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夜探

  夜裡,寐生抱枕難眠,他又想瞭很多,然而擺在眼前的局面盡是艱難險阻。

  前有高遠的目標,後有不確定的追殺,裡有魔姬的人身控制,外有斛律府中的危險,現在又多瞭一個神秘勢力的窺視!現在情況不如他所料那般按照自己意願發展,從進瞭伏屍嶺到現在,似乎步步皆錯,自己完全沒有任何成果。他反思瞭一番,覺得自己現在不僅局面被動,自己的應對方式,也很被動。對所有人都是出於被動迎接的狀態,缺少主動改變當前的局勢的作為和構想。

  今天要不是九子魔姬,估計又要成為另一夥人魚肉,他的命運,似乎從來就被人抓在手裡,被父親掌握過,被仇人掌握過,甚至於被斛律驕擺佈過。他人之間的博弈左右命運,他很不甘心!這一切的一切的根源,不僅僅是因為自身實力弱,還有就是,自己主動性不夠強!缺少改變,雖然自己現在和當初的那個自己有極大改變,但歸根結底還是在性格心術上的,在行事方法上,還是欠缺很多。

  加上自己剛剛脫出太守府的桎梏,剛剛自我發展沒幾天又陷入瞭魔姬的掌控。

  就環境來講,他一直處於被動挨打的狀態裡,缺少一個相對合適的環境。久而久之,就形成瞭超強的蟄伏心術和心態。可是就這種心態而言,依然隻能被動受他人和局勢影響,自己並不能按照自我意願去改變什麼。現在處於魔姬掌控下,他明白瞭,不能等待時機來找他瞭,應該自己主動去制造時機!改變當下對自己不利的環境,自己再也不能在和以前的自己那般瞭!

  可以蟄伏,但不能一直蟄伏,可以適當吐信,推波助瀾。

  想想父親何其聰明,何其勇武?然而過於依賴自身的優點,久而久之,反而會成為自己的缺點。父親就是這樣,才弄的傢破人亡,妻離子散!現在近一年修煉的傢傳功,也讓他明白陰陽互補,左右平衡,才是取勝之道。自己的優勢是蟄伏,是謀略,但這樣久瞭,會喪失銳氣,進取不足,反而危險。

  來要改變自己,改變自己想要改變的人事,不僅僅得扮豬吃虎,還要驅虎吞狼,蠶食鯨吞!戰略和戰術,都要提前制定好!該如何制定呢?寐生打算接下來,先解決戰略問題。

  想通瞭這些,寐生從身體到靈魂,都充滿瞭幹勁,他起身將內功修煉瞭一番,感覺武學狀態好極瞭!他此刻有點難以忍耐,想要出手搏鬥。

  無頭將軍交代給他的事情,他之前差點忘記,現在被魔姬等人一刺激他倒是想瞭起來。將軍遺失的冥甲頭盔也許就被斛律山藏在府中!如果真的得到這個冥甲,按祖桓所說,或許真有意想不到的收獲。是不是可以趁著夜色,先探查一番。

  子夜時分,寐生決定行動!他屏息內功,悄悄出瞭蘭苑。

  盛夏的夜晚並不寧靜,由於府中有一個大池塘,所以蟲蛙鳴叫聲此起彼伏,甚至還有很多螢火蟲在在飛舞撲閃。好不熱鬧!

  寐生先越過瞭圍墻,他的身高低於蘆葦,所以正好藏在裡面。望向對面秦娥居所,一片黑暗中亮著一盞小燈,顯得無比安然。

  “大約是睡瞭吧?”寐生本想去偷窺一下這個貴婦睡覺的美姿,但轉念一想,還是任務重要。

  斛律鷹現在是斛律府的首腦人物,他打算先觀察一下其居所,看看能不能先發現什麼線索。

  他白天刻意記住瞭斛律鷹所住的位置,這便直接往他所在而去。雖然是夜裡,但斛律府依然戒備森嚴,基本上十步一人。幸虧寐生的迷蹤術出神入化,行走跑動,悄無生意,猶如夜間幽靈。

  斛律鷹所在地方是處於斛律府中央偏左的位置,是一座高樓,很方便尋找到。

  終於,他來到一座高大的圍墻外,裡面矗立著一座七層閣樓,看起來像是一座浮屠塔。墻外門口站立著兩排持戈兵士,在月光的籠罩下,顯得有些詭譎,猶如地獄之門。

  “這個斛律鷹,還真是小心謹慎!”

  寐生避開這些護衛,往另一側圍墻奔去。

  站在圍墻下,寐生前後左右觀察瞭一下,確定沒有什麼人後,便一躍而起,雙手攀在墻沿上。他伸頭往裡面看,院子裡黑乎乎的。閣樓的第一層正門前也是排列著兩隊兵士,各執著一盞燈籠,隻不過沒有一點動靜,像是一個個活死人。

  閣樓的第三層亮著燈,裡面似乎有人影在閃動。

  “莫非是斛律鷹在密談?”寐生在心底猜想。

  觀察瞭片刻後,寐生忍不住想翻入墻內,可是他剛剛有所動作,閣樓裡便傳來一聲低喝。

  “誰?!”

  被人發現瞭?!

  寐生驚得立馬收身,身體緊貼著墻壁往後退。

  “有人!”

  此起彼伏的叫喊聲嚇得寐生直冒冷汗,辛苦他行動迅捷,要不然還真會被發現。

  護衛也被聲音驚動瞭,紛紛在院子裡四處尋找。可是翻來覆去,一無所獲。

  “果然是一隻老鷹啊!”

  如此守衛,寐生知道想進入閣樓是不可能的瞭,他自然選擇瞭放棄,現在人生地不熟,不宜硬闖。一旦打草驚蛇,後面就難辦瞭。

  於是他選擇退卻,去別的地方轉轉。

  閣樓裡,斛律鷹正站在窗口,望著外面的夜色。他眼神爆發出橘黃色的神光,猶如一隻夜梟,充滿警惕,面色凝重。

  “沒有人?難道是我最近太累瞭,產生瞭錯覺?可是剛剛明明似乎被人所窺視!”他揉瞭揉額頭,眼中的神光慢慢暗淡下去。

  “大人,好像沒有人!”下面的兵士喊道。

  “嗯。你們退下。”

  他轉過身子,對著席上的一名白面男子一臉歉意地道:“近日公務繁忙,難免有些敏感。小樓公公,見怪瞭。”

  “斛律校尉機警如鷹,符其名曰啊!不愧是常侍大人器重的青年英才啊!”

  小樓公公贊道。他的臉上塗著一層厚厚的白粉,甚至嘴唇上也塗著紅,說起話來有些詭異。可他卻是張進身邊的紅人。

  “公公謬贊瞭!”斛律鷹道。

  “咯咯咯咯!校尉不必自謙。”

  小樓公公說著便從袖子裡拿出一塊紫金令牌,道:“關於隴梁郡的緊急事務,常侍大人吩咐我叮囑校尉要嚴刑峻法!揪出那些貪贓枉法的人!還隴梁一片清明!

  這是盤龍令,見此令,如見魏主!校尉要妥善保管,謹慎行事!“”請公公轉告常侍大人,務必放心,卑職定不辱使命!“斛律鷹接過令牌,雙手抱拳道。

  此時他的心裡可是說是激動萬分,拿到盤龍令,就等於成為瞭常侍大人的真正心腹之人。不再隻是一個辦事跑腿的瞭!

  “看樣子,隴梁那邊事情突發,萬分棘手。要不然常侍大人也不會讓我暫時放下手頭的京城防務,而去隴梁辦事。不知道到鳳兒那邊怎麼樣瞭?”斛律鷹心中暗自揣測。

  寐生轉頭沿著圍墻來到一條小徑上沿小徑潛入一片假山園林,這裡是府內西北角。他的身影猶如鬼魅,在假山中穿,跳,挪,閃。黑夜裡,像是一隻密林中覓食的靈猴。

  “這個點,大約都睡著瞭吧!?不過還是得小心為上!”寐生在心中低語,身體毫不放松。

  這片園林很大,假山伴著溪水,頗有山野之感,加上夜晚的勾勒,顯得幽深崎嶇。無疑,這裡是比較安全的。

  “滴……答答!”

  寐生能清楚聽見頭頂巖壁傳來的滴水聲,他雖是貴族出身,卻也感嘆斛律府的奢侈,這個園林足能以假擬真啊。

  靜的出奇,所以稍微有一點聲音,都能清楚聽見。

  不遠處,傳來兩個人低語。

  “嘿,小心點,天幹物燥,可別走神!”一個粗獷的中年男子的聲音這樣說道。

  寐生頓時將身體緊貼巖壁,躬身緊縮,將自己容納於一片暗影之中。一動不動,側耳傾聽兩人的對話。

  “聽說瞭嗎?這次戒嚴至少得三個月!長則半年!一聽到這些我就打不起精神頭瞭!”另一個公鴨嗓的男聲說。

  “大風啊,你年紀輕輕的,這是沒吃過苦!熬個夜算什麼?這已經是美差瞭!

  想想河原大戰吧,據說斛律驕將軍和趙軍第一戰就死瞭兩萬人!據回來傳信的說,那屍體就像是一座座山,那血流的,染紅瞭百裡的草地呀!“”有這麼恐怖?“大風的聲音有些顫抖。

  “嘿嘿,這都是小的,真正恐怖的並不在戰場上,而是在粗獷郡!你要是去瞭那裡,肯定會立刻覺得現在站在府中守夜是無比幸福的事情!”粗狂男聲的語氣顯得有些唏噓。

  寐生仔仔細細地聽見,他不禁也有些興趣瞭,他知道,南萍郡,西川郡,以及隴梁郡,正值饑荒,局勢極其不穩。莫非這老兵士說的就是這個?

  “羊叔,隴梁郡怎麼瞭?那裡是地獄?那裡不是人道北國的江南嗎?”大風有些疑惑地問。

  “唉!什麼北國江南啊!早已成瞭北國阿鼻地獄瞭!”羊叔的語氣有些沉重。

  大風的聲音又傳到寐生的耳中,“地獄?那裡隻聽過遭瞭災荒,怎麼會一下子又成瞭地獄呢?聖母天後和當今魏王不是下令賑災瞭嗎?”

  “噓,小聲點!”羊叔警告道。

  他的聲音頓瞭頓,又唉聲嘆氣起來:“唉!美後也是心有餘有力不足!她從內帑撥出十萬擔糧食,剛出瞭安京城就被官員私吞瞭一半,到瞭隴梁太守那裡又被截瞭三萬擔,到瞭縣令那裡又被私吞瞭一萬擔,最後到瞭當地小吏那裡,又被瓜分瞭一次,到瞭饑民手裡的,隻有三千擔米糠和兩千擔糧食啊!單單那一個縣,就餓死瞭上千人!饑民們吃樹皮,吃草根,到最後,吃觀音土,拉不下屎來,肚子漲得像個蛤蟆!活活脹死瞭!還有許多人是易子而食,女子是賣身求谷啊!那種景象真是慘不忍睹!美後聽瞭之後都是泣不成聲,眼淚縱橫啊!要不是那些官員內訌,這貪污的事還抖不出來呢!”話說完的時候,羊叔的聲音已經有些顫抖,寐生分明聽出那心中的恐懼和悲哀。

  “竟然發生瞭這麼大事情!看樣子,這魏國局勢不久必亂,東土還要有大變天啊!”饒是寐生心性堅硬,聽到這些,也不由得有些震驚。

  “這麼恐怖!”

  “你看看你這個瓜娃子!要學會珍惜眼前啊!指不定哪天我們就得上戰場,化作瞭馬蹄鐵下的一團血泥。”

  “羊叔,你怎麼好端端地說起這些?隴梁那邊和我們這邊隔瞭一個郡遠,也礙不著我們安京城啊?沒必要如此擔心過度吧?”大風雖然有些害怕,但一想那些饑民離自己太遙遠瞭,不禁對羊叔的杞人憂天有些嗤之以鼻。

  羊叔卻道:“據說隴梁那邊出瞭急事,校尉大人(斛律鷹)明日就要前往隴梁郡巡察,得有半月之久,你我身為親兵,怕是要免不瞭隨行一道!”

  “什麼?!羊叔你哪裡得的消息?屬實嗎?”大風驚問。

  “你別問這麼多,知道就行瞭!”

  這時,寐生又聽到一陣腳步聲,那二人的談話聲音立時截止。

  腳步聲越來越近,寐生聽到兩聲:“見過百夫長!”

  “你們兩個,守夜就好好守夜,別那麼多閑話,嫌命長啊?羊什長,這小子你要好好帶!”一個沙啞的男聲傳來。

  “是是是,百夫長說的是。”羊叔回答。

  “這邊沒什麼異常吧?”那聲音又問瞭一句。

  “放心,正常著呢!”羊叔道。

  “不過,這倒是個機會,嘿嘿!”寐生心中竊喜,斛律鷹,他並不瞭解,今天剛準備接觸,就差點被發現瞭,這個人極其危險。現在他要離開一段時間,倒是方便瞭自己的行動。

  寐生見聽不得什麼消息,便抄瞭一個岔道,往另一處去瞭。

  失去斛律鷹這個目標,他有些漫無目的地亂走。感覺哪裡方便藏東西,他就往哪裡走。摸摸索索,來到府中最北面的一處院,靠裡面的一間房還亮著昏黃的燈。寐生無聲無息地接近,這樣做無疑很兇險,但當下夜黑,有迷蹤術在身,寐生覺得是可以安然脫身的。他貼著墻壁聽,裡面隻有一陣陣呼嚕聲。聽起來有些熟悉,好像是王管傢的聲音。傾聽片刻,沒有發現異常,他又退出這個院子。

  斛律府實在太大瞭,縱橫著數條河,跨越著數座橋。

  寐生越走越偏,此時,他已經到瞭西北角的一處院子外。月光有些黯淡,往裡面看,一片漆黑,竟顯得有些陰森。

  這裡更加偏僻,裡面依然是四間廂房,彼此相互對望。隻是四間廂房都是一片死亡般的寂靜,寐生見這樣,便打算退出去。正在這時,其中一間廂房裡突然傳來一聲“啪”地一聲。

  寐生一驚,立馬貼墻,全神貫註地聽,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再次傳來,雖然聲音很小很輕,但寐生此時已經達到煉氣位,耳聰目明,能夠清晰地捕捉到平常的聲音。

  “似乎是桌椅移動的聲音?看來裡面有人沒睡”寐生暗自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