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若醒過來的時候須離帝不在身邊。
她強撐著從床上坐起來,蓋在身上的錦被滑下,露出一大片青青紫紫的肌膚,那是須離帝留在她身上的痕跡。
他生氣瞭,這是非常顯而易見的事實。可明若還是擔心娘親和段嬤嬤以及雲郎,但在須離帝面前她又不能問——那隻是加深瞭他憤怒的程度而已。
至於歡愛時須離帝在她耳邊說的“生孩子”之類的話,明若是想都不敢想的。她原本想要等到須離帝回來時向他解釋,可直到夜深瞭,須離帝也沒有回來。
明若不想承認,但她的確是擔心瞭。
須離帝一直沒有回來,明若就在床畔上和衣坐瞭一夜。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去就寢,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心裡那麼酸澀,這種感覺真的很奇怪,是她從來都沒有過的。他不回來,也就沒人折騰自己,這不是她一直渴望已久的事情嗎?
可是直到東方都露出瞭魚肚白,須離帝也沒有回來。從明若昏過去開始他就再也沒有出現在她面前瞭,她甚至連跟他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他是帶著怒氣走的,可臨走前還不忘為她蓋好被子擦幹凈身體。明若不懂自己心裡來回晃蕩的那種感覺是為瞭什麼,她隻覺得不安,滿心惶惑的不安。
昨天……父皇都射在瞭自己身體裡,他還說要她給他生個孩子……明若捂住臉,絲毫沒有困意,她怔怔地想著,突然覺得無比的冷——即使是睡在這張暖玉做成的龍床上。
他氣得連寢宮都不願意回瞭……
就在明若咬著嘴唇快要流眼淚的時候,珠簾外傳來瞭安公公的聲音:“娘娘,奴才可否進去?”
她連忙整瞭整衣服:“安公公請。”
珠簾聲起,安公公走瞭進來,滿臉的關懷之色:“聽聞娘娘昨兒個一日沒有用膳?這可不行,要是娘娘鳳體有損,奴才可擔待不起這個罪責,皇上可會要瞭奴才的命的!”說著便拍瞭拍手,隨即便有兩排宮女捧著膳盒走瞭進來。
“娘娘還是吃些東西吧,這樣的話奴才也好跟皇上交代,以免皇上——”
“安公公,我可否問你一句話?”明若打斷瞭他,嘴唇抿瞭起來,波光瀲灩的大眼裡似乎閃著什麼水光。安公公看著明若,好像看到瞭擁有同樣眼睛的須離帝,這丫頭是柔瞭些,但畢竟是王室的血脈,天生的高貴和威嚴是無法忽視的。
“娘娘盡管問,奴才知無不言。”
“他……他去哪兒瞭?”原本不是想問這個的,但是一開口,明若卻發現自己已經不受控制地問出瞭心底最想知道的事情。
“……我、我是說父——不,皇上、皇上他去哪兒瞭?”
安公公一下就抬起臉,精明世故的老眼一眨不眨地望著她,明若被他看得窘迫不已,便移開瞭眼神。很快安公公也意識到自己不應該這樣看著主子,然後微微欠身:“皇上在禦書房批瞭兩天的奏折,方才他……他已經翻瞭陳妃娘娘的牌子,不會回宮瞭。”
紫眸猛地瞠大,晴天霹靂也比不上明若此刻受到的打擊,她說不上心頭那突然湧來的巨大失落是什麼,但是有一個念頭不停地在她腦子裡回蕩,那就是——父皇不要我瞭、父皇不要我瞭!
小手一把捂住嘴巴,明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堵住啜泣聲還是質問,她隻知道此刻自己一點兒聲音都不想發出來,那會讓她瘋掉、一定會的!
“娘娘無需在意,身為皇帝,本就該為皇室開枝散葉,以此傳承皇室血脈,因為娘娘皇上已經近一載沒有翻後宮諸妃的牌子瞭,百官對娘娘獨霸後宮一事鬧得不可開交,民間也傳得沸沸揚揚,所以——還請娘娘放下心腸,娘娘是皇上放在心窩子裡的人,沒有誰能比得上您在皇上心裡的位子,隻要娘娘賢淑大德,自然就不會有人說什麼瞭。”他邊說邊看明若的臉色,時刻註意著她的情緒有什麼變化。
安公公這番話說得可謂是合情合理,明若死命地咬緊瞭嘴唇防止自己發出聲音,隻是纖細的身子已經開始瞭顫抖,她低下頭,心裡百味交集,不知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娘娘,恕奴才直言。”他望瞭她一眼,確定她在聽自己講話,才道。
“是老奴將大將軍的事情告知皇上的。”見明若猛地抬頭,他又道。
“娘娘別忘瞭,福安隻是個奴才——皇上的奴才。皇上是老奴看著長大的,雖然說不上有多親近,但這主仆關系卻是刻在瞭福安的心裡,不管是誰,隻要是對皇上不好的事情,奴才我都會記在心裡,皇上喜愛娘娘,奴才就把娘娘當成第二個主子。但是——難道娘娘真的不明白,皇上對您的心思?”
“他下瞭真情,傾盡一切討您歡心,為何您卻始終鐵石心腸不為所動?難道血緣和世俗真的那般重要?即使重要,當那個人是須離帝的時候,就不能例外一下嗎?!”
“這世上沒幾個知道您身份的人,皇上那般寵愛娘娘,娘娘應該做的是回報,而不是逃離!”
“無論從父女還是君臣,娘娘都是屬於皇上的,大將軍不過是娘娘人生中的某一個過客,算不得刻骨銘心。”
明若一直沒有回話,她像是什麼都沒有聽懂一樣茫然地看著安公公,然後無力地閉上瞭眼睛,從喉頭溢出破碎的句子來:“……你先下去吧,我要好好想想。”
“希望娘娘想得清楚,奴才先告退瞭。”
他恭恭敬敬地行瞭禮,然後退瞭出去。
明若倒在柔軟的床榻上,明黃色的帳子映入眼瞼,周身的錦被都是滿滿的須離帝的氣息。今夜她註定無眠。
既然有人為他生孩子的話,也就不需要她瞭,哪個孩子不是孩子呢?
她閉上眼,覺得自己突然間好困好困。但是不行,她還不能睡,她就這樣等瞭他那麼久,連凈身都沒來得及。
喚來宮女讓她們準備浴水,明若從床上站瞭起來,她無神地看瞭看寢宮,突然註意到瞭書桌上的顏料。那是須離帝怕她在寢宮無聊準備的,好讓她可以畫畫寫字來打發時間。明若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在書上看到的東西,便又喚瞭宮女進來:“你去給我拿些朱砂來。”
宮女一愣。明若怕她不懂,又仔細地解釋瞭一番——但任誰都能看得出她眼底眉梢的倦意和疲憊。
“我要的是天然朱砂,不是提煉後的顏料,你去太醫院拿,他們那兒有,就說……就說我畫瞭幅畫兒顏色不對,要自己研磨。”
“是,奴婢遵旨。”
眼看宮女退下瞭,明若才舒瞭口氣,但心底仍然沉重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