廈門大學的後門就對著一片海灘,叫白城海灘,出後門,從一座造型別致,像船頭和桅桿一樣的人行天橋,橫過環島公路,即可下到沙灘上。
陳鷺的傢就住在白城校門附近的教師公寓,從她傢的窗子,遠可眺望海天,近可俯瞰沙灘,晴可觀潮,雨可聽風,隻把趙敏迷醉得一塌糊塗,頃刻已有瞭住下來的意思。
陳鷺的父母都是教授,留美歸國的中年知識分子,學者的豁達加上西方文化的一點影響,使這一對父母顯得親切、隨和、開明,讓趙敏覺得非常好相處。陳鷺說想留趙敏住在傢裡,他們一點也沒有反對,連遲疑都沒有,隻是關心趙敏自己是否願意,是否會覺得拘束和不習慣。他們的態度讓趙敏心裡暖洋洋的,趙敏說很願意住下來,很願意和陳鷺相處。這一刻,趙敏真的很羨慕陳鷺,羨慕她有這樣的傢庭。
雖然陳傢有客房,但是趙敏和陳鷺住同一個房間,擠在同一張床上。自記事以來,趙敏唯一的一次與人同床而臥,就是被綁架那次,在新樂的那棟小樓裡,睡在張一鳴的旁邊,枕在他的臂彎裡。那一刻,趙敏忘記瞭害怕,忘記瞭兇吉未卜的前途,覺得安全而甜蜜。
與陳鷺擠在一張床上,趙敏獲得瞭一種新鮮的感受,那是一種親密無間的感覺,有一種輕松的快樂,雖然比一個人睡著擁擠,卻又感覺無拘無束。整個晚上,房裡充斥著陳鷺嘰嘰喳喳的話聲和銀鈴般的笑聲。
由於睡得晚,第二天起得也晚,兩個女孩起床後,陳鷺的父母已經不在瞭。桌上放著牛奶、煎蛋和面包,是留給陳鷺和趙敏的早餐。
“趙敏,今天想去哪玩?”
陳鷺吃早餐的時候問。
“先去近一點的吧。”
“那好,出瞭學校西門就是南普陀寺,我傢這邊是南門,外面就是白城沙灘,沙灘再過去一點有一個胡裡山炮臺,南門外面這條公路是環島公路,沿著這條路,可以看到很多很漂亮的風景,還可以看到臺灣的金門島。”
陳鷺如數傢珍地向趙敏介紹。
“你們住在這裡真好,簡直幸福死瞭。”
“哪有啊,天天在這裡,早都沒感覺瞭。嘻嘻,你看過那個叫《手機》的電影沒有,那裡面說,這叫審美疲勞。”
“那裡面還說,做人要厚道,可是你不厚道,還有一個最近最美麗的地方你沒給我講。”
“啊?不可能,你比我還知道?是哪裡?”
陳鷺露出吃驚和無辜的神情。
趙敏笑瞭起來,跟陳鷺認識還不到24小時,卻是趙敏笑得最多的一天。“就是廈門大學呀,這裡不是號稱中國最美麗的校園嗎?”
陳鷺一聽也嘻嘻笑瞭起來,“不算不算,這不是我不厚道,主要對我來說,廈大是我審美疲勞的極致,我實在是想不起把它列入你的旅遊景點之一瞭。”
趙敏和陳鷺首先去的是南普陀寺。福建人禮佛者頗多,所以南普陀寺的香火極盛,加上這裡又是來廈門的遊客必到的一個景點,因而每天都是人頭攢動。
買瞭門票,進入寺內。剛進門處,有一化香火錢的櫃子,如果願意,可往櫃子裡隨意投放一點香火錢,就可以取高香一支,往裡面去敬香。
陳鷺往櫃子裡投瞭兩塊錢,取瞭兩支高香,拉瞭趙敏的手去燒香許願。
許完願後,倆人又往寺廟的裡面慢慢地遊玩而去。南普陀寺的後山林木茂密,這些海島上的亞熱帶植物,比如榕樹等等,都是枝繁葉大,鬱鬱蔥蔥,比起北京城裡少得可憐還灰頭土臉的樹木來,讓趙敏覺得格外的新鮮和喜歡。
“趙敏,你知道我剛才許的什麼願嗎?我祈求佛祖保佑我們倆能夠順順利利,一起考上北大物理系,然後成為同學,成為室友。你許的是什麼願啊?”
“你不是說你肯定能夠考上嗎?”
趙敏悄悄回避瞭陳鷺的問題。
“是啊。但是任何事情總會有一點點意外的嘛。現在認識瞭你,我希望一點意外都沒有,我就是求佛祖保佑,哪怕是萬分之一,億分之一的意外都不要。”
陳鷺心直口快,一點也不掩飾對趙敏的喜歡,她這種毫無矯飾的情懷,也深深打動瞭趙敏。除張一鳴之外,趙敏還沒有對哪個人產生過強烈的想在一起的願望。現在,面對陳鷺,趙敏覺得自己也有瞭這種願望,雖然這種願望是源自友情而非愛情,但是這種友情同樣是沁人心脾的。
“你這個傻丫頭,怎麼這樣啊。”
趙敏忍不住又撫瞭一下陳鷺的頭。
陳鷺頭一歪,嘻嘻笑道:“我也不知道,我真的好想我們以後在一起,你說這是不是緣份。你呢,你有沒有好想我們可以在一起讀書?”
“我也想。”
“我們讀完本科,還可以一起考研,考博,還可以再做博士後,我算算,這樣我們可以有十二年以上在一起,你說好不好?”
陳鷺津津樂道,拔著手指頭算來算去。
趙敏忍不住又笑瞭起來,“在一起也不用老這麼讀書讀來讀去的,這樣讀下去人都老瞭。”
“不老啊,做完博士後我還不到三十呢。我爸爸媽媽結婚都是三十歲以後呢。你不喜歡讀書嗎?”
喜歡嗎?不喜歡嗎?喜歡嗎?不喜歡嗎?這個問題可以探討,卻難有答案。
趙敏真不知道自己喜歡還是不喜歡,那要看張一鳴喜不喜歡。
從南普陀寺的後山繞一圈下來,趙敏看見幾棟不太像寺廟的建築,一問陳鷺,她說那是圖書館和教室。
“什麼圖書館和教室?”
“南普陀寺旁邊這裡,有一個閩南佛學院,這就是他們的圖書館和教室。”
原來如此,趙敏不知道這佛學院的學生都學些什麼,畢業後又幹些什麼,是不是讀瞭佛學院,就等於出瞭傢?問陳鷺,陳鷺也不知道。
“不過我知道一個故事,不知道真的假的。說是有一年,一個女生考進廈大,她男朋友卻沒考上,復讀,再考,還是沒考上。一急之下,男生就讀瞭這個閩南佛學院瞭,也算是到瞭女朋友的身邊。”
是瞭,這閩南佛學院離廈大的直線距離不過百米之遙,倒也可以算作是得相廝守瞭。隻是,如果這個故事是真的,那佛學院的師父們知道瞭男生的目的,會怎麼想,又會怎麼辦呢?
“結果呢?”
趙敏問道,她很想知道這一對癡男怨女是否得成正果。
“結果就不知道瞭。你說這個男生讀書期間要是老去悄悄地會女朋友,佛學院知道瞭會不會把他開除?”
“我也不知道。”
“我想應該不會吧。佛祖不是教人行善積德嗎?他們就當作這是做一件善事吧,那個男生那麼癡情,何必像法海一樣,拆散他們。佛祖勸誡的是勿淫欲,可不是勿相愛。”
聽著陳鷺的自言自語,趙敏有些出神起來,心裡想起瞭剛才在佛祖面前悄悄地許的那個願。
“喂,怎麼瞭?”
陳鷺發現趙敏走神,輕輕推瞭一下她。
“沒什麼。”
趙敏回過神來。
“下面想去哪裡?”
“去海邊吧。”
“不要啦,現在熱。你不是說廈大的校園漂亮嗎?我們就在學校裡面轉轉,等到下午太陽下山,或者等到晚上,我們再去海邊。”
趙敏無所謂,就依瞭陳鷺的建議。
時間已是中午,趙敏和陳鷺就在大學裡的學生食堂吃瞭飯,然後陳鷺帶趙敏遊覽校園。
除瞭南國風情的各種植物,廈大校園裡的建築也頗具特色,似乎每一棟房屋都風格不同,大部分建築給人一種古老卻不陳舊的感覺。
校園裡有一小湖,名曰芙蓉湖,趙敏想,這湖邊到瞭晚上一定是男男女女的學生們卿卿我我的地方。
天確實熱,轉不瞭多久,倆女孩決定還是回去休息,待太陽下山後再說瞭。
下午,陳鷺的父母回傢,問趙敏玩得怎樣,高不高興,趙敏說很好。然後,吃晚飯的時候,又隨便地聊瞭聊,這才知道趙敏也報考瞭北大物理系,很可能跟陳鷺做同學。
“沒想到你們兩個孩子還真是有緣。”陳父微笑著說道。
“是呀,我也覺得是,趙敏也覺得是。我們就是有緣。”
陳鷺高興地說道,替趙敏也答瞭。
吃完飯,兩個女孩出瞭白城校門,來到沙灘上。夕陽下,海水泛著金色的光芒,一浪一浪地,沖上海灘,又退回去,無休無止。趙敏脫下鞋襪,走到水邊,讓海水淹沒自己的足踝,一種涼絲絲的感覺從腳下爬上來,沁進心裡去瞭。
趙敏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聽著海浪,看著海水,抬眼望去,遠處還有漁船在的身影,這一切讓她興奮和沉醉。
略嫌不足的是,沙灘並不幹凈,有些隨浪沖上來的雜物,而且沙灘上還有很多遊人,少瞭一點點清靜。
陳鷺也陪著趙敏脫去瞭鞋襪,沿著海浪的邊緣慢慢走著。仿佛知道趙敏的心思一樣,陳鷺往左邊指指,對趙敏說:“去那邊吧,人少一些。”
那邊較遠處,是一些黑色的礁石堆,沒有沙子,所以人很少。
兩個女孩慢慢走到礁石堆旁邊,還盡量往裡面走,直到把人群丟在遠遠的沙灘上,周圍已經沒有一個其他人,才爬到一塊平坦的礁石上坐下瞭。
“你小心點,別割瞭腳。”
陳鷺提醒趙敏。
趙敏以前一直以為礁石是像鵝卵石一樣光滑的,現在才發現其實礁石的表面非常的粗糙不平,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把手腳割破。
沒有瞭嘈雜的人聲,海浪聲在這裡顯得更加大一些。真是奇怪,這種單調的嘩嘩聲並不令人煩躁,反而能讓心安靜下來。
坐到礁石上,趙敏就沒再作聲,隻是靜靜地坐著,聽著,看著,尤其難得的是,陳鷺也陪著她安靜瞭下來。
天色漸漸黑瞭下來,遠處的漁船隻剩下黑乎乎的影子,沙灘上遊人已經稀少。海上起瞭風,吹動兩個女孩的衣衫,還有趙敏的長發。
“趙敏,我覺得你好像有心事。”
趙敏沒有作聲。
“趙敏,你真漂亮,尤其是現在這個樣子。”
陳鷺看著趙敏的側面,輕柔的海風舞動她的長發。
“要是有個人一輩子陪在身邊,一起看海,聽浪,吹風,那有多好。”趙敏喃喃地說。
“我可以呀,我會陪著你的。”
陳鷺急急地回答。
趙敏轉過頭,吃驚地望著陳鷺。
看見趙敏吃驚的眼神,陳鷺知道她誤解瞭自己。“哎呀,你別想歪瞭。我可不是什麼同性戀,我是說我會一輩子做你的好朋友。你有心事也可以告訴我呀,我會為你分擔的。”
趙敏抓起陳鷺的手,緊緊地握在自己手裡。“陳鷺,我也會做你一輩子的好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