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離婚證的封皮也是紅色的。”這是從民政局走出來之後趙蕙說的第一句話,然後她噗嗤笑瞭出來。
我好像是結束瞭一次長跑,渾身累得松軟,回到西山園就倒在瞭床上,西服皺成瞭一團。陳盈款款走過來,乳白色的絲綢睡裙扇起一陣香風。
我蜷起身子,從西服內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紅本,仍在床上,然後看它被三根淡粉色的手指擷瞭起來。
我從床上起身,看見陳盈呆站在床邊,大眼睛盯著手裡的紅本。紅本上面寫著中華人民共和國,中間是碩大的國徽,下面三個大字:離婚證,宋體,燙銀。
陳盈哭瞭,肩膀顫抖起來。我從後面抱住她,沒說話。
陳盈懷孕才一個多月,看不出身體上的變化。晚上我們相擁而眠,我嗅著她的氣息,肉棒硬起來。陳盈滑下去,我覺得一團軟熱包裹住瞭我的肉棒,一吞一吐。
我扶她上來,說別弄瞭,快睡吧。她拉著我的手,輕輕探到她胯下。我手指間濕熱的粘液像是決堤的河。我們接吻,口水沾濕瞭枕頭。陳盈瘋狂地啃噬我的嘴,鼻息沉重,發出母獸一樣的呻吟。我想她是性欲高漲不得排解。
“對不起……對不起……”陳盈吻到情深處,抽泣著說。我當時隻道她是為拆散一個傢庭而道歉,萬未想到這道歉背後的凜冽真相。
吻得累瞭,我從床頭抽瞭紙巾,鉆到陳盈腿間,幫她擦幹愛液。淡淡的腥臊沖擊著我的鼻腔,肉棒硬得像是要炸開。
我等陳盈睡瞭,確認瞭她沉靜的鼻息之後,緩步走到衛生間。鎖好門,掏出半硬的陰莖擼動起來。多少年瞭,我苦惱於精力不濟,喂不飽那麼多饑渴的女體,現在卻要躲到衛生間自瀆。
接下來的一周,我每天在公司忙得精疲力盡,回到西山園倒頭便睡。一方面為瞭發泄精力,免得回去饑渴難耐傷害陳盈和她腹中孩子。另一方面是要做股權和經營管理權的移交。我和趙蕙離婚前,就已經開始和杜成著手於此。杜成是第一個知道我要離婚的人。他表現得很淡然,不置一詞,隻問工作。
從法律層面上講,趙蕙隻不過開除瞭一個不稱職的經理人,換上瞭杜成。而我買瞭自己手裡的一點股權,黯然退場。
可等到辦完瞭所有的交接,結果卻令我驚喜。我拿到瞭數目可觀的現金,幾套海淀郊區的房子,還有趙蕙給我的三處店面,我用瞭不到一個月時間實現瞭財務自由。我感激於趙蕙的慷慨。她卻淡然一笑,說好聚好散。我讓她和蘭心慢慢解釋,她說你這半年回傢幾次,蘭心那裡還用解釋麼?我無話可說,望著窗外。
按道理講,這時我應該感覺到愧疚,對妻女懷有負罪感。但我那時隻覺得解脫,就像十多年前拖著馬正的屍體遊向岸邊那樣的解脫。我不願意再去想趙蕙李蘭心這些名字,她們讓我在暗無天日的密林裡掙紮瞭十多年,現在終於走瞭出來。我願以事業和傢庭為代價,抹掉那段血色記憶。
今天是我最後一次從公司下班。回傢路上,我邊開車,邊幻想半退休生活的樣子:我和陳盈躺在沙發裡,看著一堆孩子跑來跑去,我笑得像個傻瓜。陳盈湊過來吻我。我們白頭到老,她在我的病床前,聽我最後一次呼喚她,聽著我最後一聲衰老的呼吸。
路的前方,夕陽金黃。
到瞭西山園,站在傢門前,我反復確認那個小盒子揣在瞭身上。盒子裡是一枚鉆戒,在寶格麗訂的,為瞭確定尺寸,我趁陳盈睡著的時候,用細線量瞭幾次。
我調整呼吸,在心裡重復瞭幾遍求婚的說辭,思索是應該左膝蓋還是右膝蓋跪下。沒想出結果,索性不管它。我伸手開門。
屋裡空無一人。
我打開所有燈,推開所有的屋門,一無所獲。
陳盈下樓買東西去瞭?還是去取快遞瞭?
眼前的景象告訴我事情並不簡單。梳妝臺上一邊空曠,衛生間裡的洗面奶護發素和其它叫不出名字的瓶瓶罐罐沒瞭蹤影。我打開陳盈的衣櫃,裡面隻剩下幾件她的睡衣和毛衣,那是她剛搬來時我陪她去買的。櫃子內側的木紋猙獰地露出來,像是在回應我的焦躁不安。
我掏出手機,手抖得按不準指紋解鎖的鍵,按瞭好幾下才給陳盈撥去電話。
關機。
點開微信,打一個問號發過去。
“陳盈 開啟瞭好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朋友。請先發送朋友驗證請求,對方驗證通過後,才能聊天。發送朋友驗證……”
我看著手機屏幕。我們的聊天背景是一張照片,陳盈在北京的秋天裡笑著,那是大一時她來北京看我時我給她照的。十多年間,我換瞭很多電腦,但這副照片一直藏在硬盤最深處。它後來成瞭我們微信聊天的背景。
我把自己擱到沙發上,撓著油膩的頭發想事情的來龍去脈。我該去哪兒找陳盈?她和孩子是安是危?我想報警,孕婦失蹤,應該會特事特辦,不用等24小時。但轉念想,她的日用品衣物一並消失,隻能說明是離傢出走。而且,即便有歹人極端細心,把她的衣物、化妝品一並帶走,怎麼會得知那幾件衣服是我給陳盈買的,專門留下?
解釋隻有一種,陳盈自己離傢出走瞭。
我努力回想早上最後見到她的樣子,她睡眼惺忪地起床,雙臂環住我的頸,輕聲說老公開車註意安全。這是再熟悉不過的叮嚀,毫無異常。
想不通她為什麼要走,隻能想她要往哪裡走。
我驚訝地發現實際上自己對陳盈一無所知。我隻知道她大學畢業後來瞭北京,在PL集團工作過,被葉志忠和馮靜糾纏過,因此被我包養。在這一年裡,她與社會隔絕,我成瞭她和世界間的臍帶。陳盈通過我又見到瞭梁薇,兩人經常一起逛街,除此之外,她別無社交。
我給梁薇打電話。她的聲音茫然如窗外降下的黑夜。她說不知道,陳盈已久未聯系她。她讓我別急,幫我想辦法。
我頹然地坐著,聽著電話被掛斷後機械的鳴叫。
我不願意相信陳盈是自己走的,一定是有什麼難言之隱。莫非PL集團的馮靜他們找到瞭這裡,然後脅迫陳盈留下瞭幾件我陪她買的衣服,用來偽裝成陳盈離傢出走?
我站在窗邊,凝視著窗外的昏沉夜色,點燃一顆煙。青煙裡,我好像看到瞭一個一無所有的男人,在十天以內,沒瞭傢庭、工作、情人和自己的孩子。他在夜色裡奔跑,尋找並不存在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