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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黃鳥在後·舔犢晨曦

  冷月無聲,清影淒惶。

  眼前絕美的女子身上有著許多神奇的傳說。吳征與她接觸不少,回回都隻見她和藹可親猶如長輩般的模樣,即使祝雅瞳以一人力敵柔惜雪與欒采晴,充其量亦不過是一場比試,絕非現下正與未知的對手暗中角力生死相搏。

  也直到此時此刻,吳征才見識此前祝雅瞳尚未展現的驚人魅力。

  祝雅瞳一手扣著石子,微揚螓首合上雙目,悠長的呼吸震得一對兒豪闊胸乳緩緩起伏,緊致貼身的胸襟下甚至可見乳肉盈盈彈動。雖是隨意至極地站立,可雅致的儀態不減分毫,儀態萬方地與暗中的強敵對峙。清輝灑在嬌俏的臉上,如雪添玉色,美絕人寰。

  站立在她親自選定的位置,即使危機潛藏,吳征亦感到分外地心安,即使幼時奚半樓在他身邊時,亦未有對任何事物怡然不懼的平靜。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如今黃雀爭食,不知孰勝孰負。

  暴風雨前的寧靜約莫半炷香時分,祝雅瞳抬起右手。蔥白般香潤的玉指指縫裡各扣著一顆石子。她微一低頭沉吟,再抬頭時雙目光華大放,嬌喝一聲:“滾出來!”

  三枚石子應聲而發!

  吳征全然看不清她手上的動作,石子就這麼毫無征兆地彈瞭出去。吳征並不擅長暗器手法,頗有外行看熱鬧的意思。可這熱鬧的動靜實在太大,祝雅瞳發石仿佛手中掌有一隻隱形的機簧,銳嘯的風聲竟比他在戰場上見到神射手發箭還要迅速恐怖得多。且更令他不可思議的是,三枚石子不僅奔向不同的方位,且在空中先是一個碰撞再轉折而出,飛行途中更是猶若三顆流星劃出鬼魅般的弧線射向落點。吳征完全無法理解形狀各異不規則的碎石子是怎生控制得如此精準。

  “咦?”茂密的樹林陰影中終於發出聲驚異的贊嘆,樹梢頭一陣晃動,來人隨手攀過身旁的樹枝撥開飛射的石子。石子撞擊樹枝的聲音猶如兩隻巨錘相撞發出砰然大響!

  “祝夫人好眼力,不知本座是怎麼暴露的身形?”樹梢頂一人雙手背在身後,飄飄蕩蕩渾不受力地落下,仿佛神祗禦風飛行。語聲中威嚴赫赫,亦有金鐵交鳴的鏗鏘之聲。

  “咯咯!”祝雅瞳抿嘴發出聲清脆嬌媚的笑聲,回頭向吳征道:“學到瞭沒有?先前我抓不住他隻是因為大傢都能隨時變換方位。現下可不同啦,他一動便要被我鎖定,他不能動。這個地方換瞭是我,也隻會潛藏在這三處,隨意嚇他一嚇就嚇出來啦。”

  吳征心中暗暗叫苦,大敵當前你還回頭,面對勢均力敵的對手賣個破綻是不是個好主意啊我的姑奶奶。可嘴上不可饒人,眼珠子一轉捧哏細胞大發:“若是嚇不出來呢?”

  祝雅瞳笑得眼角彎彎大是高興,晃瞭晃手中的碎石子道:“那就再扔咯,反正石子多得是!”

  “祝夫人又有好魄力。”來人緩緩從陰影中走出。隻見他身材高大,長發以一面綸巾包束,雖是一身黑袍,面上也帶著張黑漆漆的鬼頭面具,倒難掩一身文氣:“那麼現下回頭也是想嚇住本座麼?”

  “這人有點自知之明。他反正拿不準底細不敢借此突襲,我回頭和你說話也就無妨啦!”祝雅瞳瞇眼抿嘴點瞭點頭示意吳征安心,向黑衣人道:“藏頭遮尾,見不得人麼?”

  “本尊暫時不便與祝夫人照面,倒非存輕視之意,見諒。”

  他與祝雅瞳相隔十步停下,吳征終於能看清那張詭異的面具。比之祝雅瞳在燕國時的黃金面具做工精細奢靡,大增神秘感不同。這張鬼面張著血盆大口露出上下四顆獠牙,牙上掛著血肉淋漓。見之可怖的效果下,偏生一雙銅鈴大小的鬼眼瞳孔縮如針尖,一隻細長的舌頭正舔著流涎上翹的唇角,兇殘之外更有萬分淫邪。

  “既知我來瞭,你還不快走?”距離拉近祝雅瞳便不敢再行托大,屏息凝神媚目一眨不眨暗暗戒備。

  “呵呵!”鬼面人忽然輕佻地笑瞭笑:“本尊既來,什麼也不做就走也不成,夫人何必如此心急?”

  “口頭花花占點便宜很有趣麼?”祝雅瞳也不動怒,腳步一錯向鬼面人行去。她行步時款擺腰肢,扭動的幅度大得驚人,可分毫不具做作之意,反倒更增怡人雅致。

  “夫人此前也一直在占本座的便宜。”鬼面人背著的雙手松開下垂,一身黑衣無風自動。

  “好哇,扯平瞭!本夫人扒下你的面具,再撕爛你的賤嘴,看你得意到幾時!”祝雅瞳的步伐初時一步一頓,隨即越發迅速。她嘴上雖說得輕巧,心裡卻知對手定然也是十二品高手,斜劈的一掌似虛似實,後招無盡。

  吳征看她招式亦攻亦守,巧與勁俱備,暗道高手出招果然不凡。

  鬼面人足下一點側身讓過,雙掌齊出在祝雅瞳背後揮出掌影無數,仿佛黑蝶飛舞,又如夜雨灑落。

  祝雅瞳沉肩縮背一個曼妙的旋身,身形飄忽似被勁風吹起般在萬千掌影中穿梭,順勢右臂一抬點出兩指。

  漫天掌影忽然消失不見,顯是這兩指點向瞭關鍵處,逼得鬼面人不得不撤招自保。

  “祝傢主好功夫。”鬼面人收起輕佻之意莊重道,一邊鄭重其事地搭瞭個勢子。

  “哼!”祝雅瞳冷笑一聲,娉娉婷婷地拔足趨近。她雙手垂地仿佛面前空無一物,要一頭撞向鬼面人。

  鬼面人卻如臨大敵,隨著祝雅瞳的步伐不住後退,始終與她保持著三步的距離。

  “來瞭!魔劫曇步!祝雅瞳的魔劫曇步!”吳征心頭一跳目不轉睛地觀看。天陰門本是佛宗出身,武學中亦多有佛門一脈。祝雅瞳所踩的步伐虛實相間,集攻、守、閃、避、襲、擾於一體,正是天陰門至高的武學魔劫曇步。據稱此步法獨步世間,便是重重魔劫也可從容踏出,又如曇花一現即逝,一切敵人歸於虛無。但料想能把這一套步法使得超凡脫俗,於清凈寡淡中又如此優雅曼妙的,天下隻祝雅瞳一人。

  鬼面人眸中厲芒一閃,長臂掄掃先發制人。但見掌風虎虎,四周的荒草以鬼面人為中心向四面八方倒地,威勢大得驚人。

  祝雅瞳星眸圓張,左掌探出準確地搭在鬼面人臂彎,借著一掄之勢倒立飛騰空中,至他頂門時居高臨下嬌喝一聲,右掌直拍天靈!

  鬼面人不敢托大亦運起全身內力舉掌相迎,隻聽“砰”地一聲轟然大響,雙掌相對,氣勁向四周狂沖而出。鬼面人身軀一矮,半隻鞋面被擊得埋入土中,而祝雅瞳亦被反震之力擊得凌空飛起。

  吳征心頭大跳未完,隻見祝雅瞳在空中旋身,好似借勁做瞭個空翻,一雙渾圓潤細的美腿如金刀交剪,眼花繚亂地踢向鬼面人。

  在燕國驛館吳征也曾見冷月玦飄在空中許久,與韓歸雁戰得難解難分。但比之祝雅瞳當真如小孩子過傢傢一般。

  美婦身在空中,攻勢卻如疾風迅雷,且毫不受無實地踏足的影響。看似在空中無依即將落地,足尖隻需一點鬼面人還招的手臂便又穩住身形且靈動至極,中途身子忽轉,足尖踢他背心空門。

  鬼面人雙足埋在土內轉折不靈,在祝雅瞳凌厲的攻勢下甚至無有餘暇調整身形。可同為十二品的絕頂高手,空門又怎能輕易失守?他回肘撞擊,如腦後長眼一般抵向玉腿膝彎。

  祝雅瞳秀眉一挑,收腿避開膝彎要害,足脛上彎勾住鬼面人的手肘陡然變招下落,但見衣袖飛舞,仿佛淡紫色的清光炸裂,落在吳征的視線裡竟一掌都分不出來。

  流星雨墜落般的掌影近在咫尺,鬼面人避無可避,忽然身形向前撲跌。祝雅瞳掌勢最為凌厲的一段落空,隻以餘勢印在他後心。觸手隻覺仿佛打在一片泥潭之上,大半內力消散於無形。

  微一錯愕間,鬼面人手臂後擺而擊,速度迅捷無倫。饒是祝雅瞳也在肩頭吃瞭一拂!

  電光石火間的一戰,兩人各自吃瞭一記。祝雅瞳動瞭動酸痛的香肩面若寒霜,鬼面人則連連咳嗽瞭幾聲道:“看來咱們差不多,再打下去也毫無意義,不如罷手如何?”

  “好哇,你扭下自己的頭就可以走瞭。”祝雅瞳許久未遇堪與匹敵的高手,正戰意勃發。再者此人武功如此之高,放任他走瞭日後又對愛子下手,遺患無窮。

  “嘖!女人當真是不可理喻。”鬼面人呼哨一聲騰空躍起,空中忽然飛下一隻大鳥,載著他飛空而去。

  “想走!”祝雅瞳一面發足狂奔牢牢盯住鬼面人,一面撅唇做哨。通體烏黑的皇夜梟聞見主人召喚亦是飛撲而下,準確托住祝雅瞳縱躍的落點,一振雙翅緊追而去。

  靠,這麼高端的?吳征一想自己在撲天雕背上雙足發軟的慫樣,連嘆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真是太他媽大瞭。

  二鳥飛在半空再無樹蔭遮擋,鬼面人見一時走不脫索性控著鳥兒回身與祝雅瞳對峙。月光下鬼面人乘坐的怪鳥斑紋如豹,漆黑之中夾雜瞭大片大片的金色長羽。

  祝雅瞳看得分明,思索片刻驚呼道:“這是……豹羽鵟(kuang,第二聲)?你究竟是什麼人?”

  “夫人若想知道,便喚本座憂無患吧!憂慮的憂。”鬼面人點著祝雅瞳道:“皇夜梟啊,難得一見!”

  祝雅瞳神情凝重,從皇夜梟頸部接下一隻包裹取出一柄長劍,劍鞘上寶石鑲嵌成北鬥七星點綴其間,一眼便知不是凡品。

  “原來是你們這幫人在作亂!塚中枯骨,滾回墳墓裡去吧!”祝雅瞳抽出長劍,月光灑落在明晃晃的劍刃上發出七彩光輝,猶如手中握的不是寶劍,而是天邊的一段霓虹。

  “鎏虹!好劍!”憂無患亦抽出一柄綠光璀璨的奇長寶劍道:“夫人定要與本座殊死一搏麼?”

  “不!你死,我活!”祝雅瞳呼哨一聲,皇夜梟厲嘯著振翅飛撲。鎏虹虛點,七彩虹光炫目得人睜不開眼,視力大受影響。被內力灌滿附著的劍刃發出哧哧的聲響,虹光中劍尖仿佛長瞭三寸。吳征在地下運足目力觀看,心頭大跳:劍芒!這就是劍芒!

  憂無患不敢怠慢揮劍招架,他的劍芒比祝雅瞳的短瞭三分,但寶劍卻長瞭半寸。雙劍相交,這柄籍籍無名的綠劍與鎏虹正面交擊,絲毫無損。

  這一輪空戰較之前更為驚心動魄。兩人不僅使出瞭全力,更要分神照顧足下的大鳥,否則若稍有損傷從半空中掉下去,任你武功再高也要摔個粉身碎骨。

  祝雅瞳長劍顫動中宮直進,寒芒如霧籠罩瞭敵手。憂無患劍招極為怪異,他手腕一翻,以劍柄下端敲擊鎏虹劍身,順勢斬落長劍削祝雅瞳手腕。

  激戰中長劍相交發出聲龍吟般悠長的劍鳴。豹羽鵟雙翅撲騰退開,憂無患哈哈大笑道:“今日本座興致已盡,祝夫人,後會有期。”

  祝雅瞳驅使皇夜梟正要追趕,不妨豹羽鵟忽然一聲大叫猶如虎嘯,皇夜梟聞聲後銳利的鷹目瞳孔陡然放大,竟躊躇著不敢追趕,任由祝雅瞳如何發號施令,隻是在空中徘徊盤旋。

  憂無患眨眼間去得遠瞭,祝雅瞳雙眉一蹙,無奈駕鳥落地向目瞪口呆的吳征走來。

  “怎麼?看見我很奇怪?”祝雅瞳笑意妍妍,一雙修眉微微挑起,眼角彎彎,一副驚不驚喜,意不意外的得意模樣。

  “誰能不奇怪?那個憂無患都嚇瞭一跳吧。”吳征無奈摸瞭摸額頭道:“誰能想得到本該在燕國養尊處優的祝傢主會突然出現在荒山野地裡,總算明白書裡說的仙子落凡塵是怎麼回事瞭。”

  “咯咯咯……”祝雅瞳掩口發出串銀鈴般的笑聲:“嘴兒真甜好會說話。我很喜歡,以後都要這樣喲。”

  她抬足挪步,娉娉婷婷地走到被點倒在地的瞿羽湘身邊蹲下笑道:“你居然想殺本夫人的財神爺,真是好大的膽子呀。不知吳大人準備怎麼處置你呢?”

  雖是裙裝,但為瞭出行方便祝雅瞳亦選瞭貼身不礙的款式,蹲下時一對兒豐隆的肥臀下塌,又支在一隻踮起的小巧蓮足上,壓出一道明顯的深渦。而上身微微前傾的姿勢,又讓吳征想起在燕國驛館裡與她初見之時,胸前那道驚心動魄的彎弧。

  渾然天成的儀態,舉手投足落落大方,優雅風范純凈得不含任何雜質。可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過去,俱是嬌美無倫。

  “吳大人?怎麼呆住瞭。”祝雅瞳喚醒看得眼睛發直的吳征道:“這個不聽話的下屬要怎麼收拾呀?”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吳征忙收斂心神訥訥道:“此地不宜久留……”

  “我既然來瞭,總不至於孤身一人吧?放心!”祝雅瞳點瞭點額頭側邊,示意吳征冷靜下來。

  “額……當真是方寸大亂瞭,祝傢主見諒,我有些話想問她。”

  “好哇。”祝雅瞳揮手連點解瞭瞿羽湘的啞穴,起身在旁尋瞭塊平整的大石坐下,曲起雙腿饒有興致地旁觀。

  吳征也搬來塊石頭坐好,念及方才驚險的一幕猶有餘悸,嘖瞭一聲道:“我長這麼大一直很謹慎,總喜歡把前後因果都想明白瞭才做事,所以還沒有手足無措過。你的膽子比我想象的要大很多,而且,也比我想象的要瘋狂得多。不準備對本官說點什麼?”

  瞿羽湘閉目扭頭,打定瞭不發一言的決心。隻是時常審問犯人的捕快忽然被人審問難免極不適應,必殺的死局又被旁人破解,心緒激蕩間呼吸粗重。

  “看來不準備說?那我來說好瞭。”吳征搖瞭搖頭起身道:“在這裡動手是個好地方也是好時機,若不是祝傢主在旁,這一劫我怕是逃不過去。事後往身上弄點傷痕,再往賊黨身上一推幹凈。你雖然會受點牽連,罪名也重不到哪裡去。一開始我也以為你是賊黨一夥,現下看來不像。”

  吳征邊說邊想,抽絲剝繭般理清思路。不過瞿羽湘毫不搭理未免顯得沒趣,他亦未涉及這塊行當,所言以分析為主,缺乏對犯人的心理壓力,說瞭一大通固然事理清楚瞭些,對瞿羽湘簡直像身旁起瞭陣微風。

  “咦,吳大人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有意思瞭。快說,我想聽。”

  吳征正說得沒趣,聞言精神一振,暗道這才是絕世好隊友。回頭向祝雅瞳一笑。

  本以為會看見她一臉玩味,揶揄吳征自說自話的尷尬。不想入目的卻是極為難以言喻的神情,欣賞,贊同,歡喜,得意,甚至還有連吳征都看不明白的意思。

  吳征不明所以,定神向瞿羽湘繼續說道:“以你的身份地位,若是賊黨一員當能發揮極大的作用,憂無患完全沒有必要讓你犯險。且他已經知道有堪與匹敵的祝傢主在此,怎麼也該示警於你。亦或者以你殺我為餌誘祝傢主出手好忽施偷襲。但都沒有,你想殺我怕是誰都不知道,所以基本能排除這一點。”

  “那個憂無患走的時候甚至沒看她一眼,這個是不是也能成為一個理由?”祝雅瞳柔荑托著香腮,玉指輕輕敲點著臉頰,興致勃勃。

  “我若是憂無患也不看她。”吳征兩手一攤:“若是有關系,那不看她說不準還能留下她一條命;若是沒關系,看來幹什麼?她現下的情況難道還能讓咱們疑神疑鬼麼?”

  “咯咯,說得好。”祝雅瞳豎個大拇指贊道:“繼續!吳大人審案子真是出精彩的好戲。”

  “不是賊黨,那剩下的便是私憤瞭。”吳征一臉腦門子生疼道:“咱們的私交聊勝於無,唯一不過都是雁兒的親近之人。我真的很好奇,此前也有過幾次照面,雁兒與我也一向親密,你不爽便罷瞭,為何突然間想要殺我?我總感覺你從前沒這麼大的敵意。”

  說起韓歸雁,瞿羽湘喉間動瞭動向吳征投去仿佛帶著火焰的憤怒目光,但終究沒有說話。

  這樣還不成?吳征正躊躇著怎生說些再刺激她的話,祝雅瞳插嘴道:“看來是不想說瞭。無妨,把她扔在這裡咱們去找韓鐵雁,嘻嘻,本夫人有的是辦法讓她說實話。”

  “傢主,這樣不太好吧。”吳征有些被扒光的感覺,仿佛所有的想法都被祝雅瞳毫無保留地看穿。心道有她配合自能問個清楚明白以做決斷,但這種一舉一動盡在他人掌控的感覺又著實不是太爽。

  “一個女娃子重要還是你的命重要?萬一韓鐵雁和她勾結起來也是要害你性命呢?放心,先來軟的,不行再來硬的,總歸要她開口才是。實在不成一刀殺瞭瞭事,免得提心吊膽。”這些話正是吳征斟酌的,由吳征來說簡直毫無可信度,一眼便讓瞿羽湘看穿是在嚇唬人。但由祝雅瞳口中說出分量便大為不同,一個掌管天下第一世傢的傢主要殺個人哪會有什麼猶豫?

  “且慢!與她無關!”瞿羽湘忽然驚慌起來,她雖明祝雅瞳所言大多也是虛言,可萬一成真呢?以她方才超凡卓絕的武功,暗中要對韓歸雁動手實在不是難事。

  “吳大人,給不給機會?”祝雅瞳停步轉身道。

  “給啊!總好過又麻煩一趟。”

  “幾次?”

  “一次夠瞭。我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在這裡耗著幹什麼?再說祝傢主方才一場大戰,在下可舍不得讓傢主再呆在荒山野嶺。”

  “懂事!”祝雅瞳拍拍吳征的頭頂:“去吧,最後一次機會,不說話直接殺瞭回頭找你的雁兒去。人傢好倦瞭……”

  有個好隊友說話做事都要輕松上許多,不過剛才拍我頭和突然的撒嬌是什麼意思?

  吳征撇瞭撇嘴向瞿羽湘道:“你說吧,我聽著。最好直接說實情不要拐彎抹角,我的耐心已經不多。”

  瞿羽湘銼瞭銼銀牙道:“你讓她先走開。”

  “偏不!愛說就說,不愛說算瞭。吳大人,來這裡坐。”祝雅瞳又在石板上坐下,隨意撿個顆石子在手中拋動。小石子在別人手中隻是玩物,但在她手裡卻是可一擊致命的殺器。

  形勢逆轉,吳征依言坐在祝雅瞳身邊,心中大樂,這位祝傢主真是妙人。她這麼一整雙方拉開瞭距離,瞿羽湘不僅要說,還得大聲地說!在她身邊荷香彌漫,眼角的餘光中隻覺一顰一笑均明艷不可方物,不由感嘆道,這麼美麗又聰慧的女子,難怪能執掌天下第一豪族。

  瞿羽湘面色發白,顫抖著牙關艱難道:“雁兒是我最親密的人,我不允……願她和你在一起。”說完這一句蒼白的俏臉忽然飛紅,大約也覺所言太過驚世駭俗,羞澀難抑。

  “哈?”祝雅瞳檀口圓張連連眨眼,自相識以來,她還是第一次露出吃驚的神情,旋即吞瞭口香唾用怪怪的眼神不住打量著吳征與瞿羽湘。

  這就尷尬瞭呀!吳征裝作若無其事道:“猜到瞭!你就為瞭這個原因殺我會不會太過分?”

  “等等等等。”祝雅瞳連連擺手:“她……是不是喜歡韓鐵雁,然後吃你的飛醋?”眨巴的媚目一副不可置信,心中暗道:我的小乖乖是不是天上那個惹事精下的凡?怎麼每回和他在一起都有那麼多奇事,哪有女兒傢喜歡女兒傢的?上一回還看瞭場荒野艷戲,呸呸呸……

  吳征手捧額頭一臉無顏面對小聲道:“好像是這樣瞭。”

  嘆瞭口氣,吳征又道:“自打進京以來我與雁兒便親密,從前也沒見你有非殺我不可的意思,這一回不管不顧地動手是什麼來由?”

  “誰讓你占瞭雁兒的身子,你就該死。”話已說出,瞿羽湘也豁瞭出去:“賤男人!就知道欺騙女子,雁兒瞎瞭眼才會信你。”

  “喂喂!打住!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雁兒跟瞭我又有甚麼不好瞭?難道在韓城她孤零零的一個人更好麼?”吳征惱羞成怒,瞎潑臟水幾個意思?在祝傢主面前亂說話,註意點影響!陡然間又想起一事:“你說我占瞭雁兒的身子?這是什麼道理?她在西嶺邊屯受辱,你怎麼不去殺番人?”

  “呸!她在西嶺邊屯好好的,便是你壞瞭她的身子。”瞿羽湘俏臉漲的通紅怒不可遏,提起這事若非被點瞭穴道無法動彈隻怕要沖上來撒潑廝打。

  吳征聞言恍然大悟,怪道瞿羽湘從前雖對他有敵視之意,怎麼也稱不上動瞭殺念,緣故原來在這裡!他腦中忽然電光一閃想起一事來,咧嘴笑道:“我們自回京後也就是前日你才與雁兒匆匆見瞭一面而已,你難道能看出來……那個……額……你懂我在說什麼。”

  畢竟祝雅瞳在旁,雖是個美艷的熟婦,當眾說出來也太過不雅。吳征偷眼瞧瞄,隻見她臉上淡淡的不為所動,嘴角卻有一絲神秘的笑意。

  “任何女子我一眼便知,何況是雁兒。”瞿羽湘冷哼一聲,咬牙切齒道。

  還有這等本事?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不過想想瞿羽湘久任捕頭,各類案件接觸得多瞭,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本領也不算意外。譬如此前用來絕殺吳征的機關陷阱之術。這些本事於吳征而言倒有大用,隻是如何收服是大難點,又不可能為瞭一個瞿羽湘就與韓歸雁分道揚鑣,留瞭這麼一個定時炸彈在身邊,遲早炸得自己屍骨無存。一時倒有些左右為難甚為躊躇。

  “我餓瞭……”祝雅瞳忽然伸瞭個懶腰,飽滿的胸乳撐的貼身的衣料繃緊出兩道渾圓美妙的彎弧。

  吳征不敢看她生怕又在失態道:“我這裡還有幹糧,這就去取給傢主。”

  “不要。”祝雅瞳連連搖頭:“我告訴過你,吃的用的不要虧待自己,現下也不需要隨便。走,去打點野味,我要吃你烤的。”

  說罷祝雅瞳走向瞿羽湘,從懷中取出個小瓷瓶倒出顆翠玉般的藥丸,一把掰開瞿羽湘下頜硬生生喂進肚子裡。

  “給她吃點好東西別餓死瞭。我們走!”祝雅瞳指瞭指山頂,與吳征並肩行去。剛剛行出十數步,背後傳來強忍劇痛的悶喝聲。

  吳征詫異回頭,隻見瞿羽湘面色慘白,豆大的汗珠正泉湧般濡濕大片衣襟,倒如剛被場暴雨淋過一般。她穴道未解動彈不得,單從連呼都呼不出來的聲音來看,其正經歷的劇痛難以想象。

  “活該!”

  吳征一路前行並未停步,還不客氣地罵瞭一句。祝雅瞳看得暗暗點頭,她就怕吳征到處留情變得心慈手軟,尤其看見漂亮女人便走不動路,這一下讓她甚是滿意。

  浮山山頂果有一大片荒地,此刻月落西山繁星漸隱,正是即將晨曦初開的時分。冰涼的夜風在山頂上刮過,吹得兩人的衣襟獵獵作響。

  吳征提瞭隻祝雅瞳隨手打落的半大山雞,左右觀望瞭一陣道:“這時辰怕是見不著什麼野味,要不先回去把這隻雞整治瞭?”

  “不忙,陪我多走走。”祝雅瞳信步向前道:“你不會真的以為我餓瞭吧?”

  “知道祝傢主有話要吩咐,傢主不說,在下不敢問。”吳征滿心感慨,能與世間最頂尖的女子結伴夜遊,也不知是怎生得來的福氣。

  “咯咯,你本來就有很多話來問我,我拉你來此不就是你讓你問的麼?”祝雅瞳掩口一笑,似是極為開懷。

  “傢主什麼時候來的大秦?也不知會一聲,在下好生失禮。”美婦遠不是看上去的嫻靜,其性子之跳脫憑空在高貴端雅之外增添瞭一份可愛。

  “你們離開長安的當天呀,記不記得拙性帶瞭兩個小沙彌?”祝雅瞳眨巴著星辰般的美眸,以指點瞭點吳征又點向自己道:“還有,無人時以你我相稱,不要說什麼在下在上的,我不喜歡。”

  女人的一句不喜歡,實是天底下最大的理由!

  吳征點頭答應,又拍著額頭道:“當真是有眼無珠。這麼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兒就在使節團裡,居然從頭至尾未曾發現。”心中卻道:完瞭完瞭,我與菲菲的事情定然叫她知曉瞭。草泥馬的拙性,怪道敢答應我不將吳府裡的事情報知祝傢主,原來早讓人摸得一清二楚。什麼公子不讓說,還要說嗎?我日!

  念及此處才恍然大悟,為什麼委托給祝傢探查暗香零落這麼快就有瞭眉目線索,以拙性一人恐怕沒資格調動整個成都城的力量,自是祝雅瞳在幕後發力方才有現下的成果。

  他答復祝雅瞳的話語雖輕浮,卻知美婦極愛聽誇獎的話。果然祝雅瞳展顏一笑:“好聽,我就愛聽你說這些。沒事盡可多說些。”

  “遵命!”吳征想瞭想續道:“大膽問一句,祝傢之主離開長安這麼久,就不怕出甚麼意外麼?”

  “祝傢這麼大,上上下下的人這麼多,若沒些特殊的法兒制著早散啦。我不在也出不瞭甚麼亂子。再說瞭,若是我光明正大拉起人馬來大秦,指不定路上還會跑出些莫名其妙的賊黨與我為難。你當知道,祝傢的身份地位都敏感,有些不開眼的傢夥來找麻煩也是常事。至於你說祝傢之主離開長安?沒有呀,嘻嘻,祝雅瞳現下正帶著黃金面具在祝府裡好端端地呆著呢,隻是身體不太好,一概謝客。”祝雅瞳乜目一瞥,笑得極為得意。

  吳征攤瞭攤手無奈道:“高人行事高深莫測!真是猜不到,佩服佩服!我問完瞭。”

  “那換我來問你。”祝雅瞳隨手拔起根草葉在手中揮舞,動作優雅得仿佛手持的一柄香扇:“你是想要用瞿羽湘?”

  “是!我很缺人手。”吳征老老實實答道:“雲龍門稱不上頂尖也有獨到之處,否則也培養不出這等弟子。她的本事於我現下有大用,可惜,我想來想去也沒有讓她老老實實聽話的辦法。”

  “坐一會兒。”正巧走到處避風的所在,祝雅瞳邀吳征盤膝坐下道:“你師傅把你教的很好,是非對錯分得清明。但你師傅是個正人君子,平日裡也不屑用些下三濫的手段,所以我看你對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瞭解甚少。”

  吳征不明白祝雅瞳為何隔一段時間便要休息一會兒,若說天下數得著的絕頂高手走兩步便累瞭,著實叫人難以置信。聞言後答道:“自小就在昆侖山上練武,旁門左道的東西一概沒有。不知傢主說的上不得臺面的東西是什麼?”

  “這個不忙,待會兒回去看看瞿羽湘你便知道瞭。還是那一句,祝傢那麼多人,若沒些特殊的法兒,怕是早已大亂瞭。我要告訴你的是,有些事,有些人,用些簡單直接的法兒更為有效,犯不著去廢那些心思。”祝雅瞳挺直著背脊盤膝而坐,雙手相扣搭在腰際,即使說著些惡毒的法兒,落在吳征眼裡仍如同菩薩般聖潔高雅。

  “受教瞭。”吳征不是不想用些簡單直接的方法,實在是知之甚少,聞言大感興趣。

  “光受教這些?還不夠!”祝雅瞳微蹙娥眉晃著螓首,目光中隱含責備道:“你下瞭昆侖山一路至今,我都找人細細問過,不知道你發覺沒,你有些地方變瞭。”

  “這個……經歷得多瞭,總是會變的。傢……你能教教我麼。”吳征不明祝雅瞳所指,看她神色鄭重不似玩鬧,忙虛心求教。

  “昆侖山上奉旨進京面聖的那個孩子,看似一路胡作非為,實則小心謹慎得很,且對所做的一切心中都有譜兒。知道有聖命在身,惹出些許小麻煩出不瞭大事,誰可以招惹,誰又惹不得,你都清清楚楚。之後到亭城,在長安,每一件事都是如此。但是這一趟回瞭成都之後呢?問問你自己有沒有狂妄自大?尤其是這件事!”

  祝雅瞳口氣忽轉嚴厲:“暗香零落我查出的結果全數讓你知曉。這幫賊黨非是易於之輩,連我看瞭奏報都心驚。你卻敢不管不顧帶上個明知道有敵意的瞿羽湘來此,就算是為瞭陸菲嫣也不該如此沖動!幸虧我謹慎悄悄跟來,否則你還能活下來麼?”

  吳征一腦門子冷汗,今夜實是險之又險,瞿羽湘的偷襲即使能化險為夷,面對憂無患則必死無疑。這等絕頂高手便是用上取自玉蘢煙處的毒藥也未必有用,連逃脫都毫無可能。回想祝雅瞳所說的每一個字,確確如此,一來是因為暗香零落覬覦陸菲嫣一事大怒,二來也是諸事順遂難免沒有自大之心。也難怪驚動祝雅瞳親自出馬,風餐露宿跟隨在後。

  吳征起身恭恭敬敬地跪下磕頭:“吳征叩謝祝傢主。一叩首為救命之恩,二叩首為教導之恩。吳征當銘刻於心,永不敢忘。”

  恰巧此時日出山頭,照的山頂一派金光燦燦。

  這一番行禮極為莊重,已近乎於師禮。受禮的美婦雖非他師傅,今日的當頭棒喝卻是及時又必要,當得起傳道教授之義。

  祝雅瞳卻陡然怔住,眼角快速閃起光華,兩片花瓣般的香唇微微顫動,不知何日才能受他第三叩首,跪謝生育之恩,母子相認。

  吳征起身時祝雅瞳已快速拭去淚水恢復如常,溫婉笑著寬慰道:“響鼓不用重錘,你很聰明一點就透,日後莫要再犯相同的錯誤便是瞭。”看吳征皺眉低頭,心中憐惜之情大起,暗自自責道:本就是個不稱職的娘,難得與小乖乖單獨相處還要數落於他。隻是……娘做這麼多事不就是為瞭日後母子相認麼?小乖乖也是用功得很!能有現下的局面已是不易。哎,罷瞭罷瞭,隻得日後再加倍疼愛補償與他瞭。

  美婦眼珠子一轉朝吳征揮手做瞭個附耳過來的姿勢,輕聲道:“光是來硬的可不能讓瞿羽湘心甘情願為你辦事,女人的想法男人永遠也沒法全摸透,保不齊哪天豁出命去又要找你麻煩。雖說現下你有瞭提防她得不瞭手,可總要讓她心悅誠服使喚起來才能得心應手。您……我教你個乖,若是如此如此,嘻嘻,恩威並施,保管叫她老老實實地聽話……”

  “咳咳……”吳征一口氣被堵在胸口喘不上來,怪異地望向祝雅瞳。隻見美婦抿嘴嬌笑,一雙媚目賊溜溜地,分外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