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爾1900年10月4日下午,查隆帝國境內,沃克港,市醫院。)
“本人謹懷著最誠摯的敬意向您致歉,艾爾森大人。目前本市(港)正處於戒嚴狀態,為瞭保障您的個人安全,請恕在下不能同意您外出的請求。”
“你誤會瞭,我隻想在院子裡轉轉,活動一下筋骨。”
“抱歉,我沒有誤會,我指的就是這個。病棟裡已經有專門用於復健活動的房間瞭,而院子的空間過於寬敞,可供隱蔽的地方太多,對您的個人安危十分不利。”
“可是你瞧,這院子裡的景色是多麼的令人心曠神怡,這比我在拉姆市的官邸還要出色許多。隻是呼吸著這裡的空氣,好像就能——”
“請您理解,艾爾森大人。這樣吧,我會安排人手,定時為您開窗通風的。”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是不是還會安排一些人站在窗外,以防有什麼宵小之徒趁機而入?”
“艾爾森先生您所言極是。”守衛深鞠一躬,一板一眼地答道。
沃克港市醫院的中心區域,是一個寬廣的庭院。
在植滿瞭本土樹木與鮮花的庭院正中,是一座獨立的(或者說是孤立的)特殊加護病棟。
一般來說,隻有特殊的“VIP”人物才可以享受到入住這座隻能容納一名患者的特別病棟的待遇。
如身份高貴的官員、皇室成員、外國政要等。
但偶爾地,也會有一些特殊情況。
歷史上,窮兇極惡的殺人狂、影響重大的政治犯、多國通緝的詐騙犯等都曾“入住”過這間特別的病棟。
而現在,拉姆市的市長,哈蒙克·亨得爾·艾爾森先生正因為腿部摔傷而“住”在這裡。
剛才,病棟的門口,艾爾森先生在護士的攙扶之下,試圖勸說一位看上去像是守備隊長的人物,希望他能容許自己在醫院的中央庭院中散散步,但失敗瞭。
而且,在貌似恭敬的態度中,艾爾森明顯感受到瞭對方的戒備。
“看來真的是被軟禁瞭。”回到自己的病床上,向兩位幫忙的年輕護士小姐奉承瞭一番並致謝道別後,艾爾森確認瞭事態。“米拉涅雅提供的情報不是空穴來風。”
“那麼,按照計劃,米拉涅雅的人差不多該來瞭。”艾爾森的心思飛快的運轉著,“這是我的第一張牌,也是我的王牌。”
“我的身份實為特殊,無論如何,我的個人安危應該無虞。無論是直接還是間接,他們不可能冒著讓尼爾和芬特介入的風險來讓我涉險。”
“本地的治安官和我有些交情,但現在都還沒有現身的話,估計是指望不上瞭。”
“還有,我的好朋友羅伯斯。”想到這裡,仿佛有一股安心感湧出,市長不自主地點瞭點頭,“如果事件演變到可以用金錢來解決,或者是不得不使用金錢的地步,還可以聯系本地的商會來幫忙。”
三張牌,似乎有些不夠。
“還有那張送上門的鬼牌。”
“說不定用不瞭多久,你就會成為我的客戶呢!”
之前,在自己尚未把握住事態之時,一個喬裝成護士(應該是喬裝的吧?)的身手瞭得的年輕女刺客,同時也是這起暗殺事件兼自己腿傷的始作俑者,主動來接觸,並暗示可以提供“服務”。
“不到萬不得已,還是盡量不要用到這張牌吧。”艾爾森對自己無法把握全貌的力量相當不放心。“——但共進晚餐還是應該考慮在內的。”
“咚咚。”門口,傳來瞭很平穩的敲門聲。
“請進。”
“在下惶恐!在下惶恐!請您寬恕我的失職,艾爾森大人!”
伴隨著在醫院內十分不合適的大嗓門,一個身材臃腫、大概四十歲不到一點的男人從門口(考慮到這間病房的特殊性,這道門設計得有點窄。)擠瞭進來。
“言重瞭……請問您是?”
相當肥胖的身材,雖說比羅伯斯還差得多就是瞭。
“我乃是本港新上任的治安官,鮑爾曼·福克斯。一上任就讓您遭遇到如此不幸,我感到萬分抱歉!竟然讓拉姆的明燈、大陸的和平之星、中土的大賢受傷瞭,我難辭其咎!”
初次見面就是極其誇張的言行,但艾爾森沒有發現演技的成分。
“這個,您實在是過譽瞭。”饒是平日裡受慣瞭恭維的艾爾森也坐不住瞭。
拉姆的明燈、大陸的和平之星、中土的大賢。
以上分別是第一屆大陸聯合會議後,芬特、查隆和尼爾政府為瞭向艾爾森表達謝意或是敬意而授予的稱號。
雖然這些響當當的名號被各國所承認,並記錄在各國的官方文書上。但是——
“太誇張瞭,聽上去好丟臉。我,我不過是一個政客罷瞭。”
但是艾爾森本人似乎覺得這些稱號太過於誇張和讓人不自在而一直處於棄用的封存狀態。
上邊那句話,還是當年尚未正式登上市長寶座的艾爾森在獲悉自己被授以那些誇張的稱號後,在一座酒館裡向羅伯斯抱怨的醉話原文。
反正,艾爾森自己都記不清有多少年沒人使用那些稱呼瞭?
如果是現在的話,將這些塵封已久的東西搬出來,果然還是頗有些拍馬屁拍到馬腿的感覺。
“從那時起,您就是我的偶像。我還記得您就職宣誓時的誓詞呢!”
“啊,可以的話,請不要——”
“以我的肉體和靈魂向和平、自由與愛宣誓。”
“哈哈,那個是——”
“本人將會化作守護人民與國傢的意志與力量。”
“當年我還是個——”
“謹治吾身,慎之吾行。今誓此言,以明吾心。”
“可,可以瞭——”
“是!您當時以芬特語,尼爾通用語,尼爾古語,用三大國領袖就職的誓詞來宣誓,那個場景,我永生難忘——”
“請,不要再說瞭!”
終於,滿臉通紅的艾爾森再也按耐不住,打斷瞭這位自稱是沃克港治安官的人滔滔不絕的恭維。
“年輕時的荒唐事而已,見笑瞭。”當年之事猶歷歷在目,艾爾森怎會忘記自己的年輕歲月中,最為激奮人心的那段時光?
但以現在的眼光來看,那個時候的自己還是太不成熟瞭。
居然會在三大國領導人都在場、萬眾矚目的情況下,臨時起意,心血來潮地更改瞭就職誓詞。
“陳年舊事就先擱到一邊吧,我在意的是,你剛才提到,你是新上任的治安官?那之前的那位呢?”
“是!我這就向您報告。”
之後的幾分鐘,這位名叫鮑爾曼的男子大致介紹瞭一下港內的現狀。
全港正處於戒嚴狀態。
原治安官已被罷免,現被軟禁在傢,日後可能將會面臨審判。
有關刺客的情報目前正在懸賞中,但仍舊少得可憐,隻知道她是個女人。
“無論如何,沃克大人不希望這件事成為外交災難啊。”鮑爾曼首次用不那麼狂熱的語氣試探著。
“……”不想成為外交災難的話,就不要軟禁我啊,艾爾森心中抱怨著。
“那個,艾爾森先生?”
“啊,請放心,我的身體還很健朗。不過,要是能陪我到外面去走走的話就更好瞭。”
“沒有問題!如果艾爾森先生不介意由我陪同的話!”鮑爾曼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結果出乎艾爾森的預料,這個人居然真的領著他前往瞭病棟的出口。
可惜,在門口,鮑爾曼的氣勢被剛才的那位守備隊長給壓瞭下來。
“說什麼蠢話!因為你想開展你的‘個人外交’(套近乎),就可以將艾爾森先生置於險地嗎!請你自重,臨時治安官先生。”與剛才對艾爾森畢恭畢敬、十分事務性的語氣截然不同,守備隊長對鮑爾曼的態度十分強硬且輕蔑。
“切,明明就是個隻會依靠裙帶關系和拍馬屁的傢夥。”在鮑爾曼走遠後,守備隊長嘀咕著。
剛才的大聲訓斥明顯就是毫無顧忌地故意想讓周圍的人都聽見,而且裡面還夾雜瞭相當程度針對鮑爾曼個人的人身攻擊。
躲在角落裡的艾爾森聽得清清楚楚。
“唉,讓您失望瞭。對不起,艾爾森大人,我真沒用,嗚……”一路保持著沉默,回到病房將艾爾森安置在病床上後,鮑爾曼突然崩潰瞭。
他竟然跪倒在地哭瞭。
“……請起來,這個,不是你的過錯。”艾爾森過瞭一會兒才伸手去攙扶鮑爾曼。“大致狀況我瞭解瞭。”
“嗚……謝謝您,大人。讓您看笑話瞭。”鮑爾曼撐著病床晃悠悠地起身,但是淚水仍在湧出。
“別哭瞭啊,你可是堂堂的治安官,這副樣子要是被領民看見,可是會有損你和本港的權威的。”
“是!”鮑爾曼掏出手絹,開始擦淚。
“唉,”艾爾森輕輕地嘆瞭口氣,“我有個朋友,他以前和你很像。”
“是。”
“不如說現在其實也差不多吧。”
“是。”
“但是他熬過瞭最艱難的日子,成為瞭一個成功的人。”
“是。”
“成為瞭一個不用總是低著頭對別人說‘是’的男人。”
“是,是的!”
聽懂瞭艾爾森的意思,鮑爾曼抬起瞭頭顱,面對著他,滿臉的感激和期待。
“說點正事吧,如果你真的很尊敬我,那麼就請回答我的問題,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
“是。但是,我真的所知不多。”
“沒關系,盡量就可以。如果有什麼不方便說的,也不必勉強。”
艾爾森對這個鮑爾曼倒是沒有寄予太大希望,他不可能知道太多,否則沃克那個老狐貍就不會派他來應付自己。
“裙帶關系,是怎麼說?”
“那個,其實,我是沃克先生的親戚,但我們的關系不是很近。”
“你應該沒有中央軍的背景吧?”
“啊?沒有的。您見笑瞭,像我這樣的人,怎可能混到中央軍去呢。”鮑爾曼苦笑道。
“之前的治安官——”艾爾森顏色平和地望著對面的男人,內心中卻猛然觸動。
“是的,他應該是有中央軍背景的吧,沃克先生也動不瞭他。”
這個鮑爾曼好像也不是什麼都不懂。
“沒什麼,門口的那位守衛是什麼人?他的官職不可能比你高吧?”
“表面上是這樣的。”鮑爾曼相當地不自信。“但他是沃克先生一直器重的人。我隻是由於治安官一職空缺而臨時依照行政規則遞補上來的代治安官而已,應該很快就會被新上任的給頂掉吧。”
有中央軍背景的軍官兼職地方官員的情況,在查隆是普遍存在的。
簡單點說就是皇帝將自己的人植入各方勢力的一種手段。
當地市長(也就是以前的領主)罷免一個中央政府委派到地方的治安官當然沒問題,隻要有充足的理由(罪名)就可以。
但是審判他卻是另一回事,隻有將被罷免的人押解回帝都才行。
至於審判的結果嘛,大多是不瞭瞭之。
“所以,他就可以對你頤指氣使嗎?”
“對不起,我——”鮑爾曼把頭沉瞭下去。
艾爾森明白瞭沃克的用意:想用這樣的人來牽制,不,是糊弄我、搪塞我嗎?
結果意外地讓我得到瞭一張牌也說不定啊,沃克。
“把頭抬起來。”
“是。”
“把唯唯諾諾穿戴在身上也可以,但至少請把你的頭抬起來。”艾爾森將頭轉向窗戶的方向,看著被拉得嚴嚴實實的窗簾,“我進入政界後,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抬起頭。”
“?”房間裡的氣氛溫和瞭許多,鮑爾曼被艾爾森的話語給吸引住瞭。
“你想要做什麼?”
“什麼?”
“我是說,你有想要做的事嗎?”
“我——沒什麼本事,爬到這個地位也隻是靠著——”
“我問的是你‘想’做什麼?”艾爾森的嗓門大瞭起來,但其中並沒有包含怒意。
“我,我想,我想——成為一個偉大的人,”鮑爾曼的表情,帶著些自嘲,“我想成為一個像您一樣的人。”
“嗯,繼續說下去。”
“我想成為,像您一樣,可以用自己的雙手去守護大多數人的人。”
“大多數人?”
“是的,吧?”鮑爾曼清清嗓子,“為政者是無法滿足所有人的吧?這個是您曾經說過的話。”
“哈,我也是個有欲望的人。為瞭滿足自我的欲望,我也曾經將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很多人的痛苦之上。”
“可那些隻是少數人啊,跟您的功績相比的話——”
“你想當沃克港的市長嗎?”
“——那些都沒什麼,什麼?”鮑爾曼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瞭。
“你想當沃克港的市長嗎?”艾爾森沒有把頭轉回來,他小心地撥開窗簾,窺視著外面的狀況。
“您,到底在說什麼?”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你是本地人吧,你不想守護這一方土地的安寧嗎?”
“我,當然——”
“做一個治安官?要多久才能滿足你的夢想呢?一周?一個月?一年?”
“我——”
“你想在沉寂與默默無聞中看著自己的傢園漸漸腐朽嗎?你想看著自己的夢想在別人的手中破碎嗎?你想將自己和那些你想要守護之人的未來和希望托付給一個將獠牙伸向至親之人的混賬嗎!”艾爾森的聲音越來越大。
“市長大人——您在說些什麼?”鮑爾曼難以置信地望著艾爾森,“您這是在——唆使我政變嗎?”
“你想嗎?”
“……”
“那些就是你想要的結局嗎?”
“……為什麼?”
“陰險、勢利都無所謂,有時候那些反而是為政者的優點。但我看不慣權利熏心的傢夥,坐在我的榻邊張牙舞爪。”艾爾森指瞭指外面的方向。
“……”
“想好瞭嗎?”
“我——”沉默瞭許久後,名叫鮑爾曼的治安官下定瞭決心,用毫無迷惘的氣勢敘述道,“對不起,艾爾森大人。根據查隆帝國新憲章政權篇第二章,第十六節的內容。”
“‘任何個人、團體、政權凡意圖顛覆我國傢政權,及獨立行省、市之執政權完整性的,其用於實現目的的包括但不限於行使賄賂、蠱惑煽動、威脅恐嚇、武裝攻擊的行為將構成破壞帝國國傢安全罪。’對嗎?”艾爾森將鮑爾曼即將引用的查隆帝國憲法條款背瞭出來,“可能有個別措辭略有瑕疵,但大致應該沒錯才是。”
“您竟然——”
“你也很不賴啊。”艾爾森拍瞭拍鮑爾曼的肩膀。
能夠背誦查隆帝國憲章全文十二萬字的人,律師和法務工作者除外,恐怕屈指可數。(其實即便是這些人也未必能做到,或者說他們並不需要做到這個地步。)
鮑爾曼作為一個普通的政務工作人員,在這點已經相當出色瞭。
至於艾爾森,那就更加令人佩服。
“不愧是艾爾森先生。”
“過獎瞭,倒不如說,帝國憲章本身存在著讓我背下來的價值。”
“在下,與有榮焉。”
“好,那麼公然違反帝國憲章,一般的處理方法是?”
“依照就近原則,由地理區劃最為接近的地域中,執法范圍最為吻合的執法部門,當場行使拘禁權,並送交帝國最高法庭審判,二十日內宣判。如執法主體和被執法主體的地理所處位於帝都外,則應當在十五日內將被執法主體押赴帝都,並送交帝國最高法庭,宣判時間依押赴時間順延……”
“哈哈,不錯不錯。”艾爾森撫掌大笑道,“沃克港離帝都有點遠吧,十五日內的話,我們是不是該馬上啟程?”
“原來如此。”鮑爾曼這才反應過來,“您可真是——幽默,這樣高級的玩笑,我剛才居然還真以為——”
“不錯,我確實是因為無法外出而感到太悶瞭。”
“請您原諒,我想他們隻是為瞭您的安危著想。”鮑爾曼還未從剛才的震驚中緩過來,額頭上還滿是汗珠。“等事態過去,您的傷也好得差不多的時候,他們自然也就會松口。”
——我們又不是把您給監禁瞭,這個念頭在鮑爾曼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不過,現在我已經不覺得煩悶瞭。”
“為何?”
“因為我今天結識瞭一個有趣的人,一個將來可堪大用的人才。”
“您是在,說我嗎?”鮑爾曼不自覺地後退瞭一步,視線又有點向地面轉移。
“請你抬起頭來,我說的當然是你。我艾爾森的朋友,可不是隻會朝著別人低頭的傢夥。”
“市長大人——”鮑爾曼一時忍不住,又哭瞭出來。
“好瞭,男人不要隨便落淚。現在,我要交代給你幾件重要的事。”艾爾森再次提高瞭嗓門,但這次,他的聲音與儀態散發出瞭一如以往的威嚴和奪人心魄的震懾力
“什,是!請示下!”
“什麼示下——朋友之間的委托而已。”艾爾森壓著鮑爾曼的肩膀,將按到床沿坐下。
“吾惶恐。”
“我長話短說。第一,去北港國境,一旦看見拉姆商會的人,不論是來沃克做什麼的,請盡量將他們帶來見我。如果做不到,也請立刻放他們離開,讓他們入境也好,打道回府也罷,總之不要為難他們。但屆時請你轉告他們一句話,就說我的腰腿最近不太好,請懂行的人來幫個忙。”
“是。不過,您的腰腿——”
“聽我說完!第二,如果有以拉姆市政府名義遞送來的文書入港,無論收件人是誰,請你立刻將其轉交給我,而且不要通過正常的外交檢閱流程。這點對你來說有些難度,但不是不能做到,你可以答應我嗎?”
“這個,確實——我明白瞭,交給我吧。”這已經是相當於要鮑爾曼去偷信件的程度瞭,但鮑爾曼下意識裡覺得自己無法拒絕。
“第三,給你一個建議,是關於這次事件的。”
“請說。難道是您回憶起什麼和兇手有關的細節瞭?”
“不,”艾爾森暫時還不打算將那個女孩的事情說出去,“沃克先生他,有什麼親信嗎?”
“有的,是他的秘書首席。其實那個人也是沃克傢的親戚來的,不過比我要近得多,是他的妻弟。”
“這個首席,有什麼信得過的手下嗎?”
“這我就不太瞭解瞭。但我估計是沒有,因為他之下是秘書室,他平時對秘書室的六位事務性秘書——哦不,現在隻剩下五位瞭——都很苛刻。”
“與我同車的年輕人?”
“沒錯。”
“哦,那請你加派人手,去監視這位首席秘書——或是秘書首席?請盯緊他。”
“一般是叫做秘書首席,大人。不過,盯緊他做什麼?難道您懷疑他——”
“隻是,有些擔心。”艾爾森沉吟道,“犯人可能還會出手,這個人相當有可能成為下一個目標,畢竟對他的保護沒有沃克大人那麼周密。”
“大人您真是遠慮,我會加派人手的。”
“但是,絕對不要驚動他,可以嗎?”
“可以的,大人。但那又是為何?”
“這個嘛,是為瞭不對他的工作有太大影響。還有,那個在逃的兇手萬一看到他被前呼後擁地保護著,說不定反而會起殺意啊。”
“原來如此。”雖然是有些牽強的理由,鮑爾曼還是無償地聽信瞭。
“最後,最關鍵的一點。請你把剛才的這些話都好好咽到肚子裡,誰也不能告訴,包括沃克先生。”
“是?”這次,鮑爾曼終於有些懷疑瞭。
“他剛剛失去瞭親人,就讓他好好休息一下吧。人啊,上瞭年紀就是——哎,我雖然也快到那個時候瞭,卻連一個值得關心或可以關心我的親人都沒有。”艾爾森裝模作樣地哀嘆著。
“我明白瞭,請別這麼說,無論是作為一個從政者還是男人,您都還很年輕。”
“謝謝,別愣著瞭。趕緊去辦,越快越好。”
“是,我這就出發,請您安心養傷,靜待我的消息。”
“有勞瞭。”
(尼爾1900年10月4日下午5時,海婭的酒館。)
“真稀罕。”
隻是站在酒館的正門口,賽門就看出瞭異樣。
掛在門板上的是一塊寫有“暫停營業”的牌子。
在賽門的印象中,海婭幾乎沒有中斷過酒館的正常經營。除非是因為幫派事務,要離開貧民窟幾天,不過那個時候掛在酒館門口的牌子上寫的是“不營業”——其實就和“營業中”的牌子是同一塊,正反面而已。
而眼前的這塊牌子看上去有點年頭瞭,或者說是有年頭沒使用過瞭——牌子的表面有匆匆擦拭過的痕跡,邊緣上還積瞭很多灰。
“暫停營業”?這種事情賽門還真沒什麼印象。
距上次海婭從城裡回來後,賽門還沒有得到過海婭離開貧民窟的報告。
一年多前,琳花曾背著賽門派人全天候地盯住酒館,監視海婭的一舉一動,但很快就被海婭發現並找上門抗議瞭一番,賽門也因故得知此事。
雖然賽門事先並不知情,但在此事上還是不得不對海婭道歉。
(不過賽門斷然拒絕瞭將琳花交給海婭“懲戒”一番的要求,取而代之的,是事後在傢中的地下室對琳花獨斷行為的“內部懲處”。)
最後,在歐涅的遊說下,賽門還是勉強妥協瞭僅針對海婭行蹤的定期報告。
“海婭她,在做什麼?”
賽門悄悄地摸瞭進來,但還沒上到二樓,就聽到瞭女人之間的說笑聲。
“這個一定很貴吧?”
“沒有啦,但是效果很好哦。別翻啦,說說你那個男朋友的話題吧。”
“哎呀,討厭,說那些幹嘛。”
“不要嘛,說給我聽聽啊。”海婭的屋內,出現瞭一個陌生的女人聲音。
“才不會結婚呢,別亂說。”
“哎呀,臉紅瞭,帶過來讓我看看嘛。哦,我知道啦,不會就是那個‘賽門’吧。”
“討厭!那個,那個是那個,這個是——”
“哦,哦,我懂瞭,你騙我,那個才不是什麼詛咒用的人偶吧。不然也不用做得這麼大,像個抱枕似的,還把名字寫在胸口——”
“你還說——”
“不要,我就說,海婭一定是天天晚上抱著‘他’,然後把手放在自己的——呀!”
“討厭你!不許你再說。”撲通一聲,有什麼東西被撲倒瞭。從雜亂的聲響來判斷,大概是二人扭在瞭一起。
“好啦,好啦,我認輸,我認輸!這種事情,你當然要主動——”
“這個是什麼啊?”稀裡嘩啦的聲音傳來,海婭好像是在翻什麼東西。
“啊!那個是——”
“咦?難道是——不會吧!”
“快還給我!”
“嘻嘻,就不給。姐姐吹牛瞭吧,有男朋友的話不會用到這個東西吧?”
“哎呀呀,好妹妹,姐姐答應你不問瞭,快把那個東西還我。”
“不給,這個還挺沉——呀!”突然,海婭大叫瞭一聲。
咚。有什麼重物落到地上發出瞭響聲。
然後是嗡嗡嗡嗡連續的悶響。
“當心!這個可不經摔!”陌生的女子慌張地喊道。
“這個東西,我可從來沒聽說過會震動的,怎麼做到的?”
“那個……很簡單啦,我拆瞭兩個鬧鐘自己做的。”
“我有點懂瞭,好厲害,真不愧是姐姐。”
“哈……哪有那麼厲害,我的才能就隻能用在這種地方啦。”
“別這麼說嘛,幫我也做一個好不好?”
“嗯,嗯,然後再幫你改造在‘賽門’上對吧?”
“呀!姐姐真壞,不理你瞭。”
然後是一陣嬉鬧和拍打的聲音。
她們,到底在說什麼?
賽門聽到瞭自己的名字和“詛咒”、“改造”之類危險的字樣一起出現,不由得打瞭個哆嗦。
暫且不管屋內的另一個人是誰,至少她一定是海婭的知心人。
某種意義上來說,賽門覺得自己有必要向她表示謝意,因為海婭很久沒有發出如此開朗而真誠的笑聲瞭。
“那,要不要先試試?”
“咦?這樣——好嗎?”海婭的聲音中充滿瞭慌張。
“來嘛,試試看,這個畢竟也是我的得意之作。就當測試一下剛剛有沒有摔壞嘛。”
“討厭,姐姐你欺負人。”
“來嘛,來嘛。”
“哇呀,救命啊!”
“嘻嘻,你逃不掉的啦。”
聽到這裡,賽門再也忍不住瞭,他一腳踹開瞭二樓的房門。
“喂!在做什麼?放開海婭。”賽門大喊一聲,從背後掏出瞭匕首,伏低身子沖瞭進去。
突如其來的大喝將屋內的二人給鎮住瞭,而望著屋內詭異情景的賽門也一樣難以把握態勢。
一時間,三人就這麼互相看著彼此,一動不動。
門後的情景,有些香艷。
一個手握黃銅色短棍(那個東西的具體作用還有待斟酌)的女人正在扒海婭的褲子,或者說底褲——因為海婭就穿著一條底褲。
臀部已經露出瞭大半,將之盡收眼底的賽門一時有些懵瞭。
正當賽門在心眼兒裡盤算著的時候——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兩女不約而同地舉起手大叫起來。
“哇哇哇哇哇哇啊!賽,賽門!怎麼會在這裡!”海婭一邊叫喊著,一邊忙著提起褲子。
“哇哇哇哇哇哇啊!城裡絕對找不到的好貨色啊!”另一個看上去有些歇斯底裡的女人口中嚷嚷的內容卻一時有些難以理解
搞得賽門自己也被嚇瞭一大跳。
賽門掃視瞭一眼屋內的狀況。
海婭和一個不認識的女人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
周圍堆得滿是各種衣物和洗漱用品。
地上,一個大號的旅行箱正敞開著,裡面整齊地碼著一個個方形的小木盒。
在凌亂的衣物堆中,隱約還可以看到一個人偶狀的抱枕(?)埋於其間,露出瞭半邊的軀幹和手腳。
還沒等賽門開口,註意到賽門註意力所在的海婭就撲到瞭那個人偶的上面,用身體擋住瞭賽門的視線。
另一個女人也笨手笨腳地將手裡的“短棍”藏在背後。
賽門站直瞭身體,將雙匕插回背後,退瞭半步,之後又倚著門框,皺著眉頭思索瞭一小會。
“原來是這樣啊,那打擾瞭。”賽門一臉難色,腳步僵硬地大步退後,轉身離開——還不忘帶上瞭房門。
戲劇性的畫面展開得太突然,又草草收尾。海婭伸出手想要挽留,卻足足晚瞭半分鐘時間。
在這段時間裡,瑪格麗塔博士則一直是木然的狀態。
“都,都怪你啦!賽門他肯定是誤會到什麼古怪的方面去瞭!”海婭抄起枕頭,朝著瑪格麗塔的後背拍過去。
“好……”可瑪格麗塔渾然不覺,隻是呢喃著什麼。
“好個鬼啊!他就是賽門啊!”
“好帥……”
“好什麼啊——好帥?”出於女人的直覺,海婭的身體霎時繃緊。
“喂喂!海婭,我們是好姐妹,對不對?”瑪格麗塔一把抓住海婭的身子前後搖晃個不停,同時投以熱切期盼的眼神,還不住地咽著口水。
“對……但那也不可以!”海婭毅然決然地回應著瑪格麗塔的視線。
“就一點點的話——”
“那也不行。”
“好妹妹?”
“不可以。”
“真的——”
“真的不可以。”
“嗚哇……失戀啦!”瑪格麗塔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博士?我剛才隻是——”海婭真的很想好好安慰一下這個一見如故,將自己沒有男人緣之類的苦水一口氣全倒出來的好姐妹,但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些臭男人也就算瞭,連妹妹也欺負我!”瑪格麗塔在床上打起滾來。
“博士,請振作!要不然這樣吧?我介紹一個大帥哥給你?超帥的哦!”
“真的?”瑪格麗塔的哭聲小瞭一些。
“真的,我保證是你喜歡的類型。”
“不會是哪裡的大叔吧?”
“怎麼可能,那個人隻比賽門大一點點。”說到這裡,海婭突然有股微弱的無名火竄瞭出來,又補充瞭一句。“而且一點都不花心。”
“那,那個人也在貧民窟嗎?”對是否花心,瑪格麗塔博士似乎並不在意。
“在啊,而且是本地黑幫的幹部哦。是不是你喜歡的帥帥的、壞壞的那種感覺?”
“嗯,好啊,好啊。”瑪格麗塔用一旁的被子擦起瞭眼淚。“這樣還行,那人叫什麼?”
“歐涅。”海婭自信滿滿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