不在武事院的記載當中。至於顧雲揚是不是真的就是那個人,我不敢確定,不過想到他能夠潛入知府府邸,無聲無息中殺瞭兩名軍中退役好手,百招內擊敗周表妹,隻怕還真有這般實力。偏巧他還是肅州人,這未免太有些巧合瞭。」

  沈慧心臉色凝重自語道:「我還是不敢相信。就算他現在武功不弱,七年前還隻是個半大孩子,怎麼能做出屠殺旋風賊這種事情來?」她回頭看周佩蘭臉色疑惑,道:「沒事,先前沒跟你說,這個姓顧的前幾日在洛北府犯瞭案子。」

  周佩蘭心中忽然一亂,啊的叫瞭一聲:「他,他殺瞭人?」顧雲揚本來對於她隻是一個陌路人,但是自己與他一番交手,雖然敗於他手,卻並不怨恨他。這幾日來仔細揣摩交手時候他的每一招每一式,自然在心中印下這個人的影子,回憶著他的一言一行,冷靜的面容,沉鬱的眼神,雖然隻是見過一面,偏偏卻有一種將他整個人烙印在腦海中的感覺,真不敢相信他竟然會是個喪心病狂的殺人兇手。

  「嗯,確實殺人瞭。不過啊,他殺得都不是什麼好人:一個拋棄妻子還要將妻子賣入青樓的人渣,一個毒如蛇蠍的女人,兩個狗腿子,都是該殺的貨色。要是放在十年前,連表姐我都恨不得殺瞭他們。」沈慧心大大咧咧的道,絲毫不顧及面前便坐著兩名公門中人。

  她將事情經過簡單說瞭一遍,周佩蘭聽她說完,輕輕點頭,心中竟然生出一絲輕松的感覺,自己也不知是為瞭什麼。

  陸明川卻雙眼茫然,低頭玩著酒杯自語道:「肅州,顧雲揚……怎會會忽然冒出這麼一個高手來?他的武功路數不同於天下各個門派,這是從哪裡冒出來的?」說著說著眉頭忽然一顫,酒杯啪的一聲落在桌上:「難道,他會是‘二聖四賢’的傳承?」

  他才緩過神來,隻見其他三人都盯著自己,忍不住笑道:「你們都看我做什麼?」

  沈慧心哼瞭一聲:「你剛才發什麼癲?什麼‘二聖四賢’?說來聽聽。」

  陸明川臉色一陣尷尬,道:「沒什麼,我順口說說的,這六位前輩的傳承斷瞭幾十年瞭,哪裡會在一個二十幾歲的小年輕人身上重現?」

  他越這麼說,三人越是好奇。沈慧心眼睛一瞪,陸明川馬上一哆嗦,道:「好,我說就是瞭。」

  他抬頭看瞭看周佩蘭,道:「周表妹,你們水雲劍派也是天下知名的頂尖門派,應該也有一些關於‘二聖四賢’的記載吧?」

  周佩蘭想瞭想,道:「似乎聽掌門提過一次,卻不知詳情。」

  陸明川咳嗽一聲,道:「我也是閑著沒事時候翻看武事院的陳年舊檔,才瞭解瞭一些這幾位前輩的事情。」他略微整理一下思路,道:「先說這四賢,存檔中沒有姓名,隻有他們當年的綽號:東海龍皇,西域狂魔,南鬥星君,北天劍帝。具存檔所記載,這四位前輩當中每一位都是絕頂高手,武功出神入化,遠非常人能比。」眼見眾人一臉茫然,他苦笑一聲,低聲道:「他們四人你們沒聽說過,天理教總該都知道吧?若是存檔沒有差錯的話,當代教主苑空城便是四賢中南鬥星君的弟子。」

  三人齊聲驚呼。四賢是何等人物他們不瞭解,可天理教在南方十八州聲勢浩大,教眾幾十萬,是帝國實力最強的第一大教派,教中有四天王,八令主,高手無數,而教主苑空城更是武功卓絕,雄霸南方三十年,平生未嘗敗績,可稱為一代宗師。如此不凡的人物卻是四賢之一的門下弟子,那麼四賢武功如何,可見一斑。

  沈慧心道:「胖子,你怎麼把顧雲揚和四賢聯系在一起的?」

  「這個人年紀雖小,武功卻十分瞭得,偏偏沒人知道他的門派師承。周表妹是水雲劍派高徒,也瞧不出他的武功路數,所以我才有這麼一個猜想。更何況,你們難道忘瞭:肅州可是帝國最西面的一個州,出瞭肅州便是西域,而四賢中還偏偏有一位號稱西域狂魔,說不定這顧雲揚便會與他扯上什麼關系。」

  沈慧心喔瞭一聲,想瞭想又問道:「那二聖又是什麼人?難道比四賢武功更高?」

  「二聖的記載比四賢還要少,隻有隻言片語,似乎有人故意將這兩人的記錄模糊化瞭。我隻查到這兩人是四五十年前的人物,其中一位似乎姓孫,江東人士,而另一位卻是個道士。這二位最後出現都是四十年前瞭,現在是不是還活著都說不準,顧雲揚跟這兩位扯上關系的可能不大。」

  說到此處,四人同時噤聲。遙想三四十年前,六位前輩高手武功驚世,叱吒風雲,如今卻甚至沒有多少人人知曉,竟然讓四人生出一股白雲蒼狗,滄海桑田的感嘆。舊時高手絕世風采,淹沒於時光流逝之中,無人知曉,而再過幾十年,自己這一代的武林高手們,又有誰能夠留下姓名事跡供後人傳頌?

  過瞭一刻,陸明川嘆道:「別想瞭,咱們這般武功,在武林中勉強可以稱得上高手,但是距離二聖四賢的境界可差的太遠瞭,不可同日而語。便是那般絕世高手,數十年後仍然落得無人知曉的地步,咱們又有什麼可感嘆的。」

  四人這才緩過神來。

  草草吃瞭幾口飯,周佩蘭起身告辭。沈慧心道:「表妹,你這是要去哪裡?不回傢瞭嗎?」

  周佩蘭勉強笑瞭笑,道:「不回去瞭。這次與顧公子交手,我才知道人外有人,自己以前不過是坐井觀天。我準備直接回宿州水雲劍派,閉關習劍,表姐,陸大哥,咱們就此別過吧。」

  她向三人施瞭一禮,走出門去,過瞭一會兒,隻見那略顯瘦削的身影從樓下走過,一路向北,孤身一人,唯劍隨身,道袍輕揚,平添幾分寂寥之意。

  看著她遠去背影,沈慧心嘆道:「佩蘭表妹也是個苦命人。姨娘死的早,姨夫後面娶得娘子又生性刻薄,她小小年紀便被姨夫送到水雲派學武,十年下來養成瞭這麼一個清冷的性子,隻怕對於這個傢都沒有幾分感情瞭。早回門派也好,免得在傢還要被那個刻薄毒辣的女人冷言冷語的針對著。」

  心中正在感傷,回頭卻見陸明川抽空用手指捻起一粒花生往嘴裡填,頓時柳眉一豎,伸手揪住他的耳朵:「死胖子,你有點出息行不行?」

  「啊,娘子,快放手,疼,疼啊。給我留點面子,小凡還看著呢。」

  「呸,面子是自己掙得,就你這德性還要面子?小凡,以後可別學你師父,小心以後找老婆都找不到漂亮的。」

  「不能吧?我不是找瞭一個又漂亮又溫柔的老婆?啊,疼疼疼,娘子,耳朵要被你拗斷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