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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桃花仙人·石室之軋

  僖宗遺藏是個天大的秘密,吳征與祝雅瞳雖計議已定仍需謀定而後動。今日天色已晚,一來一回加上不知會遇上什麼意外,時機並不適合。

  告別祝雅瞳之後,吳征一人來到“囚禁”天陰門的院落裡。以他的武功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摸進去可做不到,索性大大方方地求見倪妙筠,言道有事相商,托辭自然是那幅《蘇山紫微圖》。

  “大半夜的來打擾,實在過意不去。”

  “畫怎麼瞭?”若是從前的冷月玦,多半不會應答隻是點點頭示意無妨。倪妙筠則有一種“有事說事,莫要廢話”的幹脆直接。

  明瞭瞭倪妙筠的身份,再見她時感覺就大為不同。從前見她沉默寡言,比起冷月玦的生人勿進,她更像是在世間消失瞭。分明人就在那裡,卻偏偏不顯山露水,仿佛在人群裡就被漸漸淹沒。天陰門弟子的身份與祝雅瞳的信任又給瞭她極好的掩護,既不需過多拋頭露面,又有祝雅瞳海量的信息來源,或許一個“臥底”正需要這種特質?可惜一副極好的樣貌與身段實在難以讓人忘懷,從這一點上看又算不上“合格”。隻是不知道這樣一個人是如何獲得天陰門上下的認可,潛伏於門派裡安然無恙。

  “畫隻是個托辭,況且不找邊際的事情現下不太重要。對麼,小五前輩。”吳征似笑非笑,小五和前輩合在一起,頗具喜劇效果。

  倪妙筠一如尋常,蹙眉道:“不重要還來找我?你來消遣我麼?你叫我什麼?”

  這就是專業!吳征心中暗贊一句,道:“你傢殿下說,小五前輩向祝傢主幾次諫言都無功而返,希望晚輩一同勸一勸。說不得,隻好來找小五前輩一趟瞭。”

  倪妙筠這才一嘟唇,頗有些不可置信道:“殿下會與你說?”

  “正是,還說稱呼前輩為小五,前輩自然明白。”吳征拱手弓瞭弓身。小五明顯是親眷之間的隱秘稱呼,吳征叫起來太過親密。

  “我勸過師姐暫去盛國避一避,但是她不肯聽。”

  果然直接,不和你扯東扯西的。吳征也道:“勸不住的,來見前輩隻是希望若遇萬一,前輩能調用盛國的力量相助。”

  “我盡力。”倪妙筠嘆瞭口氣道:“你我相稱吧,我沒那麼老。”

  “一言為定。”吳征一拍手掌,精神一振。盛國環衛在張聖傑身邊的力量拿到戰場上作用不大,但是高手之爭的局面裡一定能起到大作用。

  “不要抱太多希望。”倪妙筠不咸不淡地說瞭一句,又道:“你從《蘇山紫薇圖》裡看出瞭什麼?”

  “隻有些想法暫時不確定,還待實地勘探之後才知。這一回若安然度過,又有路子的話,遺藏裡的軍器願分給盛國一半以作報償。”盛國最缺的就是軍事力量,軍器可謂是赤裸裸的大誘惑,用作酬勞再合適不過。

  倪妙筠淡淡一笑,美眸一橫道:“不必說這些,你就是再送三座過來,該怎樣還是怎樣。我們能給的不會少,也絕不會多一丁半點,盛國可以不賺錢,但是一文錢都虧不起。明白麼?一切要靠你們自己!”

  “明白!有這份心思就夠瞭,告辭,你先安歇。”

  告別瞭倪妙筠,吳征回到小院又去找瞿羽湘。憂無患的身份至今也無法確定,索雨姍被賊黨制住之後誣陷孟永淑一事仍讓人心有餘悸,瞿羽湘的銳眼在這場涼州之行裡能起到的作用不言而喻。

  “湘兒。”

  “相公。”瞿羽湘紅著臉微微發窘。相公二字的確少瞭從前的敵意,情意也有瞭丁點,一場三女同床的浪蕩事過後與韓,冷二女都有瞭親近,多少覺得滿意,不過更多還是認命瞭的無奈。

  吳征摸準瞭她的脈絡,既不刻意地疏遠,也不太過逼迫著親熱。見面先攜瞭她雙手,再橫抱而起放在膝間道:“這麼晚還沒休息。”

  瞿羽湘本能地一僵,腴潤的臀兒也不由一縮。幸而吳征將她放落的位置十分講究,貼著膝蓋盡量遠離胯間兇物,瞿羽湘雖仍有懼怕之心,也不由感念他足夠體貼。

  “還沒,有些緊張。”這一趟涼州之行她身擔重責,甚至是取勝之匙!瞿羽湘在京城任總捕頭也算見識多瞭,可這般陣仗還真是頭一回,緊張也是難免。

  “不必過於擔憂,我料想憂無患即使藏身在此也不敢稍有輕舉妄動,劃不來。咱們留意隻是預防個萬一。”吳征撥著她額前發絲寬慰道。

  瞿羽湘對吳征親昵適中的動作有些受用,低頭沉默瞭一陣道:“我武功不算太高,身份更是卑微,隻是個吏。雁兒,陸姐姐都與我說過這一趟的不易,我也想有些功用。”

  “上回若不是你,怎能設局斬殺戴宗昌?還要什麼大功才比得上?隻是你這手本事不可曝光,我們心裡卻都是知道的。不必操之過急,免得露瞭異樣反為不美。”

  “我知道。我……總有一個感覺,有人在看著我們的一舉一動!且不止一雙眼睛!感覺很奇妙,我說不出來。總之我覺得憂無患就在這裡!”瞿羽湘面色有些發白,在浮山上的一切在腦海裡揮之不去,至今想來,憂無患仍讓她驚怖不已。

  “我信你,我也覺得憂無患就在這裡!”吳征的動作逐步增多,不僅撫摸著發絲,也輕拍著背脊道:“涼州波詭雲譎,憂無患一定想方設法都會來,這麼好的機會他不會錯過的。他就躲在暗處看著我們!他當也察覺我們知道瞭!他在躲,我們在找,因為他見不得光,一直以來都是如此。所以,你先不要害怕。”

  “嗯。”

  “既逢大事,他一定會十分謹慎,這種人旁的不說,自制力一定強的可怕,沒有必要的事情一定不會去做!這一回咱們很難像上次掏出索雨姍一樣好運氣,所以,你也不要強迫自己一定要做到些什麼。”

  “可是……”

  “傻瓜!”吳征在她額頭點瞭一記笑道:“正因這一趟出行不易,我才把親近的身邊人全帶瞭出來。不是為瞭一定要做出什麼功績,而是大傢聚在一起以免落單瞭出事而已!誰出瞭事,我都會很難過。”

  瞿羽湘一愣,臉頰不由紅瞭。不管從前有多少齟齬不滿,舊仇一筆勾銷之後,不管嘴上怎麼不饒人,到底他是說到做到把自己當成瞭府中的一份子。若是把她擱在成都不管,以憂無患都敢偷入吳府的本事與膽色,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收拾瞭她真的不太難。

  “嘿嘿,感動瞭?”吳征一臉壞笑,一副奸計得逞的模樣。

  “沒……沒有……啊……不是……”瞿羽湘慌亂著,不僅不知如何應答是好,也因發現自己終究在一點一點地接受於他,不是迫於無奈,而是真心接受一個可靠的男子。

  “哈哈。現下好些沒?要不要我哄你睡著?”

  吳征摩拳擦掌,嚇得瞿羽湘一躍而起連連擺手著後退道:“不用,不用……不成的……”

  雖有效果,終不能一蹴而就,吳征做個鬼臉道:“安心歇著,歇不好可什麼都做不成。若是無法安睡,就運轉我教你的心經。”

  房門吱呀掩上,瞿羽湘心跳若鹿,久久難以平靜。一種心慌取代瞭另一種心慌,卻甜蜜安寧瞭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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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國的第一次會盟在五日之後。

  使館之間專門搭建瞭會盟場所,容得下百餘人。梁玉宇來得最早,領瞭十餘人進場。盛國其二,張聖傑隻帶瞭五名隨從。欒楚廷最晚,甚至超過瞭約定的時辰,陣容卻最為龐大足有三十餘人,人群中天陰門掌門柔惜雪雖隻著灰色的僧袍,可踏足的身姿輕盈,絕頂高手沉穩的氣勢,一眼見瞭四射的光芒無論如何掩蓋不住。

  燕國勢強,秦國做瞭東道,盛國隻能叨陪末座。

  燕秦兩國俱有文武官員隨行,峨冠博帶,整衣端坐,氣氛卻微妙得很。吳征對場面瞭然於心,料想今天來的多有口舌靈便的辯論高手。共同的敵人是臨朝餘孽,可這些藏在暗中的爬蟲根本敵不過三國皇室的雷霆之威。想要看一場合縱連橫,對於局勢的精妙剖析是難瞭,最終又是爭一個領銜的好名聲,一場“舌戰群儒”的口頭討便宜而已。

  民心所向,正是帝王之資。暗香零落在燕秦兩國都鬧得大瞭,能把領銜的名聲拿下來,也不枉鄭重其事一場。

  欒楚廷自重身份,雖坐於客位,卻不茍言笑,隻以平和又難以接近的目光居高臨於全場,龍威赫赫。梁玉宇不落人後,除瞭擺手讓人奉上茶點瓜果之外,也不發一言。兩位太子不發話,燕秦兩國重臣誰也不敢打破僵局,局面一度陷入尷尬,幸好張聖傑是個話癆,又長袖善舞,扯些風月趣事,說些涼州風光,才不至於冷場。

  世上有兩種人,一種人想贏,一種人想贏得爭論,他們不是同一種人!廣受歡迎的道理也不是放在那裡都合適,至少現下在吳征看來,兩位太子兩樣都要。

  望瞭望燕國席位上在列的辯論專傢薛文傑,吳征微微一笑。上一世也曾涉獵過類似的書籍,嘴炮話術說穿瞭不值一錢,迂回轉折之地甚多。這一世口舌靈便,反應機敏,要辯論說服人正是他所擅長。秦國上下都十分重視這一場會盟,拿下魁首之位也是壓過瞭燕國一頭,在朝堂上可是一份重大功績。吳征心思雖更多在於昆侖一系與祝雅瞳的安危上面,助力大秦贏得這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也是他志在必得!

  “兩位殿下遠道而來一路辛苦,本官代我傢殿下敬諸位一杯。”

  霍永寧審時度勢,先舉起瞭杯子。燕國勢強,像是守擂的一方,不緊不慢穩坐釣魚臺。秦國稍弱,若不主動進攻,那就是始終落在下風,於形勢無補。

  “霍大人言重瞭,陛下深念世間百姓疾苦,既有賊黨作亂戕害良人,自當不辭勞苦,我輩分內之事耳。”燕國侍中魯仲文是老相識瞭,在長安時都多打交道,見霍永寧發話,忙來瞭一番大義凜然。

  燕秦兩國都有書記官提著筆刷刷地記錄,邊上還有隨從幫忙提醒遺漏,可見有多麼重視。

  “正是如此!貴國也已天下百姓為念,本官甚感欣慰。”霍永寧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道:“大秦召集此次會盟,目的也正在於此,前朝餘孽禍亂世間,時有百姓受難,若不一舉剪除,斬草除根,其將流毒萬年,民不可安生。兩國高義,本官再敬一杯。”

  霍永寧與魯仲文你一言我一語,都在強調主導權,都在無限拔高自己,唇槍舌劍,說得好不熱鬧。

  激辯多時,薛文傑忽然道:“文傑僅是大燕微末之士。久聞霍大人執掌秦國中樞,才大如海,自入朝堂之後兩川安寧,民生安居樂業。不知為何賊黨肆虐百年,霍大人一無所覺?”

  吳征眼皮一跳。他未曾經歷薛文傑出使成都時那一場壓服大秦朝堂的激辯,但是一上來這人就先來瞭大段的恭維話,把霍永寧給抬瞭上去,反手揭瞭個短。果然高手!

  霍永寧有些頭疼,當時朝堂辯論,他也在薛文傑手底吃瞭虧被駁得啞口無言,這一陣想要翻盤可能性實在不大。正斟酌言語時,吳征插話道:“薛大人錯瞭。常言才幹才幹,雖接近並非等同,我傢霍大人文采未必瞭得,向來以實幹在先,憂國憂民。要說才如大海,還是薛大人名聲更顯。”

  薛文傑發話,吳征接戰,連三位太子都精神一振。兩人在成都鬥智的趣事早傳瞭開來,吳征以極端無賴的手法與精妙絕倫的詩文對子讓薛文傑頭大如鬥,疲於應對。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是薛文傑輸瞭,吳征這一句才大如海著實諷刺。可兩人畢竟沒在辯論上針鋒相對過,現下兩人對上瞭,也是兩國最強嘴炮之間的交鋒,任誰都會被勾起興致。

  霍永寧微微一笑回座。梁玉宇以目視吳征,嘉許鼓勵之意甚濃。

  薛文傑在吳征手下吃過大虧,杠精的人生從來沒有服輸這兩個字,正愁尋不著機會扳回一城,當即抖擻精神道:“吳大人,下官在成都多蒙照料,先行謝過。久聞吳大人幼時求學於名門昆侖派,勤練武藝。可下官至秦國時,聽聞吳大人任俠好義,自恃武力毆打同僚。竊以為既身負不凡的藝業,以施加於同僚之身的槍棒,多殺幾個賊黨,多保護幾名百姓可好?”

  任俠好義放在這裡可不是什麼好話,分明嘲諷吳征“俠,以武犯禁,無所顧忌。”

  吳征被貶官,又一路青雲直上的原因薛文傑不可能不知道,他刻意提起吳征毆打俞化傑之事,顯然留有後招。吳征可不上他當,你跟我說事實,我就和你說境界!

  “薛大人是在質疑俠義精神?”吳征臉一沉道:“世間有武人胡作非為,自命為俠,著實侮辱瞭俠字!薛大人豈可等同言之?本官自幼承大秦皇恩仁義之心,修昆侖派匡扶正義之武。須知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俠之小者,除暴安良!薛大人飽讀詩書,怎不知文有君子之文與小人之文?如君子之文,忠君愛國,守正惡邪,澤及當時,名留後世;小人之文,惟務雕蟲,專工翰墨,青春作賦,皓首窮經,巧言善辯,筆下雖有千言,胸中實無一策。俠與文於大義上殊無二致,薛大人說世間胡作非為的武人之舉,豈不是再推崇小人之文?若要說本官與同僚的齟齬,不過言辭之間的過節,本官親手取下的賊首,難道少瞭麼?”

  薛文傑臉色一變,不想吳征不僅詩文才華橫溢,連辯才都如此瞭得!這一下應答雖是把引經據典的酸儒貶得一無是處,卻偏偏滿嘴的文縐縐。

  “呵呵,吳大人滿口正義之言。敢問一句,聽聞賊黨聚天下惡徒,高手眾多,來無影去無蹤,吳大人以為如何?”

  “天下惡徒不少,卻全是烏合之眾,不堪一擊,又有什麼好說的?”

  “不堪一擊?聽聞秦國名將韓歸雁領軍二千於半道與賊黨大戰,折損五百精兵。我大燕兩位高手孟永淑與索雨姍皆在秦國境內亡於賊黨之手。吳大人既言烏合之眾,究竟誰才是烏合之眾?真是大言欺人!”

  薛文傑辯才高超循序漸進,一點一點地將話題引入到秦國無能上面來,不知不覺間切入正題。吳征豁然起身,瞪著虎目步步逼近,厲聲道:“薛大人辱及先烈,過分瞭!孟前輩與索前輩仗義馳援,不懼生死,皆是大義大德的高人!剿賊而死,正是她們無上的榮光。人生於天地間,以忠孝為立身之本。薛大人身為人臣,明知世間有賊黨作亂,不思如何除暴安良,反正襟危坐誇誇其談。以忠君愛國者的生死以為口舌之便,真無父無君之人!韓將軍親冒矢石揮軍殺敵,手刃賊黨無數。孟前輩與索前輩義薄雲天,剿滅賊黨時從不落後,正是俠義之風。像薛大人這種誇辯之徒,坐議立談,無人可及;臨機應變,百無一能。敢問薛大人,賊黨身在何處?姓甚名誰?”

  “這……這……”

  “呸!孟前輩在燕國時身陷賊黨囹圄,遭遇百般摧殘初心不改,矢志剿滅賊黨。索前輩清修多年,法身化舍利子。似你這等無父無君之人,畏強凌弱、懼刀避劍,還敢妄言英雄之名,也不怕天下恥笑?”吳征一通大罵,憤然回座。不僅僅是辨術而言他要強占道德的制高點把薛文傑徹底打爛——我們秦國損兵折將,至少在做,還有瞭看得見的功績,你呢?就他媽知道在這裡廢話!也因辱及孟永淑著實勾起他的怒火。至於索雨姍雖搞不清內裡的隱情,但是用以分化一下柔惜雪,說幾句好聽的並無大礙:“薛大人,本官敬告一句:再敢辱及孟前輩與索前輩,本官絕不與你客氣!”

  “唉……”梁玉宇見吳征大占上風,完全掌控瞭局勢,見機起身,雙手後背憂慮地嘆道:“吳大人所言,孤甚覺有理!大秦舉傾國之力剿滅賊黨,至今已半年有餘,賊黨抱頭鼠竄惶惶不可終日。父皇心如鐵石,至今未曾收兵,旨在一舉剿滅斬草除根。以免又如昔年貴國故事,讓賊黨茍延殘喘,再度釀成禍患!”

  他發瞭話,欒楚廷也不能再等下去,當即冷笑一聲發話道:“大燕早在二十年前便已以舉國之力清剿賊黨。彼時賊黨禍亂天下已久,不知秦國這二十年來又做瞭些什麼?為何賊黨不敢再於大燕作亂?反倒是在秦國培植出龐大的勢力,無端端損大燕高手兩名!”

  兩名太子交上瞭火,一開口就不饒人,張聖傑也不得不道:“兩位殿下且消消火氣。這個這個……賊黨作亂已久,非一朝一夕之功。狡兔尚且三窟,何況賊黨?本人久在大燕,深知大燕陛下不能容忍賊黨,歷來嚴加探查,有一個便懲治一個。大秦雖緩瞭些時日也無妨,聽聞這一段日子還斬殺瞭數名賊首。今日正是共襄義舉之時,過去的就過去瞭,還請兩位殿下以天下百姓為念。”

  “也對。”梁玉宇淡然微笑向欒楚廷道:“大秦無須再做準備,這一場燎天大火定然燒得賊黨寸草不生,在無立錐之地。隻是聽聞貴國被草馬黑胡接連犯境,至今不能全勝?不知貴國還有餘力麼?”

  草馬黑胡與燕國的戰鬥打瞭一年多,損失慘重,但燕國也不好過。黑胡人馬術精湛來去如風,燕國不得不以重兵囤於邊境以防不測。且出乎意料的是,黑胡人雖敗多勝少,本該實力大損休養生息。可由於長期的戰爭導致黑胡人糧草匱乏,窮得幾乎揭不開鍋。越窮越是兇悍,越是要去搶,反而進攻得更加兇瞭。比之從前的發財之念,現下已變成瞭種族生存的戰爭,一個比一個不要命。

  這種態勢不會持續太久,至多不會超過兩三年時間,黑胡人自己就會分裂,從此數十年之內無法對中原之地造成威脅。可這一段時間就像黎明前的黑暗,面對著這幫對糧食與人口急瞭眼的黑胡人,以燕軍的精銳也打得十分辛苦,無暇他顧。

  “呵呵。黑胡就不是匪患?大燕替貴國擋住瞭黑胡人,不使胡人作亂中原,難道不是義舉一樁?要不換個個兒,燕軍去剿滅前朝餘孽,秦軍去戰黑胡如何?”

  三位太子發瞭話,旁人就不敢再插嘴。你一言我一語之間,不出吳征所料,除瞭張聖傑看似中立,實則常幫著燕國添一把柴之外,欒楚廷與梁玉宇誰也寸步不讓,各有各的理。說到天色將晚,所謂的協議就為瞭個頭銜怎麼也定不下來。

  吵到最後不歡而散,欒楚廷率先拂袖而去。張聖傑一臉尷尬,寒暄幾句又沒人搭理他,隻好灰溜溜地走瞭。吳征隨著梁玉宇回使館,剛出瞭會盟的院子,就見十餘人一字排開,見瞭吳征一人上前道:“吳大人請留步!”

  找麻煩的來瞭!

  孟永淑在成都身故,長枝派毫無反應。這事吳征可不會天真地以為就此揭過,想想長枝派掌門身為燕國大將軍,門下弟子若進入川中肯定討不著什麼好處,在這裡發難也是理所當然。

  “有事麼?陶前輩。”領頭的正是在長安驛館見過的【鐵爪搜魂】陶經武,吳征情知無法善瞭,拱手道。

  “殿下,並非在下無禮,隻是孟師妹的事終須有一個交代。”陶經武留住瞭吳征,向梁玉宇施禮道:“不知吳征現下是秦國官員還是江湖中人?”

  梁玉宇背著雙手不正眼看他道:“既是大秦的英雄豪傑,也是朝堂上的重臣。你有什麼話?”

  “若是臣屬,在下這就告退,待會盟之事商議完畢,在下再以江湖同道的身份前來拜訪。”陶經武躬身一禮告退。這一趟排開陣容,足夠給吳征極大的心理壓力,本也沒指望能拿他怎麼樣,目的已然達到。

  “且慢!”吳征向梁玉宇道:“殿下,這是微臣門派中的私事,不敢誤瞭殿下的大事,微臣想早些處置瞭斷瞭好。”

  “也好!”梁玉宇拍拍吳征的肩膀道:“若有疑難,孤王自會與你做主!”

  “微臣恭送殿下!”

  送走瞭梁玉宇,吳征向陶經武道:“陶前輩請指教。”

  “嗯。”陶經武踱著步質問道:“孟師妹孤身前往成都投在你門下,聽聞幫瞭你許多忙,她究竟是怎麼去世的?你隻知保全自己,卻讓她身受賊黨毒手,還在你手上死得慘不堪言,你們昆侖不該給一個交代麼?”

  “孟前輩義薄雲天,志向高遠,她身逝一事讓晚輩深深自責。彼時她身中奇毒神志不清,晚輩無可奈何,隻是為瞭幫她早些解脫。孟前輩的確是死在晚輩手上,讓她落到賊黨手上,晚輩也確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吳征對孟永淑的敬仰發自內心,並不推脫責任:“晚輩已當著孟前輩的面發誓繼承她的遺志,否則天地不容。”

  “是麼?”陶經武沉著臉道:“我隻知道孟師妹好端端地入川,不久後就香消玉殞。你說的天花亂墜,誰知道是不是你害瞭她?”

  “前輩這句話說出來不害臊麼?”吳征再忍不住心中怒火,大罵道:“好端端地入川?孟前輩什麼時候好端端瞭?她遭逢賊黨殘虐的時候,你們在幹嘛?她被殘虐如此,事後你們挽回瞭長枝派好大的面子,又關心過她沒有?安慰過她沒有?是,我吳征是個外人,不比你們師兄妹親密。可是她心憐天下女子立志剿滅賊黨,你們幫過嗎?你們管過嗎?你們隻嫌棄她是個累贅,嫌棄她面貌醜陋,避之唯恐不及!她一個長枝派的門人,孤立無援,不遠萬裡求到我門前來,不顧面子身份,隻為瞭多殺幾個賊黨又是為瞭什麼?你們都不搭理,嫌麻煩,我還能不知道嗎?孟前輩身故,你們同門師兄弟連一個來送行的都沒有,現下懷著什麼不可告人的心思要我給交代,我給什麼交代?你們才該給孟前輩一個交代!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狗屁不如!”

  “放肆!”被戳中心思,陶經武面色大變,亦是借機出手!

  爪影橫空去勢無定,吳征早有防備倒翻而出。身後一隻蓮足伸來,徑踢陶經武臂彎道:“以大欺小麼?”

  陶經武一縮手避開,見陸菲嫣娉娉婷婷地立定,飄然若仙:“陸仙子?正巧,向你們昆侖派討個公道!”

  “公道自在人心!”

  陶經武綽號【鐵爪搜魂】,無論一柄奇門兵刃飛抓還是手上一雙鐵爪俱已練得出神入化,且搜魂二字不僅說他招式狠辣,更說身法出眾。隻見他一支箭般射來,雙爪如鉤,抓向陸菲嫣咽喉與面門。

  陸菲嫣氣沉丹田,足下不丁不八,雙臂如抱太極使力一震,將抓向面門的左爪震瞭出去。旋即雙臂一圈,一股回環絞旋的力道如深海漩渦,她一個側身,拖著陶經武一甩。

  陶經武隻敢那股力道大得出奇,幾乎將臂上肌肉絞得根根斷裂,大驚之下沉肩怒喝,內力奔湧,掌推之下發腿風生,身向旋絞之力的反向躍起,堪堪掙脫出來。

  這一下敗中求勝急若流星,可腿風未至,陸菲嫣隻是一個小踏步已欺近身來,發掌打他腰側。這一掌若是按得實瞭,不僅內臟受創,更要被她推得飛出去,大丟臉面。

  陶經武變招奇快,空中硬生生一個急速墜落,隔住兩掌。陸菲嫣武功內力運使方式極為怪異,陶經武不敢再有絲毫小覷之心,當下不敢稍停,身隨掌走滿地遊動,月光下似有十來個人影來來去去繞著陸菲嫣打轉。陸菲嫣以靜制動,仍踏著沉穩的步伐,也不隨陶經武轉動身形,似有一雙天眼正俯視戰場,收發隨心。

  來回拆瞭數十招,陶經武左足疾跨而上向陸菲嫣蓮足踩落,左爪抓向她肩井。這一招正在陸菲嫣左後方視線不能及之處,又不在後背的防備之處,十分突然。不想陸菲嫣臀胯不動,蛇腰旋扭居然與陶經武面對面而立,一手胼指點向他臂彎,一手戳他膝彎。

  陶經武大吃一驚急忙變招。不想陸菲嫣不僅腰肢柔若無骨,手臂居然也像隻靈蛇,一卷一纏如影隨形。她足下也不甚快,可每一個踏步都追上陶經武暴退的身形,雙臂或虛或實,粘連相隨。陶經武已使上瞭十成功力想要以力取勝,卻罕有能夠觸碰到陸菲嫣雙掌之時。偶爾雙臂相交,也都被陸菲嫣隔在最難發力的關節,上臂之處,輕易便被化解。

  打得如此束手束腳,憋屈無比,陶經武怒氣填膺,快爪連攻臂影晃動,如狂風暴雨一半鋪天蓋地。陸菲嫣卻始終氣定神閑,一招一式清晰明瞭,有跡可循。陶經武須發皆張,忽然力貫十指,指尖都已散發出淡淡的金色,勁風橫掃,這一下快得不可思議,陸菲嫣仰頭急避,爪影險險從鼻端劃過。

  “金剛指力?”陸菲嫣輕哼一聲,嬌軀一旋,雙掌左捺右收,一股圓融的旋轉之力登時把陶經武帶瞭個踉蹌。

  陸菲嫣踏上一步道:“料得你不服氣!”雙掌連消帶打平平推出!這兩掌已聚陸菲嫣渾身真元,直有開碑裂石的威力。且雙掌一出,陶經武隻覺周身都被罩定,無處可逃,當即大喝一聲也是雙掌拍出!

  一方隱含風雷之聲威力雄渾,一方如月光灑落輕盈無聲。四掌相交,時間如凝住瞭一般,轉瞬間陸菲嫣雙臂一曲一推,陶經武隻感大力湧來,竟似被陸菲嫣抓住瞭予取予求,任她捉近推遠。

  陸菲嫣踏前一步,依然是雙掌平推,在陶經武的怒喝聲中一掌又是一掌!陸菲嫣連推十二掌,陶經武就連退瞭十二步。陸菲嫣忽然收掌冷笑一聲道:“不用再比瞭吧?”

  陶經武直直立定,怒目圓睜,陸菲嫣收瞭手,他呆呆凝立片刻,忽然全身軟癱在地大口喘息不止。

  吳征哈哈大笑揮瞭揮手道:“練好瞭武功,修好瞭人品再來找我。或者……讓你們的掌門丘元煥來!”

  丘元煥不知在不在涼州,不,他一定在,若是在,還是早些逼他現身的好,無論為大秦國計,還是為祝雅瞳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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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饒丘往西五十餘裡地有一小片平原地帶,足以容納下一座小型城鎮,原本也確實有一座城鎮,名喚壟首鎮。按吳征的猜測,原本當叫做龍首鎮,可是犯瞭天傢的忌諱,饒丘一帶溝壑縱橫,高處看頗似一處田壟,改做壟首鎮也是生花妙筆。

  僖宗埋下的軍器其中一處就標註在壟首鎮。

  會盟陷入的僵局誰也不願打破,燕秦之間維持著短暫的平衡。吳征終於閑瞭下來,在一個陰雲滿天的夜晚被祝雅瞳提上皇夜梟,風馳電掣地趕往壟首鎮。

  “這裡的地形我提早都已打探清楚,俱在腦中。”祝雅瞳揶揄地看著嚇得面色發白的吳征,一手在他腰際托定道:“壟首鎮土地肥沃,邊上還有大片的草場,西面的龍首山又名桃花山,延綿百裡,物產極豐,壟首鎮雖受限於偏遠,倒也算得上歷史悠久。”

  “嗯嗯……”吳征牙關打顫,抬頭死死盯著暗沉如幕的天空艱難道:“還是你準備得充分。”

  “隻是沒有更多的線索。寧鵬翼埋下遺藏時肯定防瞭一手意外,除瞭寧傢的後人難以知曉。”祝雅瞳幽幽道,有些神思不屬。

  “除非寧鵬翼能活到現在,否則一定有線索。這種事重大得緊,寧鵬翼不可能堂而皇之地留下確切消息,萬一泄露出去,對他們也是致命的打擊。”吳征並不贊同!機密事必然留下外人難以看懂的機密線索,可再機密也是線索。

  “你說的我明白,隻是……以寧鵬翼的才幹,外人想要參透怕是難上加難瞭。”祝雅瞳罕有服軟認輸的時候,隻是對上瞭寧鵬翼難免有些氣餒。換瞭吳征也一樣,若是寧鵬翼還在世,他早就躲得遠遠的,生不起半點作對的心思。

  “別擔心,先去看看再說。”吳征寬慰瞭一句,又苦笑道:“咱們……快到瞭吧。”

  “噗嗤……到瞭到瞭。”祝雅瞳打個唿哨,皇夜梟盤旋著降落。看著距離不遠,吳征再也按捺不住輕點鳥背,輕飄飄落下地來。腳踏實地,終於長舒瞭口氣,精神大振!

  壟首鎮如今已徹底荒棄,剩下一地塵灰。隻從屋角殘垣裡能看出昔日的人煙繁華。雖名為鎮,看著比起一般的小鎮要打上兩倍有餘,大體因地處偏遠的緣故吧。

  “若要通往番邦或是西域,這裡倒是一個好的落腳點。據我查證,壟首鎮當年莫名其妙地頻頻死人,還傳出鬧鬼的傳聞,時間正與寧鵬翼大肆修建宮室,借以掩蓋他留下遺藏的時間吻合。此後壟首鎮依然怪事不斷,久而久之成瞭鬼鎮。”祝雅瞳旋著嬌軀,美眸精光大放四面打量。裙裾旋舞著如一朵盛開的白蓮,隨意一個動作都是風華絕代。

  吳征正看著她秀眉微蹙,雙唇緊抿,雖鄭重凝肅得浮現陰雲,依然美不勝收。陡然聽到吻合一說,不由臉上一紅浮想聯翩。不由暗罵一聲:到底哪個狗東西占瞭如此佳人,又讓她孤苦伶仃?這話隻敢在心中默念,再也不敢出口,也不知道那個人給瞭祝雅瞳什麼好處,明明祝雅瞳既憤恨又不屑,卻不許人罵他。狗東西,王八蛋什麼的罵人話兒,不是平常得很麼?

  “在鎮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壟首鎮昔日人煙密集,想要掩人耳目太也難辦。且翻地總會留下痕跡,鎮子再大又花的瞭多少功夫?依我看,多半在山裡。”

  吳征合情合理的分析卻讓兩人都有些喪氣。桃花山山勢延綿百裡,想要探查清楚整座山談何容易?便是一國之君專程征瞭徭役,遣來精通此道的人才,沒有經年累月也無法查得明白。眼前三國並立,想要私發遺藏誰又敢明目張膽地在此挖掘。

  “咱們先到處看看。”頹喪一閃即逝,祝雅瞳的執念堅不可摧,無物可以撼動!她朝吳征展顏一笑,鼓勵地點瞭點頭。

  “好!”吳征受她感染也振奮起精神,運足目力沿著城鎮廢墟來回搜尋。

  鎮上塵灰厚重,偶有些腳印也是零零散散,應是些來往路人在無奈之下才從“鬼鎮”上行色匆匆地穿過。來來往往個把時辰,一無所獲。兩人不時穿屋過室尋找蹤跡,頭臉上都沾染瞭塵灰,見狀相視一笑,也算苦中作樂。

  “去山上看看?”時辰緊張,天明之前還得趕回饒丘,這一趟來還是以全局探查為主,可沒有在一處地方細查的功夫。

  “嗯。”祝雅瞳點瞭點頭望向桃花山。

  原野盡頭桃花山拔地而起。雖不甚高,山勢卻十分陡峭,居然展現出一股壁立千仞的氣勢來。視線中便是一面足有五丈高的峭壁,暮色裡黑沉沉的,像是天上的仙人在世間投下一塊巨石憑空生出。兩人疾馳一陣抵達山腳,才見一條小道順著山坡較平緩處蜿蜒沒入林中。

  壟首鎮既荒廢,桃花山想也是多年未有人跡。寧鵬翼裝神弄鬼搞出死地一處,倒是最大避免瞭遺藏被意外漏出的可能。吳征與祝雅瞳立在山腳望著山勢,頗有些無從下手之感。

  “走走不?”吳征無奈一笑。又想起在浮山之上遇險,祝雅瞳從天而降化解危局之後,也是這般約著自己走走,點醒瞭混沌中的自己。

  “哼。”祝雅瞳一個扁嘴嬌笑,顯然心意相通,卻搖瞭搖頭道:“下回有瞭閑暇,一定和你來這裡走走!”

  招來皇夜梟,兩人又踏著鳥背高飛而起,繞著整座桃花山盤旋俯瞰。梯田,草場,山谷間廢棄的村落,寺廟,道觀等一一盡收眼底。早春時節,漫山的桃花抽出瞭新枝,一顆顆花蕊正含苞待放。濃重夜色裡走馬觀花一樣的巡視自然看不出什麼,可一時之間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簡直毫無頭緒,無從下手。

  用以救命的軍器就埋藏在此地,如何啟開確實一個謎。寧鵬翼設下的局環環相扣,最終還是要落在寧傢後人身上,外人休想染指。吳征與祝雅瞳幾回振奮起精神又頻遭打擊,心中越發鬱悶。

  “非一朝一夕之功啊……時候不早,先回吧?”祝雅瞳不知是嘆息還是寬慰瞭一句,看著天光漸亮,隻能暫時放棄。

  “再繞一圈。”吳征目光閃爍著光華,原本他比祝雅瞳更加消沉得多,不知何時變得睿智瞭起來。

  祝雅瞳心中一動,情知吳征有所發現正在沉思,不敢打擾,號令者皇夜梟又盤旋起來,美眸順著吳征的目光打量。

  “這山一直喚作桃花山麼?”

  吳征的問話讓人摸不著頭腦,祝雅瞳耐心道:“原本喚作龍首山,你看接近壟首鎮為龍頭,往西山勢漸窄漸平,倒像一條巨龍俯臥。僖宗登基後大約二十年才在此山廣泛栽種,不久後又名桃花山。主要還是原本的山名犯瞭忌諱……”

  “停!那裡。”吳征擺手打斷瞭祝雅瞳,手指急急連點指向一處山頭。

  大風呼嘯吹散瞭陰雲,天光正至破曉的一刻,幾線朝陽捅開瞭黑夜照耀下來,落在山間為一幅水墨山水圖染上瞭暗紅的光彩。

  “這裡……”祝雅瞳心頭撲通撲通直跳。吳征之能正在每每於不可能之處神奇地發現蛛絲馬跡,譬如錦蘭莊底怪異的符號,難道這裡也有他“雜學”所通之處。

  “就是這裡!”吳征目如鷹隼,死死地盯著山頭。

  山頭形似一塊長方形的巨大頑石垂垂落定,在無數山水畫裡都會看見這樣的頑石。

  “《蘇山紫微圖》!”兩人一同脫口而出。

  夜空中雖無紫微星,桃花山也不像畫中的蘇山一樣巍峨高聳,劍指星鬥。可這一塊小山頭卻讓兩人同時想起《蘇山紫微圖》!吳征心中有瞭明悟:倪妙筠曾言道大傢作畫之前,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俱在胸中,落筆揮毫一氣呵成,有一股模仿不來的神韻!小山頭與《蘇山紫微圖》不同,可小山頭立於懸崖頂端,懸崖處再無遮擋直落平地,可想而知若站在小山頭上想下望去,定是如臨深淵,戰戰兢兢。《蘇山紫微圖》畫的,正是這樣一股氣勢,這樣一股神韻!

  動念之間,祝雅瞳已號令皇夜梟立於小山頭崖尖上。兩人舉目四望,又不住在石壁上連連頓地,意圖尋找掩埋在地底的宮室。可又花費瞭許多時光直至天光已亮,依然一無所得。

  “來不及瞭,我們先回,下次再來!”

  若被發現吳征不在使館難免有許多麻煩,既然有瞭頭緒倒是不忙於一時。

  “嗯。我們回去再看看畫。”兩人均不通畫藝,還有許多混沌不明之處,對畫作的細節印象也不甚瞭瞭,看看畫作才是正理。

  皇夜梟一路風馳電掣原路趕回,吳征先去瞭使館旁的軍營,才在韓歸雁的陪同下被送瞭出來,對著不時投來的曖昧目光還羞澀地低下瞭頭。

  到瞭使館面見梁玉宇與霍永寧,燕秦兩國比拼耐心的時候公務不多,個把時辰便商議完畢。吳征回到住所時祝雅瞳與陸菲嫣,倪妙筠已展開瞭畫卷探討多時。

  “快來看看,是不是這裡?”祝雅瞳指點著畫卷左側一塊氣勢昂揚的山石道。

  “該當錯不瞭瞭。”吳征彎腰低頭左右細細地看瞭一遍答道,註意力卻不在那塊山石上。

  “神韻相似得連你們不精於畫作的都能一眼看出來?為何又無所得?”倪妙筠偏著頭喃喃自語,頗有躍躍欲試前往一探究竟的意思。

  “因為寧鵬翼隻是想告訴後人桃花山就是畫中的蘇山,而不是說那塊頑石小山就是掩藏軍器之處!”吳征嘴角掛著神秘的笑意鋪開紙張,壓好鎮紙。

  陸菲嫣一見他的笑容便心領神會,已在一旁一手研起瞭墨,一手潤開小毫。愛郎胸有成竹的模樣讓她不僅愛煞,更覺自豪。

  提起飽染墨汁的小毫,吳征笑意不減,目視畫卷問道:“桃花山上可有庵堂?叫做什麼庵?”

  “有四座,分別是龍泉庵,掩翠庵,濤驊庵與三祖庵。”

  三女一同順著吳征的視線望去,隻見《蘇山紫微圖》中一名老者正舒立風中,舉杯自飲。相比起磅礴的山勢,老者米粒般的大小並不起眼,可經過名傢巧手繪制,也能看出他一派光風霽月,瀟灑出塵。

  “濤驊庵?那就對瞭!”吳征提筆落字:桃花山上桃花庵,桃花庵裡桃花仙!

  兩行七律字跡算得上工整,但詩文太過淺白,單看這兩句除瞭押韻之外實在平平無奇,還有些絮絮叨叨。倪妙筠撇瞭撇嘴鄙夷道:“亂七八糟,牽強附會,這算什麼對瞭?”

  吳征斜眼一瞥道:“不要小看開頭簡單平凡的詩句,大才子一旦轉折起來可要驚壞世間的。”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隻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這……這……這是你寫的詩句?”倪妙筠越念越驚,她出身盛國文武世傢,不僅武功高超,還是書香門第,深知這等簡單的句子書寫下的詩詞堪稱返璞歸真,極具簡約之美。何況詩中的排駢對比來回反復,心緒轉折忽起忽落精妙絕倫,瀟灑的意境更是躍然紙上!頓時不可置信地望著吳征。

  “不是我寫的,是寧鵬翼的啞謎。”吳征擱下小毫冷笑一聲道:“軍器若不在濤驊庵裡,就在某個豪傑墓裡。去翻那塊頑石,翻個底朝天什麼也找不到。”

  “不會在墓裡!盜墓賊多得很,在墓裡遲早要露餡。隻會在濤驊庵一帶!”祝雅瞳肯定道,又品瞭一遍詩文,忍不住喃喃念道:“定是瞭!定是瞭!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這說的可不是寧鵬翼自己麼?誰不說他是個瘋子?能寫出這等氣魄的詩文,當真是攪動天下,見慣瞭世面,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一代雄主!”

  三女贊嘆不已,一時也顧不上吳征從哪裡知曉這一首《桃花庵歌》。

  “他?他想破頭也寫不出來!”吳征心裡暗罵一句,滿面陰雲道:“錯不瞭瞭,濤驊庵一帶定然有掩埋軍器之所,待探得分明尋機啟開,以備後患!”

  “嘻嘻,這事兒我們可辦不來!遺藏處定然還有機關重重,吳大人若不親至,世間能辦到的可就隻剩下寧傢的後人瞭。”祝雅瞳笑吟吟的如春花怒放,直比龍首山上的滿山桃花還要嬌艷!愛子不僅思維縝密,還時常天馬行空給人無限的驚喜,怎能不讓她自傲。

  “尋著瞭機會一起去,隻消破解瞭其中機關便可裝備血衣寒!”吳征狠狠道。天陰門柔惜雪親至,長枝派高手齊聚,丘元煥雖不見蹤跡,料想也藏在涼州。秦皇要剪去他的羽翼,即使秦國官軍無法動用,靠著軍器裝備的血衣寒也可給對手迎頭痛擊!屆時秦皇抓不著把柄,祝雅瞳又安然無恙,才算將這一場危機安然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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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到緊要關頭,越是讓人心神難安,總會覺得什麼都不順利。每一個人都會遇到這樣的時刻!吳征覺得自己正處在這樣一個難以擺脫的漩渦之中。

  滿腦子偷空去一趟桃花山,居然一絲空閑都無。燕秦兩國又打上瞭嘴仗,欒楚廷倒是對佳人念念不忘,天天來要人。吳征全數頂瞭回去,一想能把冷月玦暫時保在手中還多虧瞭兩國爭鋒相對的局面,也不由有些感慨。隻要這般局面不破,就是欒楚廷親自前來,吳征也不會給一點點面子。

  然而憂心更甚!男人的心態都是如此,越得不到的,越想得到。若是近在眼前舉手可得,偏偏就不能如願,更是心頭火起難以按捺!欒楚廷想見冷月玦而不可得,說不準正抓耳撓腮。事情終有塵埃落定的一天,冷月玦若是終於要回歸燕國,此地由欒楚廷做主,他現下被逼得急瞭,見著瞭冷月玦還在不在意所謂的君子風度?吳征不敢再想下去!隻知時間拖得越久,冷月玦越是有當即受辱的可能。

  吳征幾次三番強調天陰門人的重要性,梁玉宇也醒悟過來,親自調集一隊兵丁將諸女的小院團團圍住,不得他的許可,任何人不得進出。吳征是私心,他多半就是純為瞭皇位計,不想真被天陰門搞砸瞭。隻是這樣一來,吳征也被隔絕瞭開來等閑無法與祝雅瞳見面,也頗有些心驚肉跳。燕秦兩國聯手欲對付祝傢,梁玉宇有沒什麼壞心眼無法保證!

  張聖傑通風報信,形勢已有瞭幾分明瞭,該做的準備與應對俱都做瞭,剩下的……都是吳征最為討厭的聽天由命之感。

  轉眼又過瞭十來日,燕秦兩國的嘴仗打得不可開交,吳征的心思壓根不在這上面,又需打點精神應付場面,不能讓人看出心不在焉,抑鬱得幾乎發瘋。

  好容易挨到兩國矛盾無法調和再度陷入僵局,會盟暫止,吳征感動得眼淚都快下來瞭。

  小院被牢牢看守,吳征不敢貿然前去拜訪。時間過得越久,他越覺得危險重重,生怕被梁玉宇看出端倪。想盡瞭辦法也不能知會祝雅瞳一聲,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

  “吳大人,用飯瞭。”

  侍從端來飯食,吳征不耐煩地揮揮手打發他出去。都這時候瞭,哪有心情吃得下東西?不想侍從手一抖落下一封信來,他一無所覺,放下餐盤便低著頭遵照吳征的指示退下。

  “瞭不起!”吳征心悅誠服地大贊一聲!祝雅瞳的準備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充分,在涼州會遇見的種種困局俱瞭然於心,連這一層都已提早備下瞭。

  展開信箋,祝雅瞳娟秀的字跡印入眼簾:等得焦急瞭?我也好著急呀!事不宜遲,你也不必等我,我自會與菲嫣,妙筠安排得當。

  吳征心下大定,挨到黃昏時分,吳征便溜達著去探望韓歸雁。

  韓歸雁聽他說完計劃,鄭重道:“此事非同小可,務必萬萬小心在意!湘姐姐數度提醒於我,爹爹也猜測憂無患隱在使節團裡。越到這種時候,越要當心。”

  “我曉得,一直以來都做得很隱秘,當不會露出行藏。你在營中一樣要留神,若遇突變,保身為先!”

  “恩。”

  道別瞭韓歸雁,吳征悄然孤身離開,前往壟首鎮。他武功遠遜於祝雅瞳,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人間消失,自然要選在黃昏這個不符常理的時刻。一路小心奔行,直至在濤驊庵旁的大樹上潛伏下來。

  枝葉茂密,林木成蔭,視線並不好,卻是個躲藏的好地方,我看不見你,你也看不見我。春日裡和風習習,山間的夜晚雖是寒冷,可桃花開得正艷,花香隨風送來,心曠神怡。

  等到月上梢頭,遠處忽然傳來數十聲嘈雜的鳥吠,憤怒,驚恐,淒厲地嘶喊著。吳征情知有異,不敢暴露身形,隻借助著枝葉縫隙觀望,卻什麼都看不清。

  “你在麼?”輕輕的點地聲吳征並未發覺,祝雅瞳不知何時已飄然而至。

  “在。菲嫣和倪前輩呢?”吳征趕忙應瞭一聲露出身形,順著祝雅瞳的目光向天空望去,大吃一驚!

  隻見月光下的高空中,兩點拳頭大小的鳥兒正拼死搏擊,金羽燦燦的豹羽鵟大占上風,追逐著黑影般的皇夜梟撕咬!皇夜梟左右騰挪,幾次欲飛撲而下總被豹羽鵟逼得死死的,無論如何落不下來。有一回撲得急瞭,險被豹羽鵟一雙利爪抓住背脊。看皇夜梟有些踉蹌的身姿,顯是已負瞭傷。二鳥飛得太高,祝雅瞳縱有絕世的武功也無可奈何。

  豹羽鵟在此,憂無患就在左近!

  祝雅瞳見吳征現身,再觀望瞭一會兒見皇夜梟身上又增瞭幾道傷痕,無奈地撅唇做哨。皇夜梟高飛而起,用鳥嘴解開系脖子上包袱的活接,又是一個飛撲不要命似地與豹羽鵟廝打成一團。豹羽鵟被皇夜梟忽然的搏命嚇瞭一跳,它雖更加雄健,一時也疲於招架。窺準良機,皇夜梟松開嘴將包裹拋瞭下來。

  祝雅瞳接住包裹,又見皇夜梟且戰且退尋路逃命,漸漸在天邊難見蹤影,才不舍地嘆息一聲,向吳征道:“時刻不多,你先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離開我身邊,必須相信我,行麼?”

  “出事瞭?誰知曉我們的行蹤?”吳征渾身發涼,欲私取僖宗遺藏的事若是走漏瞭風聲,他就是死上一萬次也不夠。

  “你先答應我。”祝雅瞳雙眉緊蹙,卻也失瞭平日的鎮定自若,高高拱起的胸脯正微微顫抖,氣息不穩。

  “好。”

  “你不用擔心,雁兒那裡我出來前已交代好,陸菲嫣她們也全藏到瞭軍營裡。有韓老將軍鎮守,出不瞭事。”祝雅瞳先寬慰瞭吳征一番,又取出一封信遞與吳征道:“千萬不可驚慌,越是大事,越要冷靜。”

  “曉得瞭,我盡量不拖你後腿。”吳征也笑著寬慰一句,接過書信。

  “傻孩子。”祝雅瞳拍拍吳征的腦門,深吸瞭口氣閉目養神。

  書信厚且重,用四隻巴掌大的牛皮紙封好送來。吳征打開之後一見是拙性的筆跡便知石室被恢復出原狀,內裡有重大的隱情。不由一目十行掃過問安與保證不出錯漏的說明,匆匆展開一幅畫卷。

  畫中巨細靡遺地將石室的原貌分毫不差地繪出,連那柄割下孟永淑雙乳的閘刀位置都經過精密的推算,吳征一眼掃過,心頭大震。其實石室的繪制根本不需如此詳細,因為任誰都沒有想到一間普通,空曠,在山坳裡開鑿出的石室,居然在邊緣的石壁的中央處另有兩個隔間!

  隔間開有小窗,在燭火的照耀下足以看清大廳的每一個角落。孟永淑曾言道自從被帶進石室始終不曾被揭下蒙住雙眼的黑佈……

  隔間裡有人!

  這個人自始至終都在看著孟永淑被施暴殘虐,而孟永淑也從沒能搞懂她為什麼遭致如此非人的酷刑折磨。身為長枝派弟子,孟永淑身份尊貴,可她的身份並沒有大到令暗香零落搭上整個燕國潛伏的力量,而僅僅為瞭殘虐她的身體取樂的地步。

  隔間裡的人也沒有,除非賊首徹底瘋瞭才會幹出這種事。孟永淑所遭致的一切,從頭到尾都是為瞭震懾,收服隔間裡的人!賊黨以施加在孟永淑身上的酷刑與痛苦,恐嚇著隔間裡的人,讓她親眼目睹若不屈服就會受到的“待遇”。賊黨既然敢瘋狂到殘虐長枝派的弟子,天下間就再沒有他們不敢殘虐的人!

  輪奸,割其雙乳,毀其容貌。賊黨刻意選定瞭身為女子的孟永淑,那麼隔間裡的人也必為女子。隻因這些對男子並無大用,卻每一件都是女子最害怕,最恐懼的事。天下間比孟永淑身份更尊貴的女子不少,但也絕對不多!

  皇室女子首先被排除。不說帝皇之傢的女子起不瞭大作用,並不能影響皇室,她們也絕不會孤身出現在此處。這個人隻會是手掌權柄的江湖巨擘,或者未來必然是江湖巨擘,這麼一排除就更加屈指可數。不會是昆侖派的陸菲嫣,也不會是彼時身在江南盛國的天陰門祝雅瞳,剩下的僅有一人而已!

  “雨姍死得好冤枉……”祝雅瞳喃喃自語道:“她一向潛心修行,你怎麼忍心做下這等惡事?你不該給我一個交代麼?”

  吳征深深呼吸,內力運轉,施施然地撕碎手中信抬起頭來,饒是他心境已十分平和,仍不由瞳孔一縮!

  隻見柔惜雪雙手合十,半垂著頭,寬大的灰色尼衣腰際纏著“逐影鞭”,身形輕靈得像風中渾不著力的飛花,卻落後一個身位亦步亦趨地跟隨在頭戴鬼面的男子身邊道:“主人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你既不肯聽我的,我又為何要給你交代?再說瞭,你做的惡事還少瞭?還敢要我給你一個交代?”

  那男子身材高大,鬼面背後的眸子中露出一股威嚴與戲謔。他們緩步而來,男子也大大方方順手揭下瞭鬼面,長須儒雅,正是霍永寧!

  “咦?是你!”

  相比起吳征的震怒,祝雅瞳的憤恨,柔惜雪也覺得十分意外。美目光華一閃再閃,可也僅僅是意外而已。

  吳征眨瞭眨眼道:“我該怎麼稱呼你?是大秦的中書令霍永寧大人?還是暗香零落賊黨之首憂無患?亦或是……前朝遺孽,寧傢的後人寧永禍?”

  “呵呵,隨你,隨你……你們倒是厲害,若不是留瞭心眼,險些要失瞭蹤跡。”霍永寧雙臂攏在袖中,向柔惜雪一瞥,玩味似的嘲弄笑道:“反正你們沒瞭價值已是將死之人。雪奴,你說是不是?”

  “主人要他們的性命,雪奴這就為主人去取。”柔惜雪像個犯瞭錯的仆人趕忙低頭,語聲柔媚婉轉,溫順討好,全無出傢修行人的嚴謹持重。目光卻空靈得空洞,不著焦點地望著前方,微微愣神之間思緒似已飄回瞭二十年前……

  【有書友問第八集的名字大霧蘆花是什麼意思,詳細說明一下。大霧形容局勢復雜就不多說瞭,蘆花的典故出處是二十四孝裡的【蘆衣順母】。二十四孝的故事大多非常扯淡,【蘆衣順母】的故事就非常人性化,也很溫暖。說的是孔子有位弟子叫做閔損,小時候受到繼母的虐待。冬天繼母拿蘆花塞的衣服讓他禦寒,卻給親生兒子穿棉衣。後來閔損的父親發現之後大怒,要休瞭繼母。閔損勸說:母在一子寒,母去三子單,傢裡還是要有個女人。父親覺得有道理,就原諒瞭繼母。繼母也因此非常感動,從此待閔損視同己出,一傢人和和樂樂。後世就把蘆花形容為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