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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庭院深深·幽宅黃粱

  大街的喧鬧自會吸引外來人的目光,於秦國一幹人來說莫不如此。見慣瞭大秦繁華帝都的風物,來到截然不同的燕國免不瞭一番好奇。

  一輛馬車的車廂側窗簾子被揭開,精巧的設計讓內裡幽暗的環境印不出人影,而乘車的人卻能看清窗外的一切。出身頂級貴族的陸菲嫣也一樣避免不瞭好奇心。

  陸菲嫣掃視瞭一番後便覺索然無味。她早年在傢常聽叔伯輩們談論遊歷天下時見到的不同景色,如吳征一般,她也是第一次來到長安,同樣希望有機會在天下第一大都遊覽一番。可身為昆侖派門人,她應乘坐在高大又漂亮的馬兒上,挺著傲人的身姿任由馬兒放蹄在長安裡一展英風嫵媚。而不是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傢閨秀坐在馬車裡,惴惴不安地無所適從。

  是何時變作瞭這般模樣?那一夜荒郊野合之後,夫妻間便出現瞭無法彌補的裂痕,自打那時陸菲嫣便自知越發失瞭志向與勇氣變得日漸沉淪。而徹底摧毀她所有信心的,則是江州荒園的那一場惡鬥。那時信心全毀,如墮落深淵途中手無攀附,足無實地的絕望。

  這副無可救藥的身體將會給她帶來什麼?陸菲嫣不敢去想!隻是午夜的夢魘裡,她不止一次夢到被對頭拿住,隻是幾下簡單的觸摸挑逗便讓她欲發如潮再也不能抵抗,身心淪陷。這副身體的秘密又能對誰說?她幾乎想要逃離險惡的江湖,可在亂世裡她又能逃到哪裡去?

  《清心訣》如同墜落深淵時的一根細枝被偶然抓住,得到短暫的安寧平靜。至於吳征的警告她又豈有不知?被痛苦折磨許久的陸菲嫣貪婪地享受這一切,麻痹地拋開迸發後將更為可怕的後遺癥。可現下,細枝斷瞭……

  昨日孟永淑邀鬥時踏向場中的幾步,仿佛一生般漫長。自提劍起身的一刻便已做瞭必死的決心,當刀光劍影向她籠罩而來,陸菲嫣心知沒有抵抗之力。她盡力走得優雅曼妙,隻想在死前留下最美的身姿。

  昨夜更是毫無睡意,瞪著漂亮的眼睛望著屋梁,深濃夜色裡目不能視物,可日間發生的一切卻仿佛一道光影在眼前清晰可見,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且慢!”

  “師姑傷重在身不便動武……”

  “征兒豈可又來胡鬧?還不快快退下……”

  胡鬧麼?不是!那個從小在昆侖派長大,一路都在師長們眼裡不斷胡鬧的孩子,陸菲嫣看著他長大的孩子,不知何時已成長為一個又勇敢又有本事的男人!

  那個身影間不容發地穿梭著,綿密的劍光讓陸菲嫣一顆心裡亦如驚濤駭浪般席卷。除瞭開始一聲難以控制的驚呼,她甚至不敢發出一點聲響,擔心幹擾瞭正遊走在生死邊緣的,把生命在“胡鬧”的孩子。

  曾經昆侖派人人看好的天之驕女,竟連柔惜雪一招都擋不住便被踢飛瞭兵刃,連小師妹都不如。陸菲嫣心中泛起深深的無力感,一顆心更是懸到瞭嗓子眼。直到吳征終於脫險才喘瞭口大氣,她心裡清楚,若非緊張得已渾身脫力,那時她會跳將起來歡呼雀躍。

  來長安的所有人裡,沒有一人的壓力能超過吳征。他設計坑殺瞭燕國征西將軍狄俊彥,他在萬軍之中羞辱得燕國皇室顏面無存。這一切陸菲嫣知之甚詳,也反復交代來瞭長安須得低調,不到萬不得已甚至不要拋頭露面。這個孩子從小就知道惜命,也知道不能出的風頭不要出。可他還是站瞭出來,自己無所謂,自傢夫君也可有可無的生命,卻有一個孩子頂著重重壓力艱難地站瞭出來,如此重視甚至甘冒大險!

  每每想到這裡,陸菲嫣總會念起幼時練習輕功時抱著大樹死活不肯下來的倔強小屁孩,甚至自傢都無意識地嫣然一笑。這個“怕死”的孩子為瞭自己在挺身而出!

  在馬車左前方的吳征與韓鐵雁乘著健馬並排而立,正抬頭仰望著指指點點。陸菲嫣忽然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嫉妒,嫉妒他們青春正盛,嫉妒他們年華正茂,嫉妒他們情投意合。一念至此,陸菲嫣瞪著吳征高大的背影心慌意亂,別人情投意合關我什麼事瞭?是瞭,雁兒不合適,盼兒才是他良配,我是盼兒的母親當然嫉妒!

  陸菲嫣胡思亂想中,一行人已至祝府門口。以祝雅瞳的身份自不適合親自出迎,可看陣仗也足夠令長安城轟動一時。

  平日裡若是中門大開已是瞭不得的事情,如今三扇紅漆大門俱開或許便是祝傢最高的禮遇。大門口掛著成排的大紅燈籠,仿佛是個喜慶的節日,更是當吳征一行人還在十丈開外便鑼鼓齊鳴響聲動天,比起春節的熱鬧還更勝一籌。

  領頭的吳征剛在祝府停下馬兒,祝雅瞳便優雅地抬腿跨過門檻娉娉婷婷拾級而下。貴婦雖仍帶著黃金面具,但一身素白的曳地長裙猶如清荷,一件淡紫的薄紗籠在裙外。落在吳征的眼裡隻覺她素衣襯人,下臺階的簡單動作讓裙角翩翩飛舞,說不出的好看;落在陸菲嫣這等大行傢眼裡,則知服飾雖顯樸素,實則用的是上好的蠶絲錦繡,否則不會如此順滑平整。

  吳征趕忙下馬,惹得韓歸雁狠狠瞪瞭他一眼,目光中警告意味甚濃——實在是這位祝夫人即使面具遮顏也太過優雅美麗,諸如韓歸雁與陸菲嫣這等絕色也沒來由地覺得被壓過一頭。

  早已做好準備的仆從從吳征手上接過韁繩,祝雅瞳正好行至吳征身前,一切都拿捏得恰到好處,精致的籌劃又讓人如沐春風:祝夫人手一擺,便有下人先遞上溫熱適中的香巾供一行人凈面,稍候又是一杯香氣撲鼻的淡淡水酒潤喉,邊上早有人撐起紙傘遮陽,禮遇得無以復加。

  “貴客駕臨,祝傢上下不甚榮幸!快快有請!”祝雅瞳對著眾人朗聲道完再回眸望向吳征,假面覆蓋之下漏出的一雙眼眸竟有萬種風情難以述說,即使精明細心如吳征也讀不出其中的深意。

  祝雅瞳對吳征明顯親厚得多,卻未對他做任何稱呼隻是抬手虛引,陪同著一同踏入祝府。

  “準備得倉促,寒舍又有些簡陋,你莫要見怪。”

  祝雅瞳柔柔的聲線中竟有些許顫抖,一切都透著古裡古怪卻又沒有惡意,吳征不明所以,忙笑道:“富甲天下的祝傢若都是寒舍,在下從前呆過的大部分地方可都算是草房子。祝傢主過謙瞭。”

  “你喜歡這裡麼?”祝雅瞳語含期盼,一雙春水雙瞳緊盯著吳征道。

  “無論風格還是品味,皆能列當世之冠,哪能不喜?”一席話說得祝雅瞳頻頻點頭。實則換瞭任何人來,哪怕心中鄙薄祝傢豪奢無度也一樣會說些場面話。祝雅瞳莫名其妙的作為讓人難以理解,隻覺高深莫測。

  在吳征心裡認為,祝傢再怎麼奢華都不為過——那是這個比肩皇傢的豪族應得的。實際也正是如此!

  敞亮寬闊的大門背後是一條環旋回廊,廊柱全用罕見的黑檀木鑄就,陽光風雨與歲月讓它們更加油亮,而宜人的檀木香越發濃鬱,令人心神一振。地面上則是潤白如玉的大石鋪下,那石頭晶瑩剔透,似是擔心過於光滑而生生將表面磨成一道道不規則的淺淺花痕。紋路不僅讓光潔的玉石不易讓人滑倒,更似有跡可循雜而不亂。隻是將這等上好的石料用作地面,還舍得拿來打磨破壞的,全天下怕隻有祝傢而已。

  走過碎石子混以黏土,糯米漿鋪成的甬道穿過院井,陸菲嫣喃喃道:“鵝卵石?”

  鵝卵石表面更為光潔平整,但數量稀少。祝傢以鵝卵石鋪就甬道本就難能,且放眼望去大小,形狀幾乎一致。正因如此方能讓整條甬道錯落有致。陸菲嫣暗暗搖頭,祝傢之富比起引以為傲的陸傢可強得不知多少。

  至於那些仙草奇藤,點點綠葉,假山怪石,不一而足。

  朱泊一路行來東張西望,他一把年歲早已對外物提不起多大的興致,但能光明正大地進入祝傢也是沾瞭福氣與貴氣。年輕時走南闖北見識也不少,但祝傢的奢華還是釣起瞭他塵封已久的興致。

  穿過甬道步入正廳,祝雅瞳招呼眾人坐下。那椅子用楠木制成,寬大結實,上鋪著繡花雪羊絨墊,柔軟舒適。

  看茶,奉果,寒暄瞭一陣。不知怎地,今日待人如春風拂面的祝傢主越發顯得不耐,令人錯愕。

  祝雅瞳也自覺失態,索性起身向朱泊道:“老前輩,晚輩無禮,借您乖徒孫半日如何?”

  朱泊不以為意答道:“傢主,老夫自然是準的,可這徒孫從來不聽老夫的。老夫隻管有好酒好肉,跟瞭誰來,便跟誰走,一把老骨頭瞭旁的也顧不上。”

  祝雅瞳聽出朱泊話中之意,欣慰一笑趕忙吩咐大管傢道:“速將沾花窖裡藏的白玉腴,月斛珠,紫葡珍各取兩壇讓前輩試飲。若有喜歡的遣人一道送至驛館,萬勿怠慢!”又向朱泊道:“前輩隻管開懷暢飲,隻須您喜歡祝傢管夠。”

  安撫好朱泊後又向陸菲嫣,林錦兒與韓歸雁道:“三位妹妹遠道而來,不如在祝府遊覽一番?姐姐還有些精巧的小玩意兒,三位不妨盡情挑選,若有看上瞭莫要客氣盡管拿走。”

  三女摸不清祝雅瞳的套路,猶豫間不好作答。吳征起身道:“師姑,韓將軍,你們去吧。難得來一趟祝府不遊歷參觀可是件憾事。”

  祝雅瞳大喜道:“正是如此。幾位不必擔憂,酒宴俱已備好,至於三位的師侄與好友……姐姐隻是有些話兒要與他私下說,半日後自當與諸位會合。”

  吳征自香滿城旁觀張聖傑的墮落後心緒已完全平復,祝府一派歡天喜地的氛圍不是裝出來的,何況真要對他們不利根本無需玩這些花活兒。若說富可敵國的祝傢為瞭他吳征的一條性命前前後後花費如此巨大的代價,說出去簡直讓人噴飯。但若真的存瞭對他不利的心思,吳征心底也極為好奇到底為瞭什麼?難道出身偏僻山村的自己真存瞭什麼驚天大秘密不成?

  “師祖,師姑,韓將軍,我先告退。勞煩傢主瞭。”

  祝雅瞳原本歡天喜地,待聽到傢主二字身形忽然一頓,即使隔著黃金面具也能感到意態消沉之極,片刻後她才勉強笑道:“幾位莫要客氣,當自己傢便成瞭。你隨我來。”語聲喑啞暗沉許多,不知哪兒又引起她的不快。

  吳征落後祝雅瞳半步一路穿宅過院,路上兩人未發一語,直至兩座並列的小院處。

  院門已大開,周邊不見一人,竟是刻意為兩人準備的獨處之所。祝雅瞳先後推開兩扇院門道:“選一處你喜歡的。”

  吳征見一間陳設簡單,雖是用料上乘但雕刻與裝飾均樸素得很不做過多修飾;另一間則盡顯奢華,連桌角都雕獅畫虎。他向祝雅瞳施禮後指著簡陋的院子道:“在下初出茅廬,從前在昆侖山一向簡單慣瞭,尚用不來這些華麗之物,還是這一間好。”

  祝雅瞳連連點頭道:“好,那就這裡。”到得院子附近四下無人她便不願領先半步,與吳征肩並肩跨入院門後道:“其實我也喜歡陳設簡單些,隻是祝傢有祝傢的面子輕慢不得。嘻嘻,說起來平日裡裝模作樣也累得很。不過日後你飛黃騰達,記得陳設可以簡單,但吃的用的都必須是最好的東西,這不是充面子,而是你有瞭身份,自然該享用一切。”

  穿過院井步入廳堂,祝雅瞳拉開椅子道:“累瞭吧?快坐下。我給你沏茶。”

  吳征愕然道:“在下怎敢……”

  話未說完便被祝雅瞳打斷,她似是極為愜意享受道:“你該聽我的。”

  為吳征端上茶水,祝雅瞳自顧自地解開外罩的輕紗脫去,又拔下頭頂的珠釵華冠,讓一頭如雲如瀑的秀發自然垂落在腰際。正對著吳征坐下一雙皓腕抬起插在腦後發叢中。

  一對玉臂抬起,寬松的衣袖自然而然地向肩頭倒垂,露出雪艷艷白得晃眼的肌膚,吳征愕然道:“傢主,你……”

  “每天帶著這些很累的,我不愛。哪有談生意的時候一方不知另一方長什麼模樣兒的?”祝雅瞳一邊俏皮道,一邊解開面具的搭扣取下,隨意地甩在一邊向吳征相視而笑。

  饒是見過許多麗人,近來更與陸菲嫣與韓歸雁朝夕相處,吳征仍不由怔怔呆住。修娥臉龐線條柔和,飽滿的額頭下長眉如月牙,濃睫如梳,一雙杏仁大眼如同蕩漾的水波脈脈含情。筆直挺立的鼻梁側邊兩片鼻翼弧度柔和,兩片香唇如同花瓣般紅艷潤澤,兩顆深渦綴在唇角更顯甜美如酥。整個人看去正如她的名字一般,端麗嫻雅到瞭極致。

  那一雙多情的眼眸愛憐無限地看著吳征道:“可看清瞭麼?日後莫要忘記呀。”

  吳征近乎屏息凝視,好一會兒才喘出一口大氣道:“傢主天香國色,隻需一眼終生難忘。”

  “比你的陸師姑如何?”被贊瞭一句祝雅瞳笑如春花,卻不依不饒。

  “各有所長,我比不出高下。”

  祝雅瞳以手抿嘴嫣然一笑,那隻柔荑掌面小巧,手指卻纖長,更是毫不顯做作地翹起尾指,低頭又抬眸的模樣說不出的好看。她亦深吸瞭一口氣優雅起身,從抽屜裡取出四隻小偶坐在書桌長案前研墨道:“你坐穩瞭別動。”

  她以小毫沾墨,雙眸一眨不眨地打量吳征許久,開始在小偶空白的面容上作畫。其間不停地抬頭,似要把吳征看得更加仔細,又思忖良久方才再度落筆。畫完之後祝雅瞳滿意一笑後放下,再拿起另一隻小偶繼續作畫,這一回畫得極快,幾乎一筆落成。

  她將四隻小偶分成兩對,一對在衣袖中收藏好,拿著另一對交予吳征道:“像不像?一個是你,一個是我。”

  吳征見小偶栩栩如生,與自己的面容極其相似,正瞇著眼狀似撒嬌,而另一隻小偶則是祝雅瞳的面容,正溫和微笑。他雖不明所以也不禁贊道:“不想傢主還有一手丹青妙筆,真是極像!”

  “那你收好瞭。”祝雅瞳笑得開心,又為吳征盛滿茶水後道:“好啦,看你心神不寧的,咱們談談長安城的局勢,你能不能先給我說一說?”見吳征有些猶豫又道:“你們來長安面臨重重困局,不說難道旁人便不知麼?祝傢所處的位置你應也清楚,放心吧,我哪國也不幫,隻想幫你。”

  吳征一想也是,遂開口道:“燕秦一戰說到底還隻是個和局,燕國籌備許久遠談不上沒有一戰之力。開春後本應掀開新一輪戰事,燕國忽然退讓太過突兀,在下想不明白。可對陛下而言,燕國既退讓就沒理由不趁勝追擊,依我猜測怕是想要取回涼州之地。”

  “你能想到這裡,很不錯。燕皇之所以退讓其實很簡單,他病瞭。”

  “什麼?”吳征大吃一驚,不想祝雅瞳隨隨便便將這個天大的秘密說瞭出來,一時不知如何應答。

  “這一仗所有的一切都是燕皇策劃準備,甚至連調兵遣將都由他一手掌控,丘元煥不過是個木偶人而已。燕皇病瞭,表面雖看不出來,可無論精力還是思路都大受影響,你說他們還敢不敢打?一個人自大慣瞭便會狂妄,你日後可莫要如此。”

  燕皇病瞭?怪道燕國忽然提出和談,現實的局勢燕國本將陷入不利,但這一手和談卻極巧妙。一來讓大秦陷入迷惑之中舉棋不定,二來又能爭取足夠的時間備下後手——另選統兵之將,待交接完成,燕國依然占據優勢。

  “看來這一番入長安必然空手而歸。”吳征抹瞭把額頭冷汗,他倒不擔心燕皇會對使節團全體下手,畢竟燕國亦有相應身份的重臣在大秦,對於國力占優的燕國而言,這種互換殊為不智。

  “是很難。”祝雅瞳點頭道:“旁的事情我不想管,你自己的危機,知道麼?”

  “福慧公主怕是放不過我,燕皇怕也恨我入骨……”吳征苦笑道:“若是拉下臉來不管不顧,我怕是在劫難逃。”全殲征西軍與狄俊彥,讓燕國足以決定戰場局勢,也幾乎是必中的一招殺棋落空,說不定還是導致燕皇犯病的重要原因,聽聞瞭秘密之後吳征的心情著實好不起來。

  “嗯!明裡他們不會動手,暗地裡就不好說瞭。不過在長安城裡倒無須擔心,祝傢上下自會保護你,這一點我做得到!”說到此處祝雅瞳心中酸甜交加,暗想:為娘豁出命去奪取傢主之位,可不就是為瞭保護你麼?

  “祝傢主,在下有一事不明,傢主先是資助傢師死守涼州,又對在下如此禮遇,不知所求為何?”想不明白,索性公開一問或許還能得到答案。

  “因為你……的辣椒呀。”祝雅瞳抿嘴笑道:“這是個好東西,日後或許能如鹽一般不可少。天大的利益祝傢是從不放過的,不幫昆侖還幫誰?”

  好吧,這個借口也說得過去,可吳征當然不會全信。祝雅瞳不肯明說,他強逼也沒用,何況哪來的資格強逼?吳征道:“如此倒要感謝祝傢主厚愛,至於生意上的事情一切都好說。不知傢主的條件是?”

  “咦?你這就要與我談麼?”祝雅瞳眸中一亮贊道:“據我所知,你自來生活清苦,銀錢也不充足。恩,拿得起放得下,擰得清輕重,還懂得借力,昨日相助你陸師姑又有男兒豪氣!你的師傅把你教的很好,不枉我助他一場。”

  “傢主謬贊瞭。”

  “呵呵,小鬼頭!我不答應怕是你不放心對麼?”祝雅瞳無端地扁瞭扁嘴,又道:“你尚在長安虎狼之窩,談這些為時尚早。恩,這樣吧,聽聞你習有易牙之術,為我做兩道菜,一道湯,我吃得滿意瞭便以祝傢之力助你脫困如何?”說到這裡難以掩飾面上的得色,似是一切如她所料。

  吳征萬萬想不到會是這麼個要求,雙目連眨露出詢問確認之色。

  “便是這樣。我也做兩道,咱們午間便在這裡四菜兩湯如何?隻是做菜我是剛學,你莫要嫌棄。”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食材這些物事應有盡有,祝雅瞳還取出一隻錦盒,正是吳征拜會時帶來的禮物,裡面撐著磨好的辣椒末。灶臺在小院裡就有,吳征拋開滿腦子的疑問專心制作菜肴不提。

  一間長寬皆有四丈的大屋子,周圍仆人皆被遣開,隻留門口兩名年老仆婦聽用。室內珠寶,首飾,衣物擺得琳瑯滿目,皆是上上的妙品。靠墻處還用絳紗簾子隔出三個單間,內裡掛著巨大落地的銅鏡,便是五人並排也能從頭至腳映得一清二楚。

  陸菲嫣,林錦兒,韓歸雁初踏入時也不由愣神。

  “給我們的?拿瞭有些不好意思。”陸菲嫣翻看室內之物,有些愛不釋手。

  “拿呀,說瞭給咱們幹麼不拿?”韓歸雁氣鼓鼓道。

  “雁兒別鬧。你不覺得奇怪麼?”林錦兒輕聲呵斥道。

  “哼!當然古怪瞭。你們昆侖派的大弟子忽然成瞭香餑餑,人人像寶貝似的爭來搶去,也不看看都七老八十瞭,不知羞!”韓歸雁越說心中酸意越盛,鼓起瞭腮幫子。

  “便是這裡才奇怪。”陸菲嫣目光復雜地望瞭韓歸雁一眼道:“昨夜我老鬧不明白,今日看祝傢的禮遇似乎有些頭緒,卻總也整理不清。不過征兒現下正身處泥潭,祝傢若是誠心相幫倒是件大好事。”

  說到吳征的安危上,韓歸雁才撇開醋意認真道:“我也是如此。現下不妨再來理一理。”

  “祝雅瞳,欒采晴,柔惜雪。”林錦兒豎起三根手指道:“這三傢昨日的舉動都怪異非常。欒采晴不消說瞭,自是死敵。柔惜雪與征兒並無甚過節,可也沒有交道。昨日比武時對征兒也並無甚不同,你們看對麼?”

  “她是燕國武林的領袖,昨日確實也算公正,隻是最後非要遣冷月玦與吳……吳大人比試,還不依不饒,這便怪瞭。”韓歸雁皺起眉疑惑道。

  “確實如此。欒采晴也怪異,她衣袖那一拂分明要對征兒下手誰也看得出來。當下若要追擊我也擋不住,又是為何忽然停手?此後更對征兒似換瞭個人一般,說是待愛侶如此都不為過……”林錦兒晃著螓首偏頭言道。

  “確切地說,征兒比完之後祝雅瞳便來瞭。至此欒采晴像換瞭個人,柔惜雪也不依不饒。那麼……”陸菲嫣說到這裡忽然一頓,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她們借征兒(吳大人)針對祝雅瞳!”三女對視中目現駭然,從小在昆侖山長大,甚至連成都都是剛去不久的吳征,是如何與祝傢這個龐然大物扯上關系的?且個中的秘密或許不僅祝雅瞳心中有數,連欒采晴與柔惜雪也知曉不少……

  四菜兩湯!

  一道椒麻魚片,一道毛血旺,一道石筍排骨湯,這是吳征做的。一道明火水煉犢,一道油潑蝦,一道蘿卜羊肉湯,這是祝雅瞳做的。

  吳征盛瞭兩碗飯端上,先為祝雅瞳擺上,又放好筷子湯勺方才落座。祝雅瞳端坐不動,似是甚為享受。

  “這兩道菜原本要在大秦昆侖樓上市,可戰事緊急還未曾趕得及。請祝傢主先嘗嘗。”吳征夾起一塊魚片,又兜瞭一勺毛血旺的菜料放在祝雅瞳面前的菜碗裡:“辣椒口味刺激,初次食用還請慢著些。”

  “好好好。你也吃,嘗嘗我的手藝。”

  吳征的兩道菜所需的工序復雜,祝雅瞳的兩道則顯簡單,看來確實是剛學不久。吳征夾瞭片牛肉,又夾瞭隻蝦道:“正要嘗嘗。”

  “我們一起吃。”

  祝雅瞳雖是初學,手藝火候的掌控著實不錯,牛犢子肉軟而不爛,不僅鮮嫩多汁還富有嚼勁,草蝦則是在油裡炸得酥爛,連殼一道咬在嘴裡卡茲直響,又香又脆。能做到這等水準定是下瞭苦功,且牛肉與蝦均是稀罕之物等閑吃不著,祝雅瞳自是心疼愛子從小清貧,恨不得端出龍肝鳳髓來瞭。

  “咳咳,咳咳。”祝雅瞳一雙明眸上下翻滾,直欲將吳征每一個動作都看得清楚,待他往口中送入一塊牛肉時,她不防魚片裡辛辣的口感,被嗆得淚水都盈滿眼眶。至於究竟是受不得辛辣的刺激,還是初次為孩兒備下一餐飯食的悲涼又喜悅,便隻有她自己心裡才知瞭。

  “傢主慢些,辣味確實需要一些時候來適應的。”

  “不會不會,噝……好吃。你做的菜您……額,我都喜歡。噯,你也多吃些呀……”祝雅瞳毫不避諱地為吳征夾菜……

  在祝雅瞳依依不舍的目光中離開祝府,韓歸雁忍不住問道:“這半日裡都幹什麼瞭?”

  “我不知道。”吳征苦笑搖頭道:“以前讀過個故事,說有個人住店,店傢正在煮黃粱飯。這人睡著瞭,夢到自己經歷豐富多彩的一生,結果醒來之後才發現不過一場夢,店裡的黃粱飯剛熟呢。今日裡我就像做瞭黃粱一夢。”

  腦海中不斷回蕩著臨別時祝雅瞳的殷殷囑咐:“燕皇生病一事你自傢知曉便可,讓旁人知道有百害而無一利。另外,對太子欒英飚務須萬分提防,決不許與他單獨共處,切記,切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