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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一章、鋒芒初露震群魔

  蔡薇薇匆匆一瞥,元清大師又合上雙目,幌身掠出,已見灰袍道姑在兩名身材高瘦,穿著及膝黃褂,腰系銀龍的老者圍攻下,已是險象環生,端木世良退身林邊,喘息不已,她嬌聲喝道:“好不要臉。”嬌軀一掠,掌隨身出,叩向令狐祺天庭。

  高手相鬥,眼觀六面,耳聽八方,令狐兄弟早見一位美艷若仙的姑娘出洞。但對她那閃電般的輕功,也是一驚,令狐祺反手一掌,硬架上去,兩掌一接,蔡薇薇身形一滯,令狐祺卻倒退一步,心驚之極,凝目一望蔡薇薇,忽然峻聲道:“老二。”

  令狐佑連劈兩掌,逼退灰袍道姑,回頭道:“什麼事?”

  灰袍道姑見他漫不經心之態,憑她高傲個性,如何忍耐得住,暗暗罵道:“老鬼找死。”

  玉鉤倏出“碧霞鉤法”的絕著“殘紅一抹”,但見碧光一閃,已遞至令狐佑胸前,右手拂塵一倒,疾戳令狐佑“左期門”的要穴。這兩招詭奧凌厲,令狐佑功力雖高過對方,大意之下,也鬧瞭個手忙腳亂。總算他身具一甲子以上絕頂功力,危急中,真氣一提,縱身躍退,“嘶”的一聲,他雖毫發未傷,前胸衣裳,已被鉤破。

  灰袍道姑收鉤卓立,曬然道:“老鬼,知道厲害瞭吧?”

  令狐兄弟,絕代兇人,哪裡忍受得住,怒極反笑、連道:“好,好。”陰笑中,右臂一抬,一陣劈拍聲響,霍地暴長半尺,一步步走向灰袍道姑。

  灰袍道姑暗道:“通臂魔掌。”心中警惕,玉鉤斜舉,凝然不語。

  忽聽令狐祺沉聲道:“老二,正點子在此,再有天大的事,也先擱下。”

  令狐兄弟,性情何等狠厲,照說既已決心報復,焉肯半途作廢,奇怪的是,令狐佑聞言之後,霍然收功,退回令狐祺身旁,也望向蔡薇薇,道:“老大,這丫頭姓蔡?”灰袍道姑暗暗松瞭口氣,她自知功力不及令狐兄弟,豈敢輕易挑釁。

  蔡薇薇忽以“傳音入密”朝灰袍道姑道:“前輩,請你守住洞中好麼?”

  灰袍道姑雖殺機大減,對她猶惑不懌,怔瞭一怔,也傳音道:“你不怕貧道對洞中人不利?”

  蔡薇薇道:“我知道前輩是阮姊姊之師,你就不能看在阮姊姊面上麼?”灰袍道姑忖道:“給她猜到這可不好動手瞭”,沉吟不語。蔡薇薇又傳音道:“前輩,我公公在替龍哥華雲龍驅虺毒,你幫幫忙吧。”

  灰袍道姑聽她軟話相求,不覺慢慢走向洞口,口中卻冷聲道:“你公公是誰?時間要多少?”

  蔡薇薇知她已然應允,焦灼的芳心,略為一寬,道:“我公公是出傢人,法號上元下清。”語音一頓,道:“大概還需要兩個時辰。”

  灰袍道姑未聽過元清大師之名,但由蔡薇薇功力看來,定是絕世高人,退立洞口,又聽蔡薇薇道:“前輩法號可否見示?”

  灰袍道姑怔瞭一怔,冷然道:“貧道並無法號,野狐禪而已。”頓瞭一頓,又道:“你專心對敵,少說話,這兩個老賊是東郭壽師弟,幾手鬼劃符,倒也不可小視。”當她們互語時,令狐兄弟忽也同以傳音入密之術交談。

  一刻間,但見皓月清輝下,風搖竹聲,沙沙作響,竟是和諧之極。見此情景,任誰也不信前此已有數番生死搏鬥,而瞬時之後,又將發生更激烈淒慘的大戰。忽聽令狐祺朝端木世良道:“端木世良,這丫頭來歷你可清楚?”

  端木世良正自運功療傷,聞言說道:“這丫頭近十天來,忽然冒出,誰也不知她底細,以往……”

  老二令狐佑忽然截口道:“廢話。”端木世良對他們方才一旁奚落,早已懷恨在心,隻是自忖功力遜瞭一籌,隱忍在心,聞言更是恨毒,暗道:“令狐老鬼,看你能神氣到幾時,隻待滅瞭華傢,哼,星宿派也休想存在世上。”

  老大令狐祺道:“洞中藏有何人?”

  端木世良幹笑一聲,道:“這個隻有問那丫頭瞭。”忽然心頭一動,忖道:“瞧那丫頭拼死護洞之態,多半是華雲龍那小子,虺毒發作,躺在洞中等死……待我嚇嚇令狐老鬼。”倏又改口道:“或許是這丫頭長輩,隱洞煉功,嘿嘿,兩位雖有蓋世神功,怕也難以接下。”

  蔡薇薇不知他信口胡謅,芳心一跳,想道:“難道端木世良已知道瞭?”

  令狐祺怪目望向洞口,那山洞雖淺,碧籮深覆,灰袍道姑又擋住洞口,況裡暗外明,饒他功力絕頂,也瞧不清洞中景況。他略一吟哦,運功朝洞中道:“洞中是哪位高人……”

  蔡薇薇原打定主意,拖一刻是一刻,令狐兄弟不動手,她也落得靜立觀變,此刻,令狐祺運功說話,聲逾洪鐘,震人耳鼓,恐驚擾瞭華雲龍,不能再行緘默,冷然截口道:“洞中沒有人,你休要鬼叫。”素手一揮,逕拍令狐祺腰際。

  令狐祺傑傑怪笑,道:“好狂的丫頭。”他方才對掌,落瞭下風,心中大感不服,一招“孤雁出群”,反擊過去。令狐兄弟一向並肩對敵,令狐祺一動手,令狐佑也掄掌夾攻。

  這兩人功力之高,是蔡薇薇對敵首遇,這一聯手,連她也覺吃力異常,心忖:“那呼延恭與這兩人似是同輩,因何功力相差甚遠?”

  令狐兄弟見她年紀輕輕,出招之玄奧也就罷瞭,纖纖玉掌揮劈,所顯現的功力,高得令人難以相信,心中均駭然道:“這丫頭吃瞭靈芝不成,何來如此功力?”

  三人動手,疾逾飄風,片刻已過百招。先頭是含勁斂力,稍沾即退,逐漸雙方火氣漸升,透出體外,洶湧彭湃,將地面的花草塵埃,皆刮瞭起來,聲勢驚人。灰袍道姑愈看愈覺氣餒,心道:“此女貌足傾城,功堪絕世,罷瞭罷瞭。”不禁嘆息出聲,忽見遠處山麓,十餘條人影奔來,知是玄冥教後援,心中一緊。

  那十餘條人影,若風馳電掣,瞬息已落場中,為首一人,長髯細目,正是玄冥教天機壇主孟為謙,餘為四名身穿海青織錦勁裝的仇華,及八名黑衣老者。孟為謙一入場中,先見激戰中的蔡薇薇與令狐兄弟,兀自沙飛石走,呼嘯不絕,仿佛驚濤駭浪,天崩地裂,不覺聳然動容。

  忽聽端木世良叫道:“孟兄。”

  孟為謙轉目望去,見他口角帶血,左臂軟軟下垂,點穴筆僅餘一支,狼狽之極,沖口說道:“端木兄是……”倏然住口,一掃蔡薇薇,心下瞭然,邁步走去。

  端木世良苦笑一聲,待孟為謙領人走近,始低聲道:“教主大駕,現在何處?”

  仇華老大搶先出口道:“傢師現正準備開壇大典,留在總壇。”

  孟為謙皺眉道:“因何又起沖突?”

  端木世良一掃十餘丈外洞口的灰袍道姑,道:“我路過此處,見小丫頭與程淑美相鬥……”

  孟為謙先時因場中搏鬥,掀起塵沙,聲勢驚人,那灰袍道姑背著月光,佇立不語,未曾發覺,眼下順著端木世良目光望去,方始瞥見,哦瞭一聲,訝然道:“她也入中原瞭。”

  端木世良切齒道:“破臉啦,今後遇見,全力撲殺。”

  孟為謙面色一變,但他城府極深,冠蓋全場,隨又恢復正常,朝端木世良道:“程淑美守洞口,洞中有何蹊蹺?”

  端木世良道:“我也不甚清楚。”想瞭一想,道:“或許華雲龍小子在內。”

  一提起華雲龍,仇華們怒火上升,仇華老五道:“小侄請令,入洞察看。”

  端木世良搖頭道:“不可,程淑美功力高強,你差之太遠。”

  孟為謙一掃場中,低聲道:“且讓令狐兄弟與那丫頭狠鬥一場,最好兩敗俱傷。三教雖言同盟,互相仍存著保持實力,這般邪魔外道,那能衷誠合作。”

  這時,令狐兄弟俱施展星宿海一派的“離心奪舍法”輔以“幽書指力”,指勁掌風,若排山倒海。蔡薇薇身若輕燕,避開令狐佑一指,一掌擊向令狐祺。令狐佑躡跡而上,一拳擊向蔡薇薇褻衣。掌指翻飛,連出八招,蔡薇薇心驚之下,竟被迫退五六步,令狐祺也全力進攻,霎時,蔡薇薇已落下風。她美眸泛起從未有的殺機,玉面凝霜,黛眉攏熬,掌勢驟變,急攻十餘招。

  這十餘招,招招是“四象化形掌”,招招凝足瞭十二成的功力,如怒海濤湧,泰山壓頂,無比威勢中,又若風雲變幻,倏忽萬狀,神奧莫測。令狐兄弟驟然色變,身形一閃,並肩而立,四掌齊出,竭立苦撐,依然抵敵不住,連連後退。就在這十餘招中,兩人已退瞭八九步,而且三次遇險,幾乎喪命,狼狽不堪。

  所有的人,無不心頭大震,要知這令狐兄弟俱有一甲子功力,聯手之下,天下能夠架得住的除瞭華天虹外,眾人均不信尚有他人,而今居然被蔡薇薇逼成如此狼狽,焉能不驚?就在三人形勢迭易之中,竹林沙沙,玄冥教徒已陸續趕至,竟不下六七十人,均面向石壁洞口,挨林站立,山麓猶不時見到人影向上疾馳。

  其中也有七八名杏黃及膝大褂的魔教單子,靠近鬥場,欲待插手,但這等絕頂高手的拚鬥,卻非他們所能參與,隻得一旁幹瞪眼。端木世良與孟為謙心驚之餘,殺氣盈眉,已存拋去機心,與魔教聯手之備,對望一眼,端木世良道:“孟兄,兄弟負傷頗重,今夜由你全權指揮,那丫頭千萬留她不得。”

  孟為謙道:“兄弟放肆瞭。”舉目一掃,又道:“本教高手盡至,諒那丫頭再有通天澈地之能,也隻有認命瞭,況她尚欲守洞。”手一揮,玄冥教徒俱訓練有素,展眼間,已以石洞為中心,悄然成半圓包圍,個個掣出兵刃,在西斜的冷月銀輝下寒光蕩洋,殺氣如雲。

  這石洞上依峭壁,此舉無異封住退路。孟為謙尚不放心,又招來十餘名教徒,低語數句,那十餘名教徒,銜命而去,尋路繞上山峰。灰袍道姑程淑美本一心凝註蔡薇薇與令狐兄弟的惡鬥,偶一旁顧,心神一凜,心道:“說不定今夜就得埋骨於斯,唉。”隻是她性雖怪僻,心存俠義,雖知情勢險惡,一人突圍之念,想也未想,暗暗嘆息,懷著滿腔憂慮,仍舊註目鬥場。

  令狐兄弟畢竟是數十載勤修苦煉,功力精純無比,驚險萬狀中,擋過瞭蔡薇薇一輪若狂風驟雨,驚雷疾霆般的攻擊,蔡薇薇“四象化形掌”八招連環,連施六遍,依然未傷一人,也是心頭暗佩,想道:“這兩人功力已如此高強。東郭壽既是師兄,又為掌教,該有多高,龍哥怕是難以一爭短長瞭。”

  忽聽老大令狐祺厲聲道:“端木世良。”迸力一掌,霍然劈去。

  端木世良暗自冷笑,忖道:“令狐老鬼,你嘗到報應瞭吧,哼。”欲待不理,心念急轉,揚聲道:“何事?”

  令狐祺心頭恙怒,強自捺住,雙掌連劈,擋住蔡薇薇一招“剛柔迭運”,道:“還不攻洞……”他才說半句,突然住口。原來蔡薇薇芳心一急,倏出“四象化形掌”威力最大的“萬物歸坤”,再也無暇開口。

  但端木世良與孟為謙,已明其意,倏然警覺,覺得目下合力對敵要緊,倒不能意氣用事。兩人低聲商量幾句,孟為謙陡然喝道:“護壇八老,隨我攻洞。”語甫落,大步走去,欲繞過鬥場。八名黑衣老者,神色漠然,隨在身後。

  蔡薇薇美眸略一顧盼,已然警覺,峻聲道:“姓孟的,你是找死。”欲待回身攔阻,令狐祺狂笑道:“丫頭,這一戰未見結果哩。”右手食中二指斜戳,“嗤”的一聲,一股勁風已閃點蔡薇薇“凰尾”大穴。

  令狐兄弟何等身手,憑他們搏戰經驗之豐,蔡薇薇想要輕易退下,卻是不能。蔡薇薇回身一掌,令狐佑又已撲至,無可奈何,復又激戰起來。孟為謙趁機繞過三人,逕奔洞口。程淑美玉鉤一斜,峻聲道:“孟為謙,站住。”

  孟為謙直至洞口三丈,停步抱拳道:“程女俠蘭心慧質,理當洞燭時勢,老朽請夫人一旁觀戰。”

  程淑美一望天色,但見殘月將盡,頃刻已是黎明,心中一寬,隻待再拖片時,便可無慮,冷然道:“聽說貴教已與魔教聯盟?”

  孟為謙心機似海,見她一望天色,面現喜容,心道:“莫非洞中果有高人,練功正緊?”覺得不可再宕時,拂髯一笑,道:“確有此事,女俠欲聞其詳,請退至一旁,老朽奉告。”說話間,手一擺,立有四名黑衣老者走向洞口。

  程淑美玉鉤斜舉,冷冷說道:“止步。”

  那四名黑衣老者,並未停步,由中間一名臉形削瘦的老者道:“程女俠閑雲野鶴,何苦淌這種渾水。”

  程淑美忖道:“先下手為強,後動手遭殃,反正已扯破臉瞭。”銀牙一咬,不再遲疑,拂塵一掃,玉鉤一招“雨打梨花”,已是遍襲四人。

  那臉形削瘦的老者道:“程女俠是要一意孤行瞭。”一招“神龍卸甲”,反迎上去。他右側兩名黑衣老者四掌齊揚,大股狂飆湧出。左側的面容刻板老者,卻腳步一錯,躲開正面,幌身由死角欺近洞口。顯然,四人攻守,很有默契,欲以三人牽制程淑美,一人伺機入洞。

  程淑美何許人也,焉容他們得逞,冷笑一聲,道:“找死。”招式不變,塵柄倒轉,點向那面容刻板老者的“七坎穴”。那面容刻板老者心頭一震,倉卒一掌,身形飄退。

  展眼間,程淑美已連出十餘招。那四名黑衣老者三番兩次,沖近洞口,都被擋回,不覺微感難堪,真火暗動,想將程淑美拾奪下後,再入洞不遲,登時改瞭主意,不做入洞打算,全力攻向程淑美。一時間,掌風拂影,霍霍震耳,碧光閃掣,嬌若靈蛇,一場激烈的血戰,便在將沉的冷月弱輝下,於洞口展開瞭。

  若論單打獨鬥,那四名黑衣老者,任何一人,皆難接下程淑美的百招,但四人連手,則程淑美又非其敵瞭。然她背倚洞口,無後顧之憂,一鉤一拂,防守嚴密,那四名老者想在百數十招內傷她,卻是不可能的事。孟為謙見狀眉頭一蹙,隻是那洞口窄隘,五人這一動手人影幢幢,早已圍住,再想派人,也是插不上手。

  轉目望去,卻見蔡薇薇與令狐兄弟之戰,逐漸移向洞口,距離不及五丈,搏鬥中的掌風四迸,吹得幾人衣服獵獵作響。原來蔡薇薇心懸洞中的華雲龍與元清大師,想就近接應,令狐兄弟也打著乘機偷襲的主意,雖目的有異,卻是一般心思,故步步移向洞口。

  孟為謙對他們心意,自是一目瞭然,心道:“丫頭,你敢過來,老夫打你個措手不及。”一打眼色,通知身旁四名黑衣老者,候命動手,暗聚功力,對洞口程淑美與另四百黑衣老者之戰,反而擱在一邊。

  就在他們各打主意之時,天色驀然一暗,原來正是黎明前一刻,玉兔已然西墜,朝陽欲出未出的拂曉時分。搏戰雙方,雖無一不是高手,然在這一剎那,目力也不由略減。忽聽程淑美冷哼一聲,袖袍一揚,十餘枚淬毒金針,巳夾於鉤拂中,悄然射去。

  猝然中,當中兩名黑衣老者齊齊抖掌,勁風呼嘯,欲仗掌力卷飛金針,無奈金針細小,程淑美射得刁鉆,兩人一覺左腿一麻,一覺右肩一麻,已各中一枚。最右的黑衣老者,身形疾退,仍是慢瞭一步,左胸中瞭一枚。

  那面容刻板的黑衣老者,名列護壇八老,身手高絕,目光敏銳,若非以為程淑美一拂一鉤,已竭全力,再也騰不出手施放暗器,不意她金針借拂影鉤光掩護,驟爾射出,竟著瞭她道兒。那幾個黑衣老者隻覺中針處麻而不痛,分明淬有劇毒,腿上及肩上中針的,忙不迭退出二丈,連點數指,閉住針口附近血穴,以防毒氣攻心,這一來雖暫可無恙,隻是卻難動手瞭。

  那左腿中針的黑衣老者,卻厲笑一聲,道:“賤婢,老夫與你拼瞭。”不顧已中淬毒針,猛然撲上前去。

  程淑美見他那咬牙切齒之態,也不由心頭一寒,口中卻冷冷說道:“憑你也配?”唰唰兩聲,拂塵疾襲那名黑衣老者胸口,想將他逼退。

  詎料,那黑衣老者意存拼命,毫不理會擊向胸前的拂塵,厲吼一聲,雙掌全力擊出。程淑美見他竟是兩敗俱傷的招式,大感意外,側移三尺,避瞭開來。他怒火大起,拂塵一擺,擋住那未中金針,面容刻板的老者一掌,玉鉤斜劈,欲立斃那黑衣老者,忽見那黑衣老者一招才遞出一半,猛地打個踉蹌,險險跌倒,面上一片痛苦之色,心意倏變,食指疾點他“肩井穴”。那黑衣老者早已毒發,僅仗著功力深厚,強自支撐,焉能閃避,立刻中指倒地。

  自程淑美射出暗器迄那黑衣老者倒地,不過是一呼吸的事,孟為謙想不到形勢變易偌快,急怒交迸,忽然沉聲喝道:“趙護壇,請退下。”那面容刻板老者虛攻一招,退瞭下來。

  忽聽令狐祺道:“丫頭,敢接老夫一掌嗎?”

  蔡薇薇嗤聲道:“你不要老命,就來吧。”令狐祺暴喝一聲,劈空一掌擊去。

  蔡薇薇心道:“我用十二成功力,好歹令你負些內傷……”素手輕抖,重若山嶽的罡氣已自湧出。她打著如意算盤,以為傷瞭令狐祺,則餘下令狐佑一人,決非自己敵手,則今夜一戰,必大有轉機。

  不想令狐兄弟,都是積世人精,哪有便宜給她占,明知功力稍遜,卻要硬拼掌。隻聽令狐祺震聲一笑,縱身後撤,藉著蔡薇薇掌力,捷逾電擊,沖至洞口。原來他估計立身處距洞口不過五六丈,程淑美得勝之下,不免防備略懈,那黑衣老者撲地伏身,正對洞口中間竄去,她如守在中央,勢必踩在黑衣老者身上,故身軀略側,移守洞邊。

  程淑美大驚失色,玉鉤劈下。令狐祺計議早定,一招“鶴唳青冥”,硬將程淑美帶斜三步,左手一拂,撥開藤蘿。程淑美自知不是令狐祺敵手,隻是如容令狐祺闖入,則一個世外高人,一個絕代奇葩,豈不生生斷送瞭,尤其華雲龍一死,阮紅玉怕也不免腸斷而死,到那時候,自己除瞭自刎謝罪,真無第二條路好走瞭。

  她頓萌拼命之心,拂塵擊向令狐祺背後,玉鉤“月影西斜”,直劈令狐祺天靈。她這等攻勢,俱是門戶大開,令狐祺隻要全力反手一掌,她就難逃一死,隻是令狐祺也得陪上一命。令狐祺連仔細瞥一眼也不暇,便覺腦後風生,象他這等蓋世魔頭,聽風聲便測出程淑美招式,倒也不敢小覷瞭,萬般無奈,放棄入洞之機,身形一旋,一掌橫揮,一掌下擊,破去來式,獰聲道:“臭道姑,你活的不耐煩瞭?”

  程淑美漠然道:“不知是誰活得不耐瞭。”她口中說的淡漠,卻是奮不顧身,招招狠辣萬分,一付有敵無我之勢。

  令狐祺雖功力較她為高,卻被她這種打法,迫得佇立當地,連縱身入洞都不行。蔡薇薇經驗大差,竟未能防到令狐祺此舉,眼見令狐祺沖至洞口,心急如焚,竟不顧身旁的令狐佑,蓮足一頓,直撲上去。令狐佑哪容她這般如意,一掌遙遙擊向她褻衣,哈哈一笑,道:“丫頭,你想走就走,沒這麼容易。”

  蔡薇薇但覺背後一股凌厲之極的勁風湧來,忖道:“我回身接掌,勢必又被纏住,豈不讓令狐祺乘機入洞瞭?”銀牙一咬,將全身功力聚於背上,竟欲硬挨這一掌,以及時阻止令狐祺入洞。但聽蔡薇薇悶哼一聲,嬌軀卻加速躍去。

  令狐佑未料她膽敢以血肉之軀硬受一掌,心中直叫可惜,暗道:“我這一掌如用上全力,這丫頭不死也得重傷。”

  忽聽孟為謙喝道:“出掌。”但見他與那四名黑衣老者,齊齊暴喝一聲,眾掌齊揮,都推向蔡薇薇。

  蔡薇薇芳心雖是急怒交迸,隻是孟為謙等人,功力無不高強,這一合力出掌,那掌風洶湧澎湃,沙飛石走,好不驚人,她挨瞭令狐佑一掌,雖未落實印上,且借勢疾飄,卸去不少力道,卻也氣血翻騰,喉頭發甜,實難接下這一掌。

  電光石火之際,美眸瞥見程淑美已奮身阻敵,芳心一寬,真氣下沉丹田,嬌軀疾若隕星,倏忽之間,已降落地面,孟為謙等人的掌力,挾著呼嘯風聲,自她頭上三尺掠去,餘力所及,壓得她羅衣衣袂飄飛。蔡薇薇蓮足著地,不暇出手,先默運真氣,壓下翻騰的血氣。

  令狐佑大喜過望,霍爾一掌,追擊而上,敞聲笑道:“丫頭,老夫就與你單打獨鬥,再接老夫一掌。”蔡薇薇氣血未平,不敢硬接,纖腰一擰,斜移三尺,皓腕輕舒,一指點向敵方“小海穴”。

  忽聽孟為謙喝道:“蔡姑娘,可許老朽也湊上一個?”口中似在征求蔡薇薇之意,人卻加入鬥場,一招朝蔡薇薇攻去。

  蔡薇薇聽得一股凌厲的勁風撞來,猛地嬌軀一旋,左手借勢朝孟為謙脅下捺去,冷聲道:“我不答應,成麼?”

  孟為謙哈哈一笑,道:“姑娘說得是。”掄手一掌,倏地擊去。

  蔡薇薇芳心暗惱,峻聲道:“令狐佑,你這叫單打獨鬥?”

  令狐佑見她雖已負傷,猶自有攻有守,未見敗征,心中暗道:“這丫頭好高強的功力,就算此刻,老子也未必斃得瞭她。”心念轉動,陰惻惻一笑,道:“孟壇主的行動,老夫不能幹涉。”

  蔡薇薇怒火高漲,心中暗道:“與這批邪魔外道,哪有道理好講。”冷哼一聲,一招“二用無位”,右掌虛虛的劃瞭個圓弧,倏已遞至令狐佑腰際。

  端木世良遠遠觀戰,對適時敗在蔡薇薇這一招,特別留意,忖道:“這一招飄忽虛幻,委實神妙之極,若華傢劍法是天下第一劍,隻怕這姓蔡的丫頭所施展的掌法,也可稱為天下數一數二的掌法瞭。”竭力思索,除瞭躲避之外,實無其他破解之法,如果尚有,那便是以高過蔡薇薇的功力,以攻還攻瞭。抬目望去,果見令狐佑側身疾避。

  這一擊,雖孟為謙功力比令狐兄弟弱上一籌,且未能如令狐兄弟並肩動手之配合無間,隻是蔡薇薇已負輕傷,又心懸程淑美與令狐祺之戰,故雖未落敗,也難搶到上風。兩方面對手倏易。然卻非平穩,蔡薇薇若拼著內傷加重,終可擊潰令狐佑與孟為謙聯手之勢,而程淑美與令狐祺之戰,更是兇險莫測,時有喪命之厄。

  此際,黎明已破,朝陽初升,一輪紅日,僅露出一半於山頭,而谷中又緩緩升起一陣薄霧,彌漫開來,正同而今武林的狀況一般,然燦爛的陽光,終能將霧氣驅盡。則又似象徽著邪不勝正的千古鐵律。隻是在場之人,搏鬥者因是全神貫註,心無旁騖,旁觀者亦目為之眩,神為之奪,誰也沒有註意到長夜已盡,朝霞散綺瞭。

  忽聽那面容刻板的黑衣老者道:“程淑美,你不識好歹,連傷我玄冥教下多人,今後已成死敵,休怪老夫無禮瞭。”欺步上前,駢指如戟,直向程淑美“靈臺”大穴上點去。

  程淑美本來防於洞口,眼下卻被令狐祺擋於洞前,她反是背外出手,竭力阻止令狐祺入洞,她也知道如此有腹背受敵之虞,隻因形勢危急,不得不出此下策。這刻受那趙姓老者的攻擊,實是無力格拒,暗道:“我如閃身避招,則令狐祺豈不乘機入洞瞭。”

  她心中—橫,已決定拼個兩敗俱傷,身形微側,僅閃開“靈臺穴”,玉鉤電掣,逕刺令狐祺胸腹之際,看也不看一眼,拂塵反掃。這兩式玉石俱焚,程淑美不但背脊要中上一指,脅下也要挨上一掌,那是必死無疑的瞭。但她卻未免小瞧瞭令狐祺,隻聽令狐祺長聲一笑,忽然收掌,雙腿猛蹬,已縱身穿蘿入洞。

  那趙姓黑衣老者卻心頭暗罵:“臭道姑,老夫才不同你拼命。”他身軀一旋,化指為掌,轉拍程淑美右肩。

  忽聽孟為謙厲聲道:“趙護壇,快閃。”聲未落,蔡薇薇已如勁矢離弦,掠至那趙姓老者身後,一聲不響,纖掌一揮,疾拍趙姓老者背上。

  她見令狐祺已然入洞,芳心的焦灼驚怒。實非言語所能形容,殺心陡然大盛,竟是抑遏不住,故出招也特別的陰狠。蔡薇薇三番兩次為敵所阻,不及赴援,這次擬議早定,香肩一幌,卻是反向縱出,然後倏朝洞口方向激射,果然令狐佑及餘下四名黑衣老者都不及阻攔。

  待孟為謙語聲傳到,蔡薇薇掌已拍到,那趙姓老者如何躲避得瞭,隻聽一聲悶哼,那趙姓老者一個身軀被擊出丈外,落地滾瞭兩滾,寂然不動。同時間,洞中突然傳出一種細若蚊蚋,卻驚懍人心的聲音,那聲音雖細,聽在耳中,卻有若針刺,好不難過。蔡薇薇等人聽出是劍風四迸,破空之聲,不覺一怔。

  忽聽老大令狐祺的聲音道:“華傢小兒……”語聲顯得甚為急促,黃影一閃,驀地穿蘿退出。

  蔡薇薇與程淑美雖在洞邊,一怔之下,竟不及出手,程淑美不由暗叫“可惜”。隻見令狐祺面色鐵青,及肘大袖,被截去一塊,看去狼狽異常。眾人見狀,均知他吃瞭虧,魔教及玄冥教下的人,無不心中一凜。隻聽洞內傳來朗然一笑,碧蘿揚處,華雲龍輕袍緩帶,手持古劍,從容而出,那俊美無儔、意態軒昂的模樣,恰與令狐祺大異其趣。

  蔡薇薇又驚又喜,道:“龍哥,你完全好瞭?”

  華雲龍朝她望瞭一眼,那目光中,有著輕憐蜜愛,也有著感激之意,卻納劍入鞘,向程淑美抱拳一禮,道:“前輩仗義相助,晚輩……”

  程淑美拂塵一擺,道:“閑話少說,你知貧道身份麼?”

  華雲龍向她手中碧光瑩瑩的玉鉤瞥瞭一眼,肅容道:“晚輩大膽猜測,前輩是阮姑娘尊師,不知是否?”

  程淑美冷冷說道:“你倒聰明,可知貧道前來找你之意麼?”

  華雲龍見她神色間,隱有不忿之意,以為是因為阮紅玉與他已有夫妻之實,所以來勢洶洶,大有興師問罪之意。忽聽令狐祺獰聲道:“華傢小兒,可敢與老夫一戰麼?”

  華雲龍抱拳當胸,正容道:“紅玉之事,可否請前輩待晚輩瞭結此事,再聽前輩教誨?”

  程淑美聽他直喚阮紅玉之名,心中暗道:“他對玉兒並非無情,事情看來好辦一點。”不再多說,退後一步。

  華雲龍轉向令狐祺道:“也罷,閣下還未嘗夠華傢劍法的滋味,華某又何必吝惜不舍。”右臂一探,那長達四尺的龜甲古劍,重落手中。

  忽聽蔡薇薇促聲道:“龍哥。”

  華雲龍轉目瞥去,見蔡薇薇美眸中透出焦灼之色,知她怕自己不是令狐祺的敵手,朗朗一笑,道:“薇妹大可寬心,且看我劍敗星宿海老魔。”突以傳音入密說道:“你謹守洞口,公公耗去真元殊多,正在調息。”

  蔡薇薇勞心一震,欲奔入一探,突又忍住,心道:“玄冥教與魔教的人,大概以為洞中僅有龍哥,如再進入,豈不啟人疑竇。”

  思忖及此,美目流盼,隻見二丈外令狐兄弟並肩而立,稍後數步,是孟為謙與四名黑衣老者。十丈外,端木世良與四位仇華率著六七十名玄冥教徒,尚有十餘名魔教之人,密密圍住,百十道目光,盡落在華雲龍身上,並無一人望向洞口。忽見四名仇華互瞥一眼,齊齊走向前來,端木世良眉頭一皺,卻未出聲阻止。

  但聽令狐祺獰聲說道:“好小子,老夫一時大意,洞中為你所趁,你便猖撅不可一世瞭。”

  華雲龍朗聲一笑,突然一腿踢向那不知生死,橫伏洞口的黑衣老者脅下,道:“孟壇主接住。”隻見那黑衣老者一個百十斤重軀體,如激矢般射向孟為謙。

  孟為謙暗運功力,右臂一抄,已然接住,卻覺並無勁力,知道華雲龍那一腿勁玄妙,否則這黑衣老者挨這一腿,肋骨怕不斷上二三根,心中瞿然一驚,暗道:“這小子功力似是大進,實乃一大禍胎。”

  一探傷勢,那黑衣老者臉上黑氣滿佈,氣息奄奄,猶幸功力深厚,尚餘一口真氣護心,孟為謙面色鐵青,恨恨一瞥程淑美,卻不講話,連點那黑衣老者胸前“俞府”、“神封”諸穴,交與身旁黑衣老者,道:“權拖一刻,以待解藥。”那黑衣老者應瞭一聲,伸手接過。

  玄冥教高手一死三傷,加上程淑美冷嘲熱諷,孟為謙已是恨極,然他城府深沉之極,卻不形諸顏色。華雲龍大踏上前,直至令狐兄弟身前丈內,目光一掃兩人,道:“閣下兄弟是要一起上吧?”

  孟為謙暗罵:“小子不知死活。”揚聲笑道:“華雲龍,令狐兄弟功力蓋世,豈你所堪並論,大言不慚,難道是華傢敦厚之風?”

  他語中扇火,令狐兄弟如何不曉,卻無暇理會,老大令狐祺突然以練氣成絲,傳音入密之法道:“老二,你謹防那姓蔡的丫頭插手,我非斃瞭這華傢小子,不足解恨。”

  老二令狐佑亦以練氣傳音之法說道:“老大,洞中尚有何人?”目光一轉,瞥瞭那藤蘿密垂的洞口一眼。

  令狐祺略一沉吟,道:“我方入洞中,那華傢小子便一劍砍來,不及打量,洞底似猶有一人,不必顧忌,除瞭華天虹,他人何所懼哉。”

  華雲龍見他們嘴皮啟動,卻無聲音發出,目光時掠洞口,不禁敞聲一笑,道:“洞中是有一位絕世高人,不過這位高人,尚不屑向閣下兄弟伸手,大可放心。”

  仇華老大對華雲龍那從從容容,好整以暇之狀,早懷不忿,聞他所言,冷笑一聲,道:“是何方高人?本公子倒有些不信。”古劍一拔,昂然走向洞口。

  華雲龍臉色一沉,幌身已擋在仇華老大之前,道:“仇大公子,此地高人如林,隻怕還沒有閣下賣狂的份兒。”仇華老大怒不可抑,突然厲嘯一聲,一劍斬去。

  華雲龍微微一笑,舉劍一格,化解來勢,道:“你一人不是我的敵手,不如將你們師兄弟一起喚上來。”

  他這一格漫不經心,仇華老大卻覺虎口發痛,自知不是華雲龍敵手,聞言正中下懷,縱聲叫道:“老三你們齊上。”那三個仇華,早已躍躍欲試,聞喚齊齊一諾,拔劍上前,孟為謙張口欲言,倏又閉住。

  忽聽令狐佑冷冷說道:“老夫兄弟之事,無知小兒,敢膽插手。”右臂一招,就欲將四人摔出。

  老大令狐祺生性陰狠,暗忖:“這華傢小兒功力,似與傳言不符,王師弟說他已中虺毒,何以氣色如常?”動念之下,存瞭一窺虛實之心。道:“老二,你稍安毋躁,先看看華傢小兒功力如何,與我們交手配也不配。”說話中,四名仇華已圍住華雲龍。

  仇華老大寶劍一振,鬥然向華雲龍胸前刺去,大喝一聲,道:“華某,納命來。”

  華雲龍隨手一劍,封住攻來劍勢,朗聲笑道:“華某的命,可沒有這麼容易要去。”

  仇華老五一劍劈向敵背,口中喝道:“你看容易不容易。”

  華雲龍滴溜溜身子一轉,避瞭開去,道:“憑你們,還差些兒。”

  仇華老大、老五一動手,老三、老六也寶劍一振,攻瞭上去這四個仇華,功力非凡,聯手圍攻,進退閃避,俱有章法,顯系平日連手有素,劍光閃閃,威勢不凡。華雲龍力敵四柄古劍,笑容不收,身形飄忽,看上去遊刃有餘,瀟瀟灑灑。

  孟為謙不禁眉頭一皺,暗道:“這幾個小子,平日雖然狂妄,武功卻是紮實,四人聯手,連我也不能如此輕松,華傢小兒……”思忖及此,凜然一驚。

  蔡薇薇卻芳心欣慰之極,暗道:“龍哥功力,想不到進步偌快,公公是用什麼法子造就?”想瞭半天,她實在不知除服“瑤池丹”外,尚有他法,也懶得想,反正華雲龍功力愈高愈好,妙目凝光,緊盯著華雲龍衣袂飄飄,進退倏然的身形。

  忽聽一個亮若銀鈴,勾人魂魄的聲音道:“這位大哥,請讓一步好麼?”除瞭在鬥的五人,餘人不由轉頭望向發聲處。

  隻見不知何時,在玄冥教與魔教包圍外,來瞭一群絕色少女,或穿鵝黃,或著嫣紅,朝燦之下,燦若春花,乍見令人目眩神移。為首一位紫衣少女,媚眼桃腮,唇若凝脂,美艷奪目,妖嬈繚人,那話正是由她口中說出。旁邊玄冥教徒,本來伸手欲攔,被為首那紫衣少女媚眼一瞟,不知怎地,心頭一陣模糊,果真齊齊退開,讓出路來。但覺幽香撲鼻,羅裳搖曳,這一群絕色少女,已款步走入。

  走瞭大半,一名玄冥教徒,神志忽清,大喝一聲,一掌擊向一位黃衣少女。那黃衣少女嬌軀一側,閃瞭開來,吃吃一笑,道:“這位大哥,這般小氣,連路也舍不得讓一讓。”手中鵝黃汗巾一揚,隻見那玄冥教徒“嗯”瞭一聲,軟軟跌倒。旁邊的玄冥教徒見狀紛紛怒喝,欲待動手。

  忽聽端木世良峻聲道:“請她們進來。”

  為首的紫衣少女美眸橫睇瞭端木世良一眼,嬌笑道:“端木前輩果然不愧玄冥教總壇壇主,氣量、手段不同凡響。”

  端木世良運功戒備,冷冷說道:“老夫氣量不大,手段卻狠,姑娘小心瞭。”

  為首的紫衣少女噗哧一笑,道:“唷,端木壇主說的好狠,把小女子嚇得魂飛魄散,差一點就要回身逃走瞭。”

  端木世良冷冷說道:“想走已遲瞭,姑娘還是安下心來吧。”頓瞭一頓,問道:“你是那一門派的,叫什麼名字?速速說出,休得自誤。”

  紫衣少女眼珠一轉,倏地掩口一笑,道:“沒有門也沒有派,名字麼……”她拖長瞭聲音,倏又吃吃一笑,道:“倒有兩個,不知端木世良大壇主想知道哪一個?”

  端木世良心道:“這幾個女子,來得邪門,哼,諒她小小幾個丫頭,也興不瞭風,作不起浪。”冷冷一哼,不再說話。

  此際,這群少女已走進場中,玄冥教徒迅將缺口重又圍住。那紫衣少女視若未睹,蓮步款款,行至距孟為謙三人二丈處駐足。孟為謙可不敢小覷瞭她們,嚴加戒備,冷冷說道:“姑娘是友是敵,趕緊說明,免得老朽得罪瞭自己人,不好交待。”

  那紫衣少女嫣然一笑,道:“不敢相欺,小女子們想高攀雲中華傢,尚沒有資格。”

  孟為謙暗忖:“說的也是,俠義道中決無這等妖妖嬈嬈的人。”不禁問道:“然則姑娘等是本教之友瞭?”

  那紫衣少女吃吃一笑道:“隻是卻也不齒與鬼物為伍。”

  孟為謙不由震怒,道:“臭丫頭。”掄手一掌,就欲擊去,但念一轉,忽又頓住,暗忖:“這幾個丫頭不足為慮,倒是本教熟諳江湖大勢,居然未知武林有此一派,揆之蔡傢,則待機而動者,尚恐不少。”

  蔡薇薇見到這群少女中,有在“宜興樓”所見三名少女,向她微微一笑,卻未招呼,心知這批“倩女教”的,必有用意,也佯裝不識,湊近程淑美耳畔,悄聲兒道:“前輩,她們是“倩女教”的,是友非敵。”

  程淑美掃瞭那群少女一眼,漠然道:“這些少女看來妖媚入骨,不是正經路數,怎麼會是朋友?”

  蔡薇薇急道:“這有什麼關系?她們教主是位至情至性的女子啊。”她人本美艷,訴說間,猶帶幾分嬌憨之氣,程淑美雖對她抱有成見,也為她那純真之氣,將芥蒂消盡,莞爾笑道:“孩子,你想得太單純瞭,別說善師難保不出惡徒,即至情之人,如不能善用其情,也……”倏然一嘆,突然住口。

  蔡薇薇星眸一睜,道:“難道至情至性不好?”

  程淑美心道:“這孩子天真爛漫,我別影響她純潔美善的心瞭。”微微一笑,道:“貧道未說不好啊。”語聲微頓,見蔡薇薇猶欲追問,接道:“你看你龍哥分明綽有餘力,為何不收拾下這四個小子。”

  蔡薇薇果然星眸轉向華雲龍,隨口道:“誰知道?”

  那紫衣少女一雙美眸,遙遙將蔡薇薇從頭到腳打量瞭一番,低聲自語道:“果是閬苑仙葩,非我這落湯殘花所堪比較。”語聲中,妖媚之態一掃而空,美目淚光浮動,大有自我解嘲之狀。

  她旁邊一位綠衣少女見狀,暗暗一嘆,低聲道:“大姊姊,你……”

  紫衣少女突然峻聲道:“二師妹不必多言,我自有計較。”那綠衣少女怔瞭一怔,閉口不語。

  紫衣少女輕嘆一聲,忽然戚容一收,又回復先時煙視媚行之態,曼聲喚道:“華公子……”

  華雲龍力敵四柄古劍,進退如魚遊水,好不自在,早已看出那紫衣少女正是方紫玉之首徒賈嫣,聞喚朗朗一笑,道:“賈姑娘好啊。”龜甲古劍一橫,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已撥開仇華老三、老六兩柄劍,又道:“賈姑娘,我們這樣稱呼,太生份瞭吧,記得剛見面如何稱呼?”

  賈嫣竊竊一笑,突然揚聲道:“琦哥。”

  華雲龍應聲道:“嫣姊。”頓一頓,道:“你已知我不叫白琦,為何仍如此呼喚?”他隨口談笑,哪像正在搏鬥之狀,四個仇華怒火沖天,卻也無可奈何。

  賈嫣格格嬌笑一聲,道:“作紀念啊。”

  孟為謙暗暗忖道:“這兩人一是花叢老手,一是蕩婦淫娃,嘿嘿,隻怕早有一腿瞭,隻是憑華傢在武林中地位,豈容這等女子上門,到頭來因愛成仇,哈哈,老夫就有好戲可看瞭。”

  程淑美對賈嫣等人觀感極劣,見狀黛眉一蹙,暗罵:“混帳小子,處處拈花惹草。”側顧蔡薇薇道:“丫頭,你也不管管那混帳小子。”

  蔡薇薇怔瞭一怔,道:“誰?”旋恍然道:“您是說我龍哥,龍哥何必我管,龍哥喜歡的我也喜歡,他愛怎麼樣就怎麼樣,我知道龍哥很聰明,不會錯的。”

  程淑美暗道:“傻啊,你這丫頭。”卻對蔡薇薇那份純情淑德,倍增憐愛,想起己徒,心頭一動,道:“假如貧道之徒與你一起,你高興麼?”

  蔡薇薇歡聲道:“前輩是說阮姊姊,那好極瞭。”

  程淑美聞言暗喜,又暗暗想道:“人心易變,誰知她以後會如何,玉兒是爭不過她的,哼,那不是受罪定瞭。”一時竟為瞭唯一愛徒,時愛時喜。

  忽聽令狐佑不耐煩的道:“玄冥教那四個小子,如今黔驢技窮瞭,速速退下,免得丟人現眼。”

  四名仇華羞怨交迸,仇華老大厲吼一聲,道:“老三,老五、老六,不必再顧忌瞭。”身形一折,劍法倏變,但見寒光閃閃,忽焉在左,忽焉在右,若龍騰蛇行,曲曲折折,莫知所之,那玄奧詭譎,變幻莫測,觀戰之人,無不聳然動容,蔡薇薇與程淑美,更是凜然心驚。

  華雲龍忖道:“這套劍法玄奧辛辣,大異常軌,他們功力較弱,故奈我不得,若碰上玄冥教主,就危險瞭。”心念轉動,頓生一觀此劍法的來龍去脈,心中有個譜兒,以免日後遇上,陷入手忙腳亂之境,笑容一斂,全神運劍,再也不暇旁顧。

  但聽劍風嘶嘶,震耳欲聾,尤其在朝陽映照之下,千百道劍光,寒芒閃掣,令人耀眼難睜,雙方同是氣穩神凝,一片嚴肅,那兵刃交擊,動人心魄的聲響,反而少瞭,一沾即走,此來彼往,卻隱藏著更深的殺機,聲威之攝人,確屬武林罕見。

  看瞭一刻,觀戰之人見華雲龍氣定神閑,而四個仇華已露急躁之態,勝負誰屬,不言可知。令狐兄弟人雖狂傲,武功見識,確也高絕,看瞭半晌,令狐佑傳音道:“我先前還懷疑那小子如何能為一教之主,如今見到他徒弟也有兩手,倒非幸致瞭。”

  令狐祺冷冷說道:“你也太小看那小子瞭,沒有幾手,二師兄豈會容忍至今。”

  令狐佑切齒道:“那小子,忘恩負義,我一想起便再也難耐。”

  令狐祺冷笑道:“忍不瞭也得忍,滅瞭華傢,哼,你以為玄冥教尚能存在?”

  令狐佑一掃華雲龍,道:“這小子,武功之高,進境之速,連我看瞭也覺心驚,留他不得。”他這幾句話未用練氣成絲法,聲音不高不低,在場並無庸手,幾乎全已聽到,旁人猶可,蔡薇薇芳心一震,凝神登志,準備隨時接應。

  華雲龍雖在搏戰,卻也字字入耳,暗暗想道:“哼,這等邪魔外道,什麼事做不出來……”轉念之下,頓生速戰速決之心,冷聲喝道:“四位再不退下,別怪華某給你們難堪瞭。”

  仇華老大古劍疾出,獰聲道:“華某,嘴上稱能沒用。”

  華雲龍哈哈一笑,道:“說得是,閣下請看劍上的。”劍法一改,連環攻出,那架式之磅礴,大有氣吞山河之勢,施展開來,劍風厲嘯,勁氣洶湧,當真是風雷俱動,浩浩蕩蕩,一派君臨天下的氣象,與仇華所施展劍法的詭異辛辣,大異其趣,觀戰之人,無不暗暗贊嘆,令狐兄弟也不由將輕視之心一收。

  劍光中,但聽華雲龍沉聲道:“四位仇公子,寶劍握緊瞭。”但聽“當當”一連串震人心魄的金鐵交鳴聲,隻見四縷白虹沖天飛起,向四方射去。

  兩道白虹擊中峭壁,嗆然落下,一道飛至孟為謙頭頂,被他縱身接住,餘下一柄越過令狐佑頭上,令狐佑隨手一拂,那柄劍更是若離弦勁矢般,直射入十餘丈外竹林中,立時有三名玄冥教徒,看準劍墜處,奔入林中。華雲龍寶劍橫胸,吟吟而笑。四名仇華兩手空空,都是目瞪口呆,胸膛起伏不定,真是又駭又憤,羞惱交迸。

  孟為謙怕他們忍耐不住,縱聲叫道:“諸位公子,快請退下,何必與華傢小子爭這區區勝負。”

  四個仇華雖然桀騖不訓,卻也自知不是華雲龍敵手,見有臺階,即便退下。仇華老大心有未甘,色厲內茌道:“華某你記著瞭,本公子暫將你一命寄下。”

  華雲龍莞爾一笑,道:“這可真應瞭閣下一句話,嘴上稱能瞭。”語音微頓,曬然道:“不過華某深明落敗者心情,倒也不必多做計較瞭。”仇華老大氣憤填膺,重重一哼,默然不語。

  忽聽賈嫣格格嬌笑一聲,道:“琦哥真是菩薩心腸,連敵人也如此體諒。”此語一出,那群少女齊聲嬌笑起來,一時鶯啼燕語,大大沖淡瞭場中劍撥弩張的氣氛。

  隻有四個仇華卻益感難堪,仇華老三性子最是暴燥,認出賈嫣,鉤起前情,更是心火直冒,大踏步走向賈嫣,獰聲道:“你這“怡心院”裡的婊子,賣騷竟賣到這裡來瞭,是想找死?”

  賈嫣黛眉一揚,道:“就是要賣,也不是賣給仇三公子,仇三公子這般兇霸霸的,幹什麼啊?”

  仇華老三獰笑一聲,道:“好哩!你敢情是不要你那個婊子窩瞭?”

  賈嫣格格嬌笑一聲,道:““怡心院”早候著公子呢,不過公子可得小心點,再來可沒上次那般便宜瞭。”

  華雲龍留意上這邊,聞言暗道:“上次仇華老三及老五去瞭“怡心院”,不知結果如何,聽賈嫣口氣,分明吃虧瞭,嗯,她明目張膽與玄冥教作對,難道“倩女教”準備揭開幹瞭?”

  隻聽仇華老三厲聲道:“三爺爺斃瞭你這臭婊子。”霍然一掌擊去。

  賈嫣吃瞭一驚,道:“三公子敢情以為弱女子好欺負麼?”玉掌一揮,迎上前去。

  孟為謙見那賈嫣出掌之時,身後幾個少女,突然也自出右掌,成串按住前面一位少女的褻衣,心中暗叫不妙,促聲喝道:“三公子快退。”雙掌一並,霍地推出。

  他身旁三名仇華,見狀目光一閃,也齊齊推出一掌,四股掌力,朝賈嫣的掌力斜斜擋去。幾人先後發動,去勢卻都快極,但聽蓬然一聲大震,孟為謙及三名仇華,全是登登迭連後退,賈嫣連著後面七八名少女,也連退兩步,仇華老三卻身形一仰,向後直飛,五官溢血,濺落一地。

  場中一清,孟為謙四人都內腑重傷,血氣翻騰,默運真氣,四名黑衣老者,齊跨前一步,一人右臂抄住仇華老三,但見仇華老三面如金紙,昏迷不省,而賈嫣等不過略覺不適而已。

  賈嫣這一掌威力雖大,但在場高手卻看出賈嫣是仗七八名少女,使用借體傳功之術,集數人功力於一身,則威力之大,也毋怪其然,故雖驚不奇。這借體傳功之術,武林高手無一不能,隻是像賈嫣諸人這般如臂使指,運用自如,則必有獨得法門瞭。真以武功而言,賈嫣頂多僅可與仇華之一相當,實較孟為謙差之遠甚,行傢眼利如刀,這等結局,實在大出在場高手意料之外。

  端木世良暗道:“老孟自命算無遺策,也有馬前失蹄時候,尤其敗在幾個不明來歷女子手中,更是不值,玄冥教此戰當勝反敗,高手損傷也就罷瞭,卻拆瞭銳氣……”心念一轉,面寒如冰,低聲向旁說瞭數語,走向“倩女教”的一群,身後隨著兩名青衣老者。

  賈嫣雖見他受傷瞭,可不敢大意,眼珠一轉,扭頭向身旁低聲說瞭數語。隻見倩影閃動,那群少女位置忽變,以賈嫣為中心,環成一圈,玉手相牽,背向外方,嫣紅姹紫,真若花團錦簇,好看煞人。華雲龍暗忖:“她這陣勢,又是一拒敵之法瞭。”

  令狐兄弟本來未將賈嫣等人放入眼裡,不屑理會,這時見狀,好奇心起,令狐佑縱聲喝道:“丫頭們,搗什麼鬼?”

  賈嫣笑道:“這是賤妾們因功力薄弱,創出的一點防身保命玩意,恕難奉告。”

  令狐佑傲然一哼,道:“老夫一掌之下,管教你們陣散人亡。”

  賈嫣黛眉一揚,道:“不妨試試。”

  華雲龍暗暗忖道:“你們借體傳功之術所出掌力,雄渾而不精純,令狐老怪功臻化境,豈能奈何得瞭他,一再撩撥,不是找死?”

  隻見令狐佑勃然大怒,傑傑怪笑道:“老夫倒要看看你們除瞭迷魂邪法與借體傳功之術外,有何能焉?”說話中,舉步走向賈嫣等人。

  華雲龍雖知倩女教的人,技不僅此,可是功力相差太遠,無論如何,也不放心,暗道:“如倩女教的人有個失閃,自己就愧對顧姨瞭。”他這麼一想,目光一轉,向蔡薇薇微微示意,望向令狐佑道:“不知雲中山後山小子,可配領教星宿海前輩高人的絕藝?”

  蔡薇薇一瞧他眼色,已知他要自己替“倩女教”擋住強敵,當下蓮足一頓,飛身降落令狐佑身前,道:“姓令狐的,剛才一陣沒有打完,你休得再找他人麻煩。”

  令狐佑對她深感忌憚,不覺止步,暗道:“老大要對付華傢那小子,我一人隻怕難以討好。”轉念間,但聽老大令狐祺道:“雖差一點,也馬虎可以瞭。”右臂一抬,跨前一步。

  華雲龍微微一笑,道:“請。”鐵劍一擺,封住門戶。

  霎時,場中一片寂靜。這一場搏鬥極不尋常,交戰之人,一個是兇名久傳,眾所周知的魔教高手,一個是名門後代,方出江湖後起之秀,本來人人均認為華雲龍不是令狐祺敵手,然而方才一戰,華雲龍擊敗四名仇華所現功力,頓令觀戰之人刮目相看,對這勝負,不敢輕下斷言瞭。

  若令狐祺敗瞭,無話可說,若華雲龍失手,一則星宿海一派的人心狠手辣,有逾毒蛇猛獸,人人盡知,況與華傢積怨極深,性命堪危,華雲龍敗在令狐祺手內,華天虹為子報仇,魔教不甘束手,則江湖上必引起一陣腥風血雨,故這一場搏鬥,實是九曲掘寶之後,最為震動江湖的一件大事瞭。

  令狐佑冷冷一哼,轉身註目兩人,他知蔡薇薇絕不致向人背面下手,至於賈嫣等人,則他根本不放在眼下。蔡薇薇更是無暇理會令狐佑,提心吊膽地緊緊盯著。端木世良本待向賈嫣叫陣,這刻也沒有瞭主意,轉目華雲龍與令狐祺。

  隻見華雲龍神儀湛然,執劍卓立,有若嶽峙淵淳,令人油然而起不可動搖之感。令狐祺滿面獰笑,一步一步走向華雲龍,他與華雲龍相距不過二丈餘,照說舉足即至,可是走到現在猶有二丈,真是慢若蝸牛。愈是這樣,愈是險惡萬狀,一出手便是石破天驚,且極可能一招判生死,敵對雙方的人,無不屏氣註視,相機接應。

  其實,令狐祺這一擊,毫無必勝把握,敗在後生小輩手下,傳出江湖,固是顏面難堪,斃瞭華雲龍,時機失至,實不願與華傢正式決裂,隻是騎虎難下,也隻有咬牙挺下去瞭。就在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當兒,一個幌若悶雷聲音叫道:“令狐賢弟住手。”觀戰之人移目望去,但見兩條以淡煙幻影般的人影,由山麓踏枝而來,其速無匹。

  令狐祺忽然止步,道:“本教教主即至,這一戰隻有暫且擱下。”

  華雲龍聞是東郭壽來瞭,心凜不已,口中淡然道:“悉如尊意。”凝目望去,來者是兩個須發皆白的黃袍老者,身法奇快無比,不過用兩句話的工夫,已掠入場中,玄冥教徒讓出路來,魔教弟子,卻紛紛躬身迎接。

  但見先前一位銀髯飄拂,臉色醬紅的老者,腰圍一條紫金打造的蒼龍,那金龍長約九尺,頭尾大如酒杯,身子僅有小指粗細,鐫樓的栩栩如生,鱗甲密佈,爪指分明,而且每一片鱗甲俱可活動,說得上奇巧之極,正是傳說中魔教教主的打扮。

  另外一個黃袍老者,同令狐兄弟及呼延恭一般系銀龍,臂長過膝,面頰幹瘡,雙目似睜似閉,一副鬼氣森森的樣子,尤其黃袍襤褸,沾滿泥土,活似剛剛由土中爬出一般。兩人進入場中,令狐兄弟走前欲言,東郭壽手一擺,道:“兩位賢弟請候著。”令狐兄弟施禮,轉至東郭壽及那鬼氣森然的老者身後。

  華雲龍冷眼旁觀,知道那鬼氣森森的老者,身份在令狐兄弟之上,功力隻怕僅在東郭壽之下。隻聽端木世良道:“東郭教主好啊,恕端木世良有傷在身,未能見禮瞭。”

  東郭壽銀髯一拂,縱聲笑道:“端木兄不必客氣。”

  孟為謙原來在閉目調理真氣,忽然雙目一張,拱瞭一拱手,道:“久未拜謁教主,待慢之處,尚請海涵。”

  東郭壽將手一拱,道:“孟兄久違。”目光炯炯,環視眾人一眼,僅在蔡薇薇身上頓瞭一頓,最後落在華雲龍身上。

  霎時,所有的目光投向華雲龍,都想看他如何應付這蓋世魔頭。因有華天虹在武林中至高無上的地位,故華傢弟子無論置身何等場合,無形中都被視為首腦人物,當然,華傢庭訓之嚴,傢規之謹,養成華傢子弟皆是氣度恢宏,處事公允,加上武功高強,始能如此,否則江湖人物,那個不是傑騖不馴之輩,誰肯信服?

  隻見華雲龍劍已入鞘,泰然自若,雙手一拱,道:“山西華雲龍,見過東郭教主。”

  東郭壽並不還禮,兩道神光閃閃的眼神,向華雲龍上下一掃,倏地冷冷說道:“華公子,請將一切虛禮免瞭,想來令尊當年仗恃武功高強,欺壓星宿派的事,華公子十分清楚。”語聲愈來愈冷,殺機隱隱。他語氣不善,蔡薇薇蓮步悄移,挨近華雲龍。

  孟為謙暗忖:“大對頭難惹,讓你們先打頭陣,倒也不錯。”手一擺,率人退至東郭壽左後方,受傷的仇華老三及黑衣老者均交給教下弟子。程淑美見敵方全退出洞口六七丈外,且全註意著華雲龍,守此何用,拂塵一揮,至華雲龍之旁。

  那“倩女教”的十名少女,仍於原地,恰居雙方之中,個個面含巧笑,俏立一旁,倒似看熱鬧的第三者。本該壁壘分明的兩方,被她們這一擾,略顯混亂,然東郭壽卻視若無睹。玄冥教與魔教的人加起,幾近九十,而華雲龍這方僅有三人,那聲勢之懸殊,真若楚漢之別。

  華雲龍暗暗想道:“這東郭壽枉為一教之主,居然顛倒黑白,當年明是星宿海魔教欲坑盡天下群雄,獨吞寶藏,而被爹所懲治,他卻說是爹仗武功欺壓他們。”轉念下,鎮定逾恒,道:“當年之事,是非曲直,天下英雄,有目共睹……”

  令狐佑冷哼一聲,截口道:“天下英雄?神旗幫、天乙子、伍玄子是黑道人,餘下的是你們華傢死黨,難道就是天下英雄?”

  華雲龍聽若未聞,繼道:“在下出生也晚。事未經見,不敢妄加論斷。”他語音一頓,抱拳一禮,朗聲道:“今曰之事,是戰是和,還請東郭教主示下,在下雖然未學後進,武功膚淺,不自量力,願一力承擔,其餘無關的人,教主一代宗師,想來不屑加以留難。”

  這一番話,不亢不卑,雖富豪氣,卻無驕意,大有鐵肩擔當之概,才出於學,器出於養,在他是毫無所覺,東郭壽心頭暗暗道:“好小子,有你的。”

  令狐祺冷冷詫道:“口氣倒不小,你配麼?”

  東郭壽手一擺,正欲開口,忽聽賈嫣嬌笑道:“東郭教主是絕代高人,如何能向後生小輩出手,華公子此言不嫌狂傲?”

  華雲龍眉頭一蹙,暗道:“你雖是好意,東郭壽何許人,豈不惹火上身?”隻見東郭壽淡然朝賈嫣一瞥,旋又面向華雲龍,意似不屑。

  賈嫣卻覺得他目光如電,她雖天不伯,地不怕,也不由一凜。但聽東郭壽道:“這位小姑娘練的是“姹女心法”,聞說當年掘寶,“姹女心經”為顧鸞音取走,想是顧鸞音門下瞭?”

  華雲龍對他目光之銳,也暗暗佩服,淡淡一笑,道:“教主找的是華傢的人,他人何必多問。”

  東郭壽嘿嘿冷笑,道:“不愧華傢子弟,英氣豪爽,老夫也佩服得很。”倏地神色一弛,道:“華公子,恕老夫托大一句,令尊雖功力絕世,仍屬晚輩,那位小姑娘說得對,老夫再不顧身份,也不該向你出手。”

  忽聽賈嫣嬌笑道:“我姓賈名嫣,誰小來著?”

  令狐佑怒道:“丫頭閉口……”

  東郭壽哈哈一笑,道:“四師弟不必多言。”銀髯一拂,對著賈嫣道:“諸位姑娘的芳名,老夫倒要請教請教瞭。”

  賈嫣格格嬌笑一聲,道:“這才像是一代宗師的氣度,像剛剛那一種氣吞河嶽的聲勢……”嬌笑一聲住口。星宿派的人,一聽語帶譏訕,無不怒目相視。

  東郭壽卻不以為意,笑道:“姑娘請說。”

  華雲龍暗道:“她如此不慌不忙,意態閑散,想來是胸有成竹。”

  轉念間,但聽賈嫣銀鈴般的聲音,媚態橫生的將那十餘位少女的名字說出,皆是姓賈,名字中皆有女旁,東郭壽不由暗道:“她適時說有二名,則賈嫣之名,分明是假。”想著哈哈一笑,道:“諸位姑娘姓賈,名字諒也是假。”

  賈嫣吟吟一笑,道:“大千世界,一切皆假,何況於我們這一行,更是虛情假意,自是什麼都假。”

  蔡薇薇突然問道:“嫣姊姊,你是幹那一行的?為什麼虛情假意?”

  賈嫣風情萬種的瞟瞭華雲龍一眼,笑道:“這個我可不敢說,說瞭你龍哥一定會生氣。”

  蔡薇薇櫻唇一抿,望向華雲龍,華雲龍的確不想讓她知道這些事,笑道:“別聽她的,你這位嫣妹姊是遊戲風塵,一切事都真真假假。”望著東郭壽,淡然道:“東郭教主既不願對晚輩出手,然則奈何?”

  東郭壽捻髯笑道:“連老夫也是煞費躊躇哩。”

  華雲龍移目他背後那鬼氣森森的老者,道:“是否由教主身後那位高人動手?”那鬼氣森森的老者自入場中,一直立於東郭壽身旁,默然不語,眼下分明聽見瞭華雲龍的話,卻連眼皮也不眨一下。

  東郭壽聞言,突然仰天大笑,半晌始止,華雲龍不動聲色,等他笑畢,道:“不知何事惹得東郭教主如此好笑?”

  東郭壽捻髯一笑,道:“連老夫也不願對你下手,這位是老夫師兄申屠主,武功高過老夫百倍,如何能向你這晚輩的下手?”

  華雲龍暗道:“他此言雖有誇大,隻是這個申屠主武功不在他之上,東郭壽也不會這般說瞭。”朝申屠主望去,見他始終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知道愈是如此,愈是難以揣測。

  蔡薇薇也暗暗心驚,她卻不願東郭壽倚老賣老的樣子,櫻唇一撇,道:“教主的師兄弟輩,倒也領教過三位瞭,好像沒有什麼瞭不得嘛。”

  令狐兄弟勃然大怒,令狐佑生性爆燥,厲聲道:“臭丫頭……”

  蔡薇薇截口道:“這就是前輩高人的吐辭?”

  東郭壽呵呵一笑,道:“四師弟的確該煉煉火氣瞭。”接著朝蔡薇薇笑道:“姑娘是……”

  忽聽賈嫣嬌聲接口道:“這位姑娘可是有天大來歷的,別的不說,論武功,怕教主也無法穩操勝券……”

  東郭壽將蔡薇薇從頭至足,仔細打量瞭一番道:“老夫老眼未花,這姑娘的功力,焉有看不出之理。”

  賈嫣笑道:“論姿容嘛,有如月殿仙子,瑤池玉女,與我們這批凡俗的女子,更是有雲泥之判瞭。”抿嘴一笑,倏然住口,說瞭半天,連蔡薇薇的名字都未說出去。

  蔡薇薇赦然一笑,道:“我醜的很,諸位姊姊才美呢。”

  隻見令狐祺忽然閃身向前,將蔡薇薇及適才的事,低聲稟告東郭壽。東郭壽面色微變,望向蔡薇薇,道:“若老夫猜測不錯,蔡姑娘想是武聖之後。”東郭壽久不見答,幹笑一聲,道:“好嬌憨的丫頭。”

  華雲龍雙眉一聳,正欲答話,賈嫣格格笑道:“教主怎麼漏掉瞭這位仙姑不問?”說話中,纖指一指程淑美。

  東郭壽看瞭程淑美一眼,淡然道:“關外高人,早已認識。”程淑美冷冷一哼,默然不語。

  華雲龍一心宕時,忙道:“既然教主與令師兄俱不屑動手,則今日的事,是否就此瞭結?”

  東郭壽微微一笑,道:“今日玄冥教與敝派傾力而來,卻虎頭蛇尾,華公子請講,傳出江湖,人們要如何說話?”

  華雲龍暗道:“他言辭反覆,不知存有何意?”心念連轉,不禁冷冷一笑,道:“教主之意,在下不解。”

  東郭壽沉聲一笑,道:“華公子真的不知?”

  華雲龍也沉聲道:“請教。”

  東郭壽忽變悠閑,手捻銀髯,笑道:“華公子也不是不知,大概因令尊華大俠謙恭為懷,以致讓華公子忽視瞭華傢在武林中的地位,令尊高不可測的武功,如今再加上武聖嫡傳……”

  他捻須含笑,華雲龍卻聽出他語中殺機,暗忖:“原來是蔡傢與我們華傢站在一起,故令他不顧一切,欲搶先下手,如此看來,魔教這番高手雲集江南,果是想先對付蔡傢。”

  他忽然覺出形勢的險惡,東郭壽既已殺機大動,憑已方三人,就算搭上瞭倩女教一群,也是以卵擊石,自己死瞭也罷,蔡薇薇、程淑美、賈嫣那十餘名少女,卻是為己拖累,尤其元清大師,功力蓋世,不是為己迫毒輸功,何懼之有?華傢縱有通天之能,眼下卻遠水救不瞭近火。他心急電轉,脫口道:“教主是真要與華傢一拚瞭?”

  東郭壽目光倏然一冷,道:“這也僅是遲早之事而已。”華雲龍見話已至此,拖無可拖,暗暗一嘆,就待出言挑戰,好歹想辦法扣住東郭壽,一場一場較量,則至少可多挨些時辰。

  忽聽洞中傳來一個清越蒼老的聲音道:“阿——彌——陀——佛——”

  這佛號好生怪異,全場的人都覺得聲音似不由耳中傳入,而由心中響起,且感心胸祥和一片,那批玄冥教徒及星宿派弟子,執劍之手,竟不由緩緩下垂,功力稍差的,不由失手,一時啷嗆之聲,紛紛傳來。那東郭壽的師兄,申屠主忽改要死不活的樣子,細目一睜,精光暴射,直似烈日金芒,令人不敢逼視。

  華雲龍、蔡薇薇、程淑美就在他對面,更覺一驚,知道此人功力,果勝東郭壽不少。東郭壽雙眉微聳,道:“好高明的“叩心鐘”神功,是那一位高人,東郭壽拜見。”

  洞中傳來元清大師的聲音,緩緩說道:“不敢,老衲元清拜見東郭教主。”聲甫落,洞口碧蘿無風自動,隻見一位骨瘦磷峋,滿面皺紋的灰衣老僧,倏然而出。

  霎時,全場一片死寂。東郭壽,這一個蓋世魔頭,令狐兄弟,這兩個絕世兇人,端木世良、孟為謙等心機深沉,馳騁江湖的草莽人物,無不瞪口咋舌,隻有那申屠主,死板板的面上微有抽動,瞬又恢復原狀。原來元清大師,並非步出山洞,而是盤膝而坐,若下有蓮座,浮空三尺,緩緩飄來。

  華雲龍忽然驚覺,側行三步。元清大師卻飄至東郭壽身前三丈,即口宣佛號,緩緩降落,寶相莊嚴,神儀湛然,幾令人疑真佛下凡。東郭壽已知元清大師這麼一個人,卻未料到元清大師功力高到如此地步,他乃一代梟雄,怔瞭一瞬,獰聲一笑,道:““蓮臺虛渡”與“叩心神”,兩般絕世神功,東郭壽算開瞭眼界。”目光一轉,朝申屠主微微示意。

  申屠主突然跨前一步,一聲不響,右臂一伸,五指箕張,隔著二丈餘遠,虛虛抓向元清大師。他這一抓,毫無嘯銳風聲,如同兒戲。元清大師面容一肅,合什胸前的雙掌,微張又吸,隻是除瞭少數高手之外,餘者均未看見這微乎其微的動作。眾人方自訝異間,卻見立足元清大師與申屠主周遭的人,衣袂獵獵,直向外飄,忽又向內一收,始知二人已較量瞭一招。元清大師上身轉仰,旋又豎立如山。申屠主目光一變,身軀前傾,竟前移半步。

  華雲龍大感興奮,暗道:“瞧這光景,明是申屠老怪敗瞭。”

  申屠主雖然敗瞭,卻無半分激動之色,回過身子,生硬冰冷的道:“走。”

  東郭壽一怔,隨恍然想道:“老和尚功力奇高,何苦硬拼。”他轉念下,頓萌退走之心,拱手一禮,道:“今日看在大師面上,就此瞭結,希望來日能再見大師神功絕藝。”東郭壽頓瞭一頓,一捻銀髯,道:“愚意江湖中殺戮連綿,血腥遍地,華傢久霸武林,同道好友,受欺非一日,業已忍無可忍,八荒四海,無數高人奇士,而今群策群力,欲共殲滅華傢,覆敗已在近日,這—場殺劫,無不避免。大師世外高人,理當嘯傲煙霞,枕流漱石才是。”語下之意,是要蔡傢退出武林。

  華雲龍因事關蔡元浩安危,雖聽他指鹿為馬,卻默不作聲。元清大師不動聲色,靜靜聽他說完,淡然道:“教主美意,老衲十分感激,隻是我佛有言,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江湖縱然擾攘,豈容老衲抗志山棲,除魔衛道,人人有責。”

  東郭壽暗道:“這老和尚頑固之極,倒不可操之過急。好在雙方辭俱隱約,猶未各走極端。”拱手一禮道:“既然如此,沒有什麼可說的,告退瞭。”

  元清大師合什相送,端木世良與孟為謙,雖心有未甘,震於元清大師絕世神功,也不得不見風收帆,孟為謙喝道:“走。”率領玄冥教徒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