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卡出去後,舜元小臉上的笑容頓時耷拉下來,整個人都埋進明若懷抱裡不住地蹭,他再早熟,也不過是個九歲的孩子,須離帝那般寵愛明若,對於兩人之間唯一的血脈也是極度重視,雖然教導舜元時不留情面,但是平日裡卻是極盡寵愛,隻要不涉及到爭寵,他對舜元,真是好的不能再好。所以即使平時教導嚴厲,舜元心中仍是無比地尊敬和崇拜須離帝。
“母妃……你說父皇會贏嗎?”
會贏嗎?不會贏嗎?明若心裡煩躁,她不希望烏桓贏,因為沙略根本沒有治國之才,這個男人隻適合在馬背上打天下,能打不能守,又怎能成為明君?都說守業難於創業,這話絕對不假。反觀父皇,雖然性子古怪瞭點,但是睿智大氣,更是有用人之才,治國有方,哪裡是沙略能夠及得上的。想到這裡,她便微微一笑,揉瞭揉舜元的頭:“自然是你父皇棋高一著,烏桓區區一小國,不足為懼。”大安王朝又不是隻有端木雲一名將軍,父皇善於排兵佈陣,並不亞於端木雲,應該不是問題。
舜元很信任明若,聽她說父皇更厲害些,到底小孩子天性,立馬就露出瞭可愛的笑容。明若看著兒子活潑伶俐的模樣,心底軟的不像樣子。
就在母子倆笑嘻嘻的時候,端木雲卻從外面走瞭進來。他的盔甲上滿是血漬,看起來風塵仆仆,連臉上都是灰塵。明若見他進來,緊張地立刻就站起來,下意識地就將舜元護在身後。其實她心裡也清楚,端木雲應該是不會傷害她愛如性命的孩子的,可她身為一個母親,此刻又身在敵營,更別說自己的身份還是大安的皇妃。即便端木雲不傷害他們母子倆,又怎麼擔保其他人在知道他們的身份後不起異心?所以一切還是小心為上。
可在看到端木雲一身血的時候,她又忍不住要擔心他是否受瞭傷。明若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瞭,她真的不懂端木雲如此執著是為哪般,她和他已經不可能瞭,他怎麼就不相信呢?
“若兒。”僅餘的一手伸過來,端木雲高大修長的身體應聲而倒。明若驚呼一聲,也顧不上自己想著什麼瞭,連忙上去想把扶起來,可她不過一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哪裡能扶起這麼個大男人?好在舜元雖然不喜歡端木雲,卻不會忤逆她,小手小腳地也伸過來幫忙,兩人費瞭好大力氣才將端木雲抬上床榻,他身上的血很快就弄臟瞭柔軟的皮毛。
小少年的眉頭擰瞭起來——他不搗蛋的時候像極瞭須離帝,尤其是那一對眉眼,更是同須離帝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年紀雖小,卻也不是笨蛋,見明若走到營帳口又回來,忍不住在心底冷哼一聲,看向昏迷的端木雲。
“母妃,外面是不是沒人?”
明若點頭:“說也奇怪,瓦卡平時都是在這附近不會亂跑的,怎麼今兒個突然就不見瞭。”方才不是還在營帳裡收拾的麼?
舜元走上前來給端木雲脫盔甲,他人雖小,力氣卻很大,為瞭父皇,為瞭保障他們一傢三口日後還能幸福美滿的生活在一起,他一定要為父皇鏟除每一個假想敵!“母妃,你去擰毛巾,我幫他脫衣服。”
能避免這樣尷尬的場面,明若自然求之不得,忙聽瞭兒子的話去擰毛巾瞭。舜元看著眼前容色蒼白憔悴的男人,手上動作卻沒停,隻是覺得惋惜。可惜母妃已然名花有主,這海東青倒也算是個癡情之人,但母妃不喜歡他,他又何必苦苦糾纏呢?倒不如瀟灑一點放手,現在他將自己和母妃擄到這兒來,他們烏桓人會怎麼想他?這男人……跟父皇一樣,他都看不透。
幹凈的熱毛巾已經拿瞭過來,舜元也幫端木雲脫掉瞭染血的盔甲,隻剩一層薄薄的內裡。明若給他擦瞭臉,又不知他傷在哪裡,便想去請軍醫,卻被舜元阻止瞭:“母妃——他沒事,血不是他的。”
明若一愣,心裡一塊大石才落瞭地。她坐瞭下來,看著端木雲平穩的呼吸著,又給他把瞭脈,終於確定他真的沒有受傷,隻不過是太過勞累疲憊。舜元蹦蹦跳跳地跑進她懷裡,扯著她的袖子問:“母妃很擔心他?”
“他是我的故交,自然是擔心的。”明若微微一笑,摸摸舜元的頭,眼神飄渺而遙遠。
“我隻是不想他死,若是他能好好的活著,我便能放心瞭。舜元……母妃有愧於他,當年險些將他害死,這是母妃欠他的,可這輩子,怕是還不瞭瞭。”她低低地一嘆,遠不知明日又是何番一種景象,但唯一可以確認的是,再不會有端木雲的存在。
床上的端木雲卻突然夢囈瞭起來:“若兒、若兒……我贏瞭、我贏瞭……若兒——”
舜元小臉一變,馬上抓緊明若衣襟,眼睛水汪汪的像是要哭:“母妃?”
明若也被端木雲的夢囈弄得一怔,但是她比較冷靜,連忙安撫孩子:“沒事,別信他的,不會有事的。你父皇他那麼厲害,怎麼會輸呢?”
舜元卻突然不依起來,九歲的孩子,很久都沒有哭過瞭,卻驀地在她懷裡哭起來,大眼哭得紅腫,小鼻子通紅,還一抽一抽的不敢發出太大聲音。明若心疼的都要碎瞭,連忙抱緊他,隻聽得他一聲聲的母妃我要父皇母妃我要父皇我要回去。
……她,又何嘗不想再見那人一面?
明若身體打著顫,她瞭解端木雲,他素來淺眠,如若是沒有激動的情緒是不會說夢話的。自己嘴上雖安慰兒子不必擔心,卻也不敢太過肯定,他說……贏瞭?怎麼可能,她不信!明若猛地摟緊懷裡的孩子,閉上眼,父皇、父皇你在哪裡?你可還好?
遙遠的京城,皇宮,須離帝正拿著朱砂筆看著桌上的地圖,面上難得的出現瞭沉重的表情。烏桓已攻近京城,很快便會破城而入瞭,大安已有大半城池淪陷,隻餘幾座在茍延殘喘。
他在地圖上劃瞭一個圈兒,臉龐有一半陷入瞭陰影裡,看不清楚他情緒。安公公站在禦書房門口,亦是不住地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