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地下一樓的便利商店。

　　我訝異的聲音幾乎都顫抖瞭：「莉貝亞，真的是你？」

　　她認真的點頭。

　　「那個長大的莉貝亞？」

　　她困惑一會，還是點頭瞭。

　　「那個莉貝亞元帥？帶領大傢走向第三次世界大戰？」

　　莉貝亞再次困惑一會，不過還是點頭瞭……

　　我訝異到差點說不出話：「為什麼……？」

　　夏美到底做瞭什麼？

　　為什麼莉貝亞會記得？

　　夏美回到百年後的那個時間線，把莉貝亞帶回來瞭？

　　不對啊，就是用時光車帶回來，也應該是長大的莉貝亞才對？

　　還是引爆反應爐，讓莉貝亞保住記憶？

　　如果真是那樣，莉貝亞為什麼會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再說，就算夏美要那樣做，莉貝亞當時應該正在軍事總部被保護著才對，夏美有那麼容易引爆軍事總部內或是附近的反應爐？

　　何況那條百年後的時間線不是應該已經在我們離開之後封閉消失瞭？

　　已經封閉消失的時間線，要再怎麼回去？

　　更何況那個莉貝亞應該跟著那條時間線一起消失才對？

　　或是其實我們離開之後，那條時間線還沒封閉，還等著夏美回去引爆反應爐？

　　但是就算這樣，問題又繞回為什麼莉貝亞會完全不知道發生的事？

　　我真正非常訝異且困惑想著這一切……

　　莉貝亞困惑的開口：「哥哥……？」

　　我趕緊重新看著她。

　　莉貝亞非常困惑的說：「其實我沒有記得所有事，隻有一部份。」

　　「一部份？」

　　「都是些不連串的少部份記憶，這裡一段，那裡一段，記得比較多的是哥哥和夏美一起搭著時光車出現的最後那陣子，直到你和夏美離開的事……」

　　我專註的看著莉貝亞，繼續聽她說。

　　「那天忽然從床上醒來的我，直到今天的這一個月本來我都以為是作怪夢，直到剛才發現自己真的能看懂哥哥那張支票上面的中文字，我也真的能用中文跟哥哥溝通，才讓我確定那些記憶都不是夢……」莉貝亞困惑一會，繼續認真問我，「哥哥？夏美到底做瞭什麼？」

　　莉貝亞非常困惑專註的看著我，尋求答案，果然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我訝異好幾秒：「我……我不知道……」同樣訝異的我，終究隻能這樣說。

　　「哥哥回到這個時代多久瞭？」

　　「差不多一個月……」

　　「所以我應該是跟哥哥一起回到這個時代……」呢喃之後莉貝亞思考幾秒，再次拿起手中的支票，認真改問另一個問題：「哥哥為什麼要寫這張支票？另外還特別註明是遺產？」

　　我完全無言以對：「…………」

　　莉貝亞肯定是察覺什麼，關心的問：「哥哥？」

　　被提到這件事，我忽然感到愧疚，深深的愧疚，覺得很難面對莉貝亞。

　　我更想起傢族所有孩子，因此更深的趕到愧疚。

　　一身骯臟破爛的莉貝亞，完全關心的問我：「哥哥？你到底發生什麼事？為什麼要寫那樣的支票？為什麼會跟我一樣坐輪椅？」

　　完全不敢面對莉貝亞的我，終究隻能愧疚的低下頭。

　　「哥哥？」

　　「…………」

　　她關心的移動身體向我靠近，更伸出小小的右手輕輕觸碰我的左手：「哥哥？」

　　聽著莉貝亞發自內心的聲聲呼喚，一直低著頭的我終於無法控制的落下眼淚。

　　莉貝亞訝異的身體僵硬，隻是輕輕握著我的左手掌，看著我。

　　我的眼淚越流越多，越流越多，越流越多……

　　直到最後，我終於被所有悲傷壓垮，不顧這裡還是開放的商店，放聲痛哭……

　　「哇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

　　當然，我哭號成這樣，商店內所有人都再次好奇看過來。

　　不過我隻是低頭哭著，哭著，一直哭著。

　　我更哭到主動握住她小小的雙手手掌，緊緊握著，好像怕如果一放手她會就此消失。

　　莉貝亞也隻是一直安靜讓我握著雙手，看我痛哭，聽我哭號……

　　很快的，一名正在整理貨架的中年女店員關心靠過來，用德語問我話，肯定是想知道我怎麼瞭。

　　我沒有回答，隻是一直哭，放聲痛哭。

　　因此莉貝亞用德語替我說些什麼，女店員才帶著不安的離開，讓我繼續哭泣。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哭多久，更完全不管周圍這些一直看我的德國人，我隻覺得自己真是大混蛋，徹底的大混蛋。

　　「莉貝亞……對不起……對不起……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哥哥……？」

　　「是我的任性，我的懦弱，才會害大傢消失……害大傢消失……」

　　「…………」

　　「大傢是那麼勇敢……那麼的勇敢……

　　但是卻因為我的懦弱……

　　因為我害怕死亡……

　　沒有先好好考慮後果的要夏美帶我去你那個時代看過……

　　才會害大傢都必須消失……」

　　「…………」

　　「對不起……

　　是我謀殺瞭大傢……

　　害大傢被滅族消滅的是我才對……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

　　「我是個大混蛋……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我隻是哭著一直說對不起。

　　完全無法停止……

　　好一會之後，我不再哭著說些什麼，莉貝亞終於再次開口：「哥哥……」

　　哭到滿臉都是鼻水眼淚的我，隻能慢慢抬起頭看著她。

　　「哥哥現在住在哪裡？我們先去你住的地方再說？」

　　我隻能趕緊擦乾眼淚，點點頭，然後隨便從冰箱拿幾罐牛奶，帶著莉貝亞前往櫃臺結帳並且離開。

　　為瞭教授隨時的檢查方便，所以我暫時住在這間大醫院十樓的單人病房。

　　我安靜的把莉貝亞帶去搭電梯，回到十樓我自己的個人病房。

　　莉貝亞也一直安靜的推著輪椅跟著我。

　　進入個人病房內，我把牛奶放進小冰箱，一起讓輪椅停在病床尾，我才再次面對她。

　　莉貝亞直接開口：「剛才在商店，哥哥為什麼要這樣自責？你其實並沒有做錯什麼。」

　　被她這一提，我忍不住再次想起一切事情，雙眼再次充滿淚水：「莉貝亞……」

　　莉貝亞很堅強的看著我：「我是不知道這一個月你到底經歷什麼事？到底發生什麼事？不過就剛才我聽到的一切，我知道哥哥沒有做錯什麼，你懂嗎？」

　　我既將再次痛哭起來：「可是……可是……」

　　莉貝亞皺起眉頭，看起來才九歲左右的小小可愛臉蛋卻是一臉的剛毅：「長官，請振作起來！你可是曾經帶領我單憑一輛虎王坦克，跟蘇軍坦克大隊對抗到底的真正勇士！所以不要再這樣哭哭啼啼瞭！」

　　我隻是愣愣看著莉貝亞：「…………」

　　「再說，我完全不瞭解為什麼你會覺得是自己害到大傢？如果我保有的記憶沒有錯，從夏美把你帶到未來，讓你瞭解那些事，那個時間線就面臨關閉的命運，所以為什麼是你害到大傢？要怪也應該是怪夏美才對！」

　　我又忍不住越說越傷心：「可是如果我……如果我……」

　　莉貝亞激動的直瞪著我：「你真的想因為這件事責怪，應該責怪夏美才對！不顧一切的讓你知道那些事，才會導致時間線關閉，害大傢消失，更害你這樣自責！接著等我見到她出現，肯定狠狠罵她一頓幫你出氣！」

　　「可是夏美沒有錯，她隻是想救我啊！」我趕緊為夏美辯護，擔心她真的會在夏美出現之後找她麻煩。

　　莉貝亞口氣總算稍緩：「那就沒有人犯錯瞭，有什麼好自責的？」

　　「…………」

　　莉貝亞溫和的看著我說：「哥哥，這樣你懂瞭嗎？沒有人做錯，所以不要再把事情往自己的身上抓瞭。」

　　「可是……可是……」

　　我說著說著，又忍不住再次痛哭起來……

　　「大傢還是消失瞭……還是消失瞭……」

　　莉貝亞隻是安靜看著我。

　　「他們那麼勇敢的走向自己的命運……為瞭傢族走向戰場……但是我卻……我卻……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啊……」

　　「哥哥？」

　　我隻是繼續痛哭著。

　　莉貝亞溫和的喊我：「哥哥，看著我。」

　　我再次抬起臉，看著莉貝亞。

　　「哥哥，你想念他們嗎？」

　　我不懂莉貝亞為什麼這樣問：「…………？」

　　「這隻是很簡單的問題，你想念他們嗎？」

　　我幾乎想也不想，邊哭邊點頭。

　　「是不是覺得他們不應該消失？」

　　一直哭著的我，再次猛點頭。

　　「那麼，你可能是誤會瞭。」

　　「…………？」

　　「你這樣的感覺可能不是自責，」莉貝亞溫和但堅定的繼續說，「這樣的感覺，或許是思念才對。」

　　「…………」

　　「哥哥想念他們嗎？跟你比較親近的奈高、愛娃、莉香、亞清、雅志他們？」

　　莉貝亞這一提，我眼前如同再次浮現他們的面孔。

　　尤其是傢族軍人子第們敬禮的身影，那麼的剛毅，那麼的充滿英氣，更勇敢的大步邁向戰場，為瞭傢族所有人……

　　不隻他倆，我更想起所有人的面孔，那一張張的面孔，不論男人或是女人，不論老人或是小孩，他們的面孔都再次清楚的浮現在我眼前。

　　我再次無法忍受內心的痛苦，完全被挖空般的痛苦，放聲痛哭……

　　莉貝亞嘆瞭口氣：「哥哥想念大傢，不忍心大傢的消失，才會認為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吧？」

　　我隻是更感內心空虛的哭著，隻想用淚水填滿內心所有空洞的放聲哭著。

　　「哥哥……因為思念消失的大傢而落淚沒關系，畢竟都是你的後代子孫，你為他們死亡般的消失而落淚是合理正常的，隻是千萬不要因為錯誤的自責而哭，更認為一切都是你的錯，你懂嗎？」

　　這一刻，我真是完全無話可說。

　　我隻能淚眼朦朧的看著眼前的莉貝亞，再次主動緊握她的雙手，再次無法自制的痛哭出聲。

　　我痛哭著。

　　一直痛哭著。

　　為瞭那群本該有大好未來，卻隻能消失無蹤的後代子孫們……

　　………………

　　…………

　　……

　　從商店到這個個人病房，好好痛哭過後，我繼續邊哭邊跟莉貝亞講述這一個多月以來發生在我身上的一些大事。

　　終究莉貝亞的心靈已經不是小孩，也不是沒有關系的外人，所以我沒有保留從回到這個時候必然有的猶豫開始，講到那晚我如何夜襲阿呆，又被狐貍妹妹阻止。

　　接著講到餐廳的事，大夏美真的出現，我終於崩潰的沖車，為瞭擺脫時間萬有而發生的所有事，甚至是昏迷中那些對話，直講到我抵達柏林這裡……

　　我如同希望將內心所有痛苦喊出來般，真正的一直哭喊。

　　莉貝亞隻是安靜看著，沒有插嘴，聽我一句話又一句話的哭喊出來。

　　好不容易，我終於把所有事情講完，並且也真的已經哭到幾乎沒有力氣瞭。

　　我感覺疲累的喘著氣，隻是攤在輪椅內，低頭小聲哭著。

　　保持沉默的莉貝亞，終於開口：「哥哥？」

　　我抬起頭。

　　莉貝亞用小小的手從自己口袋掏出一包衛生紙，向我遞來。

　　我接過衛生紙，趕緊擦掉眼淚和鼻涕。

　　莉貝亞問我：「感覺好多瞭？」

　　我點點頭：「嗯……」

　　聽完發生一切的莉貝亞冷冷說：「夏美竟然會這麼大膽，我好意外。」

　　「大膽？為什麼？」

　　「不要看夏美她好像是個理性的科學人，就我對她的認識其實她是心思很敏感的人，尤其是關於哥哥的事。她一定有敏感的察覺到哥哥會承受不瞭，卻還敢從那天之後一直把你一個拋下，更告訴你她另外跟男人有孕的事……真的好大膽，我不瞭解她到底在想什麼？」

　　才剛徹底痛哭過的我，有點虛弱的說：「她是為瞭救我才會這樣做，也沒辦法啊，否則她真的都沒有辦法救我。」

　　莉貝亞輕輕一聲：「嗯……這也是……」然後慢慢轉過頭，看著窗外晴朗的藍天，半句話不再說。

　　我隻是看著莉貝亞，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

　　大約半分鐘之後，莉貝亞才重新回頭看著我。

　　「然後夏美都沒有再出現？」

　　我隻是沉默搖頭。

　　「都這樣瞭，竟然還不打算作出改變，讓這條時間線封閉消失。她是真的要咬著牙這樣走到底，為瞭讓哥哥你能長命百歲嗎？」

　　我隻能黯然的說：「我不知道……」

　　莉貝亞無聲的輕輕嘆口氣：「不論如何，我們還是先關心眼前的事吧，」果然是莉貝亞，凡事實事求是，「哥哥身體的傷勢，那個教授怎麼說？」

　　「因為教授很忙，要面對一堆我這樣的病人，所以昨天先親自幫我拍過骨頭的透片，明天上午會再親自幫我做詳細的脊椎斷層掃描，然後會另外再安排時間跟我討論情況。」

　　莉貝亞點點頭。

　　我好奇的問：「那你呢，來醫院做什麼？」

　　莉貝亞遲疑幾秒：「……來找醫生拿藥。」

　　我膽心的問：「拿藥？你生病瞭？」

　　「不是我，是幫孩子拿藥？」

　　「拿藥？」

　　莉貝亞怪怪的轉過頭，思考幾妙：「現在跟我一起生活的一個孩子，有嚴重的先天性心臟病，發作起來的話可能會要命，所以藥絕對不能斷。」

　　「這樣啊，那你還在這裡，沒問題嗎？」我看一下手表，「都快三點半瞭？」

　　「哥哥能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拿個藥就回來。」

　　我趕緊控制電動輪椅，往擺放電話的床頭櫃移動：「是哪個門診？幾號？你可以先用電話詢問，才不會白跑一趟。」

　　莉貝亞說話速度有點快起來：「不必瞭，我直接過去就好，哥哥等我一會。」

　　我拿起話筒，向莉貝亞說：「還是先問一下？」

　　莉貝亞竟然剛硬起來，小小雙手直接推動輪椅，往房間門移動：「我直接過去。」

　　「莉貝亞？」

　　莉貝亞安靜的移動到病房門前，伸出小小的手握住門把，就要轉動。

　　但是她卻沒有轉動，隻是握著門把，僵持在那裡。

　　不隻這樣，莉貝亞更好像陷入猶豫掙紮瞭……

　　看她這樣，我困惑的：「莉貝亞？」

　　「…………」

　　「你怎麼瞭？」

　　又沉默大約十秒，莉貝亞終於轉過頭，一臉為難的表情：「長官？」

　　「？」

　　「對不起，剛才我對你說謊。」

　　我頗感意外，因為莉貝亞竟然會……「說謊？」

　　莉貝亞很尷尬的雙眼直看著我：「認真說，隻有一半的謊言，主要是我不想讓哥哥看到這樣的我才會說謊。不過又想到我都跟你碰面瞭，這樣的謊言早晚會被拆穿……」

　　我滿頭霧水，完全不懂的看著莉貝亞。

　　「你看。」

　　說完之後，房門前的莉貝亞轉動輪椅再次面對我，從躺靠的椅背上拿出一個白色的厚紙板，上面用黑色奇異筆寫滿大大的德文。

　　然後她拿起掛在輪椅背後，骯臟破舊的黑色小背包，從裡面拿出兩盒口香糖。

　　我忽然會悟：「莉貝亞……？！」

　　莉貝亞皺著眉頭，很尷尬且不好意思的說，當然又轉過頭完全不敢看我：「紙板上寫的是：我需要錢吃飯，我的妹妹也需要錢買藥治療心臟病，請好心的叔叔阿姨們買條口香糖幫助我們吧。沒有錯，我在醫院附近的人行道賣愛心口香糖，正想從醫院內的商店買個面包當作午餐，才有這個機會跟哥哥碰面……」

　　我真是心痛起來：「莉貝亞……」

　　莉貝亞既羞又為難的，當然絕對事發自內心深處的，沉重開口：「還愧我是堂堂的三軍大元帥，竟然又回到這樣的生活……現在發現那一切不是夢，還真想就這樣去死想啦……不如乾脆我學走到最後的元首那樣，陪哥哥一起飲彈自盡好瞭？」

　　正在心痛的我，這會真是既想笑但又真是覺得悲慘到笑不出來，隻能趕緊說：「莉貝亞，你們需要的錢不必再擔心瞭，我來出。」

　　莉貝亞終於看我：「哥哥，不能這樣。」

　　「為什麼不可以？！」

　　莉貝亞很認真的：「如果隻有我，接受哥哥的好意絕對沒問題。問題是那個小女孩，哥哥要是跟她扯上關系，後續會很麻煩。」

　　「？？？？？？」

　　莉貝亞著急的思考十來秒：「哥哥應該大致知道我在這個年紀的生長環境吧？簡單說，那個小女孩的媽媽是個妓女，更是個大毒蟲，一直靠那個親生的小女孩撈錢吸毒，我能做的也隻有盡力陪著照顧她，順便幫自己賺生活費。所以要是讓她媽媽知道醫療費都讓哥哥出，她可能會開始利用那個小女孩撈到哥哥身上。」

　　我愣愣的，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止她，現在和我一起生活的所有孩子都是，因為我回到這個時代之後就一直在照顧他們。他們的大人要是也知道哥哥的存在，一定都會試著利用那些孩子開始從哥哥身上獲取金錢，因為我小時候生活的就是這樣的環境，所以我一個人去就好。」

　　我忽然發現：「等一下，你說的那個小女孩也在？」

　　莉貝亞點頭：「所有孩子都在。其實我是想離開去確認他們的情況，因為從中午就放他們獨自行動，所以我不是跟醫生有約診，對不起……」

　　我關心的說：「總之，還是帶我去看看那些孩子吧。」

　　莉貝亞隻是安靜看著我：「…………」

　　我終究隻能感覺不好意思的老實說：「其實是，我不想再一個人瞭……」

　　畢竟不隻異鄉異地，我真的就像一直在水中掙紮的溺水者，意外發現莉貝亞這塊浮板……

　　至此，莉貝亞應該也瞭解瞭：「哥哥，如果你真的想跟去看看，那你要記住，其中那個女孩子碰不得，一定要小心。」

　　「為什麼？」

　　「因為她媽媽有愛滋病，不知道有沒有感染給她，更一直沒有給她進行檢查……當然，所以孩子哥哥都要小心，知道嗎？」

　　．．．

　　十分鐘之後，莉貝亞推著輪椅，帶領我回到一樓大廳。

　　不愧是國傢級的大醫院，大廳內到處是走來走去的人，當然大多是白種人。

　　莉貝亞推著輪椅走出大廳的玻璃門，進到炎熱的夏日午後，一名看門的中年警衛（**）立刻靠上來，嚴肅的看著莉貝亞，著急對她說話。

　　莉貝亞隻是點點頭，沒有說什麼，繼續推著輪椅向外走。

　　我趕緊跟在莉貝亞後面，並且回頭看那個**，好奇想著他到底跟莉貝亞說什麼，當然那個**也一直看著我，好奇我是不是跟一身窮酸樣的莉貝亞有什麼關系，否則為什麼一直跟著她。

　　前方人行道上帶路的莉貝亞肯定知道我的好奇，立刻頭也不回的開口：「哥哥，他是在趕我，要我別再來醫院附近賣口香糖，否則隻能把我帶回**局，丟給社會局處理。」

　　我再次心痛的：「這樣啊……」

　　「至少他還算是個好人，有想到我們這種孩子不是傢裡有困難走不開，不然就是不喜歡孤兒院那種地方，才會寧願在路上賣口香糖。否則他要是真想抓我，早上如果躲在一邊等我開始賣口香糖再跳出來抓，坐在輪椅的我又多能逃？」

　　我也隻能點頭：「嗯。」

　　夏日的晴朗午後，我就這樣安靜的跟莉貝亞一起在人行道上移動，越過一個又一個路人，走過一間又一間的商店。

　　安靜大約一分鐘之後，前頭的莉貝亞終於說：「說起來，這就是偉大的資本主義社會啊。隻要沒錢，想看病治療都沒辦法。有沒有醫療費用比能不能保住一條生命重要，真是豈有此理？果然這個時代一位知名大醫師說的好，現在所謂的醫院不是慈善單位，是專門賺錢的商業公司。我想身為良心醫師的他也算是看的很徹底瞭才會敢說這句話。」

　　我好奇的問：「不是有政府社會單位補助？」

　　一直推動輪椅的莉貝亞回答我：「我們不要說社會人，說孤兒院的孤兒好瞭。哥哥可知道，要是一個孤兒有嚴重的心臟病，需要手術才能活，費用哪裡來？」

　　「不是政府出？」

　　「哥哥吃飯看新聞時，應該看過那種傢裡承擔經濟的人忽然生病倒下，然後老人帶著年幼的孩子出面呼喊社會人士給予經濟支援的新聞吧？既然必須出面呼喊社會幫助，政府有出嗎？原則上，那樣的求助呼喊就是政府的恥辱，因為那正是政府照顧國民失敗的最大證據。」

　　「這倒是……」

　　「回過頭來說孤兒的事，一般社會人都無法幫瞭，幫的到孤兒嗎？就是政府會幫，往往也隻願意負責一小部分經費，其他更多醫藥或是手術費用都要孤兒院想辦法到處向社會人士籌措。畢竟是孤兒院本身的撥款經費就不夠瞭，往往預算上隻有算到一年需要的飲食生活費，要是超出預算隻能呼籲關心孤兒的社會人捐款幫忙維持下去。在這種情況下，那麼嚴重的醫藥費，孤兒院要怎麼處理，當然隻能放著讓那個孤兒死，進行生存淘汰的自然競爭，這樣看來生命價值又在哪裡？」

　　我完全無法說話：「…………」

　　「我正在照顧的那個女孩，心臟病那麼嚴重，要是丟給孤兒院，她還有機會活嗎？所以我才會說那個**算是個好人啊，知道我們徹底身為社會弱勢，去孤兒院不是幫助我們，許多時候反而隻會更慘……」

　　「可是我覺得也不能都怪政府，總是預算有限的問題吧？」

　　「哥哥可知道我們的共和國，醫療費用完全由國傢政府負擔？」

　　我有點訝異：「醫療費用完全國傢政府負擔？」

　　莉貝亞很驕傲的說：「這是瑪莉率先提出來的想法。當時還不知道到底做不做的起來，隻有在幾個加盟國試驗般的實行，因為擔心會產生醫療品質退步的問題。結果試驗大約十年之後，發現沒有擔心的醫療品質退步的情況發生，反而要面對的是醫療資源大量浪費的問題，才決心在所有加盟國全面推動。所以我們共和國的國民，生病隻管大膽上醫院，沒錢也不必擔心，聯合政府絕對負責到底。」

　　「真的假的？那吃飯呢？」

　　莉貝亞忽然冷冰冰的說：「當然食衣住行育樂自己工作賺，沒道理要政府出錢。至少我們聯合政府願意無條件把一個受傷生病的人完全治好，讓他可以在最脆弱需要幫助的時候放心的接受治療到足以繼續自食其力。所以要是那樣還不願意工作賺取基本生活費，有能耐就營養點滴在醫院打到死吧。隻可惜人體需要的一切營養，根本不是營養點滴可以取代，最多隻能幫無法進食的病人撐過那段暫時的醫療期，所以那種人想慢性自我謀殺，隨便他們高興，終究營養點滴的制造成本隻是糖水那樣的便宜程度，當作友善贈送瞭。」

　　我真是有點想尷尬的笑。因為這樣聽來，好像還真是有這種人？

　　我同意的點點頭：「這樣聽來，醫療經費應該很嚇人？」

　　「當然嚇人，根本是內政費用三大支出之一，冠軍亞軍季軍總有一個位置坐，不過換來的是歐美國傢新聞媒體也贊不絕口的全民醫療服務。因為我們共和國隻有不願意接受免費醫療服務的怪人，沒有承受不起醫療需求的可憐人。」

　　「我是不懂國傢預算，不過這樣沒問題嗎？」

　　「大致上沒問題，因為共和國在經濟管制這方面，主要是向商業組織下手，而不是一般國民。」

　　「我懂瞭，所以醫療費用主要是從大公司那邊收來？」

　　「沒有錯，國傢稅收主要分為兩類，商業類稅收，還有一般國民稅收。商業類稅收是大宗，先優先負擔重要的醫療、民生、交通、建設和軍事相關費用，商業稅收把這幾塊都分配掉之後才是拿國民稅收去填補不夠的部分。所以隻要公司越賺錢，稅收就徵收越多，也收的越兇，以此把公司的營收限制在一定范圍，避免產生嚇人的世界首富。當然首富還是有，隻是不會像歐美世界那樣誇張，幾乎富可敵國的程度，根本不正常。」

　　「有那麼多費用需要支出，這樣真的夠？國傢沒有負債？」

　　「我們的國傢年度預算不容許負債赤字。因為隻要開始負債，就表示要開辦國債，會讓歐美那些看我們不順眼的大資本傢有機可趁，開始顛覆國本，所以絕不容許。當然，就我負責的軍事區域來說，有多少錢花多少錢的這種情況對我們非常不利，因為軍事預算往往是第一個被縮減的項目，為瞭達到優先照顧國民的大目的……說到這，真的幸好有夏美留下來的一切科技，使我們擁有自動化的作戰兵器，減少人力上的需求和實際作戰上的犧牲，才讓我們有辦法在軍事上跟歐美國傢正面對抗。」

　　「原來如此，所以主要打戰的都是AI自動化載具吧？」

　　「沒有錯，空軍和海軍都是小型的AI自動化作戰機器，工廠隻要一制造出來就能立刻開赴前線使用，完全不怕犧牲。比較起來，同樣都是戰機，我們被擊落隻要幾天時間再制造一架出來就好，對方損失一架戰機可能就是一名訓練好幾年時間和相關經費培養出來的飛行員，當然我們優勢很大。隻是陸軍還是難以避免，依然需要大量步兵進行陸地戰。不過我們還是盡量開發戰車、裝甲車或快速偵查車那樣的自走兵器取代實際人員載具，也往往是讓這些自走兵器打先鋒，真正的陸戰步兵都是最後才上場收尾，不然就是被逼急瞭才會和自走兵器並肩作戰。」

　　「是這樣啊……」

　　「就經濟來說，遍佈全地球的共和國經濟圈到最後其實已經自成一格，跟歐美競爭激烈的自由經濟市場整體上有很大程度的區別。稱不上共產，但歐美國傢好像都喜歡直接喊我們共產，可能是心情問題吧。大致上，的確算是處在自由市場和共產嚴格控管中間的社會主義市場，政府有控制但又不是全面控制，不緊也不松。不過我大致上也隻說的出這些，負責財政的雅玲或喜歡到處插手管事的瑪莉會瞭解比我更清楚。當然，如果要更詳細的解說，還是要實際一手負責內政財務的瑪恩來講才行。隻是他也已經消失，想問也無處問……」

　　一直控制輪椅跟在莉貝亞背後行動在人行道的我，隻是安靜聽著，並且又感覺難過起來，因為又想到未來傢族的消失……

　　至於莉貝亞，說到這也忍不住輕輕嘆口氣：「唉……」想必她也對於那樣的未來消失，覺得很惋惜？

　　所以我還是不該強硬起骨氣跟時間（萬有）反抗？乖乖受死才是最好的選擇？

　　這樣，至少我還能保有女孩們，不會睜眼看著她們跟人跑，可以跟她們一起過活到三十五歲吧？

　　我的心情，真正再次沉重起來……

　　剛強的莉貝亞好像這時才察覺這樣說我會有什麼樣的感覺，前頭的她立刻停下輪椅，回頭看來：「我不是要責怪哥哥你，隻是想著這件事瑪恩會瞭解的比我更深，你不要誤會。」

　　我終究隻能勉強自己微笑：「我知道……」

　　莉貝亞開始左右張望：「……奇怪？」

　　我也好奇的左右張望：「怎麼瞭？」

　　「我們已經在醫院附近繞一圈，竟然都沒看到他們？」

　　「早上你們都在這條路上賣口香糖？」

　　莉貝亞點點頭，然後繼續左右看來看去。

　　我同樣也看來看去，不過明亮的午後道路隻有看到美化市容用的花草，一間間正在營業的商店，來往的路人，還有馬路上的車輛……

　　「可能是被**趕過？我們去更前面的十字路口看看？」

　　我點頭。

　　莉貝亞再次伸出小手握著輪椅的輪子，想繼續轉動輪子向前走。

　　不過她的輪椅忽然發出刺耳嘰嘎聲，吸引周圍所有人註意。

　　莉貝亞皺起眉頭：「又來瞭……」

　　「怎麼？」

　　她拿起掛在輪椅上的小背包，拿出裡面的小瓶潤滑油，努力探出身體，開始上油：「輪軸生銹老化。」

　　我再次心痛，並且開始責怪自己沒有想到這件事，竟然一直讓她用手推。

　　我趕緊說：「莉貝亞，如果有看到醫療用品店，我買個電動輪椅給你。」

　　莉貝亞細心的上油：「不可以，那群孩子們一定會問這麼貴的電動輪椅哪來？」

　　「莉貝亞，還是離開那麼糟糕的地方，回去山上別墅，跟大傢一起生活吧？」

　　她隻是沉默，沒有回答：「…………」

　　「怎麼瞭？」

　　「沒問題啊。」

　　我放心的：「那就沒問題瞭。」

　　「其他孩子還好，因為身體都很健康，隻是那個女孩我還是有點放心不下……」

　　「這很好處理，我都不必出面，隻要托人出面帶錢就好瞭。」

　　「我擔心這樣還是會害到她，因為她媽媽可能會故意傷害那個女孩，看能不能從哥哥身上弄到更多錢。」

　　我皺起眉頭：「怎麼會？」

　　「她媽媽就是那樣的人。」

　　「總是自己的女孩吧？」

　　「哥哥的生活環境一直太幸福瞭……」

　　「總會有辦法解決吧？不如我去找認識的那個組織出面，讓他們去跟她媽媽談，應該就能把問題搞定。」

　　「黑道那樣的組織？要是她媽媽還是繼續故意傷害那個女孩，他們能怎麼辦？把她媽媽殺瞭，保證問題永遠解決？」

　　「…………」

　　莉貝亞平淡的說：「終究哥哥生長的環境太幸福瞭，是被保護著為瞭改變世界的天之嬌子啊……」

　　我完全說不出話……

　　細心上油完畢的莉貝亞，重新把小油瓶放進背包：「走吧。」

　　我趕緊說：「等一下。」

　　莉貝亞看著我。

　　我拍拍自己的大腿：「坐過來，我載你走。」

　　「哥哥受傷的身體可以嗎？」

　　「是脊椎的問題，不是大腿問題，再說有墊圈保護著，沒有那麼脆弱。」

　　莉貝亞看看我的輪椅，猶豫思考幾秒：「輪椅承受的住？」

　　我微笑瞭：「如果說明書沒有騙人，這個輪椅應該可以承受到一百五十公斤的載重量，因為世上不能走路的胖子不少吧？」

　　「那我的輪椅要放在哪裡？」

　　我再次說：「丟掉吧，我再買個電動新輪椅給你。」

　　莉貝亞再思考幾秒：「我有帶童軍繩，還是綁在哥哥的輪椅後面拖著走，因為不是立刻就要離開德國回山上的傢。」

　　她就這樣從小背包拿出童軍繩，移動輪椅到我的輪椅後面，開始熟練的在這兩架輪椅上打結，形成總共四條線前後拖拉的狀態，然後重新回到我面前。

　　我伸出雙手，直接把莉背亞抱過來，讓她側坐到我的大腿上，躺靠在我的左懷裡。

　　莉貝亞感覺真的好輕，跟艾莉絲她們一樣，甚至感覺起來比那幾隻還輕，終究才八歲九歲，尤其生活環境這麼不好，肯定吃的也都不多，我好心痛……

　　我就這樣繼續控制輪椅，向前方繁忙的十字路口移動。

　　莉貝亞也一直安靜側坐在我的大腿上，躺在我的左懷裡，看著前方。

　　慢慢的，莉貝亞忽然伸起小小的手，搭在我的胸口。

　　我低下頭。

　　她小聲的說：「好懷念……」

　　「？」

　　「哥哥的懷裡……」

　　終究對她來說，我已經死去那許多年，就是夏美帶我再出現，她也大多忙碌的沒空陪在我身邊……於是我默默舉起自己的左手，什麼都沒說的把她嬌小身體摟在懷裡。

　　幾分鐘之後，接近十字路口，可能是顧慮被孩子們看見這樣依偎著我，趕緊離開我懷裡，自然我也放開她。

　　抵達十字路口，莉貝亞到處左看右看，終於開口：「看到瞭。」

　　莉貝亞舉起手，向左邊的馬路對面舉起小手開始揮。

　　一名蹲在墻壁邊的暗紅發小女孩，背後簡單綁成一束馬尾，戴著藍色破舊棒球帽，穿著破舊運動服款式薄外套和鞋子，看起來就很瘦小，終於發現正在揮手的莉貝亞。

　　她站起來，等待紅燈轉綠。

　　莉貝亞認真嚴肅的跟我說：「她就是我說心臟不好的那個小女孩，不是壞人，但是哥哥一定要小心她的唾液鼻水或什麼的，以免意外被傳染。」

　　「喔……」

　　「長官你懂不懂德語？」

　　「不懂。」

　　「那我先說，等一下哥哥一句話都不要說，事後我會跟哥哥解釋我們說瞭什麼。如果她有問到你的事，我會說你是我在醫院意外找到的嫖客，今晚我會跟你一起過夜。」

　　我訝異的：「嫖客？」

　　莉貝亞看著我：「這樣比較好解釋，也比較不會讓你牽連太深。」

　　「也是啦……」我再看向馬路對面那個小女孩，「……該不會那群孩子也……？」

　　莉貝亞冷淡的說：「他們隻是為瞭在這個殘酷的資本主義社會繼續生存下去。」

　　我略感難過的：「這樣啊……」

　　莉貝亞有點急促的說：「綠燈，她過來瞭，哥哥保持安靜不要說話，給我幾張大面額鈔票就好。」

　　我趕掏出胸前口袋的皮包，拿出三張大面額鈔票交給莉貝亞。

　　那個穿著輕便運動服和棒球帽的小女孩，也來到我們面前，面無表情冰冷看著我。

　　不過她的表情看起來就很蒼白，嘴唇也呈現淡紫色，一看就知道身體不好。

　　至於以下的德語對話當然我聽不懂，不過莉貝亞事後都有跟我解釋……

　　莉貝亞先問：「妮娜，怎麼隻有你？大傢呢？」

　　妮娜也簡短冰冷的問：「你消失去哪？」

　　「醫院商店買午餐面包的時候，被這個男人搭訕問話，就沒回去瞭。」

　　妮娜面無表情冰冷看著我。

　　莉貝亞繼續冷淡的說，並且遞出剛才我從錢包拿出的三張鈔票：「今晚我要陪這個大財主，不回去瞭。這些錢你先留下自己的買藥錢，再和大傢去吃頓晚飯。至於剩下的錢你們大傢平分吧。」

　　妮娜直率點頭，收下鈔票，放進口袋，依然一直冰冷看著我。

　　妮娜真的隻是看著我，半句話不說，感覺非常詭異。

　　因此，我也安靜的好好看著她。

　　大約跟艾莉絲她們一樣隻有八歲九歲，是很可愛的小女孩，並且頗有冰山美人的感覺。

　　夏美是聰明的文靜。

　　莉貝亞是堅毅的安靜。

　　那麼眼前的妮那就是無感情無波動般的安靜……

　　當我再次看著她的嘴唇，明顯的淡紫色……她會這樣，應該是因為心臟不好的關系？

　　情緒起伏太大，或是太激動，會讓心臟難過，身體不舒服，隻能盡量讓自己冷淡看待這個世界？

　　莉貝亞打破沉默，對妮娜說：「不必擔心，他不是有問題的怪人。」

　　面無表情的妮娜，終於又看著莉貝亞。

　　莉貝亞繼續問：「大傢哪去瞭？」

　　妮娜終於又冷冰冰開口：「**趕幾次，大傢去車站，留下我等你出現。」

　　莉貝亞點點頭：「就這樣吧，要大傢晚上沒事早點回去，不要在外面繼續亂逛。至於我，看情況可能會消失幾天陪這名恩客，不必在意我。」

　　妮娜又冰冷看我幾秒，終於對著莉貝亞點點頭，拉低帽子，轉身就走。

　　我也帶著大腿上再次躺靠在懷裡的莉貝亞，拖著背後的舊輪椅回到醫院。

　　隻是，一路上我邊聽莉貝亞平靜對我講述那群孩子的事，心中一直為瞭一件事滾轉不安。

　　最後，我終於忍不住開口：「莉貝亞……？」

　　「什麼事？」

　　「你有賣過嗎？」

　　莉貝亞立刻離開我懷裡，很認真嚴肅的抬頭看我：「長官，我從來沒有對不起你。我雖然什麼都沒有，至少志氣還在。」

　　「對不起……」

　　「真是……」

　　莉貝亞輕聲罵我一句，就像是原諒我的重新躺在我懷裡，依偎著我……

　　．．．

　　重新回到醫院，已經下午四點。

　　由於沒吃午餐，加上已經快要晚餐時間，乾脆從醫院地下一樓的大眾餐廳外帶兩盒海鮮披薩和一些炸雞薯塊，回到十樓個人病房一起吃。

　　我們一起坐在病床上。

　　「哥哥今後有什麼打算？」

　　「不知道。」

　　莉貝亞吃著披薩說：「總是要有個目標。」

　　「我知道……」

　　「有想到要做什麼？」

　　我猶豫一會，終於說：「剛才聽你說那些事，我忽然又覺得，乾脆我乖乖接受命運的安排，就那樣在三十五歲去死好瞭，看時間（萬有）會不會放過我，不要讓你們離開我身邊瞭……」

　　「你會甘心嗎？」

　　我發自內心悔恨的：「就是不甘心啊，但是我還能怎麼辦？柏林是這麼大的城市，想碰面本來就很不容易，所以我就是故意不去找你，但是時間（萬有）還是把你帶到我身邊……」

　　莉貝亞思考幾秒：「我在想，如果時間（萬有）真的像神那樣的存在，有人格和智慧，更會跟哥哥交談，現在他是在懲罰哥哥嗎？」

　　「你為什麼這麼說？」

　　「如果我沒有跟哥哥碰面，事情不是比較簡單？不論哥哥以後是回國或是又走上自殺那條路，哥哥可能就這樣永遠失去我，懲罰不是已經達成？」

　　「這樣說也沒錯……」

　　「再說，我很在意夏美，為什麼她都沒有出現，讓這條時間線繼續存在？會不會是她想改變卻沒辦法，甚至她已經被時間（萬有）改變瞭？」

　　「什麼意思？」

　　「如果時間（萬有）就是神，人傢都說神做事，總是無形中充滿巧妙。有時看起來好像是巧合般的陰錯陽差，實際上卻不是，是無形力量的牽引控制。如果神真的是哥哥說的時間（萬有），是不是未來因為正式朝惡劣方向發展，也就是哥哥憤而自殺還有夏美把大傢打散做出的事，所以他不透過夏美，直接在無形中做些什麼大改變瞭？」

　　我有點訝異：「你是指，時間線的改變？」

　　莉貝亞點點頭：「所以如果在哥哥自殺車禍之後，時間（萬有）真的作出改變，那麼礙事的夏美就此消失，是有可能發生的事。像是她在哥哥車禍醒來之後，駕駛時光車離開這個時代，結果她卻連人帶車的一起在穿越時空的瞬間消失不見，甚至是永遠被封閉在另一條時間線，讓我們現在這條時間線的夏美繼續發展下去，也就是一個全新的夏美？」

　　我訝異的，難以否認的：「這……」

　　莉貝亞咬著披薩說：「跟夏美生活久瞭，吵過好幾次時光車的事，加上還有幾十年以上的時間可以讓我思考，也算大致摸清所謂的時間線運作是怎麼回事瞭。」

　　我直接問：「那麼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如果我的假設是真的，那麼面對能直接控制時間的無形存在，我們最好是先靜觀其變，至少也要先把哥哥的身體治好，剩下的再慢慢說。」

　　「那你的腳？」

　　「從臀部到腳底的天生雙腳肌肉萎縮和神經壞死，一點感覺都沒有，更別說移動瞭，隻有連接到脊椎神經的義肢才能讓我恢復正常行走，不過那也是大約六十年或七十年後才會出現的醫療技術。」

　　「這樣啊……」

　　莉貝亞看著我沉默幾秒，終於問：「看我已經慘成這樣，這樣你還會想自殺？這個世界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啊。哥哥應該想著，自己的遭遇已經很幸福瞭。」

　　我無奈的微笑。

　　低下頭，看著大腿上那盤披薩好一陣子。

　　「總是覺得……活到三十五歲就死，沒有意思……活到老，看大傢離開，也沒有意思啊……」

　　莉貝亞吃光手中那塊披薩，抽出衛生紙開始擦手：「長官因為沒有那段記憶，所以沒辦法。不過當時在戰場上，我們可是看過很多一心想活下去，卻隻能在戰場上傷重而死的弟兄姊妹們，他們可是連二十歲都活不到……」

　　「……這樣啊……」

　　「不過我也不是不能體會你的心情，總之我們先安靜觀望一段時間再說，看時間（萬有）會再對哥哥說什麼，或是他會怎麼做吧？」

　　「嗯……」

　　我們又安靜的繼續吃一會，莉貝亞終於開口：「哥哥……雖然這樣，不過我想這件事還是告訴你吧？」

　　我再次看向眼前坐在病床上的莉貝亞。

　　「之前那條時間線，也就是哥哥去到一百年後的未來看過的那條時間線，哥哥知道最後發生什麼事？」

　　「怎麼瞭？」

　　莉貝亞拿著手中的紅茶，低頭看著紅茶，完全陷於回憶的向我述說：

　　「當時大傢位於非洲的地下軍事總部內，我和所有都是傢族後代的將軍們聚在立體投影的軍事會議桌前討論情況，進行戰況上的沙盤推演。

　　「這時電腦忽然報告，說載運你們的運輸機已經抵達老傢後山的軍事基地。

　　「我身邊的奈嚴問我：祖母，爺爺真的要和夏美三祖母一起離開回到過去瞭？

　　「我回答眼前這群孩子：一切順利的話，這條時間線應該會這此消失瞭。

　　「這時大傢都沉默下來，沒有人再說話，隻是看著我，因為大傢都知道關鍵時刻到瞭。

　　「大傢真的就這樣隻是看著彼此，完全沉默的保持十分鐘左右。

　　「然後，開始地震，地鳴，一切開始發亮，所有東西也都開始模糊，從末端開始分解消失，就像長大的哥哥為瞭艾莉絲大膽改變歷史時所發生的情況一樣。

　　莉貝亞說著說著，露出微笑。

　　「我面前不少人雖然都是傢族孩子，但還是明顯被嚇到。

　　「就是總部基地也開始發出警報聲，可能是不知情的執勤軍官以為總部遭受什麼新型態的武器攻擊。

　　「奈嚴他們那群將軍孩子，迅速安定心神之後，都看著我問：總司令，歷史真的改變瞭？

　　「傢族所有軍人孩子都看著我。

　　「我直接回答他們：對，夏美和長官已經正式離開，所以歷史改變瞭，這條時間線正在消失。

　　「哥哥知道這群孩子們說什麼？

　　「他們先是看著自己正在消失的手指說：好神奇。

　　「接著，他們都看著我，一點都不害怕的露出微笑，隻是看著我。

　　「真的是所有孩子都微笑看著我，完全氣定神閑的，對自己的消失一點都不害怕。

　　「看他們這樣，我也懂瞭孩子們的感受，微笑瞭。

　　「奈嚴微笑的對我說：太好瞭，這樣爺爺就不會死，可以活到年老。

　　「我回答他：或許吧。

　　「奈嚴繼續回答我：一定可以的。因為親自認識爺爺之後，發現他的確不是壞人，是真的在為要面對世界大戰的大傢擔心，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所以他一定能長命百歲的。

　　「傢族孩子所有都微笑的看著我，沒有人反對，因為他們都已經知道哥哥你就是這樣的好人。

　　「最後，奈嚴率先向我敬禮：莉貝亞奶奶，我很榮幸能有這個榮幸生長在這個大傢庭，更在你麾下服務，希望在另一條全新的時間線我還能是你們的孫子。

　　「在場所有孩子都跟著奈嚴，一起向我敬禮。

　　「當時我真的很驕傲，對於能擁有這樣的傢族孩子，所以我也對他們敬禮瞭。

　　「然後一切完全消失，我瞬間來到一個多月前，以為一切都隻是作夢，但又一直覺得不對勁，直到今天跟哥哥你碰面……

　　「所以哥哥，你一定要知道，因為孩子們對於自己的消失一點悔恨都沒有，更希望你能過著更好的生活，直到長命百歲，所以你一定要振作起來，繼續勇敢的活下去，就算夏美她們最後真的會離開你身邊也沒關系，不要辜負孩子們的期望瞭。」

　　我終究隻能：「這樣啊……」

　　聽莉貝亞說那些事之後，我真的感覺輕松許多。

　　知道孩子們並沒有責怪我，沒有怪我把他們抄傢滅族，甚至為我能不能順利活到年老而擔心，反而讓我覺得自己的尋死真是愚蠢。

　　再沉默一會。

　　我終究還是為瞭那群勇敢的孩子，擔心我到最後的孩子，心痛又自責的哭瞭起來……

　　莉貝亞伸出手，輕撫我的背，開始安慰我。

　　這時，我們已經關上的病房門外，忽然傳來護士的說話聲。

　　事後莉貝亞跟我說，護士是說：「小妹妹，你是誰？到底在做什麼？偷看嗎？」

　　我和莉貝亞都好奇轉過頭，看著原本該關上的病房門，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開瞭一個小縫。

　　幾秒鐘之後，護士急促的：「等一下！你為什麼要跑？！」

　　再大約十秒之後，我們的病房門被敲饗幾下。

　　莉貝亞好奇回應，一名中年護士終於推開門，並且手中還緊緊握著一名小女孩的手腕。

　　不是別人，正是剛才見過的……

　　莉貝亞訝異開口：「妮娜？」

　　依然冰冷著表情的妮娜平靜回答：「莉貝亞。」

　　護士有點訝異的：「你們認識？」

　　．．．

　　妮娜坐在訪客椅，面無表情的大口吃著披薩，喝著可樂。

　　她問莉貝亞：「他是誰？」

　　莉貝亞才剛開口：「他是———」

　　妮娜直接一句：「他不是恩客。」

　　莉貝亞隻能把話吞回去。

　　妮娜繼續邊吃邊說：「你不是會出賣自己的人，別想騙我。」

　　莉貝亞無話可說。

　　「他是誰？」

　　坐在我身邊病床上的莉貝亞，用國語喊我：「哥哥……」

　　我也轉頭看去：「到底怎麼回事？」

　　「總之，妮娜發現我們不是單純的嫖客關系。」

　　妮娜又用我聽不懂的德語問莉貝亞：「你是什麼時候學會說這種外國話？」

　　莉貝亞繼續看著妮娜：「他是我的朋友。」

　　「什麼時候認識的？怎麼認識的？你整天都一直跟大傢在一起，我們怎麼可能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說起來有點復雜……」

　　「一個月前發生什麼事？從那時候開始你就怪怪的，好像變瞭一個人，是不是那時候認識他？」

　　「算是吧……」

　　一直默默看著他們持續用德語交談的我，忽然又被妮娜瞪著看。

　　妮娜冰冷的對我開口說好幾句話。

　　我完全聽不懂，隻能又看向身邊的莉貝亞。

　　莉貝亞繼續說：「妮娜，他是真的聽不懂我們說的德語。」

　　「他是哪國人？日本人？韓國人？中國人？」

　　「是中國人。」

　　「你什麼時候會說中國話？」

　　莉貝亞頗感為難：「妮娜，這件事真的說來話長……」

　　妮娜把手中最後一口披薩塞進嘴裡：「你不願意說就算啦。可能是幾個月前大傢在中國街，你跟他認識的。」

　　「…………」

　　「既然沒事，我安心瞭，要回去車站找大傢，不然大傢會來找我。」

　　妮娜拍拍雙手，把可能的食物殘渣拍掉，就跳下椅子，明顯想離開瞭。

　　莉貝亞面有難色：「妮娜……」

　　「什麼事？」

　　「這件事我不是故意要騙你，不是故意要騙大傢，更不是要你說謊，所以希望你別跟大傢說，好嗎？」

　　妮娜又冰冷冷的瞪著我看。

　　莉貝亞為難的：「他的事，我不希望太多人知道。」

　　妮娜再看著莉貝亞幾秒，就又繼續看著我說：「原來如此，是情人吧？」

　　莉貝亞也看著我。

　　我搞不清楚狀況，隻知道氣氛好像有點沉重，隻能看著莉貝亞：「什麼？什麼？」

　　「你們上床過瞭？」

　　莉貝亞隻能認真點頭。

　　「我還是要跟老大報告。我們幫的規矩你不是不懂，不管誰交男朋友或女朋友，都一定要跟老大說。」

　　「妮娜？」

　　「辦不到。不過也別擔心，我們一直跟唐人街那群傢夥沒有恩怨，老大討厭的也隻有中東來的那群回教混蛋，所以別擔心老大會反對你們。我要走瞭。」

　　妮娜就這樣慢步穩重的走出病房，沒有再說什麼。

　　「哥哥，糟糕瞭……」

　　「怎麼瞭？」

　　莉貝亞開始向我講述她們的交談。

　　我這才瞭解她們所有交談。

　　「我一直希望哥哥不讓跟他們有太多牽連，但是現在……」

　　我微笑瞭：「沒關系，隻是跟大傢見個面又怎樣？」

　　「可是……」

　　「我都不知道還要留在這個多久，所以就像剛才你對我說的，謊言早晚都有可能被拆開，不如直接面對？」

　　莉貝亞困惑的：「也是……」

　　「好瞭，乾脆順便跟你那群朋友們一起去吃的晚餐，這樣應該就不會被找麻煩瞭？」

　　就這樣，我趕緊讓莉貝亞坐到我的大腿上，追上才剛離開的妮娜，一起前往車站。

　　不過我們才走到發現妮娜的十字路口，就遇到那群在路上討生活的孩子。

　　總共十來名，從十四歲到五歲六歲都有，全都一看就知道不是有正常傢庭的流浪孩子，自然都是白種人，不然就是白種人混血兒。

　　他們都因為妮娜太久沒帶莉貝亞去找大傢，才一起回來這裡，並且正訝異的發現連妮娜也失蹤而正討論該怎麼辦，然後正好我們也出現瞭。

　　帶頭的是個約十四歲的男孩，正在成長期並且開始長大瞭，看起來就很強壯，個性豪邁，擺明是個孩子王，叫做尼克。

　　因為父母不是毒蟲就是妓女混混，有責任感的尼克就這樣照顧社區內所有年齡相近的孩子，當然包括莉貝亞在內，從小開始帶他們在馬路上到處討生活。

　　孩子們都很尊敬他，當然莉貝亞也一直很尊敬的跟著他，直到她來傢裡跟我生活為止才跟他們正式脫離關系……

　　我帶著大腿上的莉貝亞跟大傢一起前往鬧區的麥當勞，透過莉貝亞的翻譯邊吃邊笑的跟大傢認識。

　　我發現雖然都是出身不好的孩子，表現上也沒有什麼教養，更沒念過什麼書，但都是些真誠認真的好孩子，不是沒規矩的小混混小流氓，隻是成長環境不好，所以也放心多瞭。

　　當然尼克一直跟我攀談，想瞭解我。

　　我也一直有話直說，所以我們的交談非常愉快。

　　甚至，當這群孩子聽到莉貝亞直爽的承認已經跟我上床過（當然是指之前的時空線），竟然開始起哄的對我們唱起結婚進行曲。

　　尼克也直接告訴我：「那麼我們的莉貝亞就交給你瞭，你一定要好好對待她，知不知道？」

　　大傢直高興的吃喝到很晚，一大群人友善又熱鬧的把我和莉貝亞護送回醫院，他們才搭晚班的柏林市地鐵踏上歸途……

　　躺在病床上的準備入睡的我，摟著懷裡的莉貝亞，終究隻能說：「都是些直率的好孩子，給我的印象很好啊……」

　　莉貝亞也直接說：「的確是。隻可惜成長環境是這樣……但是終究每人有每人的問題必須面對，我們也幫不上什麼啊……」

　　．．．

　　隔天早上，在充當翻譯的莉貝亞陪伴下，讓教授親自做完詳細的脊椎斷層掃描，前後大約一個小時。

　　然後我們去吃午餐，莉貝亞也開始勸說我至少要打通電話回山上傢裡報個平安。

　　當然我猶豫起來。

　　不過，回到病房之後，我還是給莉貝亞電話號碼，莉貝亞就沒有猶豫的按下電話擴音鈕，撥打長途電話回到山上傢裡。

　　照時間看，傢裡應該正是清晨。

　　我有點不安的看著電話，聽著嘟聲，等待有人接聽。

　　因為我一直想起那陣子自己的行為，一定讓女孩們很擔心，所以覺得有點難面對她們……

　　電話響起大約一分鐘，終於有人接聽。

　　是小奈美的可愛聲音：「喂？」

　　看時間，她可能才剛醒來，正在潔凈房子？

　　莉貝亞開口：「你是奈美吧？」

　　電話另一頭沉默瞭，肯定是忽然被不認識的人喊出名字，小奈美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這時，傳來一聲狗叫，是陪在小奈美身邊一起潔凈房子的小咪。

　　莉貝亞繼續說：「阿呆姊姊在不在？」

　　乖乖的小奈美很有禮貌的好奇問：「請問你是誰？」

　　「我是莉貝亞。你這樣告訴阿呆姊姊，她就知道瞭。」

　　「可是姊姊還在睡覺耶？」

　　「沒關系，告訴阿呆姊姊是莉貝亞的電話，她不會罵你，一定會過來。」

　　小奈美遲疑一會，再次很有禮貌的說：「那請你等我一下喔？」

　　話筒明顯被小奈美放到桌子上的聲音。

　　傳來小咪好奇嗅聞話筒的鼻息聲。

　　小奈美遠遠的呼喚：「小咪，過來。」

　　小咪不再管話筒的遠去：「汪！汪！……」

　　大約一分鐘之後，急促腳步聲傳來。

　　電話被拿起。

　　阿呆緊張不安又困惑的：「是莉貝亞嗎？」

　　「大姊，是我。」

　　阿呆明顯已經認出是莉貝亞的聲音，但又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你……？」

　　「大姊，我是長大的莉貝亞，記得傢裡所有事。」

　　阿呆完全困惑：「為什麼？發生什麼事？」

　　「我的事，未來有機會再說。總之，大姊，這幾天時光車的夏美有沒有來找你和哥哥？」

　　阿呆趕緊說：「沒有。」

　　「嗯……」

　　阿呆接著問：「莉貝亞，哥哥應該去德國柏林瞭，你有沒有看見他？」

　　莉貝亞回頭看我：「哥哥跟我在一起。」

　　「真的？！他還好吧？」

　　莉貝亞重新回頭看電話：「我們在柏林的國立大醫院碰面，哥哥很消沉，哭過好幾次，也已經告訴我發生的所有事瞭。」

　　阿呆很擔心的說：「我一直很擔心，所以告訴他不要做傻事，知道嗎？我正在等德國簽證下來，應該是這兩天的事，就也要搭飛機去柏林瞭！」

　　莉貝亞重新回頭看著我：「哥哥，你聽到瞭，不要再做傻事。」

　　我尷尬的無話可說。

　　阿呆有點訝異：「什麼？」

　　「大姊，我是用免持話筒，哥哥一直在身邊聽我們交談。」

　　阿呆急促的問：「你在嗎？真的在嗎？回答我啊？」

　　我隻能老實回答：「我在……」

　　阿呆哭瞭起來：「為什麼？你什麼都不說就又忽然消失離開，這幾天我有多擔心，你知道嗎？」

　　「嗯……」

　　「有話可以跟我好好說啊，不要總是一個人放在心裡，知不知道？」

　　「就是跟你說又能怎樣……」

　　阿呆哭喊著：「大傢都說夫妻是比翼鳥，你不是一個人啊，你還不懂嗎？！」

　　「…………」

　　「你要等我過去，不要再做傻事瞭，知道嗎？」

　　「嗯……」

　　「莉貝亞，等我過去的這幾天，請你把哥哥看好，不要再讓他做傻事，拜托你瞭！拜托你！」

　　「大姊放心交給我吧。」

　　阿呆接著明顯跟我說：「我愛你，我是真心說這句話，所以你不要再嚇我瞭，知不知道？」

　　「知道啦……」

　　「那等我喔！要等我過去喔！」

　　「我知道瞭啦……」

　　就這樣，阿呆幾乎分早中晚三次的主動撥電話來我的病房，跟我和莉貝亞談幾句話，才總算稍微放心。

　　至於我，等待阿呆前來和等待教授報告的我，心情依然低潮。

　　我能做的，也隻有讓莉貝亞坐在我的大腿上，和她一起到處走走逛逛，順便買一些新衣服給她。

　　再不然，就是和他那群朋友們一起去吃飯，順便跟他們明說莉貝亞過陣子就會跟我離開柏林。

　　當然，他們都很為莉貝亞高興，更完全接受莉貝亞會離開的事實瞭……

　　後天中午，也是我抵達柏林的第六天中午，阿呆終於也抵達柏林。

　　可說她一拿到簽證，立刻把女孩們交給阿嬤照顧，連夜搭機出發。

　　穿著黃色薄外套和黑色長裙的阿呆一在我的個人病房看到我，立刻彎下腰摟抱著輪椅上的我哭不停，好一會才放開我。

　　當然，不隻阿呆出現，狐貍妹妹也一起來瞭。

　　狐貍妹妹笑嘻嘻的看著我：「哥哥啊，你麻煩大羅。」

　　我好奇的問：「為什麼？」

　　「我的主人小奈美親口告訴我，要我把哥哥看好，尤其不能讓你自殺，所以你想再自殺也很困難羅，得先想辦法經過我這關才行，否則我會無法對小奈美交代喔。」

　　我立刻向阿呆瞪去，因為絕對是她要小奈美那樣說，甚至因此讓喜歡自由的狐貍妹妹受到控制。

　　才剛哭過的阿呆雙手叉腰：「誰叫你要這樣？我絕不道歉！」

　　算啦……我無奈的轉過頭，懶的再跟阿呆說什麼。

　　狐貍妹妹雙手交抱胸前，看向一直坐在病床上的莉貝亞：「話說回來，你到底是誰啊？」

　　我立刻看向阿呆。

　　阿呆傻愣幾秒，才訝異會意：「就都在忙著跟德國大使館吵簽證，上飛機也擔心的不得瞭，完全沒想到應該先跟狐貍妹妹解釋莉貝亞的事……」（註：詳細請參閱69篇至76篇）

　　狐貍妹妹繼續雙手交抱胸前，對莉貝亞說：「我先自我介紹好啦。大傢都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我是大傢公認的可愛狐貍妹妹，這個傢的頭號小老婆，頭號情婦，更是哥哥偷情打野味吃外面的首選菜色，所以你是哪一味的？」

　　莉貝亞平靜的向狐貍妹妹說：「我是莉貝亞。」

　　「原來你叫莉貝亞啊？為什麼你身上會有被哥哥抱過的味道？就是真的有心想當好哥哥的偷情對象，還是得先跟我報備一下吧？」

　　阿呆驚訝看向我，明顯懷疑我向看起來還跟艾莉絲她們一樣大的莉貝亞出手瞭。

　　我緊張起來，趕緊解釋：「隻是讓莉貝亞坐在我的大腿上，抱著她用輪椅載著到處走走逛逛，晚上再一起在病床上單純睡覺休息啦！」

　　狐貍妹妹好奇的直瞪著莉貝亞：「對，我就是指這個，沒有什麼事可以瞞過我的神奇鼻子。你為什麼跟哥哥這麼要好？」

　　莉貝亞充滿趣味的微笑：「喔？狐貍妹妹，你吃醋啦？」

　　狐貍妹妹也直爽的笑瞭，雙手叉腰，還驕傲的抬起頭：「哇哈哈～～～看到之後不要太吃驚啊，」話才說完，她頭頂立刻跳出一對尖尖的耳朵，背後也冒出蓬松的黃色尾巴左搖右晃，「我是貨真價實的狐貍精，吃醋是當然的，才有理由把男人女人弄到雞飛狗跳，才有藉口把天下弄到徹底大亂啊！」

　　莉貝亞微笑的：「放眼天下？狐貍妹妹好大的野心啊。」

　　「那當然！封神榜那隻把全天下弄到民不聊生的狐貍精蘇妲己，可是我唯一尊敬的學習對象呢，哇哈哈～～～她的偉業就靠我繼承啦！」

　　莉貝亞認真的說：「那我也正式向你自我介紹吧。簡單說，我是哥哥其中一個配偶，也就是正式的大老婆之一，不是小老婆，更不是偷情的對象，所以狐貍妹妹你可以放心瞭，我不會跟你搶情婦的地位。」

　　「又是大老婆喔？」狐貍妹妹轉頭看我，竟然是用萬分佩服的表情，「哥哥才來這裡幾天啊？又弄到一個大老婆？果然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尤其是哥哥這樣擺明充滿死亡危險性的壞男人？」

　　我趕緊說：「不是那樣啦……狐貍妹妹，莉貝亞是我們傢的傢人。至於比較詳細的事，晚點會再找機會慢慢跟你說。」

　　阿呆也趕緊開始解釋：「狐貍妹妹，莉貝亞她的確跟我們傢……跟我們傢……」阿呆困惑起來，轉頭看向莉貝亞，「為什麼莉貝亞會知道所有事啊？你應該還隻是個孩子不是嗎？到底怎麼回事？」

　　莉貝亞立刻說：「大姊，狐貍妹妹，雖然我的外表隻有八歲九歲，不過我其實已經有點年紀瞭。」

　　狐貍妹妹好奇的問：「有點年紀？到底幾歲啊？十歲？十一歲？十二歲？」

　　「要說年齡之前，我想先解釋，不知道為什麼，年輕時大部分的事我都忘瞭，想不太起來，我記得的主要隻有最後那幾年———」

　　狐貍妹妹好像懶的聽這些解釋，笑著追問：「幾歲？」

　　莉貝亞終於直接說：「一百零三歲。」

　　阿呆驚訝的雙手遮在嘴前，小吸一口氣。

　　狐貍妹妹好奇的問：「真的？」

　　莉貝亞認真點頭。

　　狐貍妹妹好像一點都不懷疑，開心笑著：「嘻嘻，待在哥哥身邊，總是能見到很多有趣的事發生啊。難道哥哥是傳說中的劍打出奇蛋嗎，隨時都有驚喜跑出來。」（註：臺灣某兒童巧克力的廣告臺詞。巧克力中都會藏著有趣的玩具，打開之後才會知道裡面是什麼）

　　莉貝亞也直接充滿趣味的看著我：「的確讓我感覺很難否認。」

　　狐貍妹妹好奇的問：「那你一直跟大傢一起生活？」

　　「我還有的記憶中，十二歲就來到傢裡瞭，一生都在這個傢裡生活。所以現在的我，提前三年到四年來到傢裡。」

　　「你現在是搭夏美的時光車從未來過來？」

　　「不是。」

　　狐貍妹妹繼續笑著追問：「那是怎麼來的？」

　　莉貝亞看著阿呆：「大姊，你知道夏美帶哥哥去一百年後的傢裡看過吧？」

　　阿呆趕緊點頭，並且表情有點黯然：「大致都說過，我知道哥哥在一百年後發生的事瞭。」

　　「那好，我就是那個一百年後的莉貝亞。夏美帶哥哥回到大姊身邊之後，我應該要跟所處的那條時間線一起封閉消失才對，但卻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記憶和人格也一起轉移過來瞭。」

　　阿呆訝異的問：「為什麼？」

　　「不知道，恐怕要等那個時光車的夏美出現之後問她，才會有答案。」

　　「這樣啊……」

　　狐貍妹妹又笑著問：「真的是一百年後的人？」

　　莉貝亞認真的點頭一次。

　　「嘻嘻，那時候的我應該還在吧？這一百年來，我有沒有被那隻肥貓欺負？」

　　莉貝亞很嚴肅的：「未來的事，我說太多不好……」

　　狐貍妹妹開始撒嬌：「你這個大老婆看在我是哥哥的小老婆份上，跟我說嘛？」

　　「無可奉告。」

　　「不要這樣，通融一下嘛～～～」

　　莉貝亞嘆口氣：「好吧，我還記得的狐貍妹妹，總是每一天都快快樂樂的，就像現在的你一樣。所以就是我真的想說你的事，好像也沒什麼可說。」

　　「真的？」狐貍妹妹高興的看向我。

　　我隻能苦笑的說：「這倒是實話……」

　　狐貍妹妹滿意瞭：「嘻嘻，快樂就是好羅！」

　　換阿呆詢問，並且是擔心的：「莉貝亞，那麼夏美告訴我的那些事……？」

　　「是真的，哥哥三十六歲不到就死瞭，至少那條已經消失的時間線是這樣發展。另外夏美說她看過的近百條時間線也都是同樣的發展。」

　　阿呆的表情完全黯然下去：「到底為什麼？」

　　「夏美沒跟大姊說過？她覺得這是哥哥的天命，也就是命運。」

　　「她是說過，可是……真的沒辦法？」

　　「我不知道有沒有辦法改變，至少夏美已經努力過一百多次想拯救哥哥，直到最後她放棄的說一切是哥哥的天命，才會帶哥哥到一百年後的未來找我，讓哥哥見識那樣的時代，希望哥哥能靠自己的力量沖出困境。」

　　我忍不住為自己發出諷刺的冷笑：「命運啊……會死就是會死，不會死就是不會死。那麼嚴重的車禍都撞不死我，我能誇贊自己有蒼天做我的靠山嗎？」

　　阿呆很緊張的向我說：「不要這樣想！」

　　我冷冷的說：「我已經跟莉貝亞討論過瞭，可能真的就是這樣，否則為什麼那種現在我自己回想起來都會發冷汗的必死車禍，竟然能撐過去？再說，就算夏美改變歷史，把大傢帶離我身邊，看到我白發蒼蒼瞭，但是可能夏美一穿越時光離開之後，時間（萬有）八成又動手腳，讓莉貝亞記得所有事的迅速把她帶到我身邊，這不表示時間（萬有）又見招拆招的扭轉夏美的作為，把時間導向她要的方向？所以我可能又活不過三十六歲瞭。」

　　阿呆看向莉貝亞：「這……？」

　　莉貝亞直接回答阿呆：「其實哥哥說的有道理，因為感覺很合理，否則夏美為什麼在哥哥車禍之後都沒有再出現？真的是沒道理夏美她會就那樣放著情況這麼糟糕的哥哥不管，可能真的是被神那樣的存在在無形中抹殺瞭。」

　　阿呆驚嚇到：「抹殺？不會吧……？！」

　　可能是看阿呆被嚇到，莉貝亞趕緊解釋：「我不是指夏美真正被殺，而是指她在穿越時間的那瞬間消失瞭，被現在這條時間線的夏美完全取代，怕她繼續打亂預定好的未來，否則沒道理她都不再出現也不再管哥哥的事，這條時間更是沒道理會繼續存在。」

　　我又為自己冷笑起來：「呵呵呵……所以夏美打一開始就想讓我逆天的安排，根本是不可能吧？時間到就是該死，還真是一切都被註定好，是不願意聽話的我太蠢瞭。呵呵呵……」

　　阿呆跪在我的輪椅前，抬頭看我，緊緊握著我的雙手：「一定會有辦法的，所以你不要一直想這件事，好不好？」

　　我隻是看著阿呆，很無奈的微笑說：「死神一直緊追在我後面，我想忘都沒辦法啊……」

　　莉貝亞也接下去說：「的確，這樣的情況對哥哥的心理狀態很不健康，肯定不會發展出什麼好的未來。所以與其這樣，不如什麼都不知道。或許夏美這次真正闖禍瞭，為瞭想拯救哥哥的生命而做出最錯誤的決定和行為，讓這一切變的更難收尾也說不定？」

　　阿呆求援般的轉頭：「狐貍妹妹？」

　　「我才四十多年，天命什麼的這種事我不懂，那隻七十多年的肥貓能做的應該也非常有限吧？畢竟我們也隻是隻狐貍和貍貓啊……」

　　阿呆依然不放棄：「對瞭，那鳳凰夫婦呢？！」

　　我隻能說：「夏美雖然沒說，不過她都說嘗試過一百多次，我相信她一定同樣試過去找他們瞭……」

　　我面前的阿呆緊緊握著我的手，抬頭看著我：「不要放棄！一定會有希望的！一定會有希望的！」

　　我隻是低垂著頭，平靜微笑看著跪在我面前，滿臉憂心的阿呆。

　　因為，我還能說什麼呢？

　　終究，我隻能淡淡的說：「那幾隻都還好吧？」

　　阿呆微笑瞭：「她們交給阿嬤照顧，出發前一直關心問我：哥哥沒事吧？」

　　「是嗎……？」

　　「所以你要快點治好身上的傷，早點回到想念你的女孩們身邊。另外，阿嬤也一直很擔心你的事，天天為你跑去廟裡上香懇求，所以你回去後真的要好好的跟阿嬤道歉，知不知道？」

　　我依然平淡笑著：「萬一我的脊椎不會好呢？」

　　阿呆沒有遲疑的：「就算真的治不好，你也是大傢永遠的哥哥，絕對不會改變。」

　　莉貝亞也平靜的說：「是啊，不過是必須依靠輪椅，行動受到限制，此外就沒什麼大不瞭。」

　　我隻是放棄般的微笑著：「隨便啦，反正不是活不過三十六，不然就是傢破人亡般的大傢被拆散，真的怎樣都隨便瞭……」

　　阿呆放開我的手，站起來，開始脫自己的黃色薄外套，並且開始把隨身行李拿去放進壁櫥，明顯想轉移話題的開口，不想再讓我想這麼消沉的事：「莉貝亞，跟我說說未來的我們傢好嗎？我真的很好奇。」

　　莉貝亞有點為難：「我們傢啊……」

　　我知道她在顧慮什麼，因此直接說：「反正夏美都把大概說給阿呆聽過，應該沒差瞭。」

　　莉貝亞沉默幾秒：「好吧……隻是我記得的都零零落落就是，再努力回想也一樣。另外，在這之前，我有些話還是想先跟哥哥和大姊說，彼此取得瞭解。」

　　阿呆好奇的問：「什麼事？」

　　「我們先做個最壞的假設，隻是最壞的假設，不表示一定會發生。今後時光車的夏美不會再出現，哥哥活不過三十六歲，傢族的未來發展不會有什麼大變化，有這樣的大前提我再跟大姊你說未來的事，可以嗎？因為這代表我要說的傢族未來，都是會再次發生的事，所以我希望就我們幾個人知道，還年幼的艾莉絲姊姊她們都不能說給她們知道，以免傢族歷史又改變，惹出大問題，大姊是否同意？」

　　聽到其中幾句話，阿呆擔心的看著我，顧慮我的反應，擔心我會因為這樣的最壞發展受到刺激。

　　我直接說：「告訴她吧。當然艾莉絲她們還小，根本沒必要說，也沒意義。」

　　莉貝亞嚴肅的轉頭：「狐貍妹妹？」

　　「我？」

　　「不論你聽到什麼，都不能泄漏，隻要放在心裡就好，可以遵守？就是小奈美長大之後察覺到什麼而命令你說，你也絕對不能說，直接讓小奈美來找我們問這件事，可以嗎？」

　　「嘻嘻，好啊，我就把球丟回去給你們就是瞭。」

　　莉貝亞重新看著阿呆：「那麼，大姊，既然你都已經知道大概，主動提問吧，我會就自己記得的盡量回答你。」

　　阿呆收拾好所有行李，關上壁櫥門，坐到莉貝亞身邊的床沿：「未來我們傢真的很多人？」

　　「是真的。」

　　「有多少人？」

　　「距離現在一百年之後，出自我們的子孫們，總共一千數百人。要是連他們各自的親密配偶也算在內，總共二千人以上。」

　　「真的有那麼多人？！」

　　莉貝亞看向我：「歡迎哥哥到來的傢族聚餐時，哥哥親眼見過瞭。」

　　坐在輪椅上的我，隻能尷尬笑著：「是真的，根本人山人海，可能一所學校都沒那麼多人……」

　　「我們傢真的這麼興旺？」

　　「大姊，其實說傢已經不正確瞭，應該說傢族才對。就像古代一個部族那樣，完全自成一圈的絕對存在。另外，我們傢族真的是那個世界名副其實的第一傢族，最有權勢的傢族，沒有人敢隨便招惹的一族，絕對興旺，不過樹大招風，加上權勢太大，處境也很危險……」

　　阿呆就這樣很驚訝的一個問題又一個問題追問。

　　不時充滿好奇的狐貍妹妹也會發問。

　　她們從傢族的大小事，一直問到世界大戰的事。

　　莉貝亞隻要還記得，都會一直很有耐性的回答。

　　我也不時開口補充。

　　甚至講到大傢都餓瞭，會說德語的莉貝亞用電話聯絡外賣把披薩大餐送進醫院病房，大傢邊吃她們還繼續邊問。

　　我們就這樣整天在病房內聊這些事，真的聊到晚上睡覺時間，才準備休息。

　　晚上十點，阿呆和狐貍妹妹一起小心扶著我，讓我從輪椅站起來，帶我進入浴室。

　　因為我一個人不方便洗澡，莉貝亞也是行動不方便的狀況，所以這幾天都隻是簡單擦澡度過。

　　走進浴室裡，阿呆和狐貍妹妹就這樣小心的幫我脫掉衣服，拆開我身體上的保護墊，小心的幫我真正的洗場澡。

　　沒有錯，洗澡時被阿呆和狐貍妹妹看光光瞭。不過我們終究是傢人，我也曾經把她們看光過，所以也沒什麼好在意的。

　　洗完澡之後，她們再重新幫我穿上保護墊並且穿上睡衣，讓我回到病房內平穩躺到病床上。

　　然後女孩們逐一進入浴室洗澡，我則是一直躺在病床上跟他們閑聊。

　　很快的，大傢都洗完澡，就寢時間到瞭。

　　這幾天來，原本都在床上和我一起睡覺的莉貝亞，可能是顧慮阿呆的心情，則是跟阿呆她們一起在病床旁邊的地上佈上一層醫院的棉被阻隔地板的直接涼意，然後睡在地上。

　　阿呆睡在病床左邊的地板，莉貝亞睡在右邊地板，狐貍妹妹睡在床尾地板。

　　不過我沒有睡著，而是一直看著陰暗的天花板，胡思亂想，完全不知道今後我的未來應該何去何從。

　　甚至，我又想起在那片黑暗中，時間（萬有）和我的交談。

　　『我不殺你，因為我要你思考自己的任性，我要你思考自己隻想好處占盡，然後我會向你尋求最後的答案。所以我要你活下去……我要你活下去……我要你繼續活下去……繼續活下去……繼續活下去……』

　　要我給出最後的答案啊……

　　到底我還能給出什麼樣的答案？

　　不是接受就是拒絕，否則呢？

　　真的奪走我的一切，把女孩們一個個從我眼前帶走嗎？

　　到時我也隻能早先一步再次踏上尋死的道路，不讓他有機會把女孩們帶走瞭，讓他知道我寧死不屈，否則呢？

　　就算我會死，至少我也是在他尚未奪走一切的情況下，我也算勝利瞭。

　　跟紳士哥他們買足夠我一人使用的炸藥吧？

　　抱在懷裡，然後壓下開關引燃，不可能還死不瞭吧……

　　我就這樣想著亂糟糟想著這些事。

　　不知道經過多久，真的不知道經過多久，忽然我的左邊有動靜。

　　是同樣換穿睡衣的阿呆慢慢探起頭，看我是不是睡瞭。

　　完全清醒的我，立刻轉頭看去，和她四目相接。

　　阿呆露出溫暖的微笑，看著我。

　　我也微笑看著她。

　　就這樣，出我預料的，她慢慢爬上我的床，掀開薄棉被，躺到我左懷裡，一手貼著我的胸口，自然我也摟著她。

　　她很小聲的說：「我這樣沒有弄痛你吧？」

　　「沒有。」

　　「你忽然離開之後，那幾天我好擔心，怕再聽到你的消息就是死訊瞭，你知道嗎？」

　　我發自內心的，非常無奈的：「古人說過，人生不逢時，比做鬼還慘。當然這樣的比喻有點問題，不過我是真的覺得自己好慘，眼前隻有兩條路可走，但是不管哪一條我都不想要。」

　　「不要放棄，總會有辦法。」

　　我沉默一會，本來想把一些話繼續放在心中，不過最後還是決定對阿呆說出口：「說真的，我一直想到我們的那群後代們，每當想到他們都覺得自己好丟臉……」

　　「為什麼？」

　　「他們那麼勇敢的面對世界大戰，為瞭讓傢族所有人繼續生存下去，也為瞭傢族更光榮的未來，如果我勇敢的乾脆去死，他們就能繼續享有那樣的未來瞭，但是我又好想能繼續活下去……唉……」

　　阿呆隻是說：「聽起來好像都是些年輕有為的後代孩子？」

　　「是啊，也非常勇敢……」我停頓一會，開始發自內心懊惱的說，「如果我想繼續活下去，他們就必須消失，女孩也必須離開我。想讓他們不消失，就是我乖乖去死，但我又好想繼續活下去，可惡……真可惡……」

　　阿呆很溫暖的說：「好瞭，不要再想這些事瞭……」

　　「怎麼可能不想？」

　　阿呆溫柔安靜的看著我。

　　「有錢，有女孩，後代也擁有那樣的偉業，但是我卻必須早死……如果這算是某種交換，這樣算公平嗎？要是想繼續擁有小命，可能就必須放棄這一切，可惡……真的好可惡……」

　　阿呆又像哄孩子那樣哄我：「好瞭……好瞭……」

　　「讓我想起以前歷史老師說的一段印象深刻故事。夏王朝最後一位暴君姒履癸一直虐待人民，一位忠臣跟他說：要是你再不收斂，恐怕會亡國，你也會有殺身之禍。這位暴君卻回他：人民有君主，猶如天空有太陽。太陽亡，我才亡。於是所有國民喊叫說：太陽，你快亡吧，我們跟你一塊亡！」說到這裡，我忍不住為自己冷笑幾聲，「呵呵……天命啊……就像那個故事，現在我真的好想一直大喊，老天爺，你真亂來，你垮瞭算啦！」

　　「不要一直這麼悶悶不樂瞭。」

　　「真的是高興不起來啊……」

　　阿呆沉默一會，才像是下定決心般，慢慢撐起她自己的身體，害羞的看著我微笑，必且很小聲的說：「不然，我讓你感覺快樂一點吧？」

　　「什麼？」

　　她很小聲的把食指舉在嘴巴前：「噓～～～」

　　「？？？」

　　阿呆慢慢的，真的是動作非常慢的，在薄棉被內輕輕跨腿到我大腿上。

　　「阿呆？」

　　她趕緊用右手，把我的嘴巴蓋住，並且再次輕聲：「噓～～～」

　　我忽然察覺她到底想做什麼，而訝異的看著她。

　　跨坐在我大腿上的她，非常害羞的笑著，輕輕牽起我的雙手，讓我隔著睡衣握住她的雙乳，當然底下沒有穿胸罩。

　　我隻是訝異看著阿呆，並且雙手握著充滿彈性的雙乳。

　　阿呆很害羞，並且很小聲的從我上方看著我說：「如果你的脊椎會痛，要告訴我，我會立刻停下來。」

　　我終究隻能緊張的點頭。

　　然後在薄棉被內，阿呆拉起她自己的連身睡衣下擺，脫下內褲。

　　最後，她緩緩拉下我的睡褲和內褲，直到露出已經發硬勃起的下體。

　　然後她不顧羞恥的直接伸手握住，開始調整位置，一直害羞微笑的看著我，就那樣主動讓我進入她的身體，並且動作溫柔的開始動……

　　從頭到尾，我都沒有動，隻是保持平躺，都是阿呆在動。

　　阿呆隻是害羞微笑的看著我，一直趴在我身上，怕弄痛我而慢慢的前後移動她的大屁股。

　　她小聲的：「我知道你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瞭，現在有沒有比較快樂？」

　　我開始爽，自然點頭。

　　她自責的：「對不起，你這麼痛苦，這卻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

　　我趕緊搖頭，想讓她瞭解不是她的問題，是時間（萬有）的錯。

　　阿呆隻是一直微笑看著我，沒有再說什麼。

　　我的雙手就這樣開始對她的雙乳又捏又握。

　　甚至，我直接讓雙手伸進薄棉被內，尋找她的睡衣下擺，直接探進去，赤手捏握她的豐滿雙乳。

　　當然，狐貍妹妹和莉貝亞都在床邊地板上睡覺，不過兩三公尺距離而已，甚至可能還醒著。

　　但是那又怎樣？

　　如果她們已經睡瞭，那就算瞭。

　　如果她們還醒著，卻沒有任何表示，肯定是體諒我的在裝死，那就讓她們繼續裝死吧。

　　我就這樣安靜享受久違的性愛，可以說從車禍之後直到現在這麼長一段時間的第一次性愛。

　　阿呆也一直很體貼溫柔的對待我，微笑看著我，讓我享受性愛的快感。

　　就這樣，我感覺高潮越來越接近，自然雙手也更緊的捏住阿呆的**。

　　阿呆察覺到，小聲問我：「可以瞭？」我一直點頭。

　　莉貝亞溫和的看著我說：「哥哥，這樣你懂瞭嗎？沒有人做錯，所以不要再把事情往自己的身上抓瞭。」

　　「可是……可是……」

　　我說著說著，又忍不住再次痛哭起來……

　　「大傢還是消失瞭……還是消失瞭……」

　　莉貝亞隻是安靜看著我。

　　「他們那麼勇敢的走向自己的命運……為瞭傢族走向戰場……但是我卻……我卻……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啊……」

　　「哥哥？」

　　我隻是繼續痛哭著。

　　莉貝亞溫和的喊我：「哥哥，看著我。」

　　我再次抬起臉，看著莉貝亞。

　　「哥哥，你想念他們嗎？」

　　我不懂莉貝亞為什麼這樣問：「…………？」

　　「這隻是很簡單的問題，你想念他們嗎？」

　　我幾乎想也不想，邊哭邊點頭。

　　「是不是覺得他們不應該消失？」

　　一直哭著的我，再次猛點頭。

　　「那麼，你可能是誤會瞭。」

　　「…………？」

　　「你這樣的感覺可能不是自責，」莉貝亞溫和但堅定的繼續說，「這樣的感覺，或許是思念才對。」

　　「…………」

　　「哥哥想念他們嗎？跟你比較親近的奈高、愛娃、莉香、亞清、雅志他們？」

　　莉貝亞這一提，我眼前如同再次浮現他們的面孔。

　　尤其是傢族軍人子第們敬禮的身影，那麼的剛毅，那麼的充滿英氣，更勇敢的大步邁向戰場，為瞭傢族所有人……

　　不隻他倆，我更想起所有人的面孔，那一張張的面孔，不論男人或是女人，不論老人或是小孩，他們的面孔都再次清楚的浮現在我眼前。

　　我再次無法忍受內心的痛苦，完全被挖空般的痛苦，放聲痛哭……

　　莉貝亞嘆瞭口氣：「哥哥想念大傢，不忍心大傢的消失，才會認為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吧？」

　　我隻是更感內心空虛的哭著，隻想用淚水填滿內心所有空洞的放聲哭著。

　　「哥哥……因為思念消失的大傢而落淚沒關系，畢竟都是你的後代子孫，你為他們死亡般的消失而落淚是合理正常的，隻是千萬不要因為錯誤的自責而哭，更認為一切都是你的錯，你懂嗎？」

　　這一刻，我真是完全無話可說。

　　我隻能淚眼朦朧的看著眼前的莉貝亞，再次主動緊握她的雙手，再次無法自制的痛哭出聲。

　　我痛哭著。

　　一直痛哭著。

　　為瞭那群本該有大好未來，卻隻能消失無蹤的後代子孫們……

　　………………

　　…………

　　……

　　從商店到這個個人病房，好好痛哭過後，我繼續邊哭邊跟莉貝亞講述這一個多月以來發生在我身上的一些大事。

　　終究莉貝亞的心靈已經不是小孩，也不是沒有關系的外人，所以我沒有保留從回到這個時候必然有的猶豫開始，講到那晚我如何夜襲阿呆，又被狐貍妹妹阻止。

　　接著講到餐廳的事，大夏美真的出現，我終於崩潰的沖車，為瞭擺脫時間萬有而發生的所有事，甚至是昏迷中那些對話，直講到我抵達柏林這裡……

　　我如同希望將內心所有痛苦喊出來般，真正的一直哭喊。

　　莉貝亞隻是安靜看著，沒有插嘴，聽我一句話又一句話的哭喊出來。

　　好不容易，我終於把所有事情講完，並且也真的已經哭到幾乎沒有力氣瞭。

　　我感覺疲累的喘著氣，隻是攤在輪椅內，低頭小聲哭著。

　　保持沉默的莉貝亞，終於開口：「哥哥？」

　　我抬起頭。

　　莉貝亞用小小的手從自己口袋掏出一包衛生紙，向我遞來。

　　我接過衛生紙，趕緊擦掉眼淚和鼻涕。

　　莉貝亞問我：「感覺好多瞭？」

　　我點點頭：「嗯……」

　　聽完發生一切的莉貝亞冷冷說：「夏美竟然會這麼大膽，我好意外。」

　　「大膽？為什麼？」

　　「不要看夏美她好像是個理性的科學人，就我對她的認識其實她是心思很敏感的人，尤其是關於哥哥的事。她一定有敏感的察覺到哥哥會承受不瞭，卻還敢從那天之後一直把你一個拋下，更告訴你她另外跟男人有孕的事……真的好大膽，我不瞭解她到底在想什麼？」

　　才剛徹底痛哭過的我，有點虛弱的說：「她是為瞭救我才會這樣做，也沒辦法啊，否則她真的都沒有辦法救我。」

　　莉貝亞輕輕一聲：「嗯……這也是……」然後慢慢轉過頭，看著窗外晴朗的藍天，半句話不再說。

　　我隻是看著莉貝亞，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

　　大約半分鐘之後，莉貝亞才重新回頭看著我。

　　「然後夏美都沒有再出現？」

　　我隻是沉默搖頭。

　　「都這樣瞭，竟然還不打算作出改變，讓這條時間線封閉消失。她是真的要咬著牙這樣走到底，為瞭讓哥哥你能長命百歲嗎？」

　　我隻能黯然的說：「我不知道……」

　　莉貝亞無聲的輕輕嘆口氣：「不論如何，我們還是先關心眼前的事吧，」果然是莉貝亞，凡事實事求是，「哥哥身體的傷勢，那個教授怎麼說？」

　　「因為教授很忙，要面對一堆我這樣的病人，所以昨天先親自幫我拍過骨頭的透片，明天上午會再親自幫我做詳細的脊椎斷層掃描，然後會另外再安排時間跟我討論情況。」

　　莉貝亞點點頭。

　　我好奇的問：「那你呢，來醫院做什麼？」

　　莉貝亞遲疑幾秒：「……來找醫生拿藥。」

　　我膽心的問：「拿藥？你生病瞭？」

　　「不是我，是幫孩子拿藥？」

　　「拿藥？」

　　莉貝亞怪怪的轉過頭，思考幾妙：「現在跟我一起生活的一個孩子，有嚴重的先天性心臟病，發作起來的話可能會要命，所以藥絕對不能斷。」

　　「這樣啊，那你還在這裡，沒問題嗎？」我看一下手表，「都快三點半瞭？」

　　「哥哥能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拿個藥就回來。」

　　我趕緊控制電動輪椅，往擺放電話的床頭櫃移動：「是哪個門診？幾號？你可以先用電話詢問，才不會白跑一趟。」

　　莉貝亞說話速度有點快起來：「不必瞭，我直接過去就好，哥哥等我一會。」

　　我拿起話筒，向莉貝亞說：「還是先問一下？」

　　莉貝亞竟然剛硬起來，小小雙手直接推動輪椅，往房間門移動：「我直接過去。」

　　「莉貝亞？」

　　莉貝亞安靜的移動到病房門前，伸出小小的手握住門把，就要轉動。

　　但是她卻沒有轉動，隻是握著門把，僵持在那裡。

　　不隻這樣，莉貝亞更好像陷入猶豫掙紮瞭……

　　看她這樣，我困惑的：「莉貝亞？」

　　「…………」

　　「你怎麼瞭？」

　　又沉默大約十秒，莉貝亞終於轉過頭，一臉為難的表情：「長官？」

　　「？」

　　「對不起，剛才我對你說謊。」

　　我頗感意外，因為莉貝亞竟然會……「說謊？」

　　莉貝亞很尷尬的雙眼直看著我：「認真說，隻有一半的謊言，主要是我不想讓哥哥看到這樣的我才會說謊。不過又想到我都跟你碰面瞭，這樣的謊言早晚會被拆穿……」

　　我滿頭霧水，完全不懂的看著莉貝亞。

　　「你看。」

　　說完之後，房門前的莉貝亞轉動輪椅再次面對我，從躺靠的椅背上拿出一個白色的厚紙板，上面用黑色奇異筆寫滿大大的德文。

　　然後她拿起掛在輪椅背後，骯臟破舊的黑色小背包，從裡面拿出兩盒口香糖。

　　我忽然會悟：「莉貝亞……？！」

　　莉貝亞皺著眉頭，很尷尬且不好意思的說，當然又轉過頭完全不敢看我：「紙板上寫的是：我需要錢吃飯，我的妹妹也需要錢買藥治療心臟病，請好心的叔叔阿姨們買條口香糖幫助我們吧。沒有錯，我在醫院附近的人行道賣愛心口香糖，正想從醫院內的商店買個面包當作午餐，才有這個機會跟哥哥碰面……」

　　我真是心痛起來：「莉貝亞……」

　　莉貝亞既羞又為難的，當然絕對事發自內心深處的，沉重開口：「還愧我是堂堂的三軍大元帥，竟然又回到這樣的生活……現在發現那一切不是夢，還真想就這樣去死想啦……不如乾脆我學走到最後的元首那樣，陪哥哥一起飲彈自盡好瞭？」

　　正在心痛的我，這會真是既想笑但又真是覺得悲慘到笑不出來，隻能趕緊說：「莉貝亞，你們需要的錢不必再擔心瞭，我來出。」

　　莉貝亞終於看我：「哥哥，不能這樣。」

　　「為什麼不可以？！」

　　莉貝亞很認真的：「如果隻有我，接受哥哥的好意絕對沒問題。問題是那個小女孩，哥哥要是跟她扯上關系，後續會很麻煩。」

　　「？？？？？？」

　　莉貝亞著急的思考十來秒：「哥哥應該大致知道我在這個年紀的生長環境吧？簡單說，那個小女孩的媽媽是個妓女，更是個大毒蟲，一直靠那個親生的小女孩撈錢吸毒，我能做的也隻有盡力陪著照顧她，順便幫自己賺生活費。所以要是讓她媽媽知道醫療費都讓哥哥出，她可能會開始利用那個小女孩撈到哥哥身上。」

　　我愣愣的，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止她，現在和我一起生活的所有孩子都是，因為我回到這個時代之後就一直在照顧他們。他們的大人要是也知道哥哥的存在，一定都會試著利用那些孩子開始從哥哥身上獲取金錢，因為我小時候生活的就是這樣的環境，所以我一個人去就好。」

　　我忽然發現：「等一下，你說的那個小女孩也在？」

　　莉貝亞點頭：「所有孩子都在。其實我是想離開去確認他們的情況，因為從中午就放他們獨自行動，所以我不是跟醫生有約診，對不起……」

　　我關心的說：「總之，還是帶我去看看那些孩子吧。」

　　莉貝亞隻是安靜看著我：「…………」

　　我終究隻能感覺不好意思的老實說：「其實是，我不想再一個人瞭……」

　　畢竟不隻異鄉異地，我真的就像一直在水中掙紮的溺水者，意外發現莉貝亞這塊浮板……

　　至此，莉貝亞應該也瞭解瞭：「哥哥，如果你真的想跟去看看，那你要記住，其中那個女孩子碰不得，一定要小心。」

　　「為什麼？」

　　「因為她媽媽有愛滋病，不知道有沒有感染給她，更一直沒有給她進行檢查……當然，所以孩子哥哥都要小心，知道嗎？」

　　．．．

　　十分鐘之後，莉貝亞推著輪椅，帶領我回到一樓大廳。

　　不愧是國傢級的大醫院，大廳內到處是走來走去的人，當然大多是白種人。

　　莉貝亞推著輪椅走出大廳的玻璃門，進到炎熱的夏日午後，一名看門的中年警衛（**）立刻靠上來，嚴肅的看著莉貝亞，著急對她說話。

　　莉貝亞隻是點點頭，沒有說什麼，繼續推著輪椅向外走。

　　我趕緊跟在莉貝亞後面，並且回頭看那個**，好奇想著他到底跟莉貝亞說什麼，當然那個**也一直看著我，好奇我是不是跟一身窮酸樣的莉貝亞有什麼關系，否則為什麼一直跟著她。

　　前方人行道上帶路的莉貝亞肯定知道我的好奇，立刻頭也不回的開口：「哥哥，他是在趕我，要我別再來醫院附近賣口香糖，否則隻能把我帶回**局，丟給社會局處理。」

　　我再次心痛的：「這樣啊……」

　　「至少他還算是個好人，有想到我們這種孩子不是傢裡有困難走不開，不然就是不喜歡孤兒院那種地方，才會寧願在路上賣口香糖。否則他要是真想抓我，早上如果躲在一邊等我開始賣口香糖再跳出來抓，坐在輪椅的我又多能逃？」

　　我也隻能點頭：「嗯。」

　　夏日的晴朗午後，我就這樣安靜的跟莉貝亞一起在人行道上移動，越過一個又一個路人，走過一間又一間的商店。

　　安靜大約一分鐘之後，前頭的莉貝亞終於說：「說起來，這就是偉大的資本主義社會啊。隻要沒錢，想看病治療都沒辦法。有沒有醫療費用比能不能保住一條生命重要，真是豈有此理？果然這個時代一位知名大醫師說的好，現在所謂的醫院不是慈善單位，是專門賺錢的商業公司。我想身為良心醫師的他也算是看的很徹底瞭才會敢說這句話。」

　　我好奇的問：「不是有政府社會單位補助？」

　　一直推動輪椅的莉貝亞回答我：「我們不要說社會人，說孤兒院的孤兒好瞭。哥哥可知道，要是一個孤兒有嚴重的心臟病，需要手術才能活，費用哪裡來？」

　　「不是政府出？」

　　「哥哥吃飯看新聞時，應該看過那種傢裡承擔經濟的人忽然生病倒下，然後老人帶著年幼的孩子出面呼喊社會人士給予經濟支援的新聞吧？既然必須出面呼喊社會幫助，政府有出嗎？原則上，那樣的求助呼喊就是政府的恥辱，因為那正是政府照顧國民失敗的最大證據。」

　　「這倒是……」

　　「回過頭來說孤兒的事，一般社會人都無法幫瞭，幫的到孤兒嗎？就是政府會幫，往往也隻願意負責一小部分經費，其他更多醫藥或是手術費用都要孤兒院想辦法到處向社會人士籌措。畢竟是孤兒院本身的撥款經費就不夠瞭，往往預算上隻有算到一年需要的飲食生活費，要是超出預算隻能呼籲關心孤兒的社會人捐款幫忙維持下去。在這種情況下，那麼嚴重的醫藥費，孤兒院要怎麼處理，當然隻能放著讓那個孤兒死，進行生存淘汰的自然競爭，這樣看來生命價值又在哪裡？」

　　我完全無法說話：「…………」

　　「我正在照顧的那個女孩，心臟病那麼嚴重，要是丟給孤兒院，她還有機會活嗎？所以我才會說那個**算是個好人啊，知道我們徹底身為社會弱勢，去孤兒院不是幫助我們，許多時候反而隻會更慘……」

　　「可是我覺得也不能都怪政府，總是預算有限的問題吧？」

　　「哥哥可知道我們的共和國，醫療費用完全由國傢政府負擔？」

　　我有點訝異：「醫療費用完全國傢政府負擔？」

　　莉貝亞很驕傲的說：「這是瑪莉率先提出來的想法。當時還不知道到底做不做的起來，隻有在幾個加盟國試驗般的實行，因為擔心會產生醫療品質退步的問題。結果試驗大約十年之後，發現沒有擔心的醫療品質退步的情況發生，反而要面對的是醫療資源大量浪費的問題，才決心在所有加盟國全面推動。所以我們共和國的國民，生病隻管大膽上醫院，沒錢也不必擔心，聯合政府絕對負責到底。」

　　「真的假的？那吃飯呢？」

　　莉貝亞忽然冷冰冰的說：「當然食衣住行育樂自己工作賺，沒道理要政府出錢。至少我們聯合政府願意無條件把一個受傷生病的人完全治好，讓他可以在最脆弱需要幫助的時候放心的接受治療到足以繼續自食其力。所以要是那樣還不願意工作賺取基本生活費，有能耐就營養點滴在醫院打到死吧。隻可惜人體需要的一切營養，根本不是營養點滴可以取代，最多隻能幫無法進食的病人撐過那段暫時的醫療期，所以那種人想慢性自我謀殺，隨便他們高興，終究營養點滴的制造成本隻是糖水那樣的便宜程度，當作友善贈送瞭。」

　　我真是有點想尷尬的笑。因為這樣聽來，好像還真是有這種人？

　　我同意的點點頭：「這樣聽來，醫療經費應該很嚇人？」

　　「當然嚇人，根本是內政費用三大支出之一，冠軍亞軍季軍總有一個位置坐，不過換來的是歐美國傢新聞媒體也贊不絕口的全民醫療服務。因為我們共和國隻有不願意接受免費醫療服務的怪人，沒有承受不起醫療需求的可憐人。」

　　「我是不懂國傢預算，不過這樣沒問題嗎？」

　　「大致上沒問題，因為共和國在經濟管制這方面，主要是向商業組織下手，而不是一般國民。」

　　「我懂瞭，所以醫療費用主要是從大公司那邊收來？」

　　「沒有錯，國傢稅收主要分為兩類，商業類稅收，還有一般國民稅收。商業類稅收是大宗，先優先負擔重要的醫療、民生、交通、建設和軍事相關費用，商業稅收把這幾塊都分配掉之後才是拿國民稅收去填補不夠的部分。所以隻要公司越賺錢，稅收就徵收越多，也收的越兇，以此把公司的營收限制在一定范圍，避免產生嚇人的世界首富。當然首富還是有，隻是不會像歐美世界那樣誇張，幾乎富可敵國的程度，根本不正常。」

　　「有那麼多費用需要支出，這樣真的夠？國傢沒有負債？」

　　「我們的國傢年度預算不容許負債赤字。因為隻要開始負債，就表示要開辦國債，會讓歐美那些看我們不順眼的大資本傢有機可趁，開始顛覆國本，所以絕不容許。當然，就我負責的軍事區域來說，有多少錢花多少錢的這種情況對我們非常不利，因為軍事預算往往是第一個被縮減的項目，為瞭達到優先照顧國民的大目的……說到這，真的幸好有夏美留下來的一切科技，使我們擁有自動化的作戰兵器，減少人力上的需求和實際作戰上的犧牲，才讓我們有辦法在軍事上跟歐美國傢正面對抗。」

　　「原來如此，所以主要打戰的都是AI自動化載具吧？」

　　「沒有錯，空軍和海軍都是小型的AI自動化作戰機器，工廠隻要一制造出來就能立刻開赴前線使用，完全不怕犧牲。比較起來，同樣都是戰機，我們被擊落隻要幾天時間再制造一架出來就好，對方損失一架戰機可能就是一名訓練好幾年時間和相關經費培養出來的飛行員，當然我們優勢很大。隻是陸軍還是難以避免，依然需要大量步兵進行陸地戰。不過我們還是盡量開發戰車、裝甲車或快速偵查車那樣的自走兵器取代實際人員載具，也往往是讓這些自走兵器打先鋒，真正的陸戰步兵都是最後才上場收尾，不然就是被逼急瞭才會和自走兵器並肩作戰。」

　　「是這樣啊……」

　　「就經濟來說，遍佈全地球的共和國經濟圈到最後其實已經自成一格，跟歐美競爭激烈的自由經濟市場整體上有很大程度的區別。稱不上共產，但歐美國傢好像都喜歡直接喊我們共產，可能是心情問題吧。大致上，的確算是處在自由市場和共產嚴格控管中間的社會主義市場，政府有控制但又不是全面控制，不緊也不松。不過我大致上也隻說的出這些，負責財政的雅玲或喜歡到處插手管事的瑪莉會瞭解比我更清楚。當然，如果要更詳細的解說，還是要實際一手負責內政財務的瑪恩來講才行。隻是他也已經消失，想問也無處問……」

　　一直控制輪椅跟在莉貝亞背後行動在人行道的我，隻是安靜聽著，並且又感覺難過起來，因為又想到未來傢族的消失……

　　至於莉貝亞，說到這也忍不住輕輕嘆口氣：「唉……」想必她也對於那樣的未來消失，覺得很惋惜？

　　所以我還是不該強硬起骨氣跟時間（萬有）反抗？乖乖受死才是最好的選擇？

　　這樣，至少我還能保有女孩們，不會睜眼看著她們跟人跑，可以跟她們一起過活到三十五歲吧？

　　我的心情，真正再次沉重起來……

　　剛強的莉貝亞好像這時才察覺這樣說我會有什麼樣的感覺，前頭的她立刻停下輪椅，回頭看來：「我不是要責怪哥哥你，隻是想著這件事瑪恩會瞭解的比我更深，你不要誤會。」

　　我終究隻能勉強自己微笑：「我知道……」

　　莉貝亞開始左右張望：「……奇怪？」

　　我也好奇的左右張望：「怎麼瞭？」

　　「我們已經在醫院附近繞一圈，竟然都沒看到他們？」

　　「早上你們都在這條路上賣口香糖？」

　　莉貝亞點點頭，然後繼續左右看來看去。

　　我同樣也看來看去，不過明亮的午後道路隻有看到美化市容用的花草，一間間正在營業的商店，來往的路人，還有馬路上的車輛……

　　「可能是被**趕過？我們去更前面的十字路口看看？」

　　我點頭。

　　莉貝亞再次伸出小手握著輪椅的輪子，想繼續轉動輪子向前走。

　　不過她的輪椅忽然發出刺耳嘰嘎聲，吸引周圍所有人註意。

　　莉貝亞皺起眉頭：「又來瞭……」

　　「怎麼？」

　　她拿起掛在輪椅上的小背包，拿出裡面的小瓶潤滑油，努力探出身體，開始上油：「輪軸生銹老化。」

　　我再次心痛，並且開始責怪自己沒有想到這件事，竟然一直讓她用手推。

　　我趕緊說：「莉貝亞，如果有看到醫療用品店，我買個電動輪椅給你。」

　　莉貝亞細心的上油：「不可以，那群孩子們一定會問這麼貴的電動輪椅哪來？」

　　「莉貝亞，還是離開那麼糟糕的地方，回去山上別墅，跟大傢一起生活吧？」

　　她隻是沉默，沒有回答：「…………」

　　「怎麼瞭？」

　　「沒問題啊。」

　　我放心的：「那就沒問題瞭。」

　　「其他孩子還好，因為身體都很健康，隻是那個女孩我還是有點放心不下……」

　　「這很好處理，我都不必出面，隻要托人出面帶錢就好瞭。」

　　「我擔心這樣還是會害到她，因為她媽媽可能會故意傷害那個女孩，看能不能從哥哥身上弄到更多錢。」

　　我皺起眉頭：「怎麼會？」

　　「她媽媽就是那樣的人。」

　　「總是自己的女孩吧？」

　　「哥哥的生活環境一直太幸福瞭……」

　　「總會有辦法解決吧？不如我去找認識的那個組織出面，讓他們去跟她媽媽談，應該就能把問題搞定。」

　　「黑道那樣的組織？要是她媽媽還是繼續故意傷害那個女孩，他們能怎麼辦？把她媽媽殺瞭，保證問題永遠解決？」

　　「…………」

　　莉貝亞平淡的說：「終究哥哥生長的環境太幸福瞭，是被保護著為瞭改變世界的天之嬌子啊……」

　　我完全說不出話……

　　細心上油完畢的莉貝亞，重新把小油瓶放進背包：「走吧。」

　　我趕緊說：「等一下。」

　　莉貝亞看著我。

　　我拍拍自己的大腿：「坐過來，我載你走。」

　　「哥哥受傷的身體可以嗎？」

　　「是脊椎的問題，不是大腿問題，再說有墊圈保護著，沒有那麼脆弱。」

　　莉貝亞看看我的輪椅，猶豫思考幾秒：「輪椅承受的住？」

　　我微笑瞭：「如果說明書沒有騙人，這個輪椅應該可以承受到一百五十公斤的載重量，因為世上不能走路的胖子不少吧？」

　　「那我的輪椅要放在哪裡？」

　　我再次說：「丟掉吧，我再買個電動新輪椅給你。」

　　莉貝亞再思考幾秒：「我有帶童軍繩，還是綁在哥哥的輪椅後面拖著走，因為不是立刻就要離開德國回山上的傢。」

　　她就這樣從小背包拿出童軍繩，移動輪椅到我的輪椅後面，開始熟練的在這兩架輪椅上打結，形成總共四條線前後拖拉的狀態，然後重新回到我面前。

　　我伸出雙手，直接把莉背亞抱過來，讓她側坐到我的大腿上，躺靠在我的左懷裡。

　　莉貝亞感覺真的好輕，跟艾莉絲她們一樣，甚至感覺起來比那幾隻還輕，終究才八歲九歲，尤其生活環境這麼不好，肯定吃的也都不多，我好心痛……

　　我就這樣繼續控制輪椅，向前方繁忙的十字路口移動。

　　莉貝亞也一直安靜側坐在我的大腿上，躺在我的左懷裡，看著前方。

　　慢慢的，莉貝亞忽然伸起小小的手，搭在我的胸口。

　　我低下頭。

　　她小聲的說：「好懷念……」

　　「？」

　　「哥哥的懷裡……」

　　終究對她來說，我已經死去那許多年，就是夏美帶我再出現，她也大多忙碌的沒空陪在我身邊……於是我默默舉起自己的左手，什麼都沒說的把她嬌小身體摟在懷裡。

　　幾分鐘之後，接近十字路口，可能是顧慮被孩子們看見這樣依偎著我，趕緊離開我懷裡，自然我也放開她。

　　抵達十字路口，莉貝亞到處左看右看，終於開口：「看到瞭。」

　　莉貝亞舉起手，向左邊的馬路對面舉起小手開始揮。

　　一名蹲在墻壁邊的暗紅發小女孩，背後簡單綁成一束馬尾，戴著藍色破舊棒球帽，穿著破舊運動服款式薄外套和鞋子，看起來就很瘦小，終於發現正在揮手的莉貝亞。

　　她站起來，等待紅燈轉綠。

　　莉貝亞認真嚴肅的跟我說：「她就是我說心臟不好的那個小女孩，不是壞人，但是哥哥一定要小心她的唾液鼻水或什麼的，以免意外被傳染。」

　　「喔……」

　　「長官你懂不懂德語？」

　　「不懂。」

　　「那我先說，等一下哥哥一句話都不要說，事後我會跟哥哥解釋我們說瞭什麼。如果她有問到你的事，我會說你是我在醫院意外找到的嫖客，今晚我會跟你一起過夜。」

　　我訝異的：「嫖客？」

　　莉貝亞看著我：「這樣比較好解釋，也比較不會讓你牽連太深。」

　　「也是啦……」我再看向馬路對面那個小女孩，「……該不會那群孩子也……？」

　　莉貝亞冷淡的說：「他們隻是為瞭在這個殘酷的資本主義社會繼續生存下去。」

　　我略感難過的：「這樣啊……」

　　莉貝亞有點急促的說：「綠燈，她過來瞭，哥哥保持安靜不要說話，給我幾張大面額鈔票就好。」

　　我趕掏出胸前口袋的皮包，拿出三張大面額鈔票交給莉貝亞。

　　那個穿著輕便運動服和棒球帽的小女孩，也來到我們面前，面無表情冰冷看著我。

　　不過她的表情看起來就很蒼白，嘴唇也呈現淡紫色，一看就知道身體不好。

　　至於以下的德語對話當然我聽不懂，不過莉貝亞事後都有跟我解釋……

　　莉貝亞先問：「妮娜，怎麼隻有你？大傢呢？」

　　妮娜也簡短冰冷的問：「你消失去哪？」

　　「醫院商店買午餐面包的時候，被這個男人搭訕問話，就沒回去瞭。」

　　妮娜面無表情冰冷看著我。

　　莉貝亞繼續冷淡的說，並且遞出剛才我從錢包拿出的三張鈔票：「今晚我要陪這個大財主，不回去瞭。這些錢你先留下自己的買藥錢，再和大傢去吃頓晚飯。至於剩下的錢你們大傢平分吧。」

　　妮娜直率點頭，收下鈔票，放進口袋，依然一直冰冷看著我。

　　妮娜真的隻是看著我，半句話不說，感覺非常詭異。

　　因此，我也安靜的好好看著她。

　　大約跟艾莉絲她們一樣隻有八歲九歲，是很可愛的小女孩，並且頗有冰山美人的感覺。

　　夏美是聰明的文靜。

　　莉貝亞是堅毅的安靜。

　　那麼眼前的妮那就是無感情無波動般的安靜……

　　當我再次看著她的嘴唇，明顯的淡紫色……她會這樣，應該是因為心臟不好的關系？

　　情緒起伏太大，或是太激動，會讓心臟難過，身體不舒服，隻能盡量讓自己冷淡看待這個世界？

　　莉貝亞打破沉默，對妮娜說：「不必擔心，他不是有問題的怪人。」

　　面無表情的妮娜，終於又看著莉貝亞。

　　莉貝亞繼續問：「大傢哪去瞭？」

　　妮娜終於又冷冰冰開口：「**趕幾次，大傢去車站，留下我等你出現。」

　　莉貝亞點點頭：「就這樣吧，要大傢晚上沒事早點回去，不要在外面繼續亂逛。至於我，看情況可能會消失幾天陪這名恩客，不必在意我。」

　　妮娜又冰冷看我幾秒，終於對著莉貝亞點點頭，拉低帽子，轉身就走。

　　我也帶著大腿上再次躺靠在懷裡的莉貝亞，拖著背後的舊輪椅回到醫院。

　　隻是，一路上我邊聽莉貝亞平靜對我講述那群孩子的事，心中一直為瞭一件事滾轉不安。

　　最後，我終於忍不住開口：「莉貝亞……？」

　　「什麼事？」

　　「你有賣過嗎？」

　　莉貝亞立刻離開我懷裡，很認真嚴肅的抬頭看我：「長官，我從來沒有對不起你。我雖然什麼都沒有，至少志氣還在。」

　　「對不起……」

　　「真是……」

　　莉貝亞輕聲罵我一句，就像是原諒我的重新躺在我懷裡，依偎著我……

　　．．．

　　重新回到醫院，已經下午四點。

　　由於沒吃午餐，加上已經快要晚餐時間，乾脆從醫院地下一樓的大眾餐廳外帶兩盒海鮮披薩和一些炸雞薯塊，回到十樓個人病房一起吃。

　　我們一起坐在病床上。

　　「哥哥今後有什麼打算？」

　　「不知道。」

　　莉貝亞吃著披薩說：「總是要有個目標。」

　　「我知道……」

　　「有想到要做什麼？」

　　我猶豫一會，終於說：「剛才聽你說那些事，我忽然又覺得，乾脆我乖乖接受命運的安排，就那樣在三十五歲去死好瞭，看時間（萬有）會不會放過我，不要讓你們離開我身邊瞭……」

　　「你會甘心嗎？」

　　我發自內心悔恨的：「就是不甘心啊，但是我還能怎麼辦？柏林是這麼大的城市，想碰面本來就很不容易，所以我就是故意不去找你，但是時間（萬有）還是把你帶到我身邊……」

　　莉貝亞思考幾秒：「我在想，如果時間（萬有）真的像神那樣的存在，有人格和智慧，更會跟哥哥交談，現在他是在懲罰哥哥嗎？」

　　「你為什麼這麼說？」

　　「如果我沒有跟哥哥碰面，事情不是比較簡單？不論哥哥以後是回國或是又走上自殺那條路，哥哥可能就這樣永遠失去我，懲罰不是已經達成？」

　　「這樣說也沒錯……」

　　「再說，我很在意夏美，為什麼她都沒有出現，讓這條時間線繼續存在？會不會是她想改變卻沒辦法，甚至她已經被時間（萬有）改變瞭？」

　　「什麼意思？」

　　「如果時間（萬有）就是神，人傢都說神做事，總是無形中充滿巧妙。有時看起來好像是巧合般的陰錯陽差，實際上卻不是，是無形力量的牽引控制。如果神真的是哥哥說的時間（萬有），是不是未來因為正式朝惡劣方向發展，也就是哥哥憤而自殺還有夏美把大傢打散做出的事，所以他不透過夏美，直接在無形中做些什麼大改變瞭？」

　　我有點訝異：「你是指，時間線的改變？」

　　莉貝亞點點頭：「所以如果在哥哥自殺車禍之後，時間（萬有）真的作出改變，那麼礙事的夏美就此消失，是有可能發生的事。像是她在哥哥車禍醒來之後，駕駛時光車離開這個時代，結果她卻連人帶車的一起在穿越時空的瞬間消失不見，甚至是永遠被封閉在另一條時間線，讓我們現在這條時間線的夏美繼續發展下去，也就是一個全新的夏美？」

　　我訝異的，難以否認的：「這……」

　　莉貝亞咬著披薩說：「跟夏美生活久瞭，吵過好幾次時光車的事，加上還有幾十年以上的時間可以讓我思考，也算大致摸清所謂的時間線運作是怎麼回事瞭。」

　　我直接問：「那麼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如果我的假設是真的，那麼面對能直接控制時間的無形存在，我們最好是先靜觀其變，至少也要先把哥哥的身體治好，剩下的再慢慢說。」

　　「那你的腳？」

　　「從臀部到腳底的天生雙腳肌肉萎縮和神經壞死，一點感覺都沒有，更別說移動瞭，隻有連接到脊椎神經的義肢才能讓我恢復正常行走，不過那也是大約六十年或七十年後才會出現的醫療技術。」

　　「這樣啊……」

　　莉貝亞看著我沉默幾秒，終於問：「看我已經慘成這樣，這樣你還會想自殺？這個世界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啊。哥哥應該想著，自己的遭遇已經很幸福瞭。」

　　我無奈的微笑。

　　低下頭，看著大腿上那盤披薩好一陣子。

　　「總是覺得……活到三十五歲就死，沒有意思……活到老，看大傢離開，也沒有意思啊……」

　　莉貝亞吃光手中那塊披薩，抽出衛生紙開始擦手：「長官因為沒有那段記憶，所以沒辦法。不過當時在戰場上，我們可是看過很多一心想活下去，卻隻能在戰場上傷重而死的弟兄姊妹們，他們可是連二十歲都活不到……」

　　「……這樣啊……」

　　「不過我也不是不能體會你的心情，總之我們先安靜觀望一段時間再說，看時間（萬有）會再對哥哥說什麼，或是他會怎麼做吧？」

　　「嗯……」

　　我們又安靜的繼續吃一會，莉貝亞終於開口：「哥哥……雖然這樣，不過我想這件事還是告訴你吧？」

　　我再次看向眼前坐在病床上的莉貝亞。

　　「之前那條時間線，也就是哥哥去到一百年後的未來看過的那條時間線，哥哥知道最後發生什麼事？」

　　「怎麼瞭？」

　　莉貝亞拿著手中的紅茶，低頭看著紅茶，完全陷於回憶的向我述說：

　　「當時大傢位於非洲的地下軍事總部內，我和所有都是傢族後代的將軍們聚在立體投影的軍事會議桌前討論情況，進行戰況上的沙盤推演。

　　「這時電腦忽然報告，說載運你們的運輸機已經抵達老傢後山的軍事基地。

　　「我身邊的奈嚴問我：祖母，爺爺真的要和夏美三祖母一起離開回到過去瞭？

　　「我回答眼前這群孩子：一切順利的話，這條時間線應該會這此消失瞭。

　　「這時大傢都沉默下來，沒有人再說話，隻是看著我，因為大傢都知道關鍵時刻到瞭。

　　「大傢真的就這樣隻是看著彼此，完全沉默的保持十分鐘左右。

　　「然後，開始地震，地鳴，一切開始發亮，所有東西也都開始模糊，從末端開始分解消失，就像長大的哥哥為瞭艾莉絲大膽改變歷史時所發生的情況一樣。

　　莉貝亞說著說著，露出微笑。

　　「我面前不少人雖然都是傢族孩子，但還是明顯被嚇到。

　　「就是總部基地也開始發出警報聲，可能是不知情的執勤軍官以為總部遭受什麼新型態的武器攻擊。

　　「奈嚴他們那群將軍孩子，迅速安定心神之後，都看著我問：總司令，歷史真的改變瞭？

　　「傢族所有軍人孩子都看著我。

　　「我直接回答他們：對，夏美和長官已經正式離開，所以歷史改變瞭，這條時間線正在消失。

　　「哥哥知道這群孩子們說什麼？

　　「他們先是看著自己正在消失的手指說：好神奇。

　　「接著，他們都看著我，一點都不害怕的露出微笑，隻是看著我。

　　「真的是所有孩子都微笑看著我，完全氣定神閑的，對自己的消失一點都不害怕。

　　「看他們這樣，我也懂瞭孩子們的感受，微笑瞭。

　　「奈嚴微笑的對我說：太好瞭，這樣爺爺就不會死，可以活到年老。

　　「我回答他：或許吧。

　　「奈嚴繼續回答我：一定可以的。因為親自認識爺爺之後，發現他的確不是壞人，是真的在為要面對世界大戰的大傢擔心，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所以他一定能長命百歲的。

　　「傢族孩子所有都微笑的看著我，沒有人反對，因為他們都已經知道哥哥你就是這樣的好人。

　　「最後，奈嚴率先向我敬禮：莉貝亞奶奶，我很榮幸能有這個榮幸生長在這個大傢庭，更在你麾下服務，希望在另一條全新的時間線我還能是你們的孫子。

　　「在場所有孩子都跟著奈嚴，一起向我敬禮。

　　「當時我真的很驕傲，對於能擁有這樣的傢族孩子，所以我也對他們敬禮瞭。

　　「然後一切完全消失，我瞬間來到一個多月前，以為一切都隻是作夢，但又一直覺得不對勁，直到今天跟哥哥你碰面……

　　「所以哥哥，你一定要知道，因為孩子們對於自己的消失一點悔恨都沒有，更希望你能過著更好的生活，直到長命百歲，所以你一定要振作起來，繼續勇敢的活下去，就算夏美她們最後真的會離開你身邊也沒關系，不要辜負孩子們的期望瞭。」

　　我終究隻能：「這樣啊……」

　　聽莉貝亞說那些事之後，我真的感覺輕松許多。

　　知道孩子們並沒有責怪我，沒有怪我把他們抄傢滅族，甚至為我能不能順利活到年老而擔心，反而讓我覺得自己的尋死真是愚蠢。

　　再沉默一會。

　　我終究還是為瞭那群勇敢的孩子，擔心我到最後的孩子，心痛又自責的哭瞭起來……

　　莉貝亞伸出手，輕撫我的背，開始安慰我。

　　這時，我們已經關上的病房門外，忽然傳來護士的說話聲。

　　事後莉貝亞跟我說，護士是說：「小妹妹，你是誰？到底在做什麼？偷看嗎？」

　　我和莉貝亞都好奇轉過頭，看著原本該關上的病房門，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開瞭一個小縫。

　　幾秒鐘之後，護士急促的：「等一下！你為什麼要跑？！」

　　再大約十秒之後，我們的病房門被敲饗幾下。

　　莉貝亞好奇回應，一名中年護士終於推開門，並且手中還緊緊握著一名小女孩的手腕。

　　不是別人，正是剛才見過的……

　　莉貝亞訝異開口：「妮娜？」

　　依然冰冷著表情的妮娜平靜回答：「莉貝亞。」

　　護士有點訝異的：「你們認識？」

　　．．．

　　妮娜坐在訪客椅，面無表情的大口吃著披薩，喝著可樂。

　　她問莉貝亞：「他是誰？」

　　莉貝亞才剛開口：「他是———」

　　妮娜直接一句：「他不是恩客。」

　　莉貝亞隻能把話吞回去。

　　妮娜繼續邊吃邊說：「你不是會出賣自己的人，別想騙我。」

　　莉貝亞無話可說。

　　「他是誰？」

　　坐在我身邊病床上的莉貝亞，用國語喊我：「哥哥……」

　　我也轉頭看去：「到底怎麼回事？」

　　「總之，妮娜發現我們不是單純的嫖客關系。」

　　妮娜又用我聽不懂的德語問莉貝亞：「你是什麼時候學會說這種外國話？」

　　莉貝亞繼續看著妮娜：「他是我的朋友。」

　　「什麼時候認識的？怎麼認識的？你整天都一直跟大傢在一起，我們怎麼可能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說起來有點復雜……」

　　「一個月前發生什麼事？從那時候開始你就怪怪的，好像變瞭一個人，是不是那時候認識他？」

　　「算是吧……」

　　一直默默看著他們持續用德語交談的我，忽然又被妮娜瞪著看。

　　妮娜冰冷的對我開口說好幾句話。

　　我完全聽不懂，隻能又看向身邊的莉貝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