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這節課後,莎比很覺得無趣,下面再上課時,她無法再集中註意力,聽臺上的教授講什麼瞭,便一個人坐在教室的後面,想心思,朱教授下面講的是流氓文化,教授往往把簡單的事情,用語言的迷障搞成復雜,這也許就是能耐吧。莎比喜歡看簡單的文章,逮住什麼看什麼,比如像《讀者》上的那些小短文,但她對這些文章也沒有刻意追著看的興趣,她寧願讓她的腦袋空著,這樣倒反而省心一些。
小兔偷偷地從後門跑進來,說是錢主任讓她出去一趟,聽說有事,莎比倒反而覺得深身輕松,如果再坐在這個教室裡,聽不知所雲的胡侃亂掄,估計不用過多久,就要弄出一個病來共享瞭。
出瞭門,小兔說:“你收的錢在身邊還有多少?錢主任問你還有多少錢?”
“有一萬多吧,今天收的學費不少。”莎比說道,“有什麼事,需要用錢嗎?”
“小火來瞭,她想支走她的工資。”
“小火?她人在哪兒?”莎比覺得頭皮一麻,也許幾個回合下來,她竟然產生瞭恐懼小火的潛意識。小火的那種風風火火的無所顧忌的個性是她所缺乏的,也是她招架不起的。
“在錢主任的辦公室裡。”
“那叫她過來吧。”
莎比來到臨時的會計室,這裡有一個保險箱,是原來的培訓機構留下來的。莎比坐在椅子上,調勻自己的呼吸,等待小火進來。
門開瞭,進來的竟然是阿冥。
“莎比姐,你好。”阿冥小心翼翼地走瞭進來。
“阿冥,怎麼有空到這裡不閑(上海話,玩的意思)?”莎比驚訝地看著他。
“是陪小火來的。她身體不太好。”
“小火怎麼樣瞭?出院以後沒有問題吧。”莎比問道。
“還好,恢復的還不錯,隻是經常咳嗽,醫生說是她當時窒息留下的後遺癥。醫生說還是要定期到醫院去檢查一下,現在身邊沒有錢,今天就來找錢主任瞭。”
“小火也真可憐。”莎比無心地嘆道,“那錢主任怎麼說?”
“錢主任讓先支8000元錢,算是從我和小火的工資收入裡扣。不知你這裡有沒有這麼多錢?”阿冥拿出手裡的一張條子,遞給瞭莎比。
“有的,有的。”莎比連聲應道,“今天早上剛剛收瞭一筆學費,算是從這裡墊支吧。唉,你一直在照應小火吧。”
“也談不上照應,她現在這樣瞭,我再不照應他,也沒有人照應她瞭。”阿冥說道。
莎比展開阿冥拿出來的條子,上面有錢盛腫簽字的筆跡:暫支8000元,便低頭開瞭保險箱,把早上的一大疊鈔票取出來,邊數邊說道:“小火真得感謝你瞭,你對小火這樣好,小火也會感激你的。”
“哪裡談得上好?”阿冥有些尷尬地低著頭,“人不能太絕情,況且過去小火對我也挺好的,我不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離開她吧。”
莎比聽著阿冥的話,不由抬首看瞭看他,他不算是一個英俊的男孩,但在屋子裡的柔軟的光線下,他的身上卻散發著一種質樸的真誠的力量,來自於門楣的光影,雕刻著他的粗獷的輪廓,使他像一座用石頭刻成的形散而神不散的寫意雕像。
“碰上你,小火真的是有福瞭。”莎比低下頭,忍不住贊嘆瞭一句。她在一剎那間,甚至無由地想到瞭自己,小火還有一個男人死心塌地地為她做任何事情,而自己呢?相比之下,不幸的小火倒是很幸福的。
“隻可惜,我的能力太有限瞭。“阿冥沉重地說道。
“別這樣講,人與人之間,最寶貴的還不就是困難時的一點幫助嗎?其他什麼的,倒真是不要緊的。”莎比把錢數好,厚厚的一疊遞過來。
“莎比姐,你說的真是好。其實,小火過去的脾氣是不好,你不要記她的仇。”阿冥接過錢,欲言又止地說道。
“你也知道?其實現在想想,過去我們兩個人都有點爭大訛小的,一個巴掌拍不起來,小火脾氣急,可我也不好啊。現在想想,也真沒有意思。”
“莎比姐,你這樣想真是太好瞭,其實小火也挺後悔,她都不好意思來見你瞭。”
“噢,是這個原因她不肯來啊。其實沒什麼,真的。”
“那我叫她進來?”阿冥說道。
“算瞭,她不想見我,就算瞭吧。”
“好的,那謝謝你瞭。”
“沒什麼,以後有空多來玩吧。”
莎比送阿冥到門口,看著阿冥來到瞭隔壁的錢盛腫的辦公室。她沒有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出於一種奇怪的心理,她很想看看小火,於是她站在門口呆立著不動,有些神情恍惚地觀望著。
沒多久,阿冥先走瞭出來,後面跟著小火。當小火走出門口,她的眼睛似乎有所察覺地掃向莎比這邊,莎比想躲避,但已經來不及瞭,她隻好迎接著小火的註視。小火的面色蒼白,泛著黃黃的光,像厚厚的黃瓜皮,看不到一點血色,原來被遮掩的顴骨挺立出來,眼圈又深又大,隻有一雙空洞的大眼睛,閃爍著無力的光束,在她的目光中,不見瞭以前所習見的那種驕傲自負的神氣,而飽含著一種柔弱與無奈。
小火定定地立在那兒,莎比尷尬地望著她,找不準自己的表情。小火抖動瞭一下她的那雙茫然若失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絲冷漠的吃力的笑容,好像包含著一種心照不宣的歉意,那一種恬淡的微笑,從向來沒有給過莎比好臉色的小火的臉上綻放出,莎比突然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釋然與輕松。於是,她也向小火擠出瞭一個苦楚的微笑,兩個女人之間,似乎在這種隔著距離的相見中,釋然瞭她們曾經有過的但現在看來卻不值一提的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