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羽湘推心置腹,屋內的談話再聽下去不免有窺人陰私的失禮之嫌。祝雅瞳心滿意足,遏制下好奇與玩鬧之心,及時收手與吳征一同在小院內坐定等候。
“心情好些瞭?還躁不躁?”祝雅瞳單手支頜笑問道。
“好多瞭!”吳征抹瞭把額頭汗珠,這麼一折騰倒真是平靜許多。是否救回瞿羽湘的命或許於韓歸雁而言極為重要,但整件事來看,更重要的是刺客何來。
“我得瞭信已令人追查下去,不久當有回音。韓傢那邊想來也是人手盡出,你們聖上要是得知新任的京都守備開府第一日便遭刺殺,怕也要龍顏大怒。你呀,稍安勿躁。”祝雅瞳心知吳征再如何成熟冷靜,愛侶遭襲也要心動神搖,遂將局面鋪陳開來關說分明。
“聖上何止龍顏大怒……”吳征甩瞭甩頭,為韓歸雁死裡逃生安心之餘,也不由慶幸刺殺未曾發生在北城。這一回要引發的可是雷霆怒火,南城的一票官員簡直是黴運到傢,躲都躲不開:“我倒不擔心這個,南城的事情怎麼都牽連不到北城來。”
“你擔心……或者說難過的是自身力量不足?”祝雅瞳見吳征神情有些落寞,她對愛子瞭解甚深,打趣開解道:“拙性走後,看來你比我還更想他。”
“是啊……大師在時我總覺得他太過世故,不滿頗多,還有些瞧不起他。現下他不能幫我,呵呵,仿佛被人綁住瞭手腳,甚麼事情都做不瞭。”昆侖派可用之人全被分作兩邊,部分留守山門,大多駐紮涼州助奚半樓打點政務。吳征無奈搖頭道:“涼州滿目瘡痍,師尊那邊更缺人手也是無可奈何。我這裡兩手空空,若非傢主一路幫襯,怕是一事無成。”
“我還會幫著你,隻是,你也是時候收些人手啦。”祝雅瞳抬手向韓歸雁香閨一點道:“她很不錯,雲龍門也很不錯,想些法子收服瞭當有大用。男子漢大丈夫,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非常之時,手段隻有成與不成的區別,可沒甚麼高雅與下三濫之分。我此前倒一直沒發現,你性子裡還有慈悲的一面。”
“慈悲?咳咳。”這不是笑自己聖母心麼?吳征自嘲地笑笑。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亦在江州荒園初次認識到這個世界的殘酷,吳征的所作所為不算呆板。隨機應變,機巧百出向是長輩們對他的評價。可他難以言明,或是讓人不好理解的正是內心深處前世的殘留。例如對顧盼,世間十四歲的女子莫說成親,連已生子的都比比皆是。小師妹與他不說是否情投意合,至少是青梅竹馬感情甚篤,可吳征自始至終刻意與顧盼保持著應有的距離。
除瞭《道理訣》,吳征還想保留著些自身獨有的東西,譬如不碰幼女,譬如不狎妓,也譬如人生而平等之念。他不喜瞿羽湘,但吳征惱恨起來會提刀直接殺瞭瞿羽湘,也不會毫無節操地玩弄與凌辱。
或許在當世人的眼裡,這是一種古怪的慈悲,但在吳征的眼裡,已是他存留不多,也是必須堅守的東西。
自從瞿羽湘在浮山上悍然向吳征出手被制服,她的結局已然註定,想要留下一條命又不牽連雲龍門,隻能死心塌地地歸順。吳征遲遲未曾動手,隻是心理關始終未曾過去,是以始終拖著遷延至今。
“兩權相害取其輕?也不算害吧……”吳征暗自思量:“初來成都城之時還盤算著這一天,事到臨頭反而猶豫瞭?終究還是不情不願啊!”
吳征抿唇似下定瞭決心,向祝雅瞳道:“你認為這麼做她就能放下妒念嗎?贖罪,實話實說,我覺得女子一旦妒恨起來大多蠻不講理,難保她日後又不起殺心。”
“你是不懂想從我這裡得到答案呢?還是隻想確認些事情增強信心以做決斷?”祝雅瞳正容道:“其實選擇沒有好與壞,隻有時機是否適合與是否需要。缺什麼,自就去找什麼,這些道理你當很清楚!還在猶豫不決是否心中還有什麼想不透的心魔?”
“我有些奇怪的顧忌,哎,什麼都瞞不過你。”吳征垂首下定瞭決心道:“我去試一試罷!也當作突破心魔?”
“那能不能把你的決斷先告訴我?”祝雅瞳媚目連眨,配著她手托香腮的動作,俏皮可愛得令人心動。
“不要嘛,人傢有點害羞……”
“去去去,一邊兒去,真煩人!”
“哈哈!今日之前,我終是要尋機殺瞭她的,今日之後麼……她害我一次,又救瞭雁兒一次,恩怨便算是扯平瞭吧。現下正是多事之秋,用人之際唯才是舉。她武功不錯,借其牽線搭橋若能使雲龍門為我所用更是一大助力,這個這個,長得也挺不錯……有點兒奇怪的癖好想些方法應也能解決。這個答復夠坦誠瞭麼?”吳征明知會招來祝雅瞳的嘲諷還是據實而言,其中的復雜心思連自己也說不明白。
“隨你去。想得透徹明白瞭便不要猶豫,旁人的東西終不屬於你,隻有握在自己手心裡的東西才穩當。”祝雅瞳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道:“本月的解藥就早些給她罷,正巧給你找個好借口。我先行一步!”
吳征接過瓷瓶,目送祝雅瞳款扭腰肢離去,心頭卻有些鬱悶:“情緒毫無波動?那就是純為瞭利益交關不是喜歡我瞭?也是,她那樣的女子怎能看得上我,自作多情瞭。隻是這天底下……不知誰才配得上她……”
祝雅瞳吳征有著超乎尋常的關懷之意,他不免飄飄然自鳴得意;絕世的美婦又是人間絕色,吳征披在貴公子外皮之下那顆屌絲的心又怎能不被這股驚人的魅力所吸引?
自嘲笑笑拋去不切實際的想法,吳征推開韓歸雁的閨房門輕輕入內。祝雅瞳贈與的內力應是消失殆盡,瞿羽湘又沉沉睡去,面上略鎖娥眉盡顯淒苦之相,又帶著些如釋重負的輕松。
韓歸雁淚珠不斷,正坐在瞿羽湘身旁不停拭著眼淚,啜泣之聲雖已刻意壓抑仍止不住,羞紅的臉頰哭得梨花帶雨。英武的女將鮮少見如此脆弱。
“雁兒莫慌,我能救她。”吳征摟住韓歸雁肩膀柔聲道。
“真的?”韓歸雁嬌軀抽搐振開吳征的懷抱,失聲驚呼。
“能。方才我苦求祝傢主討來一顆丹藥,她體內的毒性無憂。隻是這顆丹藥並非解毒之用,而是以毒攻毒。她現下的毒能解,日後卻需定時服用解藥,否則發作起來更加苦不堪言。你看呢?”吳征不願欺騙韓歸雁,隻是與瞿羽湘的恩恩怨怨一時半會兒說不明白。現下暫且讓韓歸雁寬心,日後再細細分說就是。
“那也要先服下解瞭燃眉之急再說!保住一條命日後也好做計較。”韓歸雁迫不及待伸手要搶吳征手中的瓷瓶。
吳征手臂一晃不肯就范,笑道:“莫急,她現下暫無性命之憂。方才的話我聽見瞭一些,她若好轉你怎麼辦?”
韓歸雁一張俏臉“騰”地通紅,竟不敢直視吳征的目光扭過頭去訥訥道:“你這壞人,私房話兒也偷聽!”
“聲東擊西?好計!下一招是瞞天過海還是和稀泥?”女兒傢最善在說正題時顧左右而言他,將事情的本質轉移到是否偷聽等等等等小事上來。吳征雖知韓歸雁一心屬他,還是忍不住調笑。
“你……你先救人!都甚麼時候瞭!”韓歸雁無話可說,連搶吳征手中瓷瓶,隻是心神不寧又羞又怯出招全無章法,被吳征輕松躲過。
連連落空,韓歸雁恍然大悟吳征的用意!
瞿羽湘的告白猶如驚雷般響亮,韓歸雁驚詫莫名。若是從前她當毫不猶豫地拒絕,姐妹之情怎可與“男女之情”混為一談。可瞿羽湘命在旦夕,又全因救她所致,這句話無論如何說不出口。在韓歸雁的心裡也未曾當做一件大事,當做有些胡鬧,且瞿羽湘也是女兒身,就算真是喜歡她,與她再怎麼摟摟抱抱,至多隻是過分親昵,遠比不上男女之防。
可對吳征而言卻是大事。瞿羽湘一番情意綿綿的告白,已成吳征的情敵。若得不到韓歸雁明確的答復,吳征可不願給自己惹下大麻煩,世上少有人會大發善心主動去救個情敵。
想通瞭此節,韓歸雁坐在吳征膝彎,將頭埋進他胸膛道:“吳郎,你的雁兒心隻屬你一人,旁人也入不得我眼,你當知我心意。瞿姐姐怕是傷重一時糊塗說些昏話,即便不是,她與雁兒情同姐妹也止於姐妹。莫說同是女兒身,她便是個男子,我與你定情在先,斷不會移情別戀。她與我有救命之恩,然恩與情不可混為一談……”
說到此處詞窮,忽然起身揪著吳征的衣領道:“你個壞人!哼,天底下喜歡我的人多瞭去啦,還差瞿姐姐一個?人傢很差麼?”
“吧唧!”吳征忽然湊唇而上在女郎臉頰邊狠狠吻瞭一口道:“有這句話我就安心啦,就怕你重情義,救命之恩舍身相報,我若是把她救瞭回來豈非給自己找麻煩?”
“人傢又不會不識分寸!哼!安心啦?滿意啦?快些救人!”韓歸雁鼓著腮幫子嗔怒不已。
“你先出去,祝傢主吩咐救治之法不可外傳。”吳征勾瞭勾韓歸雁嬌俏的鼻梁,見她一臉狐疑不放心又道:“放心,我既答應瞭你自然不會害她。不久後或許宮中也會來人,你得攔著莫要讓人進來。”
韓歸雁雖有疑慮,一想吳征不會騙她,也不至於如此沒品非要與瞿羽湘為難,畢竟是救命恩人,方點瞭點頭道:“你安心救治瞿姐姐,萬萬就救她回來。”
“那是自然,萬無一失。”
勸得韓歸雁放心離去,吳征稍候片刻估摸她去的遠瞭,才坐在床邊忽然發聲道:“你還要裝睡多久?”
昏迷沉睡中的瞿羽湘悄無聲息,吳征哂笑道:“瞿捕頭,本官給你治傷得脫衣服,不管你聽不聽得見先行告知一聲,得罪莫怪。”
狼爪剛伸,瞿羽湘豁然醒轉,惡狠狠地瞪著吳征道:“不許碰我!”她一身傷後軟弱無力毫無阻擋之能,幸虧吳征也未做小人。瞿羽湘放下心來目光一黯,淒然道:“你殺瞭我吧。這條命賠給你便是瞭!”
“張嘴!”吳征自瓷瓶中掏出丹丸放在瞿羽湘唇邊。翠綠色的丹丸四散著撲鼻的藥香,映在她缺乏血色的唇邊亦顯美觀。隻是瞿羽湘心喪若死充耳不聞,吳征伸手捏在她臉頰一捏,借著雙唇驟分之時塞入丹藥又合上她牙關,硬生生將丹藥喂入。
“好話不聽非要用強才肯就范麼?”吳征坐直身子施施然道:“你暗害本官,當是欠本官一條命。不過你今日救瞭雁兒,也算還瞭一條。一命抵一命,咱們兩相扯平。日後本官不會將前事與你為難,你也休要想以救命之恩要挾雁兒。兩不相欠,我殺你幹甚麼?”
“誰要你來做好人!我要你的命和救雁兒沒有幹系,不要你來抵還。”瞿羽湘越看吳征越不順眼。方才她隻是裝睡,吳韓二人之言全數聽在耳裡。雁兒心如鐵石,連救命之恩都不能稍動半分,大發的醋意已是散得滿屋皆酸,恨不得現下便咬死吳征。
“你怎麼想是你的事情,與本官何幹?”吳征嗤笑一聲嘲弄道:“你現下是在為難雁兒,本就是段畸戀,怎地說得大義凜然似的。做錯瞭事情說你兩句還不成瞭?”
論口舌之靈便瞿羽湘差瞭老遠,索性閉目不言來個不理不睬。
吳征一拍雙腿起身道:“好心好意救你性命招來頓罵,想教你兩招能親近雁兒的辦法又不想聽,得,走瞭!”
“什麼?且慢!”瞿羽湘急忙睜眼見吳征起身要走,一時竟忘瞭身上傷痛奮然伸手要拉。這一下用力極大猛地扯到傷處,登時發出一聲痛呼。
吳征心知雁兒二字對她是百試百靈,也想不到能如此激動,回身時已聞撲騰悶響。原來瞿羽湘發力時竟連上身都已探出床沿,以她目前傷勢之重全然支持不住,竟從床上滑落下來,額角重重磕在地上。
“你不要命瞭?”吳征怒罵一聲,又好氣又好笑,亦感這一份愛意情真意切。
劇痛與脫力讓瞿羽湘氣息奄奄,吳征攬住她肩頭輕輕一提放在床上仰天躺好。見她疼得牙關打顫,肩頭的傷處又滲出汩汩血跡。
祝雅瞳贈與傷藥後並未討回,餘者正是要給吳征使用。吳征伸手解開瞿羽湘肩頭繃帶結扣,她嬌軀一抖又是掙紮要起。
“你再亂動一下或是亂說一個字,我即刻掉頭便走,休想我再說半個字!”殺手鐧一出,瞿羽湘雖極為繁惡他靠得太近,也隻得閉目強忍,再不敢動彈一下。
吳征七手八腳地解開繃帶重新敷上傷藥,口中絮絮叨叨不斷:“好端端一個美人兒,喜歡你的男子不少罷?偏生要喜歡女子,暴殄天物!一身脾氣又大又臭,本官倒瞭八輩子黴碰到你個腦子有毛病的。想要本官的命,本官還得巴巴地受人之托給你治傷,娘的還不領情。真想一掌劈死你一瞭百瞭。”
瞿羽湘被他罵得慘烈一句話也不敢回,氣得七竅生煙,隻是吳征這一打岔,肩頭繃帶扯開淤血重又撕裂傷處的劇痛倒輕瞭不少。
一攤子處理下來,吳征也冒瞭頭汗,索性一屁股坐在她身邊,肆無忌憚地打量尚未蓋上的肩頸。女捕快向著公服也掩不去驕人身段,近距離觀瞧下隻見肌膚欺霜賽雪白得幾乎透明,平躺著亦傲然墳起的胸脯極為豪闊,即使一身血污又臟又臭,麗色仍拔群出眾。
“現下能不能好好說話?”吳征冷然問道,見瞿羽湘依舊閉目不言,無奈敲瞭敲額頭道:“本官問你,你就答。”
“能!”瞿羽湘又氣又恨,幾從牙縫裡迸出字來。傷痛時雖氣急攻心,也記起吳征機變百出,雖心裡死不承認,實則對他所言的方法萬分期待。
“成!方才的要求依然做得數,別和本官甩臉色!”吳征警告瞭一句,才緩緩道:“你喜歡雁兒本沒有錯,錯就錯在有瞭非份之想。這個錯怨不得旁人,也影響不到旁人,唯獨倒黴的就是你自己。你且想想,其一,雁兒已鐘情於我十分相得,你現下想介入談何容易?其二,你又與雁兒一般時女子之身,大違世間常理。莫說什麼你是,雁兒可不曾對女子動什麼情欲之念。二者相加,難上加難,是也不是?”
“是!”
“那便是瞭,你說什麼想嫁與雁兒做她的妻子,那是想也休想……”
“你方才說教我的……”
“本官說完瞭嗎?老愛插嘴!本官方才說教你,教你什麼?”
“教我……親近雁兒!”
“是瞭,本官說的是親近雁兒,可沒說教你做她的妻子。本官向來不打誑語,你莫要胡亂怪罪。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隻是想親近一番,還是必定要做她的妻子?”
瞿羽湘聞言頓覺失望,心頭也迷茫無比。她單戀韓歸雁之情向來深埋心底,從未如今日一般開誠佈公地談論。吳征之言雖難以接受卻又字字屬實,這一份情感不僅錯漏百出,連自身也不明白想要什麼。必定要做她的妻子?那是最好!隻是想親近一番?退而求其次也是心中所望。
“我不知道!”
“呵呵,本官就知你不知道。你可想清楚瞭,若是必定要做她妻子,那是想也休想,若隻是想親近一番,本官倒有個辦法。有,且僅有,唯一的辦法!”
“是什麼?”
“行,你現下閉嘴聽我說完!”吳征厚著臉皮細說一遍,瞿羽湘聽得目瞪口呆,眼裡射出的難過反胃與鄙薄之意一覽無餘。
“我知道你很生氣覺得我心懷不軌有意為之,甚至趁人之危不是君子所為。然而你沒有資格生氣,現下的局面是誰人造就?一時沖動的可不是我!我一直想找機會殺瞭你永絕後患,你當很難麼?且你犯下大錯,當知你一人擔不起,連雲龍門十有八九也要遭殃!偏偏你又救瞭雁兒。咱倆掉個個兒,你當如何自處?”吳征靠在床頭寒聲道:“你長得雖不錯,比起雁兒可差瞭些,性子我也不喜。務須自以為奇貨可居,於我而言你的美色可有可無。隻不過是你救瞭雁兒,我替她考慮不得不找一條保下你命來的辦法。有,且僅有,唯一的辦法。你光顧著生氣,可曾冷靜想想除瞭你那異於常人的變態癖好,這法子哪一處不是兩全其美?至於你不好接受也罷,覺得惡心難受也罷,我隻想告訴你,世上沒有任何事可憑空而得,你久在京兆府當差不會這點道理都不懂罷?”
“這事不忙,好好養傷莫要作踐自己,若是出瞭什麼意外,雁兒會很傷心。”一言而畢,吳征跳下床頭也不回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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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裡金鑾殿,秦皇高坐龍椅俯瞰眾生。隨侍在旁的中常侍屠沖不時提筆記下群臣的議論,年事已高,無論是秦皇還是他都覺日漸力不從心,若不落於紙面已常有疏漏之事發生。
一名小黃門從側門入殿,遠遠朝屠沖打著招呼,狀甚焦急。屠沖忙上前接瞭奏報迅速通覽一番,面色丕變。此事來得又急又突然,讓人心驚肉跳,當下不敢怠慢,來到金階之下跪地高舉奏折尖著嗓音道:“陛下贖罪,臣有要事啟奏。”
屠沖侍奉秦皇多年,早已“入朝不趨,劍履上殿,謁贊不名”,甚至不需大禮參拜。見他鄭重其事,秦皇亦微有心驚道:“屠愛卿奏來!”
“卯時中,新任京都守備韓鐵雁入守備府到任途中,於南城迎仙巷處遇襲。金吾衛即刻趕到,韓守備安然無恙,北城府衙捕快瞿羽湘身受重傷,百姓慌亂中互相踩踏,死者八人,傷者約五十餘。現京兆府正全力安撫百姓,刑部、金吾衛、京兆府精英俱出緝拿刺客,查明實情。”
平日裡若有大事,朝堂上常會響起驚呼之聲,也難免有嗡嗡的交頭接耳聲。可今日屠沖奏報已畢,大殿上靜悄悄的,隻剩下此起彼伏的沉重呼吸聲。霍永寧,蔣安和,胡浩,俞人則等人俱都低頭不敢望向龍椅之上,遑論他人。
“咳……咳咳……”大殿上傳來揪心的劇烈咳喘之聲,屠沖可以想象聖上的震怒又不敢去想。此刻不得不抬頭向暴怒中的秦皇目視提醒莫要太過激動氣壞瞭身子。
“於……之群!……湯興平!”良久之後秦皇方喘勻瞭氣,率先低咆吼出兩個名字。
京兆尹於之群與執金吾湯興平屁滾尿流地滾爬於地顫聲道:“陛下,微臣在。”
“還杵在這裡幹什麼?給朕去查!速速去查!滾!”秦皇用盡全力咆哮的怒聲回蕩在金鑾殿上,嚇得於之群與湯興平再度屁滾尿流地滾瞭出去。
發泄瞭一通,秦皇不知是用盡瞭力氣還是暴怒過甚,靠在龍椅之上閉目養神頗見萎頓。大殿之上無人敢發聲,群臣隻得靜候秦皇恢復。
“屠沖,傳朕的旨意:韓鐵雁與國素有大功,今遭逢暗算,朕心甚痛。天佑大秦不損良將賢臣,特賜烏金軟甲一副,著韓守備於府中歇息十日。瞿羽湘英勇無懼力鬥刺客,著其安心養傷,傷好後仍復京兆尹總捕頭一職,你親自去一趟,代朕好生安慰嘉獎,帶上太醫同去。”
“臣遵旨。”
屠沖急急忙忙快步去瞭韓府,秦皇疲累不堪語聲弱瞭許多,所幸大殿是能工巧匠打造傳音極佳,群臣俱能聽得清清楚楚:“朕心甚痛……諸位愛卿,朕心甚痛啊!京師乃國之根本卻屢屢動亂,還有誰,能為朕分憂?”
群臣低頭,霍永寧卻仿佛有感應似的忽然抬頭,正與秦皇射來的目光對視。他搖瞭搖頭示意不是他做的,出班奏道:“陛下寬心,京師如今巡查甚嚴,來往人員俱有記載,料想襲擊韓守備者當是一群不要命的流寇毛賊,翻不起大風浪。”
“喝!原來如此!”霍永寧雖得秦皇密旨,籌劃剪除吳征羽翼令他做孤臣,但既示意尚未動手,話中所知的流寇毛賊當是說懷疑暗香零落瞭。
暗香零落是前朝餘黨一事僅有少數人知曉,霍永寧說得隱晦,能聽明白的也隻那幾人而已。秦皇心中也已有判斷,以霍永寧做事的周密嚴謹,哪會動用如此簡單粗暴餘毒無盡的蠢方法?
秦燕兩國交戰方止,刺殺韓鐵雁也是不智之舉。何況秦國吃瞭一次大虧,新上任的京兆尹於之群不敢稍有放松,對在長安的燕國人等排查甚嚴。即使如祝雅瞳身份超然也免不瞭時刻被人盯視,連帶祝傢也被嚴加監管。這種狀況之下還要在成都城搞風搞雨,即使強盛如燕國也做不到。
排除瞭霍永寧私下動手與燕國刺客,剩下的隻能是賊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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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這麼認為?”吳征聽完祝雅瞳絲絲入扣的分析之後,依然有些不可置信道:“雁兒也這麼說的!”
秦皇遣去屠沖尚未得知完整的信息,吳征已從韓歸雁處瞭解得一清二楚,他的疑惑與恐懼正是來自於此。
“第一波襲擊過後,趕去拿人的兩名血衣寒無聲無息地死瞭。血衣寒俱是百戰老兵最擅於混亂之中取事,能輕易取他們性命的必是高手!此後分進合擊,其間殺傷百姓,示我以弱,俱是為瞭人群中帶著毒藥的那一箭。最終便是要命的八支弩箭瞭,我想不通成都城排查如此嚴密,弩弓是哪裡來的?自始至終,刺客計劃周密層層推進,打瞭我一個措手不及。我回想起來非是所見的簡單,吳郎可還記得在涼州遇襲之時,我手下的鐵衛精騎折損瞭近五百人!那一定是某種罕見的軍陣,不是瞎沖鋒的散兵遊勇!”
“她正逢其事,那時或許當局者迷,現下也該想得明白透徹。她是大將之材,推論當比我的更加精準些才是。”祝雅瞳提筆做註將韓歸雁的推測加上,神色罕有地鄭重專註。
“弩箭自何處而來或是關鍵?”陸菲嫣一臉憂容,暗香零落的能耐出乎意料地大。這一場刺殺比之此前燕國的刺殺規模與聲勢俱要小得多,可驚險之處猶有過之。弓箭之物尋常獵戶傢都有,但弩弓以機簧發射打造不易,且無論歷朝歷代具備大殺傷力的弩弓在民間俱是絕對禁止之物,除瞭軍中,暗藏弩弓者以謀反論處:“數量驚人的高手,軍陣,弩弓,還有提前周密的謀劃。為何此前剿滅奇羅山賊黨又略容易瞭?”
“敵暗我明,一切的問題都在此處。看來此前與孟前輩計議時發動武林同道共締盟約之事已刻不容緩!”吳征猛地一攥雙拳:“任由狀況這麼下去,後果難以承受。”
“還不夠,江湖人士固然要用,三國朝堂也務須要重之才可。你們且等等。”祝雅瞳返身回屋取來一卷書冊遞與吳征道:“你看這些人夠麼?”
書冊上全是名姓,其上標註著各自的長項,武功品級,性格特質,甚至已編制入組,共有二十組一百七十餘人。
“這是?”吳征通覽一遍不明祝雅瞳之意,暗道莫不是要把這麼多人送給我?還有這種好事?
“暗香零落我在燕國時也瞭解過一些,。這幫賊黨無惡不作,但相較之下在燕國犯過的案子以孟永淑一事最重,且此案過後丘元煥調用官軍清掃,賊黨必然元氣大傷。我原本以為他們不過如此,不算太放在心上。這一趟來瞭大秦,尤其是與憂無患動過手之後,我始終心神不寧。無知者無畏,如今瞭解越多,越覺賊黨深藏地底還不知有多少能耐。”祝雅瞳秀眉深蹙目放寒光,連喘息也急促起來:“賊黨行事令人難以捉摸,憂無患既知我在秦國仍毫無防備,這裡頭定然有什麼我等未知的緣故。且我想來想去,天底下從沒出現過憂無患這麼一號人物,突然在秦國出現,結合昔年燕國賊黨被清剿之事,賊黨的老巢更有可能在秦國。結合近來局勢之動蕩,或許這幹包含禍心的賊黨已不想再藏下去瞭?賊黨不滅,遺患無窮;憂無患不死,我心難安!”
不唯大秦皇帝年事漸高,燕國皇帝的身體也不好,盛國又積弱已久改變不瞭大事。三國之間征戰難休,世間流言紛紛俱是不尋常的味道。暗香零落若要搞什麼動作,可謂百年不遇的大好時機。
“現下我也不知夠不夠,你定下的人手當已考量完備,我怎敢胡言。”吳征將名冊交還祝雅瞳。
“嗯,當是缺漏不多。待人手到齊我們再試試看。”祝雅瞳對吳征露出個贊賞的目光,關鍵時刻不隨意發表意見不懂裝懂,也是個極好的品格與能力。
“什麼時候能到?”
“早則一月,慢則再多半月就到。”
“啊?這麼快?”
“你忘瞭我雖在大秦,長安城的那位祝傢主現下才該當光明正大地來成都麼?”祝雅瞳笑意妍妍揮瞭揮書冊道:“這些人都是長安祝夫人的護衛隨從,嘻嘻。”
“額,真忘瞭。隻是一個半月也太快瞭……”長安至成都行程遙遠道路難行,如此強援能在月半時間裡趕來也是意外之喜。
“輕車簡從,沿途補給即可。”祝雅瞳說得輕松愉快,實則若無祝傢這一份財力與遍佈天下的據點實難做到:“我也約瞭幾名天陰門的師妹來此,高手不嫌多。月玦也來,你們見過的。”
話雖如此,吳征心情卻未有放松。祝雅瞳這等人物的鄭重其事愈見形勢之嚴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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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皇宮禦書房裡,冷月玦一身月白衫子朝著燕皇盈盈下拜:“民女冷月玦叩見陛下。”
“平身吧。”燕皇屏退瞭左右。比之吳征離開長安不過一年時光,欒廣江面色更見蒼白,連身形都瘦瞭許多。身體上的苦痛讓他倍受折磨,精力越發不濟。他停下手中筆桿,緊瞭緊身上的皮裘問道:“你說有要事,速奏來。”
“非民女有事!民女接到義母香凡夫人傳信,吩咐務必親手將書信面呈陛下。”冷月玦呈上書信又道:“義母言道:事關國之根本,陛下請慎嚴以待。”
“哦?”燕皇吃瞭一驚,他的記憶裡祝雅瞳未有措詞如此嚴重之時。他一抿薄唇取出書信細觀。
“臣妾二品誥命香凡夫人,叩首百拜。去歲末,臣妾意外發現暗香零落賊黨犯案,遂著傢仆跟蹤查探。其事多有不尋常之處,臣妾深感事件重大一路探訪深究,暗中跟隨入秦成都城。…………是夜於浮山之頂遇一神秘蒙面人,自稱憂無患,武功卓絕,臣妾不能一鼓而擒。縱皇夜梟追擊之時,憂無患乘異禽而逃。異禽羽色黑黃相間,鳴若獸咆,已確認為豹羽鵟無疑。憂無患疑暗香零落賊首。前朝崩塌多年,不想餘眾隱於市間且已成氣候,秦皇處臣妾已面見稟告,不日當有秦國大臣出使長安。陛下當著精幹臣子嚴查,時不我待,務使國之根本動搖也。慎之,慎之!”
自秦國使臣離去,祝雅瞳便在祝府之內稱病不出許久未見,不想已然悄聲無息去瞭秦國。欒廣江知曉她對愛子珍逾性命,所謂對賊黨的意外發現怕不是在長安,在成都更為可能。
欒廣江對此並無意見,吳征這名私生子他顧不上,但阻撓其母的愛子之心也太過分瞭些,至少在目前為止,他還不願與祝雅瞳正面起沖突。且這一點正是他拿捏祝雅瞳乖乖就范的重要把柄,世上有吳征,祝雅瞳便有顧忌。她若有任何風吹草動不臣之心,燕皇隻須放出風去吳征是他與祝雅瞳的兒子,秦燕兩國便再也容不得吳征。彼時天下之大再無吳征容身之地。若世上沒瞭吳征……誰也不能保證這個女人發起瘋來會做出什麼事情。她已經做過一次,結局是祝傢滿門遺老於世間消失。
“聽聞你也要隨祝傢商團去秦國?”欒廣江在身邊的火盆中焚毀紙頁,旋即提筆寫信。
“是,義母令民女隨同商團一同前往。”
燕秦兩國一場大戰各自傷瞭元氣,國與國之間在不能互相吞並之前,利益永遠都被擺在第一位,且燕國北方與草馬黑胡大戰在即,也急需修復與秦國之間的關系。祝雅瞳的商團正是最佳人選!流水般的銀兩比其餘大臣出使的空口白牙要有效得多。
“朕也有一封信,你親自交予香凡夫人。絕不可為第四人知曉!”秦皇寫畢隨手一揮,輕飄飄不著力的薄紙猶如有瞭生命一般準確飛落在冷月玦手裡。
未著火漆封印,甚至連信封都沒有。冷月玦錯愕一愣,抬頭遠遠打量著埋頭書案的燕皇,又等瞭片刻沒見回音,終於恍然大悟,當即展開紙頁細觀默默記憶。
“陛下,民女記牢瞭。”
“背誦一遍!”
“啊?這……”
“朕恕你無罪!”
“遵旨!香凡夫人見安,久而未見不想卿立此奇功,朕心甚慰……”冷月玦一字不差地背完,又未等來回音,想瞭會兒才依樣畫葫蘆將手中信紙燒去。
“嗯,你跪安吧。”
“是!民女告退。”
離開禦書房,冷月玦抹瞭抹額角汗珠,病體羸弱的燕皇所帶來的壓力出乎意料地大。而她眼中更是許多不耐,似乎虛頭巴腦諱莫如深的對話方式讓她疲倦又厭煩。這一趟她不願來,可又不得不來,祝雅瞳待她一貫照拂甚多,她的吩咐不能不聽。另一個則是要單獨暗中面見聖上,可依托的天陰門弟子除瞭她也別無旁人。
“師尊與義母之間越發不睦瞭,哎,真真叫人難以自處。這一趟去成都不知又有那幾位師叔能隨行。”冷月玦心中暗道,心情忽然轉好,竟得意地環視皇城一圈。
夜色之下的皇城仍富麗堂皇,星光輝映之下亦閃著淡淡的金色光芒。可四周林立的高墻像一個巨大的圍籠,身處其中雖不比囚室窄小潮濕的難當,可終有邊界。冷月玦在破落的冷傢長大,此後拜師天陰門,可說自小起所處之地僅是冷傢與天陰門二處。當世的女子大多如此,原本性子寡淡的冷月玦也未介意,一切自欒楚廷欲納其為妃起,平靜與清凈便被打破。冷月玦無處可逃,長安雖大,皇城雖貴,對於膩煩於其中的人來說,亦隻是個大些的囚籠。
“再有十日!聽說川中天府之國沃野千裡,人情風物俱大異長安城。平原之外還多有險峻奇山異水,峨眉亦是佛宗聖地。這一趟去瞭大秦該當多些時日才好。”冷月玦垂頭緩步跟在一名小黃門之後向皇城外走去。
“冷仙子?好巧!”轉出禦書房的院門,燕國太子欒楚廷一行正過此間。夜色雖濃,嬌小的白衣麗人仍被他一眼認出。
冷月玦正心潮澎湃,見狀面色仍是寡淡無情,隻是下拜行禮:“民女冷月玦見過太子殿下。”
“免禮,免禮!冷仙子何故深夜到訪?”
欒楚廷順勢上前攙扶,冷月玦迅速起身,不經意地退後兩步又抖袖撫平裙擺,讓欒楚廷落瞭個空。
“民女不能說,殿下見諒。”夜色已深,本該在後宮中的太子卻出現在此處,遠不是一個好巧便能說得清的。太子的耳目遍佈宮中,這一趟應是特為自己而來。冷月玦雖懶理勾心鬥角之事,心思卻是玲瓏剔透。
“噢……冷仙子定有理由,孤便不多問瞭。”欒楚廷心中一凜,轉過話鋒道:“孤記得冷仙子少來宮中,上一回還是五年之前?近年來宮中添瞭不少景觀,冷仙子既來,陪同孤走一走如何?”
“民女不能留,殿下見諒。”冷月玦垂首縮肩,她不善說謊,清淡冷漠的面容掩不住目光中的異樣,面對欒楚廷這等見多識廣之人,索性不與之對視被看出破綻。
“也是,冷仙子身懷要事。既如此,孤送冷仙子一程。”欒廣江心中大嘆冰雪美人拒人於千裡之外,渾不似其母半分。轉念一想,若如況雪瑩般隻一露面便貼瞭上來,豈不是少瞭許多樂趣?
“民女不能……”
“噯!冷仙子若無事,孤自當相送;冷仙子若有事,孤更當相送!”冷月玦尚未說完,欒楚廷已出聲打斷。冰美人刻意保持距離種種推脫,他已忍耐多時,點出無事亦是一份警告。有時一念至此不免好氣又好笑,堂堂太子之尊誠心誠意追求一名女子,居然換來不假辭色。若是嬌小美人是燕國未來最有希望成為十二品絕頂高手的天才,欒楚廷也廢不著許多心思低三下四,直接請一道旨意娶回便是。
可惜以父皇對人才的珍視,斷然不會答應這等要求的,反倒要落個沉迷美色的壞印象。
“民女回傢,有勞殿下。”冷月玦無奈答應,心中卻更加膩煩。
即使輕車簡從,太子的車駕亦是世間一等一地尊貴奢華,車廂裡更是應有盡有。時正初夏,桂花糖藕糕已是常備之物,酒爵之中盛的則是罕見的葡萄酒。
欒楚廷夜送美人正是風流旖旎之事,談興正濃滔滔不絕。冷月玦垂頭閉目一言不發,尋常女兒傢喜好的精致糕點與美酒也毫無興趣。欒廣江一展才學卻逗不得美人一笑,也微有怒意,忽然笑道:“冷仙子適才覲見,不知父皇精神如何?”
“頗見疲憊。”提起陛下,冷月玦不敢不答。
“夜色已深父皇尚在操勞國事,大燕江山能強盛如斯,歷代先皇功不可沒。孤亦常思父皇百年之後亦當以此為己任,不落先祖之後。哈哈,孤若能一嘗夙願娶冷仙子為妻,有賢後如此何愁大業不成?”
“民女一心修行,殿下失言瞭。”
“正是,正是,孤一時激動大逆不道,該打,該打……”
馬車在冷府門口停下,冷月玦獨自進府。月影如霜,正讓她心裡冷冷的。欒楚廷所說的玩笑之言並沒有錯,一旦他登上大寶群臣山呼萬歲,普天之下又有誰能再阻止他以一道旨意冊封自己為妃?想起幽深清冷的皇宮,冷月玦不寒而栗!呆在那隻大籠子裡,便真的封後天下稱賢,又有甚麼希望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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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師妹要招同門去大秦?是何用意?”
天色剛明,冷月玦趕至天陰門於長安城的駐地面見師尊。信上的內容她已看過,不出所料,師尊聞言之後尚未看信,俏麗的圓臉上柳眉蹙起,晶亮的眼眸中射出狐疑。
“徒兒不知。隻照師叔吩咐的做。”
“祝師妹與門中疏遠已久,現下突然要調用門中弟子卻不說明緣由,本座答應不得。”柔惜雪鳳目一瞪斷然道。
“師尊容稟,祝師叔當有要事在身不容小覷。昨夜徒兒奉其命覲見陛下,亦得陛下口諭一席。陛下旨意不得傳他人之耳,弟子年幼無知,若出瞭意外差池恐有違聖意,還請師尊恩準。”
“你現下有事都敢瞞著本座瞭?”
“徒兒不敢!實是無可奈何。徒兒也不知祝師叔傳與陛下的書信所言何事。”
柔惜雪面色極寒,挑起的鳳目瑰色點畫,分明清澈如水,卻又無端顯出幾分妖冶之氣。她胸脯不住起伏氣的不輕,好半天才寒聲道:“祝師妹要什麼人?”
“要三師叔,五師叔與六師叔同去。”
柔惜雪深吸瞭口氣道:“也罷,既關乎國之要事,便請幾位師妹走一趟罷。”語畢,她拂袖離去,狀甚不滿。
穿過前廳後的弄堂,柔惜雪在院角處一間偏僻小屋停下輕叩門扉。
“柔掌門?進來吧。”
屋內之人肌膚雪膩,秀發如雲梳作長樂髻,一身艷紅色綢衣自腰際至裙擺繡著雪梅點點,中央上翹,左右波谷般伏低的好看香唇一咧笑道:“柔掌門,事兒可辦妥瞭麼?”
“依福慧公主之言安排停當,當出不得疏漏。”柔惜雪換瞭副面容雙手合十一禮。
“甚好。冷月玦年紀尚幼,心思又單純,若沒個長輩點撥怕是要出紕漏,如此才萬無一失。”
“公主料事如神,貧尼佩服。”
“這算不得什麼!”欒采晴媚然一笑道:“一切不過剛開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