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二,晴,夕有暴雨
成都城的風光大異長安,女子多嬌小可愛,肌膚滑如凝脂(或是此地潮氣連年不散之故?)。川音轉折多變悅耳動聽……陸前輩無論音律還是內功都勝於我,還需加緊修行不可放松才是。……吳征才氣縱橫,卻是個怪人居然替個貨郎說話,前所未見……
風含翠筱娟娟凈,雨裛紅蕖冉冉香。好詩,還有好曲,這一趟成都之行光這一日便不枉瞭!
六月初三,晴,夜裡有雨
夏季飲冰何其快哉!……蜀錦天下聞名,當真名不虛傳。韓將軍與陸前輩身材高挑,穿起衣衫來真是好看,可惜我矮瞭點……
六月十八,陰
常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駐足一地定如井底之蛙。來西秦已半月有餘,每日都是新鮮的。吳府裡是不是有個百寶囊?新奇的東西若流水不絕。故歲夢遊於世,悔之!悔之!成都城美食,美景,美人,流連忘返。顧盼小師妹每日都吃得小嘴油光發亮,眉飛色舞,人傢當也如是。啊,眉飛色舞並沒有,人傢不會。嘻嘻,水煮魚太好吃瞭!
六月二十一,晴
迭府外宅奇幻之旅。
從未想過旁觀這等齷蹉事,還從頭到尾看瞭個遍。這一回看得比從前真切些,男子的物事好醜陋,倒像隻爬蟲。隻是不知為何時小時大?從前殺瞭些惡賊時偶爾衣物破裂,一瞥間都是又小又軟。
迭傢小姐又是怎地如此不愛惜自己?任由些低劣的男子玩……淫玩?是叫淫玩吧……那事兒當真那麼舒服,可以不顧羞恥地貪歡麼?唔,“煎熬時亦復快美”,又是怎樣一種滋味兒?
吳征倒是個謙謙君子,言語行事均未有逾矩。人傢忍不住問些好奇之處,作答也未見淫邪。若是換瞭旁人,比如那位……哎。
隻是因何胯下會冒出股水來濕濕的?仿佛是從小腹裡滴出來的麼?麻癢癢的難熬,古怪,又有些爽利勁兒。方才沐浴時又是黏糊糊的難受,比汗水還黏,好生奇怪。唔,當下蹲著不起定是被他看出來瞭,羞死個人……
六月二十二日,晴
諸位師妹,你們見過往自傢府門口扔爛菜葉爛果子的麼?恩,本師姐今日居然見著瞭,奇招還有奇效,當真有趣得緊……奇思妙想,奇思妙想!
六月二十三日,晨雨,陽起後晴
近日他忙得很,呆在府上的時光越來越少,本當每日尋他切磋武藝也沒片刻閑時。柳師叔接師尊諭令命我下月中回長安,其實難舍!
佛祖勸導世人耽於情愛之事空廢光陰,亦為情所苦,不知可是這般滋味?嘗聞陷於情愛之人患得患失,魂魄離體而去纏於愛戀之人。人傢並未如此,隻覺與他說話有趣,亦羨慕其多智與瀟灑,當非情愛吧?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佛祖教導之言自是大有道理,可人俱有七情六欲,若人人摒棄之,則遍地為佛,若遍地為佛,世間復又何趣?倒不若像他一樣《笑傲江湖》。觀山水浩淼,我自與風醉倒。和一曲琴簫,何須管心寂寥。那是何等的瀟灑自在?
師尊亦曾言道人之一世莫可渾渾噩噩。可若要如此,豈非要按本心行事?與佛祖之誨豈非有誤?
且住瞭吧!現下當去與他匯合接應義母大人與師叔們。若向他討要幾闕好詞,幾首佳曲伴我回長安,不知他肯不肯?唉,其實難舍……
……
冷月玦被吳征托抱著下瞭茶樓,一雙烏溜溜的明媚星目不住打著轉兒。吳征尷尬非常也不好意思和她對視,更猜不透好奇寶寶心中又在想些什麼,說不準在想著一松開穴道就痛打自己一頓。
六月二十三日,夜已半,晴
他答應與我許多好詞佳曲,開心!
可是人傢信他,他卻存有疑慮點瞭人傢穴道,不開心!
索師叔向來清修,安分守己,平日無事連大門都不邁,又怎生行那淫邪事?
我當據理力爭,還索師叔清白才是!男女歡好時……什麼叫做尿將出來?若是彌留老人還差不多,索師叔功力精深又怎會?哼,分明是誣陷!
待穴道解瞭我就……也罷,他如此做確有苦衷,也免去瞭人傢許多麻煩,這一點倒是為人傢考慮甚多。
哼哼,今夜就這麼寫,記他一筆壞賬!誰讓你不相信人傢!
唉,他現下一定很煩惱憂愁,此事著實不好處置,他聰明見識都比人傢強瞭許多,還是讓他想辦法好些。在街角鉆入馬車,吳征將冷月玦放在躺椅上又告瞭聲罪,肅容向瞿羽湘道:“我先不探究真假,從今日起,這項本事你給我爛在肚子裡。再也不準輕易提起!”
“我從沒有對人提起過,今日還是第一回。”瞿羽湘亦知事關重大,若被賊黨知曉此事,第一個死的就是她。
“甚好。”吳征略放下些心。
索雨珊忽然言及孟永淑,現下孟永淑失蹤無法對質難辨真假。瞿羽湘所說的倒是言之有物,三日前曾在吳府門口偶遇索雨珊外出歸來,其言道至北城文殊院禮佛。吳征竭力記憶她當時的體態面容,隻是畢竟是個出傢修行的前輩,當下也不好意思盯著她看,實在想不出有甚不妥當之處。
若是那日索雨珊外出不是禮佛,而是會姘頭?且姘頭還極可能是賊黨的頭面人物……吳征想得額頭見汗口幹舌燥,無論索雨珊還是孟永淑,任一方出瞭問題都涉及天陰門與長枝派顏面,豈有善罷甘休之理?當真棘手之極。
馬車駕回瞭傢,吳征抹幹額頭汗珠探出頭來,招呼馮管傢低聲問瞭幾句,縮回馬車向冷月玦歉道:“冷師姐,我現下解瞭你的穴道。這事兒幹系重大,冷師姐路上當也想明白瞭,且暫莫聲張,我們一同去找祝傢主。”
他不抱我!冷月玦撅瞭撅唇甩袖起身淡淡道:“要聲張早聲張瞭。”
額……好尷尬呀。吳征賠笑道:“冷師姐內功深湛,佩服佩服。”穴道點得不重,冷月玦又似有什麼獨門的秘法自行解開。沒向吳征發難倒是足見給瞭不小的面子。
冷月玦微微搖頭,有外人在場又恢復平日的清靜寡淡不願多言。隻是三人依次下車時她落在瞿羽湘身後,很是不滿地嘟瞭嘟嘴。
祝雅瞳換下夜行衣重著流雲水袖,此前得瞭馮管傢的傳訊,忙將師妹們都支走獨自等候。乍見吳征等三人一同歸來,愛子更是神情萬般凝重,見面就問:“孟前輩呢?”
“怕是失陷敵手。”祝雅瞳搖瞭搖頭,有些魂不守舍道:“我追蹤付柳贇終被他逃脫,返回時孟永淑已然不見人影。我脫身之前曾繞著錦蘭莊尋找瞭一遍,莊裡一團大亂,全無所獲。”
吳征見她欲言又止,在場的冷月玦是她義女,瞿羽湘更為她一手掌控。祝雅瞳這般模樣此中定然有什麼大秘密不可言說,心下也是狐疑不止。今夜的意外發生得已然太多,若連祝雅瞳這裡也生出什麼變故來,實叫吳征難以承其之重。幸好以祝雅瞳之智慧閱歷,想要刻意隱瞞什麼必然不叫吳征看出端倪,這是沒有想瞞住吳征的意思。
“偏要沉不住氣!”吳征恨恨地一揮拳頭,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祝雅瞳心中已有所猜測,當下又涉及那條暗道說不出口,索性略過道:“你有所發現?”目光一瞟冷月玦與瞿羽湘,不明二女同來何意。
“坐下說。”吳征提起水壺往嘴裡灌瞭大半壺才搓著手道:“孟前輩失蹤一事先擱一擱。祝傢主,不知您與索前輩關系如何?”
“雨姍?她與我並不親近,原本我邀請來助陣的師妹裡也沒有她。”祝雅瞳再度瞟過二女,向瞿羽湘緩緩道:“你有什麼發現?”
吳征與冷月玦身在茶樓負接應之責,既未燃起紅色的焰火自不會離開。天陰門人趕至時他們在靜室裡受視線遮擋,想要發現什麼強人所難。若有意外,來的人裡隻有瞿羽湘能夠在第一時刻看見。
“還是我來說吧。”吳征罕見地期期艾艾,措辭極難:“索前輩言道前去接應你的途中,曾見一男一女,女子身形極似孟前輩。按薑前輩所言在錦蘭莊有一男子現身,孟前輩發瞭瘋似的追去……索前輩當場並不在,兩邊倒有些相合。當下可是驚得我一身冷汗,孟前輩若是賊黨內應,當下借故消失又有甚麼企圖?還在疑惑中,湘兒前來報訊正巧與索前輩擦身而過。嘖!”
說到這裡吳征正色向瞿羽湘道:“我現下先來問你!方才你所說的可是實言?”
“字字屬實!”瞿羽湘亦凝重無比道:“我不騙你,祝傢主在這裡,我也騙不過去。”
“此事若真,與你無幹!此事若假則辱及天陰門清譽,吳傢保不瞭你,雲龍門也保不瞭你,你可想清楚瞭?”吳征疾言厲色,手指幾乎已戳到瞿羽湘的鼻子上。
瞿羽湘起身撲騰一聲跪地道:“我瞿羽湘對天發誓,若有半句虛言,自斷己首以屍身飼狗!”
“好。”吳征語聲稍緩,向祝雅瞳道:“湘兒未曾聽見索前輩對我之言。可她觀索前輩身姿,斷定其三日之內曾與人……茍合,索前輩之言……不可信……”
“你說什麼?”祝雅瞳砰地一拍桌角站起身來,鳳目含威,俏臉含煞道:“再給我老老實實說一遍。”
無形卻龐然的壓力撲面而至,瞿羽湘雖跪地卻昂首挺胸,直視祝雅瞳強忍著周身痛苦道:“我說索雨珊披清修之名,行淫邪之事!三日之內與人肆意茍合放蕩形骸。祝傢主,我方才與吳大人所說的原話也不怕再說一遍:三日之內,索雨珊若沒被男人插得漏出尿來,請砍我頭以謝天下。”
祝雅瞳酥胸暴起暴伏,顫若颶風下翻湧的海浪,騰騰連退兩步一跤坐回椅子,搖晃著螓首喘息道:“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我久在刑部官衙,見多瞭女子與人通奸之後將親夫謀財害命的案子。這等案子因奸夫淫婦不為外人察覺,常佈置極為周密難以發現端倪與證據。由此我刻意觀察多年方才練就這眼光,女子但凡與男子交合之後,其眉眼,體態,甚至行步姿勢均與日常有所不同。雖是我個人的猜測,查案時也做不得實據,然則我心中有數之後,自然更易搜得證據!以此為憑,無有不中!我雖與索雨珊沒見過兩面,但她落發出傢,方才與她擦身而過時,分明是一副曾任由采摘,淫騷放縱,意猶未盡之態,隻可意會不可言傳。你們問我要證據,我拿不出來,可她騙不過我的眼睛!我也本不需為自己惹下天大麻煩,隻是這等大事不說不成!請祝傢主明察!”
瞿羽湘文采不舉,說的話裡多有些下流詞匯,放在一名前輩身上頗不妥當。
但吳征卻知這番說辭定是她返程途中想過無數回的,那些下流話兒實是心中所想。
尤其最後一句與此前的誓言兩相結合,甘願將大幹系背於一身之念怎不動人?
雖不喜吳傢的主人,卻已把自己當做吳府一員!吳征心中一跳,望向瞿羽湘的目光都溫柔瞭許多。
祝雅瞳心思慧巧,早已從瞿羽湘的言語裡聯想到此前吳征納悶於她忽然變得乖巧之事,怎能還不想到陸菲嫣身上?盛怒之中又不免有些好笑。她以目視吳征向主宅一挑眼角,兩人四目相對早已心意相通,吳征點瞭點頭又補充道:“三日之前傍晚曾偶遇索前輩外出而歸,自言去城北文殊院禮佛。”
得來吳征肯定的答復,祝雅瞳嘆息一聲沉默不言。吳征拉著瞿羽湘小臂道:“你且先起來!”
冷月玦旁聽許久,聽瞭吳征證言也不免有些相信,隻是自控不住驀然出聲道:“索師叔清修多年深居簡出,畢生從未踏足大秦國土,怎會忽然行淫邪之事?義母大人還請明察!”她雙目微瞇,望向瞿羽湘的目光閃爍不定,面容上看不清心中所想是憂是怒。
“我知道。”祝雅瞳眉頭深蹙,玉手忽握忽展,足見心中舉棋不定:“你們兩個先下去吧。今日之事全都忘瞭,對誰也不許再提起!無論是我,還是吳大人!”
“我不會,我還不想死!”瞿羽湘低頭欠身一禮轉個圈兒離去,走出廳門時卻忽然憶起什麼,戀戀不舍朝後院方向張望瞭一眼。
冷月玦欲言又止,終於一言不發地自行歸去小院。
“你好像有很多話沒有說。”吳征掩上房門,極為復雜地望著祝雅瞳道。自兩人相識至今,還從未見她似今日這般吞吞吐吐。
“隻因不能讓她們聽到而已。”祝雅瞳苦笑一聲道:“你的經歷離奇,我的隻有更離奇。想聽就坐下吧,有些事是時候讓你知曉瞭。”
“看來今夜難眠。”吳征也苦笑一聲,隻覺心臟撲騰撲騰跳得厲害,祝雅瞳的苦笑難得一見,似現下這般雙眸微合唇瓣翹起的還是頭一回。
“從哪裡說起呢?還是從一件被你拋在腦後的事情開始吧。”祝雅瞳雙眸一張,迷茫與困惑消失不見,美眸亮若星辰道:“你對臨僖宗是不是不感興趣瞭?”
“額……”吳征啞然,對臨僖宗的研究隻那一回,從此便拋在腦後。畢竟年代久遠,塚中枯骨都已化作飛灰,實在提不起太多興趣。“我是不是遺漏瞭甚麼?”
“這個皇帝可不簡單。僖宗,呵呵,僖宗!”祝雅瞳對這個謚號不以為然,冷笑一聲道:“文武雙全,且險些隻手擎天,扶臨朝於既倒的人物,到任何時候都不可輕忘!不,不是險些,他分明已然做到,隻是又親手將這一切毀去而已!”
吳征面容一僵,顯然祝雅瞳對臨僖宗並非隻是一覽之後便拋在腦後,研讀要比他深刻太多。不錯,僖宗分明已扶起臨朝,他殯天之後至少還能延綿百餘年的國運。可大臨朝的轟然倒塌分明是他刻意為之!內功高手壽命較之常人悠長得多,平日裡更是百病不侵,臨僖宗的年歲可說正值壯年。莫說是他,就算是被自傢功法折磨得生死兩難的燕皇也未見昏聵之態。何況堪稱古往今來武功第一的臨僖宗?
“我疏忽瞭。”
“也不怪你,並非我對他更重視些,隻因我知曉你未知的秘密。”祝雅瞳深吸一口氣悠然出神,似陷入回憶的思緒中。
“我能知道麼?”
“就是要告訴你知道。其實若不是他,很多年前我就該死瞭……”祝雅瞳搖瞭搖頭又灑然笑道:“你可知祝傢因何能駐足三國,左右逢源?”
“數百年的豪族根深蒂固。祝傢太大瞭,若說三國是各領一地權柄,稱雄一方的帝國,祝傢就是個商業帝國,大到任一方豪雄都不敢輕易動一動。”
“那是現下,祝傢從前可沒這麼龐大,有這一天正是托瞭臨僖宗的福。”祝雅瞳淡淡地說著,目光卻始終悠悠望向遠方道:“可記得僖宗末年曾年年搜刮民脂民膏?負責運送的可不是哪一處官衙,正是祝傢!祝傢借此將商號佈滿中土,自此一傢獨大!還無意間知曉一個秘密。”
吳征的心騰地跳到瞭嗓子眼,呼吸急促道:“什麼秘密?”
“臨僖宗曾於中土各地興建宮室,其搜刮的奇珍異寶半數運往京城以充皇室,另半數則就地秘密轉入宮室之中。這一塊我祝傢未曾經手,卻被先祖中無意中知曉,臨僖宗於宮室附近秘密挖掘地窟,內設機關重重,卻掩埋下財寶無數!地窟裡更設有一處玉石門板,上設前所未見的機關,若不能解開其間的秘密,則地窟崩塌一切化為齏粉!地窟所在何處從不為人知曉,至今仍是!先祖費瞭無數心力,終探聽得外人想要打開玉石門板的唯一方法,亦獲瞭這本秘籍代代相傳……”祝雅瞳點瞭點瞭自己湖水般脈脈含情的眼眸,自嘲般一笑道:“就是這一雙【離幻魔瞳】!二十餘年前祝傢曾遇大事,若不是我有修行一雙魔瞳的過人天資,當年定然是死瞭。”
夏夜裡連風吹來都是熱烘烘的,吳征卻倒抽瞭一口涼氣,隻覺背脊大汗淋漓淒寒如冰。祝傢的絕密,傳承的功法,哪一樣又是他這個外人能知曉的?無論他如何費力,始終無法讓繃緊的面容有一絲松動,遂苦著臉道:“這麼大的事,我真後悔留下來聽見瞭……”
“無妨,本就是要告訴你的,隻是提早瞭些。”祝雅瞳花唇一展,梨渦深深地露出個寬慰的微笑,仿佛清荷處初放般溫馨寧謐。
“你繼續說,我還沒那麼容易嚇暈過去。”吳征咧嘴強笑瞭笑,自覺笑得比哭還難看。
兩人共同將緊張凝重的氣氛緩和瞭些,祝雅瞳又道:“錦蘭莊居所左起第二間,我查到那裡時發現瞭付柳贇。八顆菩提子,分打他周身八處穴道。他未曾發現我靠近,原本以他的武功絕無躲過之理。但他拉開機關躲入床下的地道逃過一劫,還敲響地道口入地一丈處的銅管。這一根銅管定是向同夥報信無疑,孟永淑會被引走,當是這名同夥的身份不一般,指不定還是當年禍害她的三人之一,否則她久經風雨,當下不至於如此沖動,一定忍得住!至於這一處地窟……你猜猜我發現瞭什麼?”
吳征深吸一口氣,肺腑發涼著沉聲道:“僖宗地窟?”
“深埋地底,機關重重,還有一面玉石門板!”祝雅瞳的深情亦無比凝重,鬢角邊的汗珠顆顆滴落,抖動的唇瓣顫聲道:“正是僖宗地窟!”
廳內一時無人開口說話,隻剩燭火燃燒時偶爾發出些噼噼啪啪的輕微爆裂聲。
祝雅瞳深知愛子心驚肉跳,伸手舉起茶碗想分散他的註意力,助他略緩心緒。卻聽青瓷碗蓋發出一陣細密的脆響,竟是持碗的手微微顫抖所致……
“咕咚咕咚!”吳征猛地抓起水壺,對著壺嘴又是灌下大半壺,抬臂也顧不得形象在嘴邊與發際一頓亂擦,重喘瞭一聲道:“付柳贇呢?”
“跑瞭……你好聰明……”祝雅瞳默運玄功,神智一清,亦猜測愛子再怎麼聰慧絕頂,陡逢這等大事無論如何定不下神來,一切還需著落在自傢身上。不想吳征雖是緊張萬分,思緒全然不受影響一下子抓住瞭關鍵,忍不住一聲贊又道:“我被玉石門板吸引震瞭神魂,被他從一處石門逃離。恩,石門背後應還有落石阻隔,未必還能打開。”
“這幫賊黨!”吳征剛抹凈的額頭復又汗珠密佈,忍不住再抹瞭抹來回踱步道:“臨僖宗既為子孫佈下這等大局,當年又為何輕易葬送瞭皇朝?兒戲麼?”
付柳贇在祝雅瞳的殺招之下險死還生,顯是提前做瞭準備,這一處地窟也是他早已知曉瞭的。憂無患是前朝餘孽已然坐實,又九成九是暗香零落賊黨魁首,付柳贇能知曉這等秘密必是憂無患告知給他。
“這人高深莫測,打的甚麼主意難以猜中。”祝雅瞳以碗蓋撥弄著茶葉沫子,發出嗆嗆的脆響道:“付柳贇躲入地窟時敲瞭兩下銅管當是暗號,孟永淑……怕是兇多吉少,回不來瞭!”
“呼……”吳征長籲瞭一口氣使勁甩瞭甩頭道:“你準備怎麼做?”
沒頭沒腦的問話,祝雅瞳卻知吳征問的是那處地窟。“賊黨我管不瞭,除此之外我隻允你一人知曉。”祝雅瞳頓瞭頓,又堅定道:“此乃天助之資,我志在必得!”
吳征喉頭堵得慌,啞著聲道:“即使僖宗之物,憂無患又怎會不知?你的想法豈非徒勞一場?”說著伸手在喉間一抹,示意此事若為三國帝皇知曉是要掉腦袋的。
“先祖未見地窟不明所以,也不知道寧傢後人已通曉地窟所在。然時至今日,你還會相信先祖是無意中得知有此秘密?【離幻魔瞳】是他費盡心力所得麼?”
祝雅瞳成竹在胸,一按扶手站起行至吳征身前道:“寧鵬翼刻意漏信與先祖,意雖不可知,其中定然有安排叫我祝傢勘破玉石門板的秘密!至於憂無患……那玉石門板沉灰極重分明無人打開過。若是留給這幫餘孽的東西,又何須叫我祝傢知曉地窟所在?賊黨雖有誘我之意,又恰因他們無力打開玉石門板,才不得不誘我前往。呵呵,僖宗疑秘,這幫賊黨賊心日壯,你以為他們還忍得住不去瞧一瞧裡頭有些什麼麼?何況,地窟又不止這一處!”
“你……你這是引火燒身……”祝雅瞳平靜而堅定,仿佛方才的不安與慌張已成過去,現下已打定瞭主意一往無前。吳征不明這一份決心從何而來,隻是禁不住擔憂道。
祝雅瞳俏目灼灼,不由自主地一抬手,半道生生忍住臂彎一轉,水袖一拂似在捋平衣角柔聲道:“現下還有些事不便與你說知,但如今夜一樣,時機一到我都會原原本本告訴你。我與你說過此生此世都不會害你,僖宗遺藏於你我二人均有大用,既已現於眼前斷無錯手之理!當然,我也不是傻子,那遺藏你知我知,就讓它安安靜靜呆在那裡,他日若有良機再同去取出不遲。憂無患那幫人既是前朝餘孽,此刻一心都是些異想天開的復國之念,斷不肯以此重資饋贈三國帝君。寧鵬翼花瞭偌大的心力佈局至此,你難道不想知道他要咱們祝傢做什麼事麼?”
“我真的不知道你要做什麼!”吳征茫然搖頭,復又堅定道:“我有國有傢,亦負師門大恩,決計不會拖他們下泥潭。你若是如賊黨一般想要謀奪江山社稷,我是斷然不會助你的。若你有這等想法,勸你早早打住。你於我有大恩,我不想他日與你刀兵相見。”
祝傢已是富甲天下,還要這等財寶做什麼?除瞭要顛覆江山,吳征實在想不出任何理由。
祝雅瞳目中止不住閃過一絲慍怒之色,旋即淒然搖瞭搖頭道:“我隻是個女流之輩,不想做皇帝,這一點你大可放心。”
吳征暗暗松瞭口氣。念及祝雅瞳過往待自己的諸般好處難免自責,現下有些尷尬,忙轉瞭話題道:“索……前輩處怎麼辦?”
“嫌疑甚大,隻是我還想不明白哪裡出瞭岔子。”祝雅瞳婉轉沉吟道:“我雖不在門中,一切卻瞭若指掌!雨姍此前從未來過大秦,也少見外出,即便離開亦是結伴同行,往返也不過三日。要麼就是燕皇有令,天陰門傾巢而出,她也從未獨自行動過,這裡頭究竟有什麼緣故?”
瞭若指掌?吳征忽然想起一事,試探著道:“倪前輩?”
祝傢勢力再大想滲透進天陰門,尤其是這一代的中堅弟子裡勢所難為。祝雅瞳還能瞭若指掌,隻能是同門師妹裡有精明又絕對可靠之人通風報信瞭。倪妙筠曾被祝雅瞳遣來迭府外宅接應吳征,這一份超乎尋常的信任等閑不能為之。隻是不知道倪妙筠又是什麼來頭,能得祝雅瞳青眼。
“你真的好聰明,可惜,可惜。”祝雅瞳贊一聲嘆一聲,不知今夜的嘆息是否比她此前的日子加起來都多:“以後你自然會知道妙筠的來頭。至於雨姍那邊……她忽然對你說出這些話,正是孟永淑忽然被誘走還泄露瞭我們的身形,原本說起來倒真像賊黨中人暗中坑瞭咱們一把。可錦蘭莊裡高手不多,本就拿咱們沒辦法。泄露瞭身形又能如何?再與你那湘兒所言的聯在一起,像不像原本計劃周密陷孟永淑於不義,隻是料不到我會向付柳贇親自出手,殺得他們措手不及。賊黨沒奈何隻得依原先的計較強行為之?”
“像!索……雨珊若是賊黨暗子,當下有柳前輩等人在身側,無論如何是知會不到的。”吳征連連點頭,大以為然。
“此計當是憂無患之策,他其實也留瞭退路。索雨珊之言含混不清,便是出瞭岔子也不過就是忙中出錯沒看清,加之她身份清白,輕易便可搪塞過去。隻是誰也料不到你的湘兒還有這等……眼光……”念及瞿羽湘所言的下流浪蕩事,祝雅瞳不無惱怒地瞪瞭吳征一眼:“這人心機深沉,欲挑起長枝天陰之爭,甚至欲假我之手除去孟永淑。哼,這麼大的一盤棋,他玩的瞭麼!”
吳征又是一陣苦笑道:“你們的心都好大,我的小心肝快受不住瞭!那個,湘兒說的話十分可靠?”
“原本當是索雨珊的話更靠得住些,出奇不意地來上這一手倒真叫我們自亂陣腳。現下麼,瞿羽湘值得信任!前頭發生那麼多事,她還受過求死丹之苦更不敢騙我。她都能有些旁人沒有的本事,我自然也有。”
“索雨珊那邊怎麼辦?”
“你們不必理她,我自會應付過去。讓她做暗子既巧也有拙,索雨珊歷練不多心智不厚,要瞞過她不難。”祝雅瞳見吳征憂心忡忡,真是不甚之喜,又道:“今夜說瞭那麼多秘密,不妨多說些。看你的模樣,是不是很擔心我?”
“是。”吳征攤瞭攤手道:“憂無患隱於暗處妙手連連,至今還摸不清蹤跡。我方的元帥卻是你,還未曾聽過兩軍交鋒,一方元帥甫一交鋒便屢屢親自提刀上陣,砍得敵軍人仰馬翻的。”有時吳征亦有憂慮:祝雅瞳畢竟身為女流之輩,格局場面難以男子並立,看著實在有些沉不住氣。
“撲哧……你不知道。”祝雅瞳被逗得咧嘴一笑,玉指搖搖道:“憂無患這等人露不得面,永遠如蛇鼠一般隱在暗處。如此背後裝神弄鬼非僅讓我們摸不清虛實,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需知他若再度現身,八成便是一錘定音之時。我反其道而行,事必躬親,每戰必出,你道他們就摸清我的虛實瞭麼?”
吳征一呆,略一思忖頓感佩服得五體投地。一方示敵以弱,另一方卻示敵以強。祝雅瞳以身誘敵,看似大大咧咧將自己置於敵人刀鋒之下,可她的後手一招未出。就如她這般的十二品絕頂高手,簡單直白的一招打出,誰會認為這一招就是直來直去?弱者不弱,強者強到瞭何等地步同樣不為所知。
“還有啊,我老在他們眼前晃蕩,換瞭你是賊黨,你能忍得住麼?不會想著哪一日按下籌碼掃清我這塊墊腳石麼?指不定哪一日我就誘出蛇王,斬下它的蛇頭!再說瞭,待得交鋒的關鍵時刻,賊黨處處算計著先將我拿下,我忽然不見蹤影,賊黨慌不慌?你說妙不妙?”在愛子面前一展智計絕頂,祝雅瞳得意非常!
仰首挺胸著,笑意如清泉之波,漾及滿面。
“可是我真的很擔心出意外,很危險啊。”吳征一邊豎著拇指心悅誠服,一邊又擔憂道。
“你會害怕,隻因你不知道老娘到底有多厲害!”祝雅瞳伸手在吳征胸口一指,將他推開兩步道:“早些去安歇!”
平白被占瞭個便宜,祝雅瞳一臉狡獪又帶著得意,吳征無奈地一攤手道:“哪裡老瞭?十六歲的小姑娘也不及你年輕漂亮。祝傢主晚安!”
“我回頭把這句話告訴盼兒去。看你還敢貧嘴!”
祝雅瞳的咯咯嬌笑之中,吳征轉身離去,心中暗道:盼兒才十五。
小院裡陸菲嫣已睡下,吳征打開房門之聲雖輕終把她喚醒,可見睡得也不沉。柔軟的軀體纏瞭過來滿口幽香,陸菲嫣迷迷糊糊道:“今夜可順利麼?”“沒事,隻可惜讓付柳贇逃瞭。”吳征拍著她背脊道:“好累瞭,先睡一覺。”
郎君歸來可安心,不過片刻陸菲嫣香沉睡去,吳征卻瞪著雙目直到天明。寧鵬翼喪心病狂般流毒至今,吳征隻覺被一張彌天大網罩住,網口正在一點一點地收攏。曾對顧盼言道隻需這一代弟子成長起來,昆侖派的危機便過去瞭。如今想起一如夢囈般可笑……
吳征睡不著,祝雅瞳同樣不得安生,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祝傢有軍資卻無軍隊,這是自發跡起便無一位傢主敢去觸碰的禁忌。不是不想,隻是臨朝轟塌得太快,祝傢尚未將龐大的資財轉作軍力,三國忽然就在世間各霸一方。中土雖未一統,可也迅速恢復安定的局面,祝傢再無機會。
為與愛子相認,祝雅瞳苦心積慮找出一條夾縫中求生存之路。原本望以傾盡傢底明裡資助燕國,暗中扶植涼州之策,令兩國這場戰爭曠日持久地打下去。燕秦兩國戰得越久,天下越發有變數,最好打得天下大亂群雄並起。彼時以奚半樓鎮守涼州禦敵國門之外的威名,功高震主,其必與大秦皇室產生難以調和的矛盾,最終反目成仇。
涼州一地雖荒僻,但幅員遼闊,與大秦更是地理要沖。即使獨立成國,大秦為免唇亡齒寒仍得忍氣吞聲,甚至告急時還不得不出兵援助。再得祝傢暗中支持,百來年的國祚還是有的。
不想欒廣江雄才大略,大兵壓境時正奇並出,攻打三關之外還偷襲亭城。更想不到愛子居然將亭城燕軍一網打盡,戰事出人意料地提前結束。之後引發的一連串變局誰也無法掌控,祝雅瞳手中木偶線斷,出師不利。
一場心血盡付東流,祝雅瞳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尋機來到成都。一來與愛子日夜相處稍緩相思之苦,二來亦可助他在大秦朝廷裡順風順水。他日無論燕秦戰事再起,或是吳征位極人臣大權在握,未必沒有機會。隻是現下這一條路就太苦太難,祝雅瞳隻憑一股執念強自支撐,煎熬無比。
僖宗遺藏猶如暗夜中的一束火光點亮前進的道路,祝雅瞳怦然心動!搜羅天下十餘年的民脂民膏封存在地窟裡,其財富之龐大不可計量。而寧鵬翼留下暗香零落一心禍亂中土,祝雅瞳雖不齒其作為,可無論暗香零落還會采取何種手段,若能從玉石門板後得知前朝因緣,再順水推舟,與吳征母子相認之日可期。天下大亂這一點對祝雅瞳確有致命的吸引力!
屋內四處角落裡以銅盆盛著降溫的冰塊,一身羅衫仍被汗水濕透。祝雅瞳起身解衣隨手拋開,目光落在胸前一對肥滿挺拔的圓隆美乳上。生就國色之姿,祝雅瞳並不太過在意,二十年來她最悉心保養的便是這一對胸前妙物。它們依然如少女的乳房般膚質幼細,透著白玉色的膚光。頂端兩點鮮蔻亦是極圓,仿佛兩顆上好的血珍珠,被下方兩片銅錢大小的粉紅乳暈一襯,真如梅開托蕊。
臆想之時,這是一對隻屬於小乖乖的寶貝。饑餓時任他吸吮,待吃得飽瞭,或許還玩鬧地舔上兩下,咬上幾口,在娘親微疼著愛憐笑罵之時,得意地咯咯憨笑。祝雅瞳死死攥著雙拳,指甲都已深陷肉裡:“錦蘭莊!該去會一會蔣安和瞭。志在必得,志在必得!”
……
孟永淑自暈迷中醒來,腦子裡仿佛灌瞭鉛般沉重,四肢卻是輕飄飄地使不上一點力道。混沌一團的思緒好容易漸漸清明,才憶及一見那名男子轉過屋角,便再也忍不住追瞭上去。雖隻是驚鴻一瞥,但那張可惡的臉,那雙朝人胸脯上毫不避忌地亂瞟,盡是淫邪之色的桃花眼早深入神魂,一輩子也忘不瞭。是他!當年禍害自己的三人之一!
隱忍,計劃,全數拋在腦後,他跑得不快,分明在誘自己近身。薑如露守在原地未曾跟來,祝雅瞳進瞭房門後不見蹤影,天陰門的同道不知身在何處。可是管不瞭瞭,追過幾處屋舍,孟永淑奮力一躍,猛刺的長劍劍尖顫抖,發出嗤嗤的聲響。
桃花眼已駐瞭腳步正在等她,待劍尖將至己身才屈指在劍身上一彈。一股詭異又霸道的潛勁傳來,仿佛一處黑洞將孟永淑的內力全數吸走化去無蹤。潛勁餘勢不絕,打得劍身大震,孟永淑手腕酸麻拿不住劍柄,長劍被震得脫手飛去。
“你……你……”孟永淑又驚又怒,明知差距甚大仍悍不畏死般雙掌齊發,盡是不要命的進手招數。
桃花眼冷哼一聲道:“沒工夫與你糾纏。”右掌一劃兜個小圈欺身而入,徑點她胸前幾處大穴。
孟永淑不管不顧,運起全身功力拍向桃花眼胸前。兩人武功高下明顯,桃花眼身高臂長看看先點倒孟永淑。不防孟永淑衣袖中忽然發出嗤嗤聲響,一蓬銀勁射而出,針尖在皎潔月光下閃著幽幽藍光。
部分銀針穿透孟永淑一往無前的雙掌掌面,暴雨般射向桃花眼。
“啊喲。”桃花眼怪叫一聲,空著的左掌大袖運足瞭內力連擺撥打銀針,身形亦著地急縮,隻覺陰風陣陣,正不知多少銀針擦著頭皮發根掠過。
“可恨!可恨!”孟永淑本可追敵卻仍是雙掌平舉之勢,掌上十餘個血洞裡滲出藍色的血液。胸口玉堂穴被桃花眼提前點中,再無追擊之能。
“常年打雁,今日險些被雁啄瞎瞭眼。”桃花眼面門煞白驚魂未定,從懷中取出一瓶丹藥硬生生灌入孟永淑口中,在她頸後一切,孟永淑就此暈去不知。
孟永淑喘瞭幾口大氣,隻見明晃晃的窗棱外陽光灑落,日頭已漸漸偏西,也不知自己昏迷瞭幾天。舉目四望屋內凈是精美瓷器,上好木料所制的傢俬,竟是一處奢華豪宅。她掙瞭掙手不能動彈,才發覺雙手被拉平綁縛在一隻刑架上,隻是雙足著地,卻又被一雙腳鐐銬牢。
這一幕反反復復出現在夢裡,孟永淑淒然自嘲一笑,終是又落入賊黨之手,與從前一般無二。桃花眼的武功幾已接近瞭十二品絕頂高手,他練就這等功力,不知又有多少無辜女子壞在他身上,慘遭折磨致死。
孟永淑心中一酸潸然淚下……
“想不到我戴宗昌也稱得上英俊瀟灑,居然被個臭婆娘惦記瞭二十來年!當真晦氣。”房外傳來人聲,另一人哈哈笑得輕浮道:“尊主交辦的事兒,去吧去吧,我就不送瞭。”
戴宗昌推開房門,將手中托盤在桌上放下,一雙桃花眼嫌棄又鄙薄地瞪瞭孟永淑一眼,譏嘲道:“留瞭你二十來年狗命,還要巴巴地送上門來找死,嫌命長瞭麼?”
話聲未畢,門外探出個面色蒼白的公子哥兒探瞭探頭,打瞭個顫兒罵道:“惡心,惡心!當年你們也能下得去棒兒?你們真惡心!”
“他媽的滾蛋!”戴宗昌怒吼一聲,嚇得浮流雲縮瞭縮脖子一溜煙跑瞭。
“狗賊!狗賊!賊就是賊,收的也都是這等人物,狗改不瞭吃屎。”孟永淑喘息著冷聲罵道。
戴宗昌嘿嘿冷笑著走近,一把按在孟永淑胸前,然而原本厚實的軟肉空空如也。他目中忽然泛起嗜血的光芒,舔瞭舔唇道:“大爺當年插得你哭爹喊娘,這就忘瞭?呵呵,你這對奶兒原本也是上上之品,白白切瞭未免可惜。大爺當時東躲西藏久未開葷,倒是正好煮得酥爛吃下肚子裡去,倒是真化成一泡屎!”
“那又怎樣?”孟永淑怡然無懼,仍是冷笑著嘲弄道:“你們這幫狗賊終當不得好死,一個個喂瞭野狗,可好不到哪裡去。就算到瞭地獄,被你們殘害的冤魂也會排隊來索怨報仇,你們永世不得超生!”
“人不見長進,倒是牙尖嘴利瞭不少。隻可惜你這副尊容還沒瞭奶兒,本大爺實在硬不起來,否則再打你三天三夜殺威棒,讓你上下三張嘴兒全都合不攏,看你還說得出話來不?”戴宗昌也不動怒,自顧自將托盤上的飯食與各種粉末混在一起攪攪拌拌。
“當年你還有同伴三人都沒讓我就范告一聲饒!”孟永淑揚瞭揚頭,那張仿佛從地獄中走出而被扭曲的面容竟泛起高貴與聖潔:“現下就你這把老骨頭還敢胡吹大氣?當真不要臉皮!”
戴宗昌將粉末拌勻之後皺著眉轉身道:“硬氣倒是硬氣,又有何用?你當是我們治不瞭你?隻是你不值那個價錢!”
他點瞭孟永淑穴道,一把捏開她下頜將拌好粉末的飯食塞進,強行喂瞭一整碗道:“現下也一樣,留著你一條賤命隻不過還有點用而已。”
孟永淑啞穴被制罵不出聲,心下卻忽有些明悟!當年若是賊黨三人要自己乖乖就范,隻需告知要殘虐肢體,自己未必撐得下去。可賊黨直接用刑切乳砍面,那又是什麼緣故?
恍恍惚惚直至夜半,兩臂被吊著已麻得失去知覺。忽聞門開之聲,孟永淑虛弱地抬起頭來,隻見一人身材高大,肩部高聳,面上帶著隻淫邪的鬼面。
“是你吧,一定是你!”二十餘年前的夢魘襲上心頭,那個怪笑著,武功卻高得駭人的假面公子哥兒。孟永淑鼓起剩餘氣力掙紮著,震得腳鐐嘩嘩作響,喑啞的嗓音也拔高瞭尖吼道:“狗賊!狗賊!憂無患,你不得好死!”
鬼面人被遮去瞭面容看不出喜怒,伸指搭瞭搭孟永淑的脈門,又在脖頸旁大血管一按道:“是我。冤傢宜解不宜結,你又何必惦念我許久?”
“呸!”孟永淑一口唾沫噴在憂無患面具上道:“狗賊!我時刻都惦念你,時刻咒你祖宗十八代生子世世代代為奴,生女世世代代為娼!”
“哎。”憂無患一副唾面自幹的模樣坐下,以垂憐的口吻惋惜道:“放瞭你一條生路,原本你可以平平安安瞭此殘生,又何必如此?螻蟻亦知惜命,你連螻蟻之智都不如。”
“隻恨我智計不足,不能將你們這幫狗賊千刀萬剮!可恨!可恨!”
“口舌之爭復又何用?我為刀俎你為魚肉,你隻能任我宰割。”憂無患嘆息著搖搖頭道:“隻是在下要先與孟仙子告個罪。孟仙子如此惦念鄙教,感恩之心當是沒得,恨之入骨倒是甚像。在下觀孟仙子此前所為,死在鄙教手中怕是畢生所願?鄙教有負孟仙子,本當圓瞭這一番心願也算瞭解一段往事。惜乎你又是長枝派門徒,若是死在鄙教手中,平白惹下個天大的幹系。鄙教勢單力薄不願惹這麻煩,隻好將孟仙子送至旁人手上終此一生!這一席話便當是送孟仙子上路吧。”
他說話的聲音忽高忽低變幻無定,更如夢囈一般,孟永淑激憤的思緒漸漸平靜,竟如孩童時聽著兒歌止不住睡意入眠……
PS:第七集《弦歌雅意》已寫完,即將開始第八集《大霧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