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洛陽戰爭進入第二天。
強裝無恙的王世充召集重要將領,下達正式軍令。
洛陽城以郎奉為主,王玄應,王玄恕為副。另派宋蒙秋率一萬五千人馬分批暗中奔向偃師。而一身重傷的楊公卿的任務則是帶領兩萬兵馬強攻金墉城。
眾將雖不知如此強軍壓境下,為何做出這樣的安排,但也知王世充的確稱得上兵法大傢,他如此做自然有他的理由,遂領命各自離開。
軍事會議完畢,天色漸明,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
小雨持續一個多時辰,天色大變,烏雲遮日,雷行電閃,小雨瞬間轉變為暴雨!
得大雨之助,地面泥濘不堪,這一日,雙方隻是發生瞭零星的散鬥。
楊公卿府邸。
書房內的密室中,幾人圍坐,似在商討著什麼事情。
楊公卿,衛貞貞,另外一個人竟然是宋師道。
楊,衛二人都是臉色不太正常,似是大病中的樣子。
宋師道依舊一副儒雅君子的模樣,隻是其眸光中多幾分往日不見的智慧與豪氣。
楊公卿講述半晌,嘆道:“老夫本以為王世充糊塗到將兵權交給他那大兒子呢,結果交給瞭郎奉,看來他還有一絲清醒。”
宋師道沉靜片刻,似是理清瞭頭緒,開口道:“如此說來是要楊公做餌,引李密屯居於金墉城的兵士。說到底,那裡並不是主戰場,他還是信不過楊公,目下他最忌諱的人應該就是你。如果楊公這一招真的起到作用,那宋蒙秋更可守好偃師,隨後出擊兵力空乏的金墉城。進而打亂李密的陣腳,隻是為何會給你這麼多的兵馬呢?難道隻是為瞭誘敵?”
楊公卿笑道:“那怎麼可能,如今洛陽被圍,他那種多疑之人也不可能給老夫這麼多人馬做誘餌。因為這兩萬人馬皆是老夫的心腹,王世充如昨夜計劃成功,那麼這些人馬被迫就得認命,但老夫還沒死,那王世充的計謀就無法得逞。他派走老夫及親兵,一是做誘餌,二則是想間接削弱老夫的兵力,與敵人兩敗俱傷。這老狐貍,隻剩一口氣瞭還如此狡詐。”
宋師道點頭道:“如今城外李密十萬人馬圍在外面,實在想不通王世充為何還敢兵行險著。”
另外兩人同樣也是一副不解的神情。
半晌後,楊公卿開口道:“現在說那些也沒有用瞭,看天色,大雨也快要停瞭,稍候黃昏即到,我們也該出發瞭。”
衛貞貞接口道:“楊公不等玲瓏妹妹瞭嗎?”
楊公卿尷尬一笑:“今日做戲太多,忘記瞭玲瓏一事。”
旋即又想到王世充看見自己重傷樣子後眼中閃過的狠毒之色及告訴王世充玲瓏嬌為救自己而被分屍時,王世充竟然也隻是一臉失望,象征性的說瞭幾句安慰的話。楊公卿恨聲道:“老夫與玲瓏多年來為他賣命,他最終也隻是拿我們當棋子而已。這趟他不單要賠掉夫人,還要損兵折將,甚至連自己的老命與大明尊教侵入中原的計劃也要葬送掉!”
宋師道聽後亦苦笑一聲:“師道也成瞭妹婿的棋子瞭。”
見楊,衛二人不解的神色,宋師道又解釋道:“妹婿心懷天下萬民,最終卻隻是平天下,而我卻要等到日後他理想中的改革成功後方能恢復自由之身,這不是棋子是什麼?”
楊,衛二人不覺莞爾,他們自然聽得出宋師道那份玩笑之意。
楊公卿嘆道:“你們的計劃大到可以將人嚇破膽!日後老夫定當盡力輔佐師道,盡一份自己的力量。”
衛貞貞亦嬌笑道:“二哥該清楚夫君性子,非他不願,實是不能。”
宋師道大笑,待要接話時,門外輕輕傳來微弱而有節奏的敲門聲。
楊公卿大喜,低聲道:“是玲瓏回來瞭。”
一聲低喝後,房門被輕輕推開,一面容醜陋,身材嬌小,披著蓑衣的身影閃瞭進來。
衛貞貞起身幫他脫去蓑衣,玲瓏嬌扯下臉上的假面具,來到桌前坐下,一臉倦色,其中又夾雜著絲絲欣喜。
喝瞭幾口茶後,玲瓏嬌開口道:“今日收獲頗豐。”
三人亦一臉期待地望向她,玲瓏嬌繼續道:“李密已經偷偷地將大批人馬移向金墉,本來隻有一萬左右兵力的金墉,恐怕明早就會擁有五萬以上兵力!”
楊公卿臉色大變,如真是如此,那麼他與兩萬部下恐怕真的一去難回瞭,於是慌忙問道:“查清楚移向金墉的人馬頭領是誰瞭嗎?”
玲瓏頭道:“是李密。”
楊公卿頹然坐下:“元公子昨晚曾警告老夫說,李密最愛用‘奇兵’,在重重的佈置之下,還會暗中準備一支奇兵,準備給敵人來個出其不意,迎頭痛擊,這才是李密真正可怕之處。現在看來他城外的佈置隻是引人耳目隻計劃罷瞭,老夫還在納悶他為何不從東方直接攻來,而要繞到南城門那裡。”
宋師道開口問道:“玲瓏姑娘查到這些消息可否會被王世充知曉?”
玲瓏嬌搖頭道:“昨夜元公子囑咐我詐死,今日易容後出去查探,並未發覺任何嫌疑人也在打探消息。本來我有幾個秘密手下,但這次事情重大,並沒有告訴他們實情。而王世充在洛陽的情報來源除瞭我之外還有一個青蛇幫,但幫中行蹤一向隱秘的二十幾人在數日前全部被人幹掉,如我所料不錯,定是李密或其手下幹的。這一手成功地斷絕瞭王世充的洛陽情報網!而他本來還能依靠我,但此時連我都已經‘死’瞭,他還能依靠誰?”
衛貞貞捏著她小巧的瑤鼻嗔道:“什麼死瞭活瞭的,多不吉利!”
玲瓏嬌亦是嬌笑還擊,看得出二女關系極為密切。
宋師道卻搖頭道:“此事大不簡單,需知任何時候‘軍情’都是最重要的。王世充絕不可能如此大意。”
楊公卿突然開口道:“老夫記起來瞭,昨夜老夫說起玲瓏被人殺掉後,你那些手下似是都被王世充招攬去瞭。”
玲瓏嬌柳眉緊蹙:“如此說來,李密的行動最晚在今日夜裡也會被王世充知曉瞭。”
宋師道又道:“如今李密並分兩路,一東一南,東方才是他的主要兵力。”
衛貞貞亦道:“貞貞聞聽楊公說過宇文傷也在李密陣中,那為何隻有他一人呢?”
言下之意,宇文傷手下也有人馬的,按理說也該配合李密謀取洛陽才對。
宋師道沉靜片刻,沉聲道:“如果我所猜測不錯的話,李密定會命令宇文傷從梁都調來兵馬,隻是過於隱秘,而沒被我們察覺罷瞭,如此一來,李密在東方的主戰場上將威風八面,勝算亦大瞭許多。”
楊公卿嘆道:“如今已經要出發瞭,多想亦無用。隻是洛陽南的攻勢,恐怕威脅都不小。”
衛貞貞似是想到瞭什麼似的:“對瞭,我們本以為王世充太過狡猾,是以從來不輕易去探聽他的府邸,但昨夜得知王世充傷勢為真後,玉真姐偷偷去打探瞭一下,偷聽到王玄應不滿的發泄,似是說郎奉此人陰差陽違,不似真心對待王世充。而王玄應更是與他不合。”
楊公卿驚訝道:“真是如此?那老夫的懷疑便有些頭緒瞭。”
見三人疑惑地望著自己,楊公卿繼續道:“郎奉此人陰笑狡詐,善於阿諛拍馬,與老夫一直不合,老夫從前聽過此人是外族人,頗有些意見,但他逢人一套,背後又一套,老夫那時便懷疑此人不簡單。”
“不管他是哪個勢力派來的奸細,對於眼下的洛陽來說,都不是好事。王世充不知為何如此信任他?”宋師道問道。
楊公卿答道:“其實王世充應該也有過懷疑,但他眼下隻能如此安排。洛陽內的部署並不是最重要一步,他的最大部署在於宋蒙秋那一塊。沒想到他與李密鬥智鬥力,最終想法都碰到一起去瞭,決戰場表面在城南,實際上轉移到城東去瞭。”
宋師道開口道:“如此我們就來個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引李密去鬥宋蒙秋,我們漁翁得利。”
楊公卿半晌後點頭道:“他做初一,我做十五。”
隨即又長笑一聲:“老夫一生從未違背過軍令,沒想到這一次還真的違背瞭,但這一次卻是值得!”
宋師道點頭道:“偃師是洛陽東面的最大門戶,同時也是洛陽的最後一道防線,因此若是偃師失守,洛陽將立刻陷入萬劫不復之地,王世充在未知李密移動兵力前的如意算盤一是使奇兵,二是是守穩偃師,伺機攻占更東的洛口與虎牢,如此一來便能威脅瓦崗軍大本營的滎陽。而李密大軍壓境隻是表像,陳智略把守金墉城,單雄信率軍向偃師進攻,洛口讓邴元真率另一支軍隊駐守,三方的兵力都足以對偃師造成威脅。更何況還有暗中潛伏的宇文傷部下!而王世充再笨也不會察覺不到這些。是以才有今日的部署。”
楊公卿點頭贊賞道:“師道不方便露面,不知有沒有興趣暗中陪老夫去當一次土匪,將偃師搶到手?”
宋師道點頭大笑。
宋師道為何在這裡?元越澤又跑哪裡去瞭?
且說昨夜元越澤與楊公卿,玲瓏嬌詳談一個多時辰,隨後又叫來單美仙與衛貞貞為楊,玲瓏二人醫治。天色很晚後才回到自己的小宅院。
翌日,習慣睡懶覺的他還在做著美夢時,就被一道淡黃色身影給揪著耳朵吵醒。仔細一看,元越澤是分別個把月的宋玉致。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更何況這麼久,元越澤一把拉住佳人就是一頓亂啃,隻把宋玉致吻得分不清東南西北,被對方幾乎剝瞭個精光,元越澤正欲揚鞭上馬時,門外傳來不合時宜的敲門聲,窘得春-情泛濫的宋玉致發起嬌嗔來。
元越澤忙止住荒唐,二人收拾妥當後跟隨腳步虛浮,竊笑不已的單美仙來到大廳。
廳中有一男二女,男的竟然是宋師道,一女是素素,另外一女長相與宋玉致頗為相似。
幾人分別介紹見禮後,元越澤得知那陌生女子原來是宋缺的大女兒宋玉華,是宋玉致接來做客的。而宋師道則是在竟陵附近與宋玉致幾人偶遇,宋玉致遂邀請他也來見見元越澤。沒想到宋師道恰好在洛陽風起雲湧之時到來。
元越澤見宋玉華一臉冷漠,隻是淡淡打過招呼後便不發一言,雖心裡有疑問卻也知眼下不是詢問時刻。便與宋師道胡吹起來。元越澤將最近所有形勢講給他聽,亦要求他多與楊公卿打打交道。宋師道則講起在江湖這小段日子裡的遭遇。
二人不管周圍幾女的存在,正侃得口水互噴時,雲玉真一臉慌張地跑瞭進來,手上拿著一張紙條。
“夫君,出事瞭!”
雲玉真呼吸紊亂,一點兒也不像平時那般冷靜。元越澤心頭登時一凜。
雲玉真遞過紙條,開口講道:“雲芝今早到北碼頭去取情報,哪知一去不回,快一個時辰後,我在門口發現瞭這張字條。”
元越澤一臉冰冷地盯著手裡的字條,上書:閣下夫人與在下路遇,笑談幾句,甚為投緣,遂在閣下沒應允情況下被在下邀請至西平做客,閣下若不放心,可順路尋來,夫人是為在下貴賓,在下定當以禮數相待,請勿擔心。
“砰!”
元越澤面色大變,星眸含煞,一掌將圓桌拍碎,對雲玉真怒聲道:“我不是讓你們小心嗎?這個時候還要雲芝出去做什麼?難道不清楚我們滿地都是敵人嗎?”
眾人都是頭一次見元越澤發火,當下噤若寒蟬,雲玉真更是委屈地哭出聲來。
單美仙責怪地看瞭元越澤一眼,眾女夜夜與他狂歡,早晨起床都無多少力氣,按時取消息的事自然由雲芝來做瞭。隻是如今被人拿住把柄,元越澤急火攻心,失去理智,才有剛剛的表現。
拉著雲玉真的手,示意眾人坐下,單美仙皺眉道:“夫君錯怪玉真瞭,這些拿住雲芝的人似是早就有奸計,否則不會如此輕松便抓走她,雲芝這幾日來也習到些本事瞭。發火也解決不瞭事情,還是冷靜下來吧。”
元越澤閉目半晌,復又睜開,點頭道:“美仙說得是,我自己都亂瞭陣腳,還拿什麼去與那些險惡之輩爭鬥。”
隨即拉過依舊輕聲啜泣的雲玉真,歉然道:“玉真莫要哭瞭,是我不好,你要不解氣,打我幾下吧。”
雲玉真知他心情煩躁,此時還顧及自己心情,哪還會責怪他,低聲道:“是玉真不好,本該親自去的,但怎奈……”
話未說完,小臉‘騰’地一下紅瞭起來。
宋玉華剛剛冷漠的表情已經開始精彩起來,親眼見到這傳聞中的妹夫後,亦是心頭暗贊果然是人中之龍,剛剛大發雷霆那一下,完全不似外表那般溫文爾雅。隨後更是毫不顧及面子,當中對雲玉真道歉,甚至為瞭討她歡心而放棄男人的尊嚴的讓她去打他。在這種年代,男人的地位是占著絕對主導的,莫說男子被自己的妻子打,就是向自己的妻子道歉已是極為難得,那還要夫妻之間感情極為融洽而妻子又極受恩寵。元越澤這種男女平等的觀念看在宋玉華眼中有一絲不解,更多的卻是欣賞,無論這時代女人被古代三從四德思想毒害得多嚴重,內心裡還是期望得到男人平等地對待與尊重。
元越澤進屋後也隻是與宋玉華簡單見禮而已,此刻註意力全在雲芝被擄之事上。
單美仙接過紙條沉思片刻後道:“他們該是那紅衣法後派來的人,定是擔心夫君會阻礙李密奪得洛陽,用此計將夫君引開。”
元越澤在一旁奇怪地道:“這紙上的確有一絲怪異的氣息,似是他們刻意留下的,但美仙如何肯定對方的來歷?”
單美仙笑道:“夫君與他們交手次數也不少瞭,你平靜下來好好感受一下。”
元越澤點頭後輕撫上紙片,半晌後點頭道:“的確如此,我曾與那大明聖尊教過手,他們兩方勢力的氣息雖然都很邪異,仔細分辨下確實有不同之處。”
素素在一旁替雲玉真擦幹淚痕後感受一下那道氣息,臉色古怪道:“似乎不像是那種穿烏金鎧甲怪人的邪氣。”
元越澤道:“這恐怕是他們掩人耳目的法子,要我們相信是被大明尊教的人所要挾。因為他們這種氣息更像大明尊教之人所發。但假的始終是假的。如果說大明尊教的邪氣是魔氣,那麼那法後手下的邪氣便是妖氣。”
隨即元越澤又道:“他們的目的隻是引開我而已,隻要雲芝沒大礙就好,我立即追去,你們各自小心,二哥最好與楊公打一下交道吧,於公於私,他都是個值得交的人。”
簡單與幾女道別後,元越澤獨自一人偷偷潛出城,沿路上對方分路段留下的氣息與暗號追瞭上去。
洛陽戰爭第三日。
楊公卿一部人馬行得緩慢,來到金墉城外五裡安營紮寨。而金墉城內的瓦崗軍似是毫不在意他們一般,隻將城墻重重把守,也不出擊。如此一來,正好雙方得利,瓦崗軍的主要目的再明顯不過,那就是偃師。而楊公卿更是不想與對方硬拼,否則便是便宜瞭王世充與宋蒙秋。
李密以四支部隊對偃師進行佈置,真正進行攻城的是單雄信的部隊。不過有著豐富行軍經驗的宋蒙秋卻從部隊揚起的煙塵察知這其實是一支烏合之眾,應該是老弱或是新兵所組成,因此該部隊顯然是個誘敵之計,若宋蒙秋貿然出兵,真正的奇兵便會攻擊偃師,讓宋蒙秋首尾難顧,進而敗北。
宋蒙秋按兵不動,目下便是見招拆招,以靜制動。
而洛陽城南方面,李密親自帶兵數萬,瘋狂打擊郎奉。郎奉亦不是蠢人,雙方鬥智鬥力,互有損傷。
但李密帶領城南軍隊一事由玲瓏嬌傳到楊公卿耳中後,楊公卿與宋師道都糊塗瞭,根本分不清到底李密是在哪個戰場。
戰爭持續到第七天。
轉機出現。
一直躲在偃師中的宋蒙秋查知李密在金墉城的部隊有異狀,似是在每天後半夜偷偷將大批部隊秘密移往金墉城北的邙山,若從邙山出擊,可從偃師東北方直接沖殺而下。宋蒙秋得壇子回報後並沒有下命令,如同未得到這麼重要的消息一般依舊一動不動。
楊公卿大營。
宋師道坐在楊公卿對面,仔細地查看著桌上的地圖。
隻見洛水橫貫正中,上方接近圖頂處是與洛水並行橫流的黃河。東都洛陽以一塗黑瞭的方格作代表,置於洛水西端處,往東依次是偃師,洛口,虎牢和縈陽,後兩者分別築在泛水和索水之旁,由黃河把洛、泛、索三條河流連接在一起。
宋師道指著位於洛陽和偃師之間稍北處代表城池的標致嘆道:“金墉真是個絕妙的戰略城池。”
楊公卿點頭道:“目下我們與金墉城,宋蒙秋成三角之勢,加上單雄信與潛伏著的宇文傷下屬,則成為一個更為復雜的五角戰陣。大傢都在忍,但暗中部署不斷,宋蒙秋倒也老道,並沒有被李密瞞天過海一計所吸引。”
宋師道亦道:“但宋蒙秋一定擔驚受怕,兵力上他絕對敵擋不瞭外面的幾股強大勢力。而在現今的情勢下,杜伏威和沈法興的聯軍隨時可攻襲江都,隨後北上,竇建德則意圖南下,李閥亦要應付西面薛舉父子的大軍,李密能否及時奪得洛陽,實爭勝天下的關鍵。所以李密欲得洛陽之心,比鑊上的螞蟻還要焦灼難熬。如今隻看金墉方向與宋蒙秋誰先出手罷瞭。”
楊公卿沉思後道:“不知城南戰況如何,等玲瓏回來後便知曉瞭。”
宋師道笑道:“看如今形勢,城南結果已經無關痛癢,但李密的真身到底在何處?而我們也要好好策劃一下如何謀取偃師。”
楊公卿冥思片刻:“最好當然是他們拼得兩敗俱傷,我們也好漁翁得利,但這想法太過理想。金墉方面並不知曉我們的目的,定會留下最後一手防備我們。而如果結局已定,宋蒙秋落敗的話,那我們就要硬拼。而金墉方面落敗的話,那就要理想許多,宋蒙秋此人喜好功名,老夫甚至以為可以勸他歸降。但關鍵點在於洛陽城最終會落在誰的手上。”
帳外突然有人來報玲瓏嬌歸來,楊公卿立即請她來見。
尚書府。
書房地下的密室內,雖然裝飾華麗,但濕氣頗重,有種淒慘恐怖的感覺。
王世充氣若遊絲,怒瞪跪在身前的大兒子王玄應,咳瞭半晌才靜下來:“你這畜生,殺瞭郎奉有何好處?你目下得瞭兵權,洛陽一旦被破,你我都是奴隸!你還是個狗屁的將軍?”
王玄應左臉上紅紅的手指印尚未消失,眼中閃過狠厲之色,抬頭哭道:“爹,你不要信謠言,郎將軍被宇文傷與李密夾擊,能活著退回軍營就是天大的幸運瞭,他後來傳給孩兒帥印,才咽下最後一口氣,真不是孩兒殺他的!”
王世充閉目搖頭,萬念俱灰道:“不用再說瞭,你下去吧。”
王玄應慌忙道句身子要緊後退出秘室。
半晌後,王世充氣息逐漸平復,猛然間眼中閃過一絲決絕,艱難開口對屏風道:“榮軒,如今不得不使出最後一招瞭,你會不會支持我?”
屏風後緩緩走出一個人影,身材瘦弱,面色慘白,隻聽他語帶驚訝道:“難道聖使打算使用《八脈回天大法》”
王世充勉強坐起,苦笑道:“我王世充一生算計人,沒想到隻被人算計瞭一次,就幾乎失去瞭一切,《八脈回天大法》你我都知,乃我聖教無上大法,可起死回生,但行功之法是要借助另外一個人的全身精氣貫入受法者的奇經八脈,這個人還必須是習我聖教《禦盡萬法根源智經》方可,如今隻有你能幫我瞭,否則我聖教在中土將會大敗。”
榮軒似是在疑慮著什麼,並沒有回答。
王世充又道:“我這些年來的確在官場中改變瞭許多,但也是身不由己。對聖教之心,從未改變過。”
榮軒沉思半晌後答道:“聖使勿要怪我多嘴,你這些年來的確改變瞭太多。不過《八脈回天大法》一旦使用,將折損你最少三十年壽命,以聖使目前的情況看,恐怕恢復正常後最多也隻能活上一年。榮軒為聖教犧牲亦不難,但聖使一去,又如何在中土振興我聖教?”
王世充嘆道:“眼下已經不容許我們想太多瞭,如不恢復,可能幾日內洛陽就將淪陷。”
榮軒點瞭點頭:“這也是唯一的辦法瞭。”
王世充語帶淒涼地道:“榮軒跟在我身邊幾十年,也辛苦瞭,以後你將活在我的體內。大法運行後需要一日靜養,我們現在便開始吧。”
榮軒默默點瞭點頭,臉上毫無即將死去的哀愁,反倒是帶著幾絲榮幸與欣喜,緩步來到王世充身前,單手抵上他的天靈蓋……
一日後。
宋蒙秋接到一則神秘消息,偃師西南五十裡,有數萬瓦崗軍精騎紮營。老謀深算的宋蒙秋當下派探子找尋,探子飛速查詢後回報消息屬實。宋蒙秋略一思索遍猜測到這些騎兵定是瓦崗軍的核心力量,第一時間發動偃師九成以上兵力偷襲對方營。突如其來遭到偃師軍的猛烈攻擊,在猝不及防的狀態下,整個瓦崗軍變成無頭蒼蠅,到處亂竄。呈現圍剿之勢的偃師軍與瓦崗精兵硬碰硬。直將這一片寬廣戰場便成人間地獄,修羅屠場。
生命在巨大暴力的互相撼擊下,顯得卑微無助,成王敗寇,勝利就是這地獄戰場的唯一真理。
雖然宋蒙秋處於主動,掌握優勢,但他沒有想到,瓦崗軍的頭領李密竟然就在陣中!幾個回合下來,宋蒙秋命喪黃泉。沖殺數個時辰後,天色已近黃昏,剩餘不足一萬的瓦崗軍在李密領導下直沖偃師。
取得偃師這一關鍵城市,雖然損失慘重,李密卻依舊興高采烈,正與獨孤閥眾人及部下們暢談時,門外有探子回報。
李密端坐主座,身旁一眾將領與夥伴皆在座。
探子跪地道:“密公,有兩個重要消息,第一個是昨日上午宇文閥主陣前強殺王玄應,今日王世充不知為何竟然恢復如初,與宇文閥主及密公的替身大戰良久,最終兩敗俱傷,密公的替身戰死,雙方僅剩下的萬餘兵馬也拼得天昏地暗,最終收兵後,雙方幾乎都失去瞭戰鬥力。宇文閥主亦不知去向。”
屋內眾人喜出望外,似是對宇文傷這個合作夥伴的生死毫不關心,李密更是開懷大笑:“那第二個消息又是什麼?”
那探子略一遲疑後道:“金墉城被楊公卿鳩占鵲巢,本來留下的兩萬人馬皆被他們下瞭,醒來時隻有投降,留守的陳智略將軍亦被擒住。”
李密心頭一凜,心念電轉,大笑道:“楊公卿居然還會來這一手,明日我軍就先拿洛陽,待單將軍到來後再剿楊公卿!”
沈落雁秀眉輕蹙,開口制止道:“密公請三思,我軍的確攜大勝之威,可王世充此人向來詭計多端,隻說可以恢復那傷勢就讓人匪夷所思。楊公卿行動怪異,會不會是出於王世充的指使?如果楊公卿在我們奪洛陽時再來鳩占鵲巢這一著,我們該如何抵抗?眼下我們的兵力實在有限。而且宇文傷下落不明,恐怕他隱藏著的兵力也不會再為我們所用。”
獨孤峰在一旁插口道:“的確如沈軍師所言,我們一旦離開,而楊公卿偷襲這裡的話,就會將我們與單將軍隔離開來,這是最致命的一點,密公萬勿沖動。”
李密正欲再開口,突聽外面有士兵喊道:“報!王世充率大軍在城外叫陣!”
屋內眾人皆是一愣,李密大笑道:“他不是又受傷瞭嗎?竟然還敢自己來送死?大傢隨我出去看看!”
眾人情緒激昂,點頭應是。
偃師城門下,雙方對峙,軍隊都是隻有一萬多人而已,看起來有些寒磣。
陣前的王世充一身盔甲,臉色紅潤,似是完全沒受過半點傷似的,但他眼中滿是悲憤,提刀怒喝道:“李密,你這藏頭露尾的鼠輩,還我兒命來!”
李密軍陣中人才鼎盛,李密,獨孤峰,尤楚紅,這三大高手外,還有如程知節,徐世績,裴仁基這等武將,還有長白雙兇這樣的高手。
而王世充這邊,隻有他,楊公卿及其他幾名小將領。
李密望瞭一眼楊公卿,輕蔑一笑道:“王尚書,你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滋味如何?想我李密自負,卻也從未嘗過!”
李密簡單一句話就將對手戰場上最該保持的冷靜心態打亂。
瓦崗軍已經笑做一團,王世充老年喪子,傷疤再一次被戳痛,怒火滔天喝道:“那你就還我兒命來!宇文傷那老賊命長,但吃我一掌,最少也要休息半年,如今你們陣中再無一人是我對手!”
王世充計劃打得好,目下就吃準瞭對手愛面子這一點,否則對方一旦一起上,他還真的不一定能贏,但他還有最保險的一招。
程知節五大三粗,甕聲甕氣地喝道:“老匹夫,休得猖狂,待某傢與你大戰三百回合!”
李密喝道:“程將軍萬勿沖動!此時我們穩贏,陣前無所不用其極,哪有那麼多門道,一起上!”
王世充待要再罵時,對方已呈品字形方陣沖殺過來!
血戰拉開序幕。
兩陣對壘,鏖戰不休。箭飛如雨,騎兵沖鋒,步兵互砍,血肉橫飛,屍堆如山。
慘烈,壯闊,狂暴的場景盡現眼前。
王世充一人獨鬥李密,獨孤峰,尤楚紅,長白雙兇,逐漸開始落於下風。
楊公卿亦與徐世績及沈落雁混戰在一起。
不遠處的一座大山上,宋師道立於山頭,運功凝聚目力,關註遠處的戰鬥。
宋師道心頭暗笑:“王世充這一輩子不知道算計倒瞭多少人,最終被李密給算計瞭一次,想不到還要被楊公給算計一回!”
宋師道想起接到昨日玲瓏嬌的消息所言,王玄應與郎奉遭宇文傷擊傷,王玄應與郎奉二人回帳片刻,王玄應就手執大印宣佈郎奉已死,臨終托付自己帶為執掌大軍一事。以楊公卿與玲瓏嬌對王玄應的瞭解,自然都想得到是王玄應幹掉瞭郎奉。而後楊公卿又命玲瓏嬌暗中將最機密的情報送給宋蒙秋,期盼雙方拼個你死我活,結果倒還滿意。而這期間,正是宋師道密謀下藥,將留守金墉城的新兵弱兵飲用的井水中暗下,不費吹灰之力便取得金墉。
今日王世充突然恢復生龍活虎,殺子之仇不報不休,陣前硬撼宇文傷,受傷也不輕,而宋師道與楊公卿密謀,第一時間派去送信人,將半真半假的消息回復給王世充。王世充聞聽偃師落於李密手中,登時心頭一冷,又聞楊公卿收得金墉兩萬人馬,手中已有近四萬兵力,當下命令楊公卿與之聯合,掌握主動,立即動兵誅殺元氣大傷的李密。
王世充不是傻子,眼下楊公卿想要反他,他將沒一絲辦法,於是開口承諾隻要洛陽保住,必定封做大將軍雲雲。楊公卿也是做戲做到底,徹底穩住王世充。
雙方人馬互相沖擊,喊殺之聲震天。
王世充本就是壓著的傷勢已經開始復發,虛晃一招回頭便退,哪知卻被李密料得先機,吸納多時的地氣漸漸充沛豐盈,大吼一聲,罡拳帶起凜冽氣勢以雷電之速急搗王世充背門。
本就是強弩之末的王世充揮掌回擋,一聲巨響後,王世充如紙片一樣飛退,大喊道:“楊將軍,此時還不出手,更待何時!”
李密一個愣神間,楊公卿昂首發出一聲怪異的尖嘯。
後方煙塵大作,似是上萬騎兵駕馭雷霆之勢突入戰圈。
轉瞬間,形勢大變。
原本剩餘的瓦崗軍與降軍也隻有不到兩萬而已,李密更是擔心降軍的心態,自然不敢立刻派出場,是以雙方兵力差不多時,李密有完全把握拿下王世充,對方突然再來強兵,李密不多做糾纏,連忙收兵回城防守。
王世充心頭大笑,隻要這些兵士在手,在李密幫手來到之前,定能擊敗他。
王世充身體有些虛弱,卻也擋不住那份興奮。不料本是扶著他的兩個士兵突然用力擒住他,王世充心頭一寒,運功反抗,剛震開兩人,楊公卿突然出手,制住他一身大穴。
王世充心頭那個最可怕的念頭再次浮現,依舊強裝冷靜喝道:“楊將軍,你這又是為何?”
楊公卿也不答話,揮手使手下人將王世充押下去。
王世充殘餘的部下本就對楊公卿信服,眼下能做的也隻有投降認命。
殘陽西沉,夕陽赤彤彤的觸目驚心,就似被無數傷亡戰士的鮮血染成的紅色。
李密等人已回到城頭上,正準備對抗大軍攻城時,卻看到一出好笑的戲劇,楊公卿陣前造反。
李密等人心頭暗笑:楊公卿此時手裡的軍隊不過幾萬而已,如單雄信到來,再招集一些洛口的軍隊,那洛陽就將改姓‘李’瞭。但目前最讓眾人心怕的是楊公卿不顧死活的攻城,結果最好的情況下,也就是兩敗俱傷而已。這顯然不是李密想看到的結果。
李密老奸巨猾一笑:“楊將軍果然是老謀深算,不過此時洛陽城更值得你去奪取吧!”
楊公卿聽出他話語中的意思,亦大笑道:“洛陽老夫不懼怕任何一個人,連元越澤都不在城中,老夫先強攻下偃師,再回洛陽又如何?”
提起元越澤,李密心頭一凜,那可怕的傢夥自從洛陽開戰就隻露過一面,自己這一方派出的高手也沒再回來,定是已死。
沈落雁聽到元越澤的名字,臉上表情開始復雜起來。徐世績見沈落雁的表情,則是妒火中燒。
心思一轉,李密大笑道:“你該不會是將洛陽城打下來送給那魔門中人吧!”
楊公卿冷哼道:“這個還用不著你來管。”
李密鎮定道:“那就來攻吧,最後看看到底會便宜瞭誰!”
楊公卿竟然真的下令攻城。
李密這一方準備並不充分,但是依靠著堅固的城池與高聳的城墻,卻依舊可做抵抗。而楊公卿一方似是早有準備,各種攻城道具,沖車,雲梯等皆在二人對話間準備到位。遠處更是隱約可見投石車在被推上前線。
城墻上眾人心頭大驚。
攻城戰中,往往是守的一方最有優勢,但李密眼下的兵力幾乎都是騎兵出身,而對方人馬雖然不算多,可各種器具齊全。所以對方隻要遠攻,那李密將沒有任何優勢。
楊公卿似乎是死心眼兒瞭一般要將李密攻退,遠程攻城武器開動,大石塊,火油等可怕道具砸上城墻,瓦崗軍在對方還未靠近就已經開始死傷慘重!
李密心頭大狠,執意守住這得來不易的城池,沈落雁眉頭緊皺:“密公,楊公卿似是怕回到洛陽再被我們襲擊,誓要奪回這座城池。而我們如今剛剛站穩腳,援兵未至,可以先退出,等與單將軍相會後卷土重來,那時到手的將不單單是這小小的偃師,而是整個洛陽!”
李密的擔心自然也有他的道理,如今各方蠢蠢欲動,如果不盡快拿下洛陽,無人能保證明後日這前年古都會改姓做什麼!可眼下的確如沈落雁所說,楊公卿心志不移地猛攻,最終吃虧最大的還是瓦崗軍。
雖然心頭不甘,李密依舊嘆瞭口氣,無力地點瞭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