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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夾道有狼·拽馬提泥

  國傢的繁榮昌盛,離不開百姓的辛勞耕耘,自也少不瞭朝臣們的勤於政務。官民一心,方得四海清平,安居樂業。

  吏部雖在尚書令治下,卻是至關重要的重權府衙之一。督察臣屬,選拔賢能,乃至因材施用,初始皆出吏部之手。自也少不瞭對荒於政務,混水摸魚者的彈劾與罷免。

  俞人則本為尚書左丞,吏部亦屬他下轄。大秦國官吏之遷是左是右,向來需經過他首肯。

  如今俞人則立瞭大功,聖上禦筆親提下瞭旨意官封侍中,已成瞭大秦國最具權勢的幾人之一。然而俞傢並未因此而失去在吏部的深重影響,俞人則之子俞化傑官遷吏部員外郎,借助其父此前安插下的得力幹將為羽翼,加上侍中更為廣博的權勢為倚靠,俞化傑如魚得水,在吏部裡堪稱呼風喚雨不為過,比之吏部主官郎中大人苗弘毅也不妨多讓。

  俞化傑年少便廣有才名,也非蒙祖宗餘蔭混吃等死之輩,每日裡吏部開府,他總是最早開始處理公務的幾人之一。俞人則升遷之後對吏部之事插手極少,一方面是對尚書令蔣安和的尊重與相安無事,另一面也是對愛子能力與態度的絕對信任。

  “大人,據傳北城令吳征已有五日未曾到府,行蹤不知!今日至今也未見人影。”張彩謹不日便將出仕,近日正跟隨俞化傑做個掛名的師爺,協助處理公務。

  “已有五日瞭?”俞化傑微微錯愕問道。

  “是!依大秦官律,三日無故缺勤當笞二十,五日則罪加一等!大人您看……”張彩謹也頗為疑惑,難以猜透吳征此舉的意味。

  “這個小崽子向來自律甚嚴,無故?”俞化傑沉吟道:“據本官所知他昨日黃昏入城回府,今日又在缺勤是何道理?你午後親自去一趟,不需入北城府衙照面,也不需驚動旁人,看看情況便回。”

  “是!大人不考慮略施懲戒探探虛實?”張彩謹終忍不住說出心中想法。

  “唔……”俞化傑靠上椅背閉目沉思,又長舒一口氣道:“不必!任由他去!”

  “這……大人,非是在下多嘴。在下以為,吳征自恃功勞狂妄自大,若不嚴加懲罰恐連累大人惹來閑話。”張彩謹面色陰沉,憤憤不平。

  俞化傑嘿然一笑,起身拍瞭拍張彩謹肩頭道:“本官問你:若略施薄懲,對吳征有何影響?若任由他去,對本官又有何影響?”

  傍上的大腿在廳堂裡踱步,張彩謹亦步亦趨,沉思道:“各地府衙皆受吏部節制,北城令雖在京城亦不外乎如此。天子腳下,京官耽誤政事恐惹來非議。大人貴為吏部員外郎,地位僅在郎中大人之下。非議流傳起來大人執政之能亦受質疑,為一吳征遭此損失,在下認為不值當。且吳征罪證確鑿,莫管他背後藏著什麼歪心思,大人隻需依律嚴懲後再宣揚出去,自可教昆侖一系顏面盡失。且吳征是他們派系裡當今風頭最勁者,亦是希望之所在。當頭棒喝一記當能打壓其囂張氣焰,更可讓朝中眾臣看明風向,相信於侍中大人而言更是一次大振聲威的好事。”

  不愧白雲書院首徒,俞化傑問的是兩個問題,他通盤一述清晰明瞭,話中大都隻言好處不言不利,可誰都能聽得出來反之便為不利。

  俞化傑連連點頭道:“有理!不過這些多少差瞭點意思。張公子見過狼群捕獵麼?”

  “未曾。”

  “本官幼時隨傢父前往涼州時見過一回。”俞化傑舔瞭舔嘴唇,目光中亦放出興奮而嗜血的光芒,仿佛眼前正進行著一場兇狠而野蠻的獵殺:“狼喜群居,是以食譜極廣,不僅羊兒鹿兒等溫順之獸,便是馬群牛群等暴烈者亦可成為它們口中的美餐。狼雖是畜生,捕獵之時卻極具分工合作,各司其職的配合靈性,本官當年見瞭當真是眼界大開,贊嘆不已。”

  “哦?還請大人指點。”張彩謹興趣十足,料知將聽聞的不會是些無聊的閑談。

  “牛馬等畜生均是集群為生,一群中必有最強壯者為王,餘者從其號令而行。本官在塞外見狼群正捕獵野馬!你當知戰場諸軍,以騎軍最為悍勇無敵,結陣沖鋒勢不可擋。本官當時以為不過區區十二隻狼捕獵四十餘隻野馬,必然徒費氣力而已。”俞化傑的目光中愈發迸出異樣的神采。

  “野馬見狼群到來受驚發力狂奔,狼群則分左,右,後三面包圍,采用的卻是圍而不攻,擾而不打的極高明戰術。”俞化傑侃侃而談,仿佛回到當年馬蹄隆隆,狼嚎陣陣的獵殺場面:“野馬奔行極速,由馬王領頭一路奔逃,狼群速度略遜,可長力猶有過之!無論馬王如何變換方位始終脫不開包圍圈子。十二匹狼不時變換方位,瞅準瞭空隙便偶爾撲咬。需知馬蹄踐踏之可怖,狼群尚不敢過分進逼,饒是如此,落後的馬兒身上便不斷留下傷口。”

  “野馬群數量龐大,可無尖牙利齒隻是逃竄。久瞭體弱者便慢瞭下來,直到此時狼群才開始露出尖銳的利爪獠牙,切開體弱者與馬群的聯系一擊致命,還來一頓美餐!”

  俞化傑嘖嘖贊嘆瞭一番,又伸出猩紅的舌頭舔瞭舔嘴唇道:“現下我方是狼,昆侖一系便是馬群——隻因聖上的心思在我方一邊!馬群雖壯,馬王卻老瞭!胡浩被分權,韓傢至今懸而未決,他們便隻能四散奔逃,連轉身給一蹄子的膽量都沒有。咱們不緊不慢地銜尾急追,終究要將他們的氣力耗盡!”

  “好方略!大人遠見卓識,在下拜服。”張彩謹拱手一禮贊道。

  “斬草除根,官場如戰場,若給瞭他們喘息之機說不準這群馬兒野性又發,讓他們糾集群落轉身沖鋒,咱們也不好受。”俞化傑陰鷙著臉色道:“那匹被遮擋得風雨不透的幼年馬王居然在此刻露出瞭破綻,從保護圈子裡現瞭出來?呵呵。”

  “大人的意思是?”張彩謹眼神一亮,他對吳征怨念深重,著實不想錯過一切讓其難堪的機會。

  “本官已料定昆侖一系無計可施才出此險招!從頭到尾不過是想誘本官入彀而已。”俞化傑微微一笑道:“放出幼馬引我方覬覦,馬群再轉頭突然沖鋒反擊?不過無妨,昆侖一系既然兵行險著,本官更加不急。吳征三日不到府衙,本官便三日不管,五日,十日,俱是一般!何時到北城府衙,本官便何時拿他是問!呵呵,他最好半年不來!看誰的耐心足些!”

  俞化傑露出手掌做出利爪之形道:“出手便是辦成鐵案絕不給任何翻身良機!吳征自以為聖眷正隆囂張狂妄,嘿!聖眷正隆的又豈是僅他一人?”

  “懂瞭!在下全明白瞭,感謝大人解惑!”

  俞化傑點頭道:“你正在關鍵之時,更不可急躁。”心中卻想:你懂得什麼?馬兒是畜生,同類被食隻會抓緊機會逃之夭夭。對付人卻不能用這等法子,若是拿下吳征後以之為餌,必然誘得昆侖一系傾力相救,屆時圍點打援分而破之豈不美哉?

  念及這一場攪動大秦朝堂,或可引發所有大佬下場混戰的大事將從己身開始,不由熱血上湧,豪情萬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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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略翻完這一套臨朝簡史,雖有諸多難懂的歷史謎團,但想不明白的事兒暫放一邊。吳征看看天色已不早,遂拋下書冊準備去府衙辦公。

  “坐下。”祝雅瞳拎著兩個食盒步入書房,隨手將飯菜擺上道:“你要去哪兒?昨夜沒工夫,剩下的功課今日不用做瞭麼?”

  “衙門還是要去的否則惹人閑話。我已經用過早膳,剩下的功課晚上再做罷。”吳征不明其意,一會兒催他用功不可荒廢,一會兒又有些主次不分。

  “你那叫用膳?那叫進食!豬吃的還差不多。我告訴過你,人生在世莫要虧待自己,既然有瞭地位,府院未必要奢靡,但吃的用的須得求好!”祝雅瞳搖頭皺眉嗔怪道:“你不去府衙會不會更好些?”

  一碗雞絲粥佐象眼肉饅頭為主食,紅白切肉冷盤,排骨燉竹筍,攤雞蛋,香油白菜絲,這一頓早餐堪稱豐盛,讓早起胡亂吃個半飽的吳征吞瞭口唾沫。——倒不是陸菲嫣準備得草率,隻是吳征趕時間。

  “不去府衙?”吳征坐下後想得入神,隨口扒拉著飯菜。祝雅瞳也不去打擾,螓首微偏走向門口,隻見陸菲嫣剛完瞭早修,正火急火燎地趕來。

  “妹妹來瞭,一道兒坐下吃些。”祝雅瞳笑意妍妍抬手虛引。

  陸菲嫣修行完畢聽說吳征尚未離府,連練功服都來不及換便趕來書房。遠在院門口便見吳征與祝雅瞳同桌共食,時辰不早還不緊不慢。

  祝雅瞳笑得溫婉,很難讓人生出敵意,且昨夜與吳征已說得明白,吃味嫉妒之心稍解。陸菲嫣目光復雜地望瞭祝雅瞳一眼,又見吳征皺眉沉思神情肅穆,隻得低聲道:“大人今日還要去府衙,耽誤瞭恐不太好。”

  “他想明白瞭事情自有決斷,我可沒攔著他。”若有若無的疏遠與戒備讓祝雅瞳心中暗笑:“莫管他,妹妹一道吃些。”

  吳征心神專註,隻向陸菲嫣點瞭點頭。不多時便起身回到書桌前,依著祝雅瞳授予的方法攤開一桌紙頁,提筆寫寫畫畫,兩炷香後哈哈一笑道:“好辦法,今日起我便不去瞭。”

  陸菲嫣疑惑不已,壓抑不住好奇心上前觀看。她雖不通政事,但人本聰慧,吳征在紙上寫寫畫畫將條件列的明明白白,還有許多旁註。陸菲嫣細看得入瞭神,不由探指在空中虛畫,順著吳征的思路想將下去。

  看瞭小半時辰,陸菲嫣抬起頭來若有所悟,心中雖為瞭困局有解而雀躍,卻擔憂更甚。這一路計劃之大膽猶如天馬行空充滿瞭想象力,可也猶如在高空鋼絲中行走,一個不慎便要摔得粉身碎骨。走鋼絲的不是旁人,正是她全心所系的小情人。

  見吳征正筆走豬狗醜得不忍卒睹,偏又一臉振奮信心十足的模樣,暗嘆一聲怕是阻止不瞭,低聲道:“我去請二師姐與韓大將軍來。”

  吳征不能出府,便隻能請旁人紆尊降貴瞭。林瑞晨得瞭信兒直等到胡浩下朝,才約瞭韓克軍一同前來吳府。

  祝雅瞳也不便於人前露面而暫避,陸菲嫣便等在府門口。陸菲嫣連日來與吳征相處相得,將一切暫且拋在腦後不去想。現下林瑞晨要來不免心中惴惴不安,唯恐之後不自覺流露的目光或動作與吳征太過親昵,叫人看出端倪。且同門相見,吳征要恢復師侄的身份,猶如從虛幻中重返現實,也著實讓她有些難以自處。

  兩架馬車,十六名仆從,若得知這是當朝侍中與車騎大將軍一同出行,恐要讓人驚掉瞭下巴。但兩名重臣又如此低調,可見昆侖一系如今的勢弱衰微。

  陸菲嫣及時上前迎迓一一見禮,見林瑞晨時難免臉上一紅。此前在侍中府也曾見過面倒沒甚特殊,如今在吳府前卻是大窘,倒有近鄉情更怯之感。

  林瑞晨本不欲陸菲嫣入住吳府,雖說是長幼兩輩人當不致出什麼亂子,但後院裡堪稱孤男寡女,傳出去少不得各種流言蜚語。但一想吳征已長大成人更能獨當一面,陸菲嫣也未有反對,多說反倒有些自己人猜忌自己人的意思,隻得由他們去。

  後院裡賓主紛紛坐定。胡浩為人不拘一格,向來又以逗弄吳征為樂,調笑道:“怎麼,吳大人的架子當真是不小。喚韓大將軍與本官來見連拜帖也不送一封,可是看我二人老朽不堪不放在眼裡瞭?”

  “豈敢豈敢。”吳征陪著笑臉連連作揖拱手。胡浩倒還罷瞭,自兩人定下瞭交易協議後便更加親密瞭許多,韓克軍可是未來的老嶽丈,若是惹得他不爽,加上那個五大三粗不講道理的韓鐵甲,今後可有的受瞭:“事發突然不及準備,晚輩又不適合出府,隻得委托陸師姑前去通報。韓將軍,胡大人,還請贖罪。”

  “說吧,請我們來又打瞭什麼鬼主意?”胡浩一靠椅背雙目微瞇,酸痛的雙肩正讓愛妻力道適中的揉捏伺候得舒舒服服。

  “韓大將軍,日前曾托韓撫軍向您稟報下官的意圖,不知大將軍意下如何?”計劃裡千頭萬緒,可吳征最終的目的極為明確,韓克軍的態度也是至為關鍵的一環,否則忙來忙去讓外人撈走瞭便宜,可不是白費心機麼。

  “吳大人的話,本將軍聽不懂。”韓克軍老態龍鐘,臉上的皺紋如同刀劈斧鑿又密密麻麻,可那一股子鋒銳無匹的兇猛氣勢絲毫不減。至少吳征面對時壓力頗大。

  “大將軍何處不明?”吳征耐心道。

  “不明之處多瞭,至為不明者便是這與本將何關?”韓克軍砰地一聲放下茶碗推開道:“你要做什麼自去做你的,本將三個子女至今懸而未決,本將難以分心,至多也就是不攔著你。”

  “晚輩明瞭大將軍的意思,得罪。”吳征扭頭偏向胡浩又道:“胡大人,二師姑,這是晚輩心中所想,請二位過目。”

  遞上整理得語句通順明瞭,細節處又細致入微的書冊,胡浩翻看初時還有些心不在焉,越看越是臉色凝重。合上書冊後不自覺地先望瞭韓克軍一眼道:“你這叫……”陡覺肩頭一緊,愛妻的按摩力道加重瞭許多,連骨頭都在生疼。

  “咳咳…計劃雖不錯,可漏洞太多真要做起來難上加難。”胡浩正色道:“旁的不說,我就問你有那麼多人手麼?”

  “有!”吳征斷然道:“若非有十足的把握,晚輩怎敢妄言?隻是計劃雖好,關鍵處還是韓將軍與胡叔叔的首肯。”

  “如何首肯?換瞭誰也不答應!莫說摻合,我便是站在岸邊也難免沾一腳的泥。肯不肯讓你做還是個問題,支持?吳大人是不是最近夢發得太多瞭些?”胡浩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譏諷。

  “如今咱們形勢被動,晚輩也是想讓幾位大人松上口氣歇一歇。”吳征也不動怒,反而笑嘻嘻轉向韓克軍道:“韓大將軍,兵行險招幾是現下扭轉局面的唯一出路。”

  韓克軍久經沙場,將朝堂謀略轉向兵法之說最合他口味,吳征也是拿準瞭這一點向他搭話。

  “看不清,不明白,不動。”言下之意兵行險招可不是趨兵送命。老將還是一副溫吞水事不關己的模樣兒,任你說出花來,我就看你表演。

  胡浩一臉揶揄譏諷,看吳征兩頭吃癟心情大爽。

  吳征嘆瞭口氣,暗罵一幫老狐貍,從大袖中又掏出兩本卷冊向陸菲嫣使瞭個眼色。

  陸菲嫣見吳征處處艱難,原本心中焦急萬分。見狀心頭一凜緩步邁向書房門口,發出幾個特異的唿哨聲。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回應,陸菲嫣確認無虞後回身向吳征點頭。

  兩本卷冊分別遞上,吳征又在韓胡二人身邊點上燭臺,擺好火盆,一切都說明瞭一件事:事關重大,閱後焚毀!

  見吳征鄭重其事的模樣,胡浩也收起瞭戲弄之心。薄薄的卷冊內容不多,狗爬樣的字跡顯然出自吳征親筆手書,可其間包含的信息如雷聲隆隆,振聾發聵!

  即使久經風浪的韓胡二人看完之後俱一言不發,隻默默將手中卷冊引燃燒做灰燼。

  胡浩回臂拍瞭拍肩頭的小手,林瑞晨會意向陸菲嫣道:“師妹,我們出去走走。”

  二女離開後林瑞晨見陸菲嫣神思不屬,以為她心中不悅寬慰道:“男人的大事兒咱們少參與,在這些事情上女人確實要弱上許多。”

  “啊……不是,小妹已然知道事情的大概,其中牽連太過重大,小妹是有些擔心。”

  陸菲嫣躲閃飄忽的目光盡落在林瑞晨眼裡,柳眉輕挑隨口道:“你這是關心則亂,嘻嘻,安心吧,你那個未來女婿呀本事大得很。”

  陸菲嫣臉頰閃過一絲緋紅強自鎮定嗔道:“師姐又來取笑。”異樣的神情讓林瑞晨心中疑惑不已……

  書房裡安靜瞭許久,胡浩指尖輕敲桌面,乜目向吳征道:“小子,這東西哪裡來的?”

  “晚輩跟蹤暗香零落賊黨,親身經歷,險死還生,絕無虛假。”吳征亦是神色肅穆。

  “你這是一次死不瞭嫌命長,還想再死一回麼?”胡浩轉頭向韓克軍道:“老韓,你要看女婿的本事我不管,但再悶葫蘆似的不吭聲,別怪我撒手,你們爺兒倆自己折騰去瞭啊!”

  “是不是老子的女婿,老子說瞭能算嗎?仙人板板!”韓克軍忽然連連跳腳,將吳征嚇瞭一跳,隨即便是一道吃人的目光襲來,險些將他活剝瞭:“哼!這就開始算計老子,當老子泥捏的沒脾氣嗎?”

  吳征旋即鎮定自若,臉皮厚如城墻淡定道:“有舍有得,顧不得許多,我不能讓雁兒再被毀一次。其實,我們也沒有選擇!十五年前在西嶺邊屯,這條路便已定下瞭。”

  “雁兒是你叫的?格老子的戳鍋漏!”韓克軍暴跳如雷,枯竹般的手指捏的咔咔作響,憤懣難平指著胡浩道:“你去見陛下麼?”

  “不去!”胡浩將頭搖得像撥浪鼓:“本官要居中調停,分派指揮。再說你自己的決斷,攤上本官幹什麼?且慢,小子,你的證據呢?”

  幾在同一時刻,焦躁的韓克軍憤道:“碰上那麼個怪胎寶器,還打不死你個龜兒子?”

  韓克軍久在軍中,罵起來人污言穢語著實難聽,吳征揉瞭揉鼻子道:“證據當然有,至於怎麼脫身的,和證據也有關。”

  “嘿嘿,你聽聽你聽聽,你個老不修的未來女婿比泥鰍還滑。”胡浩兩人齊嘲,哂笑著攤手道:“先拿來我看。”

  “不忙。”吳征緩緩搖頭道:“晚輩的建議,胡叔叔還是與韓將軍一同去見陛下為好。賊黨與前朝有關已是鐵鐵的事實,韓將軍有韓將軍的目的,至於如何以小搏大收割利益,還得有賴胡大人!”

  “呵,這是指派起本官來瞭!莫不成調動之事要等你這個準備好吃牢飯挨板子的小子來做?”胡浩目光一閃,口氣卻一如之前。

  “不是。晚輩安敢比胡叔叔,所占之利無非消息與情報更多而已。”吳征躬身後挺直腰背不容置疑道:“有一人會陪同兩位一同入宮面聖,她手中握有鐵證,且還有與陛下討價還價的餘地。對兩位是一大助力!”

  “果然還有!你小子總是不盡不實,是什麼人?”

  吳征微微一笑打開房門,院中一位白衣美婦人從天而降輕輕落下,儀態萬方地遊步入房道:“妾身隨二位入宮面聖如何?”

  屋內鴉雀無聲,好半晌才聽胡浩嘆息道:“來前我便說瞭,不管他說什麼我們通通不答應,否則是便宜瞭這小子藏著掖著。若非祝傢主大駕光臨,本官還想再拒絕一回,看這小子還能變出什麼意想不到的花花來。”

  祝雅瞳展顏一笑如鮮花綻放,略微躬身一禮,起身時被娥眉擋住的雙眸一挑,仿佛清風吹過玉湖,逗起一池春色無邊:“事關重大此前不便相見,還請兩位大人見諒。”

  與胡浩的逐漸興奮不同,韓克軍忽又變回那個枯瘦般的老人道:“風燭殘年,還能與祝傢主一晤飽覽風采,當真三生有幸。還請傢主出示證據,老夫方能下定決心。”

  幹燥而滿是皺紋的手掌依然穩定而堅實。祝雅瞳取出一物放入他手道:“這樣東西,兩位大人或許都有所耳聞。不知夠不夠?”她目光靈動嫵媚,還有一絲調皮的戲謔,似乎在逗弄兩人:夠不夠?夠不夠?不夠我還有……

  “夠瞭!足夠瞭!”韓克軍蕭索嘆息道:“老夫雖未見過此物亦曾多有耳聞,陛下會答應的。老胡,我去做我該做的事情,剩下的勞你辦好。我韓傢世代忠良,不忍見奸臣小人誤國。至於你……”

  韓克軍目光復雜地看著吳征,終又搖頭無奈道:“還是去吏部告個病假好些,屆時也少吃點苦頭。”

  “嘿!老不修這又心疼起未來女婿來瞭?”胡浩將手中的物事翻來覆去地看,嘖嘖稱奇。

  女婿兩字每一回都能刺痛韓克軍的神經,老將焦躁吼道:“任由你們去胡鬧,最好打死老子眼不見心不煩!仙人板板,讓開讓開別擋著道!”

  “這麼做格局不夠,本官向來要玩便玩些大的。光是解決雁兒一人的問題算什麼本事?女兒是你的心頭肉,兩個兒子便不管瞭嗎?”胡浩心情大爽道:“苗郎中與你交厚,還要勞煩大駕去一趟。為瞭你的好女婿少吃幾下板子也是好的。”

  韓克軍頓步回身,莊重拱手道:“苗弘毅處老夫自會去!謝瞭,先行告辭。”

  韓克軍與胡浩相繼離開,分別時林瑞晨有意無意向陸菲嫣道:“看他們的樣子,征兒的打算是成瞭!多看緊他莫要讓他亂來,此事一榮俱榮非同小可,萬萬出不得半點差池。咦,當初你留在吳府倒是對瞭,否則他年輕人的野性子發作起來,這裡還有誰能管得住?”

  陸菲嫣臉上再開滿面桃花,什麼莫要讓他亂來,留在吳府是對瞭,聽在心頭全是些別樣的滋味,忙不迭點頭答應:“我知瞭,師姐也莫要操勞太過。”若再不打發走林瑞晨,怕再被她說幾句要落荒而逃。

  “一府的奇奇怪怪,在玩什麼鬼把戲?”林瑞晨眉頭微挑,帶著一腔疑惑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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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雨瞭呀……好煩!”

  不覺又過瞭十日,轉眼春將逝,夏季已然不遠,氣溫漸高之時常有些狂風驟雨。方才一陣花啃泥,樹彎腰的怪風之後,珍珠大的雨點便從天而降。起先還隻是淅淅瀝瀝,不久便如大片的簸箕翻灑瞭一般,化作一場爆豆。

  吳征捧著茶碗發瞭會兒呆,悶在府中的大半個月裡閑得發慌,倒勾起瞭在青雲崖邊修習《道理訣》清苦日子的回憶。

  “練功罷!走南闖北瞭兩年忽然被關起來還真是不好適應。”吳征搖瞭搖頭準備修習內功。

  “正無聊?”祝雅瞳的身影轉過屋角,翩然而來。

  “準備練會兒功。”見到她總是升起難言的親近之意,吳征時常暗道不會這麼變態吧,見一個愛一個。然而……這樣的女子成天伴在跟前,不知道大慈大悲的得道高僧能不能做到心如止水。吳征之所以還不敢動半分歪腦筋,隻不過是兩人身份差距太過遙不可及,連想都不敢想而已。

  “我也是這個意思。”祝雅瞳與吳征一同進屋閉上房門,又推開一扇軒窗道:“這一門本事特別適合你,練瞭隻有好處。”

  “我現在修習的武功已經足夠好,而且天陰門的武學與昆侖派大有不同……”

  門派之間雖有交流,交換武學秘籍卻是大忌,另還有許多兼容問題。若修習瞭日後難免使用,一旦傳揚出去於祝雅瞳大為不利。這名女子待他著實不錯,他也不自覺在潛意識裡多有回護。

  “你的《道理訣》與《天雷九段》俱是一等一的內外兼修好武學,也是根基功法,動不得改不得。我要教你的可不是天陰門武學,把它叫做技巧或許更合適些。”祝雅瞳敲瞭敲桌面玉指一點頭頂房梁,又一點打開的軒窗。

  “天地之威遠超人力,亦含大道至理。例如風雨,早春的微風酥潤,雨絲如綢,現下則風吹人倒,雨打花落。你的一身本事裡最厲害的便是應變之能,有沒有試過聽一聽雨打屋簷的先後,有沒有試過看一看風過枝頭的痕跡?”

  祝雅瞳嘴角微翹侃侃而談,語速不快不慢,倒讓吳征有一種佳人在雨瀑前被吹得衣帶飄飄仍不為所動,猶自輕歌曼舞的優雅美感。

  “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吳征若有所悟。

  祝雅瞳眼眸一亮贊道:“好詩,好意境!”吳征看著窗外怔怔出神,自沒發現她臉上神采飛揚的得意。

  祝傢之主作為天下間有數的絕頂高手,眼光見識俱都是頂尖,提出的思路亦是一針見血。若能聽清雨打屋簷的先後,又能看明風過枝頭的痕跡,對吳征的眼力耳力有巨大的提升之外,更具縱覽全局,四面八方俱在掌控之中的效果。

  “這一項本事,便喚作觀風聽雨!”祝雅瞳說完靜坐不言,任由吳征一時側耳,一時定睛,自行體悟。

  “噼裡啪啦!”雨點敲在瓦面上發出點著爆竹般的聲響。

  千條線,萬條線,掉進水裡看不見。童謠般的謎語雖幼稚,可知其綿密無間,宛如千頭萬緒般無從理起。更何況時有許多雨絲同時打下原本便不分先後,難度可想而知。十二品高手悟出來的本事,又豈有易與的?

  吳征聽瞭一陣,又看瞭一會,隻覺聲音從四面八方紛沓而來,越聽越亂,越聽越糊。起身在屋內四角慢慢踱步。風本為空氣流動所成,觀風的難度更甚聽雨。以稍簡入更難,學會一門是一門向來是吳征的方法,需知貪多嚼不爛,貪快更是大忌。

  先感受聲音傳來的遠近,以之為據將屋頂切分成各個區域,再細分區域中雨點打落的先後。說來簡單,可其中的紛繁復雜難以言表。光是全神凝聽綿密不絕的雨點聲便足以讓人頭皮發麻,且兼顧各處更加艱難!

  吳征盡力維持著呼吸與步伐的均勻平穩,練習過程中亦是對洞察力,專註度與全局總覽的巨大提升。學起有用的本事來,吳征向自一絲不茍。

  祝雅瞳的目光始終隨著吳征,愛子高大的身形,嚴肅的面容,額角滴下而被劍眉擋住向眉心與兩頰滑落的汗珠,時不時露出的痛苦神色,讓她又是歡喜又是心疼。回想他舉目無親在昆侖艱難學藝,於青雲崖畔更是孤苦伶仃,一時心如刀絞,恨不得立時上前與他相認,再狠狠摟進懷裡嚎啕大哭一抒胸臆。

  可她不敢,為瞭母子相認,她已歷經無數艱難險阻,愛子亦是無比爭氣沒有浪費一絲一毫的天賦,此刻上前無異於半途而廢!不但荒廢瞭她的,更讓愛子從前的一切努力化為烏有。

  祝雅瞳強忍著萬般不甘與疼惜,就在她再也忍不住想要指點一些捷徑而抬起手來時,吳征忽然停步側頭,與她做出瞭一模一樣的抬手動作。

  兩隻手停在空中,一隻溫白細潤,小巧纖長;一隻粗大有力,張如傘蓋。兩手一同在空中急速變換著方位左右虛點,猶如正在按壓撥彈一根看不見的琴弦。而撫弦的指法亦絕不是當世哪一位琴藝高人所授,也絕沒有在世上出現過。隻因指點他們撫弦的,是一場天地大音,這一曲琴音,正應天地而作!

  祝雅瞳的武功修為高過吳征太多,且吳征剛剛入門,指法散亂不堪,與祝雅瞳比起來更是錯漏無數,倒像胡亂揮舞一般。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兩人漸漸時不時有瞭重合,以至於雲收雨霽之時,兩人重合處已有瞭一成之多。

  吳征收斂思緒方覺心神大耗,更足下一軟頹然一跤坐倒大口地喘息。渾身大汗猶如從暴雨中一路全無遮擋,剛奔回屋裡一般。

  祝雅瞳又是心疼又是大爽,笑吟吟地探出玉掌按壓吳征後心大穴,渡入一股渾厚之極的溫暖內力助愛子恢復心力。心中暗想道:“昆侖一系萬馬齊喑,唯有我的小乖乖束縛全無。要拽著這群馬兒走出泥潭,非小乖乖莫屬!”

  背後的溫綿玉手掌心火燙,渡入的內力更是舒暢爽適,猶如淋過大雨後又泡瞭個熱水澡,全身毛孔都在大口地呼吸。

  吳征抹著額頭的大汗,心下卻是得意萬分:這技巧好厲害!若是全練成瞭實戰能力怕不止要上一個檔次!嘖嘖,老子果然是個天才,這麼快就掌握瞭竅門!那句臺詞怎麼說來的?對瞭:你以為躲在這裡就找不到你嗎?沒用的,你那樣出色的男人無論在哪,都像黑夜裡的螢火蟲那樣的鮮明、那樣的出眾,你那憂鬱的眼神,稀噓的胡渣子,神乎其技的刀法,還有那杯Dry martine,都深深的迷住瞭我!咦,Dry martine?是個好兆頭,老子正要拽馬提泥走出困境!他媽的青城一系,等著老子來抽你們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