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黑衣老者石萬銓,乃是上二代九陰教主,座前四大護法之一,這九陰教四大護法,當年江湖稱為“九陰四絕”,論起九陰教昔日聲威,倒有一半以上,由四人而得,若不是四人曾受困巫山,五十年前,九陰教還不致被迫得乘浮入海,流浪水天瞭。
長恨道姑被錄為九陰教弟子,正是九陰教沒落之時,隨後奉命屈身通天教,待機而動,始終未見過這四人,但卻聽過四人厲害,不禁暗暗嘆道:“今日那是準死無疑的瞭。”但她這多年修練,心如止水,鎮定逾恒,朝石萬銓稽首一禮,道:“原來是貧道前輩,長恨失禮瞭。”
石萬銓哂然道:“你莫非以為披上道袍,即可將過往之事,一概不提瞭。”
長恨道姑淡淡一笑道:“貧道早已不屬九陰教弟子瞭。”
石萬銓怒聲道:“顧鸞音,你敢欺師背祖?”
長恨道姑漠然道:“貧道長恨,顧鸞音二十年前,早已死瞭。”頓瞭一頓,道:“那顧鸞音縱然未死,在受過“陰火煉魂”之刑後,業已不算九陰教下弟子瞭。”石萬銓不覺一怔,轉面朝梅素若望去。
梅素若螓首微頷,道:“確有此事。”
原起九陰教規,有一條規定,凡受“陰火煉魂”之刑者,皆已不屬九陰教徒,想那“陰火煉魂”,慘絕人寰,普天之下,孰能忍受,七日七夜之後,早已一具幹屍,此規原意亦為犯瞭大禁之徒,死後也不容復為九陰弟子,豈料玉鼎夫人曹州受刑。華天虹趕至,九陰教主忌憚華天虹武功,半途撤刑,卻容玉鼎夫人活下。
石萬銓暗感為難,若依教規,玉鼎夫人既非九陰教弟子,自不能按規辦理,如此便名不正,言不順瞭。忽聽厲九疑冷冷說道:“顧鸞音,七日七夜的陰火煉魂,你猶未受滿,仍得受教規制裁。”大步向前,霍然一掌,擊向顧鸞音,口中喝道:“老夫先看你這些年來,長進瞭多少?”顧鸞音微微一笑,右手拂塵向上一卷。
隻聽裂帛似一響,潛力四散,吹得大把焰炎吞吐不定,茂林之中,暗影幢幢,若厲鬼張牙舞爪,極為可怖。但見厲九疑倒退一步,長恨道姑衣袂飄飛,卻僅連幌兩下而已。九陰教之人,無不一驚,玉鼎夫人顧鸞音,原屬幽冥殿下,武功造詣,本不如兩殿三堂之主,而今分明已在厲九疑之上。
忽聽梅素若冷聲道:“厲殿主,本座命你動手瞭?”
厲九疑神色一變,連忙朝梅素若躬身道:“屬下急欲擒下叛徒。”
梅素者截口冷然道:“你退下。”厲九疑頓瞭一頓,面色不豫,退瞭回去。梅素若哼瞭一聲,一瞥石萬銓,道:“石護法以為如何?”
石萬銓躬身一禮,道:“教規雖有此條,然老朽以為,顧鸞音不可放過。”
梅素若黛眉一蹙道:“自定教規,亦不遵守,本教何以統禦屬下?何以君臨江湖?”
石萬銓暗道:“聽她口氣,竟然袒護顧鸞音那賤婢,哼,人言她與華傢那小兒之事,怕是不假。”心中在想,口中說道:“教觀所定,所受“陰火煉魂”,當在七日夜以上,雖未明文規定,其意昭然,教主明察。”梅素若玉面隱有不豫,卻也未便再言。
長恨道姑暗暗想道:“唉,局勢至此,她也無法為力,不要讓她因我之故,在屬下之前,威信大滅,隻望這孩子能將九陰教帶上正途……”心念電轉,她為瞭不使梅素若作難,自願拚舍此身,心念一決,含笑說道:“教主……”
梅素者目光如電,見長恨道姑面色一黯,倏又開朗,已猜出她心思,暗道:“若任她死在我面前,他若知曉,必定恨死我瞭。”她於赤鎮,初見長恨道姑,口稱前輩,執禮甚恭,雖她另有解釋,隻是潛意識,仍是為瞭華雲龍,否則早就問長恨道姑一個叛教之罪瞭。眼下見長恨道姑,大有自承罪狀之意,芳心大急,峻聲截口道:“住口。”一顧石萬銓,道:“石護法,攔截顧鸞音,是由你全權安排,四周防護,嚴密與否?”
蔡薇薇聽到此處,芳心一動,暗道:“莫非梅素若是有意引我來此?”轉念之下,一瞥賈嫣,四目交投,賈嫣點瞭點頭,兩人俱作此想。
石萬銓聽出梅素若話中有話,微微一怔,以他功力,稍一留意,賈嫣與宮氏姊妹,如何瞞得住他,目光一轉,朝四女隱身之處,震聲一陣長笑。這石萬銓功力好生高強,笑聲劃破夜空,震蕩四野,直入雲霄,相隔偌遠,賈嫣與宮氏姊妹,已感耳膜一陣劇痛,頭腦發漲,承受不住。
蔡薇薇睹狀,芳心一急,脫口一聲嬌叱。她情急之下,那聲嬌叱,凝足功力,透過石萬銓笑聲,直穿對方耳鼓,梅素若與歷九疑,猝不及防,氣血一湧,旁侍九陰教徒,更是如雷貫頂,搖搖欲墜。石萬銓愕然住口,沉聲道:“原來有絕世高手在此,請出一會如何?”
蔡薇薇知道今夜不可能平安退出,悄聲兒道:“三位姊妹,九陰教高手雲集,你們不是敵手,待會最好避開高手,隻找那些教徒下手。”像這種話,雖是實情,卻絕不宜出口,好在三人知她純真,未有不快之感,聞言齊齊頷首。
宮月蘭笑道:“不勞關照,我本來就隻想袖手旁觀,看看你的絕世武功。”蔡薇薇抿嘴一笑,當先走出,三人隨後跟著。
長恨道姑望見蔡薇薇,脫口喚道:“薇兒,是你。”
蔡薇薇嬌聲道:“顧姨,我倒要感激九陰教困住你,這次我可不能再放你走瞭。”
長恨道姑微微一笑,目光一掃賈嫣與宮氏妹妹,招手道:“嫣兒,你與兩位姑娘權在我身後吧。”
石萬銓一瞥之下,已看出四小淺深,對方身具這等功力的,竟是盈盈十七,嬌艷如花的少女,不禁奇道:“咦。”
隻聽梅素若冷冰冰道:“那丫頭叫蔡薇薇,武聖之後。”
忽聽一個沙啞的聲音道:“老和尚,饒你有生公之心,怎奈頑石不點頭,還是收起婆心,拿起方便鏟。”
厲九疑厲聲道:“那一個?”
那聲音冷冷說道:“黃山瞿天浩。”
九陰教諸人,都不禁神色微變,眼前形勢,大出他們意料之外,玉鼎夫人今非昔比,蔡薇薇武功絕世,九陰教下,皆曾見過,石萬銓為人引走,迄今未返,加上瞿天浩與慈雲大師,九陰教已成有敗無勝之局。此際,葛天都、申省三、樊彤,眼看包圍已難有效,均回至梅素若身畔。
樊彤怒聲道:“瞿天浩,倒小有名氣,為何不出來,見不得人?”
隻聽瞿天浩冷冷一哼,道:“魑魅魍魎,老夫懶得見。”
梅素若趁樊彤與瞿天浩對答之時,朝葛天都道:“葛堂主之意如何?”
葛天都低聲道:“屬下以為硬拚不值,不如留待玄冥教開壇大典中,一舉殲滅這批大對頭。”
梅素若目光一掃餘人,道:“諸位呢?”
申省三嘆道:“此事極端隱密,不知如何,竟遭他們探得,否則四位護法齊來,何懼之有,眼下也隻有如此瞭。”
梅素若微微一哂,忽然持杖向前五步,清冷的目光,盯在長恨道姑身上,道:“顧……長恨道姑,你我一搏,你自信是勝是敗?”
長恨道姑怔瞭一怔,暗道:“葛天都他們倒有罷手之意,你怎地反不肯暫退?”心中在想,含笑說道:“貧道焉是當令九陰教主之敵,自然是敗。”
蔡薇薇心中暗道:“顧姨與梅素若一戰,若是失手,未免有損以往英名,大是不值。”轉念之下,挺身而出,道:“梅素若,顧姨焉能與你這後生晚輩動手,幹脆由咱們打一仗。”
梅素若充耳不聞,道:“未曾動手,難斷勝負,論來我敗面居多。”語音微微一頓,道:“你我一搏,你勝,九陰教今後不再找你,我勝那就請你委曲一二瞭。”
長恨道姑暗暗想道:“若能瞭此一事,本也不錯,隻是我固不許敗,她教主尊嚴,亦不容觸犯……”心念轉動,一瞥慈雲大師,希望他從中轉圜。
慈雲大師壽眉一蹙,道:“梅教主。”
梅素若傲然一笑,道:“大師,莫非亦想指教?”
慈雲大師含笑道:“貧僧老瞭,老不以筋骨為能,豈敢逞強鬥狠。”頓瞭一頓,道:“以貧僧之意,玄冥教開壇大典即在目前,何不稍待數日,於天下英雄之前解決,不是更好?”
梅素若沉吟不語,其實,她原意正望如此,芳心暗暗忖道:“那開壇大典,聚集瞭天下武林人物,形勢之復雜,那是不用說瞭,想解決恩怨,不是件容易的事。”
忖念未已,驀地一聲厲嘯,石萬銓身若大鳥,撲回場中,火光下,但見他面色鐵青,右手衣袂,斷瞭一角。他瞥瞭慈雲大師一眼,嘿嘿一笑,厲聲道:“慈雲,那小輩是那一個?”
慈雲大師雙眉微聳,道:“阿不都勒。”
石萬銓道:“沒聽過,他的師父是誰?”
慈雲大師淡然道:“閣下想必會過他那柄金劍,那金劍,是天下第一利器,幹將莫邪,亦且不及,難道還不知他師門?”
石萬銓峻聲道:“老夫是猝不及防……”一頓,改口道:“是“一劍蓋中原”向東來那死鬼的弟子?”
蔡薇薇冷笑道:“好不要臉,打不過人傢,來這裡粗聲粗氣,擺給誰看。”
石萬銓正值怒火高漲,聞言正如火上添油,獰笑一聲,道:“好丫頭。”蔡薇薇不避不躲,玉掌一抖,迎將上去。
兩人都是陰柔暗勁,出手無聲無息,待掌力一接,波的一響,潛勁四溢,慈雲大師人在近處,也覺壓力極大,心中微驚,不由仔細打量蔡薇薇幾眼,暗道:“這等纖纖弱質,競有如此功力。不可思議。”
石萬銓怒哼一聲,右臂一抬,似有再度出手之意,心念忽又一改,舉步走至梅素若身畔,嘴唇微動,似以練氣成絲傳音入密講話。梅素若玉面一變,目光一抬,道:“如大師之意,此事延在玄冥教開壇大典。”不待慈雲大師答話,鬼頭杖一抖,飄然退去,石萬銓、葛天都等追隨在後,九陰教徒,紛紛熄火往林中退入,展眼間,走得幹幹凈凈。
蔡薇薇奇道:“他們退得如此倉猝,莫不是九陰教遭瞭什麼大事?”
慈雲大師搖一搖頭,道:“貧僧也是不知。”轉面藹然道:“蔡姑娘……”
蔡薇薇嬌聲道:“叫我薇兒嘛。”
慈雲大師微微一笑,道:“也罷,貧僧三十年前首遊金陵,即曾見過令祖與令尊,托大叫你一聲薇兒瞭。”
蔡薇薇美眸一張,道:“這事我從未聽我娘說啊。”
慈雲大師笑道:“令尊彼時猶幼,令祖則見貧僧江湖中人。不願深交,隻是令尊隱藏的太密瞭,直到如今,貧僧始知你傢原來是武聖之後。”蔡薇薇口齒一啟,欲待解釋祖上遺訓,嚴命子孫不得涉足江湖。
忽聽長恨道姑道:“瞿大俠為何猶不出來?”
慈雲大師目光一轉,長長嘆息一聲,道:“他是為瞭司馬老弟之死,發誓如不尋出兇手,剖心瀝血,不願再見舊日好友之面。”
長恨道姑面龐一轉,朝林中道:“瞿大俠這等為友義氣,古道可風,長恨萬分欽佩,隻是未免過於……”
慈雲大師這旁說道:“他隻怕已然離去。”
蔡薇薇插口嬌聲道:“朱伯爺還因瞿伯爺不肯出山的事,大為不悅哩。”
長恨道姑暗暗忖道:“再不走,被這丫頭纏住,可難脫身瞭。”她這些年來,總是避開華傢的親朋好友,瞿天浩不出,她少見一個,倒是求之不得,轉念下,含笑道:“你們慢慢談吧,貧道有點急事。”轉而一舉賈嫣,道:“嫣兒,你師父早已北上,探查三教動靜,沿途留有暗記,你速去會合。”
慈雲大師並非呆人,暗道:“她這一走,形蹤自是更加隱密,以後往那兒去找?”心念一轉,急忙道:“顧姑娘請慢,那位西域的阿不都勒,有話想跟你一談。”
長恨道姑道:“下次說吧。”頓瞭一頓,道:“貧道長恨,若大師再稱呼俗名,恕貧道不予置理瞭。”阿不都勒與華天虹,情同手足,她更不願見,話來說完拂塵一擺,騰身而起。欲待一走瞭之。
慈雲大師一聲佛號,手持爛銀方便鏟,雙足一蹬,與長恨道姑同落在樹梢上,攔住去路。長恨道姑黛眉一蹙,偶然道:“大師莫非不讓貧道走?”
慈雲大師急道:“貧僧怎敢?”
長恨道姑冷然道:“那請讓開。”慈雲大師心念連轉,一時間,卻想不出以何方法,留住長恨道姑。
忽聽賈嫣高聲道:“師伯啊,與九陰教訂約,於開壇大典瞭結此事的,是慈雲大師,您老人傢走瞭,豈不使大師失信瞭?”
慈雲大師喜道:“令師侄之言極是,請顧姑娘勿令貧僧為難。”他仍稱長恨道姑為“顧姑娘”,其中含意,自是不忘玉鼎夫人顧鸞音與華傢之深厚關系。
長恨道姑暗嗔道:“好丫頭,你也敢聯同他們,對付我瞭。”
賈嫣雙膝一曲,突然跪在地上,玉面一仰,顫聲道:“師伯,您老人傢何必自苦如此,徒侄甘冒萬死之罪,還是請您留下吧。”
宮氏姊妹對望一眼,齊朝長恨道姑躬身施紮,宮月蕙道:“華山門下宮月蕙與妹月蘭,謁見前輩。”
長恨道姑含笑道:“不敢當,令祖可好?”
宮月蕙道:“他老人傢托福,尚稱硬朗。”說到這裡,以目示意,要妹妹開口。
宮月蘭早想說話,見狀急急接口道:“顧老前輩,你當可歌可泣,至情至性的事跡,晚輩們聞之已久,深憾不得一見,今夜幸挹清芬……”
長恨道姑截口笑道:“不必奉承瞭,什麼話直說吧。”
宮月蘭肅然道:“前輩恕罪,您未免過於嬌情。”
長恨道姑微怒道:“你們小孩子,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豈可妄論?”心中暗暗忖道:他們包圍著我,眾下說辭,不用點心計,看來是走不成瞭。心中在想,口中說道:“嫣兒起來,師伯不怪你。”賈嫣伏地再拜,盈盈起立,神色淒然,欲言又上。
長恨道姑心中暗嘆,轉面朝慈雲大師道:“大師,九陰教與貧道之事,既至開壇大典,他事不如也留於彼時,何如?”
慈雲大師道:“顧姑娘必到麼?”
長恨道姑冷冷說道:“顧鸞音必到就是。”身形一拔,揚長而去。慈雲大師微一疑遲,但想江湖人物,一諾千金,長恨道姑既言必到,再加攔阻,無異侮辱,表示不信對方之言,極可能就結下冤仇,終是不敢出言相阻。
長恨道姑奔出數裡,忽覺有些不對,倏地扭頭一望,隻見蔡薇薇笑靨如花,緊隨不舍,看來跟瞭不少時候瞭。蔡薇薇見已被發覺,噗哧一笑,道:“顧姨,我想跟你。”
長恨道姑腳步一收,微嗔道:“小丫頭,你敢不信我的話。”
蔡薇薇竊竊一笑,隨之停下,道:“什麼話啊?”
長恨道姑道:“我說……”倏然住口。
蔡薇薇吃吃一笑道:“我替顧姨說吧,顧姨說的是顧鸞音必到,隻是顧姨早說,你不是玉鼎夫人顧鸞音,既然如此,當然與長恨道姑無關,到時不妨托人帶一個訊,說玉鼎夫人早逝,長恨道姑自不用應約瞭,那位大師老實,卻未聽出。”
長恨道姑正是這般心意,被她道破,不禁笑出聲來,旋又長長一嘆,蹙然道:“薇兒,算你聰明,隻是人各有志,何必相強……”
蔡薇薇接口道:“所以嘛,我跟定顧姨瞭。”
長恨道姑怔瞭一怔,面色陡然一沉,道:“你再追我,當心我就把你視為生死大仇瞭。”
蔡薇薇星眸一紅,道:“你打麼,反正我不走。”
長恨道姑見她泫然欲泣,連忙面色一弛,笑道:“顧姨我說話重瞭點,薇兒,你又何必在意。”
蔡薇薇一笑,道:“那顧姨許我跟隨瞭。”她死纏活纏,長恨道站也真拿她無法,再說,蔡薇薇溫柔天真,有若瑤池玉女,那是誰也願意親近的。
長恨道姑無可奈何,笑道:“我那敢不許哪。”
忽聽阿不都勒的聲音道:“既有蔡姑娘隨行,小弟請就此辭。”一道黑影,由林內沖起,如摩空巨鶻,向西北而去。
長恨道姑一怔,揚聲道:“好啊,阿不都勒,你居然也敢在貧道之前賣弄。”
但聽阿不都勒遙遙說道:“顧姑娘恕罪,小弟……”語聲漸遠,杳不可聞。
長恨道姑自語道:“看來他的武功,幾可趕上他師父當年威震中原之時瞭。”一顧蔡薇薇,笑道:“小丫頭,你早知他追躡我後瞭吧?”
蔡薇薇抿嘴一笑,道:“您不聽他說話口氣,隻怕早追瞭不少時間,隻是你未察覺而已,不然,慈雲大師,霍大俠豈能偌巧趕來。”
長恨道姑搖頭苦笑,道:“走啦。”
玄冥教開壇大典,於沂山放牛坪舉行。這放牛坪一名,不見載於方忐,遍詢鄉人,亦無知者,似僅是玄冥教自己人命定其名。其位,據玄冥教知賓雲,在沂山之南,重山疊壑中,遙對蒙山,距沂水城百餘裡。四月下旬,沂蒙山附近諸縣,沂水、臨朐、安邱、蒙陰,玄冥教所設賓館,巳有人滿之患。
由於江湖平靜已久,華傢如日中天,絕大部分的人,都意味不出此事之嚴重,欣然而來,視同一場熱鬧。五月初一起,已有人入山,隨途自有玄冥教賓館膳宿,弟子分導,無慮失途。這一日,五月初四,大部分的人,已然入山,酉牌時分,又有一批人導引而至。
由一處兩壁插天的羊腸小道穿過,豁然開朗,隻見四周山頂,起伏成態,乍望若牛,這放牛坪之名,恐即因此得來。峰嶺環中,一塊盆地,遍植蒼松翠柏,烏鳴嚶嚶,真不似魔頭盤踞之所,遠處隱見飛甍碧瓦。當前則是一條寬敞石道,迎面一座漾白玉牌坊,上書“君臨天下”四個鬥大金字,朝霞之下,金光閃爍,氣派雄偉。
其中一個青衫老者冷冷一哼,道:“好狂。”
忽聽一人說道:“單大俠何事不滿?”
眾人移目望去,隻見路旁一個三綹花須,目光奕奕,穿黑綢長衫的老者。那青衫老者微微一驚,心中暗道:多年來出江湖,這人居然可以一口叫出我的姓名,玄冥教果不等閑。原來這青衫老者,姓單名世民,是天臺派耆宿,乃“江南孺醫”餘尚德師兄,武功卻遠勝其師弟,這乃因“江南儒醫”殫力醫道,武功進展自緩,而單世民隱居天臺,畢生練功。
這番“江南儒醫”金尚德被攜,驚動天臺全派,他勇為天臺派武功最高之人,自不能坐視,遂率領幾個弟子出山,恰逢此會,趁機加入,預備潛探玄冥教總壇,以為必無人識得自己,可收奇襲之效。詎料,身在半途,便已被人認出瞭。他心頭暗震,道:“尊駕是誰?”
那黑衫老者道:“兄弟崔恒,忝掌地理壇。”
單世民容色一動,拱手道:“原來是以七十二式“魁星點元”判官筆法,稱雄滇中的“一筆勾魂”,失散瞭。”
那“一筆勾魂”崔恒抱拳道:“好說,那及單兄的“歸元神功”,此功失傳百有餘年,單兄重新練就,天臺一脈,又行將稱盛武林瞭。”
單世民心中驚凜之極,暗道:“我隱跡三十餘年,就為專練這一神功,門下弟子,猶不知曉,這玄冥教何來神通,竟探聽得一清二楚?”
隻聽崔恒道:“敢問單兄,是否敝教沿途招待不周,迎賓弟子,有失禮之處,單兄請盡量說出,兄弟必嚴加懲處。”
單世民呵呵一笑,道:“貴教招待,真令兄弟有賓至如歸之感,兄弟那有不滿。”
崔恒道:“那麼單兄何以不說?”
單世民暗罵:你這是裝癡作傻。一指那牌坊上,“君臨天下”四字,哈哈一笑,道:“隻弟愚味,請崔壇主解釋這四字含意?”
崔恒目光一轉,隨又收回,淡淡一笑道:“哦!原來單兄因此不悅。”頓瞭一頓,道:“單兄此刻不明,大典之後,即可明白瞭。”言外之意,玄冥教今後,即可懾伏天下英雄。
單世民嘿嘿冷笑,突然將手一拱,道:“大典之中,兄弟想請崔尼指教。”
崔恒雙眉微聳,道:“兄弟奉陪。”拱手一禮,轉身朝路旁一條小徑走入,倏已不見。
忽聽有人笑聲道:“單前輩,貴派失傳神功復得,可喜可賀。”
單世民轉面望去,但見乃是一名文士打扮,白面無須的中年男子,左手握著一柄折扇,那折扇扇骨烏光發亮,顯系上好精鋼打造。他隻覺眼生之極,心中思索,口中敞聲笑道:“這位老弟……”
那中年文士笑道:“單老前輩,可記得點蒼姚宗恩?”
單世民這才想起,暗道:原來是他。面上卻驀然一冷,道:“原來是姚老弟,聞你十年前接掌門戶,如今貴為一派首腦,這才可喜可賀。”將手一拱,道:“人多不便,少陪瞭。”
他不便與此人交往,偕著眾人又向前走去,欲待離開。適才單世民與崔恒間話之時,眾人都佇足觀看,此際,竊竊私議,嘈雜一片,重新循道走去,迥不同初入谷時的寧靜。原來點蒼一派,也屬俠義道中,三十年前,也是人才濟濟,卻突然宣佈封山,漠視妖氛彌漫,連北溟大會與建醮大會,也未參加,故單世民殊為不屑。
但聽姚宗恩激聲叫道:“單老前輩,請暫留玉步,聽姚宗恩一言。”
單世民故做未聞,姚宗恩雙眉一挑,高聲道:“單老前輩,你連一句話也不容點蒼交待麼?”
單世民不能再做未聞,轉身站定,漠然道:“你有何言?”
姚宗恩上前三步,靠攏過去,目光微閃,見兩人這一耽擱,已落後數丈,那人群已穿過“君臨天下”的牌坊,簇擁前行,當下肅然道:“北溟、建醮二次大會,本派不克參與,非是食生怕死,實是傢師……”他感到難以啟齒,頓瞭一頓,始道:“傢師敗在無量神君手下,依約封派二十年之故。”
單世民眉頭聳動,道:“原來如此,隻是信有大信小信之別,事關武林蒼生,貴派卻袖手不問,若非華大俠母子,如今江湖……”
姚宗恩截口苦笑道:“老前輩說得不錯,傢師本也預備如此,寧願失信,受人笑罵,除魔衛道,也得盡上一份力……”他喘瞭一口氣,接道:“隻是,就在此時,忽然發覺本派上下,除瞭少數人外,全部中瞭劇毒,功力銳減,也難和人動手。”
單世民聽到此處,歉然說道:“老朽不明內情,老弟多多包涵。”
姚宗恩道:“本派未曾明言,難怪同道誤會。”他似是有著無窮感慨,喟然長嘆一聲:道:“傢師因此抑鬱以終,遺命必報此仇,三十年來,本派臥薪嘗膽,意欲一雪斯恥,可是無量老兒已斃文太君之手,本派再無機會,不想那老鬼弟子谷世表,竟敢大發開壇柬帖,本派自是傾力而來,要當著天下英雄之前,一雪此羞。”
單世民嘆息一聲,道:“老朽預祝成功。”語音一頓,道:“隻不知貴派所中之毒,是何人所放?”
姚宗恩牙關一挫,格格作響,道:“反正與無量老兒脫不瞭幹系。”
單世民暗暗忖道:“這等深仇,點蒼派自必全力報復,今天之會,決免不瞭一場腥風血雨瞭。”思忖中,覺出久停此地不好,舉步而前,口中問道:“貴派來瞭多少人?”
姚宗恩壓低嗓子,道:“後輩不說,同輩有九人,另外兩位師叔都來瞭。”
單世民目光一亮,道:“有“點蒼雙劍”,除魔衛道,憑添不少力量。”
姚宗恩道:“前輩似是估計玄冥教極高。”
單世民輕輕嘆息一聲,道:“老朽初時也以為,谷世表後生晚輩,能有多大氣候,現在卻憂心忡忡,這谷世表之難纏,怕猶在當年九曲神君之上,華大俠又未前來,唉!有華華公子,至少也要好些,可惜又不知去向瞭。”
姚宗恩面露不服之色,道:“華大俠武功蓋世無雙,那是不爭之事,但華華公子年紀輕輕,老前輩未免過於看重瞭。”
倆人走得不遠,卻見一白衣少女指揮婢仆接待,這少女不是別人,正是谷憶白。谷憶白秋波一轉,道:“仆僮們無知愚劣,自難侍候高人,不如就由我陪兩位上賓館休息如何?”
單世民道:“怎敢有勞姑娘?”
谷憶白道:“無妨。”轉身行去,單、姚二人,也隻得舉步跟上。
谷憶白領著二人,由廣坪上側,轉至一條衛衢道。正行間,谷憶白面龐一轉,笑道:“姚大俠,你莫非以為敝教太窮,供不起來客?”
姚宗恩楞瞭一楞,道:“請恕在下不明姑娘何謂?”
谷憶白格格一笑,道:“哦,姚大俠難道會不明白?”
單世民呵呵一笑,道:“姑娘莫打禪機,直接示下瞭吧。”
谷憶白吟吟一笑,道:“姚大俠,令師叔“點蒼雙劍”,一居第二賓館,一居第三賓館,貴師兄弟及令徒侄們,又分居於第四至第九賓館,不但未用真名,且未報出門派,使敝教大為困惑,莫非姚大俠恐敝教見瞭貴派人多,怕供應不起而推拒,故為此舉麼?”微微一頓,笑道:“這請姚掌門盡管放心,就算貴派來瞭千人以上,敝教也可接待無虧,況僅區區五十餘人而已。”
這一番話,直說得姚宗恩臉上白一陣,紅一陣,心中卻是大為駭異。原來點蒼一派,本來早已議妥,為雪恥辱,全派精銳齊出,卻恐玄冥教見瞭,自量不敵,改由暗中下手,故除姚宗恩外,皆化名潛入,待大典時,始會合挑戰,詎料,玄冥教早已察覺,連人數都一個不差,谷憶白一語雙關,更露出窺視之意。單世民見狀,恐他忍耐不住,連忙一扯他衣袖,哈哈一笑,道:“貴教消息靈通,佩服佩服。”
谷憶白黑眸一閃,道:“單前輩過獎瞭,貴派……”
單世民截口笑道:“老朽三位師弟,八名師侄,分批前來,或亦未向貴教掛上一號,尚請恕罪。”
谷憶白暗道:老江湖果然機警,微微一笑,道:“單前輩言重瞭。群雄不嫌敝教邪魔外道,惠然肯臨,已是無任感激,人傢高興怎麼樣,便怎麼樣,敝教哪敢置喙,一來恐招待不周。二來也恐宵小之輩,借機漏水摸魚,故不得不註意一二而已。”她冷嘲暗諷,兩人都無法接門。谷憶白頓瞭一頓,又道:“這次若非敝教任長老及長孫長老,認出貴二派高人,否則傳出江湖,豈不讓人傢說咱們玄冥教,有目如盲瞭。”
單世民哈哈一笑,道:“貴教任長老及長孫長老想必絕世高人。”
谷憶白淡然道:“長孫長老久隱世外,為當初營建祖師九曲宮的“聖手魯班”之後,而今復為敝教興建別宮……”
單世民心神震動,道:“可是長孫博?”
谷憶白螓首一點,道:“不錯。”頓瞭一頓道:“任長老嘛,那就大大有名瞭,兩位想必還未忘記,二十年前的風雲會總舵主吧?”
姚宗恩驚呼道:“任玄?”
谷憶白淡然一笑,道:“那正是任長老。”說到這裡,三人已來至一處院落。但見曲房連接,回廊交錯,菁林垂影,綠水為文,青山紫閣,廊道相通,美輪美奐,宏麗之極。廊道之中,除瞭與會群雄,往來多系美麗少女。
谷憶白信步站定,道:“兩位是要與貴派之人同住,抑是獨居?”單世民與姚宗恩相望一眼,暗暗苦笑,他們方入放牛坪,雖知同門皆已入谷,尚未連絡,又不好轉向玄冥教詢問,反不知同門居於何處。
谷憶白吃吃一笑,突然輕拍玉掌,立刻有兩名秀麗少女走來,欠身道:“姑娘有何吩咐?”
谷憶白一指兩人,道:“好好侍候這兩位大俠歇宿,不可有違。”那兩名秀麗侍女應瞭一聲,走至單世民與姚宗恩身前,檢衽為禮,齊道:“見過爺官。”
正在這時,但見來路之上,轉出倆人,領先一人是紅臉白髯的老者,後面一女,女的佈衣無華,卻是風姿絕世,神情端凝,卻是美秀絕塵。谷憶白自己已經猜出那對女的是誰瞭,目註那中年美婦一眼,暗道:“我果然極為似她,不知為何,心中一股孺慕之情,恨不得撲人那中年美婦懷中。”
那中年美婦漫步而來,見瞭谷憶白,同是一楞,雙目也是齊盯在她玉面之上。突然朝谷憶白走去,藹然道:“姑娘,可以請教姓名麼?”
谷憶白冷傲盡收,恭恭敬敬,襝衽一禮,道:“晚輩谷憶白。”
那中年美婦聞言,又道:“姑娘是何方人氏?”
谷憶白不答反問,道:“前輩可是“慈心仙子”?”
那中年美婦微微一笑,道:“那是江湖朋友抬愛,白素儀那配是稱。”
那白素儀雖是白嘯天之女,卻自幼由其娘許紅玫攜離神旗幫,定居梵凈山,終年侍娘茹素,未出一步,不但未染半分草莽習氣,那溫柔和平,纖塵不染,見者無不謄為龍華會上之人。後配“霹靂拳”彭拜,為贖父愆,更是與丈夫勉力行善,那慈祥溫和,雖奸惡也稍銷兇心,所經之處,化戾氣為詳和,故江湖賀號“慈心仙子”。
那彭拜乃武林雙仙“霹靂仙”之徒,北溟一會,霹靂仙飲恨而歿,他其時年幼,遂致流落江湖,總因他自知奮勉,賴師伯“逍遙仙”朱侗扶掖,華天虹匡持,終於揚眉吐氣,成為名震江湖的大俠。但可惜英年不允,亦在五年前病逝。
谷憶白望著白素儀,白素儀冰生行善為樂,仁者得壽,心平氣和,雖及四旬,依然貌若中年,風華未減,她竟是愈覺親切,脫口道:“那裡,前輩貌美若仙,心慈如佛,“慈心仙子”之美號,那是再恰當也沒有瞭。”
白素儀莞爾一笑,道:“這且不提,姑娘是那裡人,可否見告?”
谷憶白道:“晚輩就是青州人氏。”
白素儀“啊”瞭一聲,面上大有失望之色,白素儀搖瞭搖頭,道:“我不太相信。”谷憶白芳心一動,暗暗想道:“她話中之意,似是把我當做她的女兒……”但聽白素儀道:“姑娘,尊父母還在麼?”
谷憶白口齒一啟,還未說話,那紅臉白髯老者,正是玄冥教總壇壇主端木世良,幹咳一聲,道:“彭夫人,敝教谷姑娘父母當然健在。”
白素儀充耳不聞,道:“尊父母在否?”
谷憶白螓首一點,道:“托前輩之福,傢父母今猶矍鑠。”
白素儀大感失望,暗道:“奇瞭,天下真會有非親生骨肉,而如此相似的?”心中一動,問道:“可否容賤妾一見尊親?”
忽聽那端木世良揚聲道:“彭夫人,有道是道不同不相為謀,見面何為?”
白素儀恍若未聞,又道:“谷姓想非姑娘真姓,姑娘真姓又是什麼?為何又隨師而姓?請信我誠心,匆以虛言相欺。”
端木世良皺眉道:“彭夫人如此探問敝教谷姑娘私事已犯江湖大忌瞭。”舉步走去。
谷憶白柳眉一蹙,道:“端木伯伯,你怎麼瞭?”
端木世良雙眉一皺,忽又哈哈一笑,道:“彭夫人竟然關顧敝教神君愛徒,殷殷垂詢,這是好事,老朽欣喜得很。”
白素儀微微一笑,道:“姑娘之意如何?”
谷憶白含笑道:“前輩夫婦都是江湖景仰的高人,幾時有空,傢父母必願欣然一晤。”語音一頓,道:“從師而姓,則是傢師征得傢父同意,自幼如此。”
白素儀失望的嘆瞭一口氣,問到此時,也不由她不死心瞭。她螓首連搖,目中淚光浮動,谷憶白方心一陣激動,隻覺恨不得撲入白素儀懷中,以慰其心,這種感覺,連她自己也莫名其妙,強自抑住,暗道:“他們與我算是仇敵,我怎麼會有這種念頭?”轉念之下,微微欠身,道:“晚輩告辭瞭。希望他日再聆前輩教益。”
端木世良暗暗籲瞭一口氣,敞聲笑道:“大典在爾,來客眾多,老朽職責在身,請恕簡慢瞭。”朝白素儀一抱拳,偕谷憶白轉身而去。
白素儀勉強還禮,道:“谷姑娘,但願近日能再見面暢談。”
谷憶白道:“晚輩也願如此。”她走至路的轉角,忍不住又回頭望去,見白素儀目送她去,她也覺得有些戀戀,頓瞭一頓,始行移足。
原來白素儀與彭拜結縭以來,生有一女,乳名小羽,未滿周歲,由仆婦抱去大巴山玩耍,竟然雙墮深壑,一並死去。彭拜夫婦次日尋遍山谷,始行發覺,見瞭仆婦與次女屍骨一慟幾絕,白素儀終日以淚洗面,半年之久。後來,她漸漸看開,隻以為父親生平為惡太多,報及孫女,除瞭盡力行善,連華天虹夫婦也未告訴,故華雲龍還不知自己有這樣一個早夭表妹。
午牌未屆,“九曲別宮”前的廣大石坪之側,涼棚之中,已坐滿瞭天下群雄。東側涼棚,九陰教與星宿派,各占一半,中間隔瞭一丈,涇渭分明。左邊一截,梅素若扶杖端坐,緊靠著坐的,卻是石萬銓與兩個不知名老者,白發皤然,看來都近半百,以下才是葛天都,厲九疑等一殿三堂之主。
星宿派,為首的卻是申屠主,未見東郭壽出面,令狐兄弟,呼延恭、房隆,位於左方。這兩派加起來,也不下二百人,且個個神瑩凝固,手腳沉穩,功力俱非泛泛,聲勢著實不小。西側涼棚,坐著都是俠義道中人,以蔡夫人為首,加上點蒼、天臺的人,也有百餘人瞭。
正面的涼棚,則鬧哄哄一片,迥不似東西兩棚中的靜肅無嘩,這座涼棚中的人,大部分是普通江湖人物,人數最多,不下兩三千人,雖然棚搭得最大,也幾乎擠不下瞭,彼等不時朝東西兩棚指指點點,私議竊竊。那石坪正中法壇,這時,法壇之上,神龕綾幔,已然揭開,祭臺上供著兩塊牌位,左畫“無量山祖師李公諱無量之聖位”,右畫“九曲宮祖師沈公諱明哲之聖位”,香花供物,法器齊具,燦然大備。武林中,知道那百餘年前九曲神君之真名實姓的,幾乎沒有,這時方始知曉。
既是端午佳節,玄冥教少不得備有各色粽子,應時果物,不過除瞭正面棚中的外,誰也不曾食用。將近午時,忽見三人伴同而來,領先是一個披發頭陀,須發賽雪,銀箍束發,身著月白僧袍,手提爛銀方便鏟,隨後兩名中年男子,一個膚如古銅,方方臉膛,肩闊腰圓,一個身穿白衫,面目清秀。群俠見狀,紛紛起身招呼,來者正是慈雲大師高泰,阿不都勒。慈雲大師目光一掃棚中,未見長恨道姑,霜眉不由一皺。
慈雲大師微目光一轉,朝蔡夫人宣文嫻道:“令媛隨著玉鼎夫人,難道現猶未到?”
蔡夫人怔瞭一怔,不答反問,道:“薇兒如何與她在一起?我們正在找尋這位夫人哩。”
慈雲大師嘆道:“她若不來,那必隱遁世外,天下之大,此後又如何尋找?”
蔡夫人若在從前,那是連江湖現狀,也不明瞭,落霞山莊一行之後,不但得知江湖大事,即若幹舊日恩恩怨怨,也略有所諳,聞言急道:“玉鼎夫人當年歷害對頭極多,不要是碰上瞭吧,薇兒不知如何瞭?”
慈雲大師轉面朝對棚望去,道:“糟瞭,可能是九陰教違約下手。”
阿不都勒見他們一個關心女兒安危,一個心急玉鼎夫人下落,說瞭半天,不得要領,不由啞然一笑道:“大師盡可寬懷,我若非見蔡姑娘聰慧,多半可勸得玉鼎夫人回心轉意,如何放心離去?”
慈雲大師頜首道:“貧僧是太心急瞭些。”
阿不都勒微微一笑,向夫人道:“以蔡姑娘與玉鼎夫人的武功,任何陣仗,也能全身而退,夫人大可放心。”蔡夫人正想再問詳情,忽聽鐘鼓齊鳴,抬頭一望,日正當中,恰是午正。
鐘鼓連鳴九響,全場肅然,那聲音由於在於空谷,更覺鏗宏震耳,嘹亮不絕,聲響未竭,但見由那宏麗的“九曲別宮”宮門,兩排白衣童子魚貫走出,每人手中都捧著一個金爐,香煙裊裊。出宮門至壇下,越過丹樨,石坪,足有一兩百丈遠,排首童子,行至壇下站定,然後一齊轉身,侍立於紅氈兩側,每隔一丈,即有一名,總計也有二三百人瞭,這場面極為壯觀。
那爐中香煙,隨風四散,瞬即佈滿石坪。鐘鼓再鳴,但見宮門之內,井然有序的走出一群壯漢,穿著黑衣,這群黑衣壯漢走完,則是青衣壯漢,青衣壯漢走完,則是白衣者,最後是紫衣之人,其中則老者居多,浩浩蕩蕩,直至法壇之前,倏然左右一分,繞至壇前,旋又匯合,齊齊轉身,面向法壇。最內圈是紫、次為藍、白、青、黑,整齊的有如刀切,人數在七八百人之上,聲勢之浩大,實令人目眩心驚不已。
高泰濃眉微聳,低聲道:“草莽人物,最是桀驁不馴,能號令有力,陣容嚴整如此者,除瞭當年神旗幫,未見其比。”
慈雲大師蹙眉道:“想不到貧僧一生,竟經歷第三次正邪決戰。”語調之間,大有嘆息人心之好殺紛競之意。
阿不都勒冷冷說道:“眼下打點精神,多殲幾個惡人要緊,那些感嘆的話,不提也罷。”
忽聽鐘鼓一鳴,細樂輕奏,由宮門內,走出兩列少年男女,左邊少年,身穿黃衣,唇紅齒白,雙手捧著連鞘寶劍。右邊少女,俱是宮裝,容色清麗,左臂半挽,卻是碧玉如意,斜靠胸前。
單世民拂髯笑道:“世人好此者,卻是不少。”
忽聽樂聲陡揚,一行人緩緩走出,為首一人,身穿一襲大紅花袍,頦下三綹青須,面色晶瑩如玉,正是那令現時江湖側目,武林震驚的玄冥教主,而今的九曲神君谷世表。谷世表行瞭出來,略一瞻顧,始復舉步。他之身後,依次隨著副教主吳東川,勞山隱叟黃遐齡、紫霞子,陰山雙怪、總壇與外三壇壇主及幾個容貌特奇的老者等二十餘人。
慈雲大師嘆道:“想不到這幾個魔頭還未死,瞧這樣子,武林蒼生勢必再遭一劫瞭。”
忽聽丁如山道:“那第三第四兩人,老朽記得當是李無量師弟。”
侯稼軒眉頭微聳,道:“未聽得李無量還有師兄弟。”
丁如山冷然道:“他們師兄弟早年失和,兩個師弟遠走域外,故外間鮮有人知。”
單世民雙眉一蹙,道:“想不到傳言早已死去的魔頭,今天在這開壇大典,又一個個露面,華傢又無人來,連華華公子也不知因何,迄今未至。”
蔡夫人微微一笑,插口道:“以華大俠之才智,必是早有安排,諸位何必多慮。”
忽聽白素儀呼瞭一口氣,低聲道:“並無長孫叔父在內,也不見任玄。”
說話中,谷世表等,由那群少年男女開道,在細樂聲中,踏著紅氈,步下丹樨,越過石坪,行至法壇,業已拾級而上。那群手捧長劍的少年,與臂抱碧玉如意的少女,登上法壇,即停立於壇階左右,每層各有一十二名,壇有三層,共三十六名,隱合六六天罡之數。
谷世表等,登上壇頂,樂聲戛然而止,偌大廣坪,偌多人物,驟然間,一陣出奇的靜默。陡然,壇下玄冥弟子,齊聲躬身高呼道:“參見神君。”
那玄冥弟子不下七八百人,且不少武功高強之輩,那呼聲端的響過行雲,驚天動地,旁觀之人,俱覺耳膜震痛,心旌搖搖。但見谷世表高踞壇上,目含威棱,四向一掃,那鷹瞬虎視,煞威透人的氣勢,三面棚中的人,雖相隔老遠,仍然感覺到,不由心神皆為一凜。
谷世表觀畢,將手一揮,隻聽贊禮人高聲道:“本教弟子免禮。”但聽壇下玄冥教徒暴喏一聲,直起腰來,其行動之劃一,數百人如同一人。此時,谷世表始上前一步,環顧全場,緩緩說道:“敝教開壇典禮,蒙天下英雄寵臨,玄冥上下,感激不盡。”
忽見東棚中梅素若離座而起,道:“貴教開壇大典,乃千古勝事,本教躬與其會,無任榮幸。”
谷世表轉身抱拳,道:“多謝教主。”
星宿派中,申屠主漠然道:“貴教大典,本派理當致賀。”谷世表微一抱拳,也不多說。
忽聽一個洪亮蒼勁的聲音道:“好大的排場。”所有的人,聞聲大惑。人人轉而望去,但見不知何時,正面棚上,站著一位矮胖,禿頭紅面,豐頰巨口,身穿葛佈短衫,手拿一柄蒲矮扇老者,不是別人,正是逍遙仙朱侗。谷世表見狀,心中暗道:“這些老鬼也都還活著,打發起來,也非易易。”
逍遙仙朱侗哈哈一笑,,飄身而下,直穿廣坪,經過玄冥教壇下弟子之處,逕自掠身越過,這種旁若無人之態,玄冥教下,個個心頭震怒,隻是教規森嚴,沒有谷世表命令,無人敢出手攔阻。忽聽一個尖銳刺耳的聲音,厲聲喝道:“矮鬼,此地那有你賣狂的地方?”
但見那高達八九丈的法壇,飄下一人,斜刺裡截向朱侗去路,捷愈閃電,卻是那“番塚三殘”的毛傑,群俠見他身法,暗暗一驚,知道三殘果然名不虛傳。逍遙仙朱侗站定望去,呵呵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殘廢,好長的命。”
毛傑生具隱疾,最恨人稱他身有缺陷,聞言牙關挫得格格直響,獰聲道:“朱老鬼,你少得意,老夫要讓你嘗嘗四肢俱殘,生不如死的味道。”
朱侗夷然道:“憑你這殘廢也配。”他一口一個殘廢,毛傑稟性兇暴,早已難忍,陰惻惻一笑,十指箕張,猛然撲向朱侗。
“番塚三殘”生性陰毒,其武功也是歹毒萬分,他雙手猶隔七八尺,指尖已迸出十股凌厲勁風,而且四外的人,立聞一股腐屍般腥臭之氣,顯然毛傑指力之中,尚含有一種奇毒。朱侗豈能無備,呵呵一笑,蒲扇一揮,朝毛傑扇去。
雖是一柄蒲扇,在朱侗這等絕頂高手,無異神兵利器,扇挾罡力,後發先至,旁人以為毛傑必定變招換式。哪知毛傑張狂暴燥,與朱侗本有舊怨,心中暗道:我這“腐屍指”,中者無救,一時三刻之內,不得解藥,必死無疑,拼著受點內傷,送這老鬼上路。心念電轉,對那襲來蒲扇,視若無睹,雙手加速抓向朱侗。
逍遙仙朱侗闖蕩江湖數十年,哪能不曉毛傑心意,不避不閃,蒲扇一拋,右手駢如戟,一招“襲而死”,鬥然反擊過去,同時功行全身,閉住百穴。但聽悶哼與厲吼並起,逍遙仙朱侗被震的倒飛丈餘,落地連退兩步,連吐三口鮮血,身形搖搖欲墜。
那毛傑立於原地,雙目無力地望著朱侗,慘然一笑,道:“老鬼,是你贏瞭。”
逍遙仙朱侗勉強笑道:“毛傑,你這份狠勁,我朱侗算服瞭你。”
毛傑也勉強一笑,道:“姓毛的死在你手中,也不冤瞭。”語甫落,突然鮮血狂噴,身形一幌,倒瞭下去。
這變故實在突兀已極,雙方都知,以兩人武功,要分勝負,絕非兩三百招內的事,詎料,二人一出手,就是兩敗俱傷的打法,絲毫不容許旁人有援手餘地。眾人駭然大驚之下,隻見法壇與西棚,人影連閃,群向朱侗與毛傑處撲來。
玄冥教“番塚三殘”的潘旭與皮自良,關心結義兄弟,隨即撲至,皮自良蹲下身子,用獨臂一探毛傑鼻息,面色一變,道:“三弟完瞭。”
潘旭臉色鐵青,嘿嘿一陣冷笑,令人毛骨悚然,雙拐一頓,凌空撲向彭拜與朱侗,人在半空,右拐舉起,以雷霆萬鈞之勢,劈向朱侗天靈。蔡夫人業已趕至,清叱一聲,長袖一拂,潘旭如受重擊,身影一翻,降落三丈外。這乃是剎那間的事,慈雲大師、嶺南一奇、阿不都勒、高泰、陰山雙怪等,雙方高手齊出,兩邊對壘,大有立刻引發大戰的局勢。
忽聽谷世表道:“諸位長老請回,新仇舊怨,皆待典後一並解決。”此言一出,嶺南一奇首先轉回,潘旭與皮自良,狠狠盯瞭朱侗一眼,始由皮自良抱去毛傑屍體,悻悻轉身。群俠不由一怔,想那“番塚三殘”是何等暴戾人物,谷世表淡淡一語,竟然止住二人捺下殺弟之仇。
逍遙仙朱侗臉上黑氣密佈,神智已昏,當下由慈雲大師挽著,回至西棚,白素儀連忙走上,朝朱侗臉上一望,道:“內傷雖重,並無大礙,指毒卻是可慮。”
慈雲大師蹙然道:“指毒如何?”
白素儀沉吟道:“那指毒似是吸取腐屍穢毒練成,常人中瞭,那是瞬息即斃,我身旁沒有對癥藥物,隻有以金針壓制,朱師伯功力深厚,拖個一天半天,待會後取藥治療。”白素儀說著,匆匆取出金針,插入逍遙仙朱侗胸前。
隻見法壇之上,香煙繚繞,細樂重奏,谷世表拈著香拜祭,宣瞭誓辭,然後在檀木供桌上一隻金鼎內滴瞭幾滴血,其他的人,依禮而行,隻有一個綠袍老者,僅微向九曲神君聖位躬身,其餘視若無睹,並無隨同行禮。
全場的人,無不屏氣靜觀,見狀瞿然一驚,這綠袍老者,剛才沒有在出宮一行人中,坪中無數高手,竟無一人知他何時登壇,仔細打量,但見他須眉皓白,銀髯過腹,雙目開闔之際,精光四射,看來至少也在百歲之上。慈雲大師道:“誰知道那綠袍老者是何人?”
群俠面面相覷,無一知者,頓瞭一頓,侯稼軒忽道:“瞧,九陰教與魔教似也因此驚訝。”眾人凝目望去,果見申屠主與梅素若等人,不時瞥向法壇,面現異容,互相私議,有人甚至指著那綠袍老者。
忽聽蔡夫人道:“此人功力,當遠在谷世表上。”
高泰沉聲道:“夫人估計他功力業已至何等境地?”
蔡夫人略一沉吟,肅容道:“宣氏判斷不出,但可斷言,此人武功在宣氏之上。”
眾人聳然動容,卻又有些難信,重又望去,見谷世表朝那綠袍老者一揖,低聲說瞭幾句,那綠袍老者微一頷首,由供桌舉起金鼎,單手托著,行至法壇之前,環視全場一眼,緩緩說道:“本教弟子聽真,本教即日開壇,自此以後,大開山門,廣收門徒,各地分壇,通設天下,流傳延綿,萬世無疆。”頓瞭一頓,聲音忽轉嚴厲,道:“今日承教主之托,主持歃血之盟,所有弟子,矢志效死,如有貳心,剜心斬首,格殺無赦。”
此人內功深不可測,毫無使勁用力的樣子,語聲也跟常人一般,偏是所有的人覺得講話的人就在身側。他語畢,手中金鼎,驀地脫手飛出,離壇二丈,鼎中血酒下瀝,那壇前坪上,平置有一口巨大螭鼎,血酒流入,右手一招,那金鼎又飛回其手。
棚中的人,無論是俠義道,九陰教或星宿派,普通江湖人物,無不大驚失色,玄冥教弟子,卻齊齊歡呼,此刻,那呼聲更有天崩地裂的聲勢,令人透不過氣。“點蒼雙劍”的廖逸忠倏地嘆道:“將內傢真氣凝煉到役物自如的田地,天下何人可以辦到?”
那綠袍老者將金鼎內血酒,隔空傾入那座高可逾人之螭鼎,螭頂中本已滿貯美酒,頓時,執事以數十銀杯舀起,逐人遞飲。詎料,每杯才傳瞭兩三人,飲者忽地仆地不起。待下令停飲血酒,已倒下瞭七八十人,玄冥教徒人人驚恐,吳東川厲聲喝道:“鎮靜,藍衣執事,速將出事弟子移入宮中。”
玄冥教號令森嚴,組織有序,雖然如此大變,一亂即定,由壇下奔出數十名藍衣大漢,將昏倒教徒搬走,行事矯捷,轉眼間,場中情勢一清,整齊如前。谷世表怒容滿面,厲聲道:“苗嶺高人,既已來此,為何尚不出面?”
眾人原在驚疑,聞言恍然,普天之下,除瞭苗嶺之人,誰也沒有這出神入化的下毒本領,也沒有這膽子。卻聽宮前階上,傳來清脆語聲,道:“姓谷的,咱們在此,你待怎樣?”
全場之人,本來都望向谷口方向,豈料人竟在彼,三位手足俱裸,酥胸半露,面貌極美的苗裝少婦,施施然由宮門走出,意態閑暇之至,赫然是苗嶺三仙。隻聽紫薇仙子笑聲道:“谷世表,你這座九曲別官,蓋得美侖美奐,咱們本待送給祝融去,卻又忍不下心。”
谷世表厲聲喝道:“你們將宮內弟子如何瞭?”
蘭花仙子淡淡說道:“我看他們看守的怪累瞭,點瞭一束“黃梁香”,讓他們休息休息。”頓瞭一頓,笑道:“你或許奇怪,咱們隔瞭那麼遠,如何下毒血酒,實告訴你,咱們昨夜便在那金鼎內壁,塗瞭一層無色無味的毒藥瞭。”
谷世表怒不可遏,暗道:本教高手齊出,想不到讓三個賤婢乘機而入。將手一揮,三名老者忽然躍下法壇,身似勁箭,登上石階。那三名老者,登未及半,忽覺頭腦一陣昏眩,不禁大駭,情知已中苗嶺奇毒,欲退無及,二人撲身前倒,隻有中間老者,勉強退下三丈,靜立逼毒。
這三個老者,以身法而論,足以躋身頂尖高手之列,苗嶺三仙未必是敵,但一招未過,已倒下兩人,苗嶺毒技,當真厲害。苗嶺三仙好整以暇,視若無睹,梨花仙子嬌笑道:“谷世表,咱們早在階上佈下一十八道毒陣,預備測驗天下英雄武功,你這三個屬下本領不濟,隻越瞭五道,不如由你試試,能挺過幾道?”
谷世表面色鐵青,陰森森道:“谷某今天不將你們擒下,碎屍萬段,玄冥教就此解散。”他已是怒至頂點,要知苗嶺三仙幹擾開壇大典,已是與玄冥教千萬弟子,結上瞭深仇大恨,復在彼等總壇,耀武揚威,谷世表志在一統江湖,當著天下豪傑雲集之前,那塌得倒這個臺,移目朝那綠袍老者望去,道:“有煩師兄捕下這三個賤婢。”
那綠袍老者微一頜首,從容不迫,走下壇階,舉足之間,有若行雲流水,霎眼間,已在長階之下。群俠睹狀之下,彭拜、蔡夫人、慈雲大師、阿不都勒等,齊振袂走出棚外,向宮前石階行去。谷世表冷冷一笑,舉臂一揮,番塚三殘餘下二人、陰山雙怪,黃暇齡,俱下壇立於去路。
但見那綠袍老者目光一抬,朝階上苗嶺三仙冷然道:“你們是束手就縛,還是要吃一點苦頭?”
苗嶺三仙一生怕過誰來,蘭花仙子柳眉一挑,道:“你這老鬼是誰?”
那綠袍老者冷冷道:“老夫之名,說出來嚇死你等,不說也罷。”
蘭花仙子曬然道:“說大話也下怕山風閃瞭舌頭,左右一個不知那座山的赤黴魍魎,成瞭精而已。”
綠袍老者怒氣鬥生,冷冷一哼,身形一閃,眾人隻覺眼前一花,他已越過婉蜒石階,立於宮前,其速度之快,直非言語所堪形容,苗嶺奇毒,那自是毫無作用瞭。苗嶺三仙雖早知這綠袍老者,不同凡響,那料厲害以至於此,駭然大驚,三人六手齊出,撒出一片無聲無臭的九毒瘴。
綠袍老者大袖一揮,發出一股排山倒海的勁風,九毒瘴猶未播開,已被卷上半空,苗嶺毒技,破天荒的,第一次失效瞭。苗嶺三仙震涼之下,未及轉念,隻聽那綠袍老者嘿嘿冷笑道:“你們也該黔驢技窮瞭。”霍然一掌,大蓬勁風已罩向苗嶺三仙。
苗嶺三仙欲避無及,眼看即將傷在那綠袍老者手中。這綠袍老者武功之高,真是匪夷所思,眾人等大吃一驚,明知援之不及,卻不能不盡心力。群俠功力雖高,而攔截者,無一不是積世人精,一時間,皆難闖上丹樨,更不要說對苗嶺三仙加以援手瞭。
千鈞一發之際,忽聽一聲佛號,一股柔和的潛力,斜刺裡截來,綠袍老者那重逾山嶽的掌力,竟被引開,轟地一聲巨響,砂石紛飛,勁風四溢,那九曲宮前,一片廣約十餘丈的石坪,震出一個大坑。苗嶺三仙幸逃一厄,餘勁所及,依然震得氣血翻騰,連退數步。
綠袍老者自命天下第一人,眼見居然有人可以卸開自己掌力,不禁“噫”瞭一聲,移目望去。但見宮門之內,緩緩走出元清大師,佈鞋灰衲,手持佛珠,身後一位嬌若春花,艷賽朝霞的美艷少女,則是蔡薇薇。坪上俠義道與玄冥教兩方,見平臺形勢忽變,都歇下手來,註視平臺之上。蔡夫人見瞭女兒隨外祖前來,心頭一寬,但知此地不宜招喚,故未出聲。
但聽綠袍老者哼瞭一聲,道:“你就是元清小和尚?”
他語氣托大不恭之極,元清大師自不介意,含笑道:“正是貧僧,倉卒出手,施主恕罪。”
蔡薇薇卻嗔然道:“我公公已上九十啦,你這老鬼,是什麼人,竟敢對我公公不敬,再不改口,哼哼……”
她天真嬌憨,兇霸霸說來,反更惹心憐愛,那綠袍老者不怒反笑,道:“哈哈,小姑娘,你公公不過九旬,老夫今年則已一百四十有九,比你公公大瞭近一甲子,你說稱得不稱得?”場中所有的人,皆驚於綠袍老者武功,數千道目光一瞬不瞬,註目平臺之上,聞言登時竊竊有聲。
一個人能活到如此高壽,簡直令人難以相信,但見那綠袍老者武功之高,又無法不信,要知一個人若活到一百多歲,而練武不輟,其高明不想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