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左右,我、可可和喬伊終於在機場會合在一起,並馬不停蹄地登上瞭前往南京的航班。隨著飛機再度起飛,開啟瞭一場由帝都到南京,再由南京到小晶傢鄉的千裡追逐。
此刻的我們三人均面色凝重,彼此間的氣氛前所未有的極為嚴肅。小晶的安全自然是影響我們情緒的重要因素,另一方面,長時間被蒙在鼓裡,如今面對突發事件陷入被動,讓我人生第一次對可可和喬伊充分表現著自己的不滿。
“對不起,但希望你能聽一下我的解釋。當初對你隱瞞此事是我的主意,所以現在還是由我來向你說明這件事吧。”率先打破沉默的是三人中相對還算冷靜的喬伊,事到如今她主動承擔瞭這次風波的責任,並用充滿歉意的語氣向我揭開瞭這塵封已久的秘密。
其實從小晶不辭而別開始,我已經能猜到事情的大致輪廓,而喬伊的解釋,則讓我將其中很多細節串聯起來,終於搞清瞭長時間困擾著我的許多疑點。
自從當初來到帝都,並認識瞭可可和喬伊之後,小晶就對自己的傢事很少提及,看得出她對於母親的去世,以及父親童年時對她的虐待十分排斥,原生傢庭的殘破既是導致她少年時代患上瞭抑鬱癥的直接原因,也是她多年以來始終不願意面對的回憶夢魘。不過在喬伊和可可的關懷下,小晶在她們身邊逐漸找到瞭自己苦苦尋覓的安全感,後來才在偶然的機會裡,將當年父親誤殺瞭母親,以及少年時代被父親侵犯過的遭遇告知瞭二人。即便如此,生怕小晶因為痛苦回憶再導致抑鬱癥復發的喬伊和可可,在此後的日子裡再也未在她面前提及此事,久而久之,看著小晶越來越開朗的人格重塑,連她們自己都以為這段噩夢已經伴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淡化掉瞭。
之所以沒將小晶這段黑歷史告訴我,並不是擔心這件事會影響我和小晶之間的感情。而是因為多年以來她們三人間形成的默契,便是輕易不把隱藏在小晶心底的傷疤揭露出來。不過喬伊和可可也不知道小晶的父親許愛軍,最近竟然已經減刑出獄,因此即便是知曉這段歷史的可可,也對小晶近幾個月來愈發不穩定的情緒搞不清緣由。
至於小晶為何心甘情願地跟隨本應極為憎恨的父親回瞭老傢,我們三人都沒有百分百的把握給出準確的答案。但可可提到小晶曾偶然間說起過,自己畢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讓父親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再結合小晶和我臨別時的那些話,因此最可能的推論,並非她此時被自己的父親脅迫,反而是她應該用某種方式暫時穩住瞭自己的父親,然後和他一起先回老傢,為的依然是對父親的報復。如果這個推論可以成立,那麼小晶此刻的處境依舊是無比危險,更需要擔心她是否因為過度沖動而釀成大禍。
“喬伊,謝謝你們和我說瞭這些,當初一直對我有所隱瞞,的確不能怪罪你們。”聽完喬伊的闡述後,我的心裡如同被針紮一般難受,更依舊為小晶的安全提心吊膽。不過作為三人中唯一的男性,我還是努力讓自己保持著冷靜,並對喬伊說出瞭自己的計劃。
“咱們不能盲目地找,因為耽誤不起大海撈針所耗費的時間。既然小晶他們應當早於我們抵達南京,那麼咱們落地之後,你應該可以拜托陸翼生查到小晶他們轉火車的購票記錄,進而將他們的行蹤鎖定到自己的傢鄉。”
“既然小晶的父親剛剛出獄,那麼當地的公安局一定留有他父親當年誤殺案的卷宗,更知道小晶父親入獄之後,作為監護人的小晶姨媽該如何聯系。另外按照我的判斷,如果小晶單純隻想報復她父親,那就沒必要特意回到自己的傢鄉才采取行動。因此我覺得她一定是想帶自己的父親回到某個對她意義很重要的地方,我們就可以根據這個線索,縮小尋找小晶的范圍。”
“所以我們必須第一時間找到她的姨媽,最好落地之後就讓當地公安局把她姨媽叫到局裡,我們就可以省卻一些路上的時間。然後,咱們按照她姨媽提供的線索分頭行動,再加上當地公安局沒準也能配合我們,提早找到小晶的機會就大多瞭。”
聽我一條一條地制定好落地之後的計劃,喬伊和可可臉上的壓抑神色稍稍舒緩瞭一點,並紛紛認同瞭我的計劃。於是在飛機總算落地之後,三個人立刻展開分頭行動,其中喬伊第一時間再度撥通瞭陸翼生的手機,而我和可可則趕緊跑到購票窗口,去買前往小晶傢鄉的火車票。
“翼生那邊已經查到瞭小晶他們的購票記錄瞭,他們一小時前已經坐車離開瞭南京,目的地的確就是他們的老傢。另外他也介紹瞭當地的公安局給咱們,並找到瞭小晶的姨媽。不過那邊不同意幫咱們出動大規模警力找人,因為這樣會造成全城惶恐。”
“辛苦你瞭,翼生能幫到這樣已經很不錯瞭。”將車票分發給喬伊和可可之後,我抬頭看瞭一下列車時刻表,“從這裡到他們傢鄉還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咱們必須爭分奪秒瞭。”
來不及顧及身體的疲憊和精神的壓力,我們乘坐上距離現在發車最近的火車,朝著位於南京附近的小縣城繼續追尋而去。
當我們抵達小晶的傢鄉時,時間已經來到瞭晚上十一點。盡管我們很希望小晶至少因旅途勞頓而稍作休整,從而給我們更多的搜尋時間,但我們依然絲毫不敢怠慢,列車到站後迅速出站,再坐上當地的黑車,馬不停蹄地前往陸翼生幫喬伊引薦過的當地公安局。
在當地淅淅瀝瀝的連綿細雨中,我們三人在當地公安局幹警的引導下,走進瞭局裡的會客室。那位曾撫養過小晶五年,如今已經年過五旬的姨媽,也正坐在會客室裡等候著我們。出乎意料的是,小晶的姨媽既沒有對我們熱情相待,也沒有惡語相向,而是自打一見到我們,就在眉宇間流露著深深的畏懼。
“阿姨您好,這麼晚讓您受累瞭,我們都是少京的朋友,事情想必您已經聽警察同志說過瞭,為瞭少京的安全,麻煩您務必回想一下他們父子可能會去的地方。”沒時間細想小晶姨媽莫名其妙的態度,我率先開口,開門見山地提出瞭我的請求。
“你……你們問完之後,能保證今後不再來找我嗎?”面對我的提問,小晶姨媽的反問著實讓人感到意外,而且她的聲音中則帶有明顯的顫抖。
“我也希望以後不再來煩您,隻要少京能平安無事。”雖然被對方的異常搞得更加疑惑,但我依然耐著自己的性子繼續柔聲回答。
“那……你們能保證他們父子倆也別再來找我瞭嗎?我……我隻想過平凡的生活。”
“您到底有完沒完,小晶……不,少京可是您的親外甥啊,她現在很危險,我們必須爭分奪秒!”面對小晶姨媽的反常,一旁的可可實在按捺不住,用嚴厲的口氣呵斥著對方。
“好好好,我說……我說,那孩子過去在我這的時候,每天倒是挺乖的,除瞭傢裡和學校就很少出去玩。她的朋友很少,也不愛和人打交道,不過偶爾會去她母親的墓地掃墓。”
“墓地?墓地在哪裡?”聽到墓地二字之後,我和可可幾乎異口同聲地驚呼瞭出來。因為我們都本能地察覺到,如果小晶想要找一個特別的場所來完成自己的夙願,那麼母親的墓碑前顯然是極為可能的選擇。
“距離這裡開車一個小時吧,不過……不過你們真要去嗎?要我說,如果你們隻是普通朋友,最好還是別再管那孩子的閑事瞭。”
“為什麼你會說這樣的話?她難道不是你的親人嗎?就算你過去不喜歡她,現在可是人命關天啊!”對於小晶姨媽的絕情,可可再一次動瞭肝火,毫不客氣地對她再次怒喝起來。
“她……她簡直就是一個妖精,男不男女不女的,而且還經常預言成真。她在我傢的時候,總是提前猜到未來可能發生的事情……信不信由你,再加上她那個禽獸不如的爸爸,我……我實在不願意再和她有任何關系瞭!我現在有高血壓,孩子還在上學,傢裡也不富裕,求求你們讓我走吧!”
此時的我們已經沒時間再去顧及小晶姨媽口中,簡直把小晶描述成妖魔鬼怪的毀謗。在當地公安局的幫助下,我們迅速鎖定瞭接下來的三個去處,分別是小晶和她父親過去住的傢,小晶過去上學的學校,以及位置最遠的墓地。由於陸翼生提前打過招呼,再加上畢竟有人命關天的隱患,因此當地民警雖然不能大規模出警找人,最終還是派出瞭兩輛警車和三名民警,看在陸警司的面子上,同意協助我們去三個候選地搜索小晶。
“墓地和小晶過去的傢在同一方向,所以我和可可會乘坐一輛警車去搜索這兩個地點,喬伊你坐另一輛警車去她們學校。無論誰發現瞭小晶就趕緊通知對方,實在來不及的話就盡快采取行動!”
“好的,那咱們分頭行動吧,老天保佑,一定要在悲劇發生前找到小晶啊……”
喬伊雙手合十地禱告抒發著內心的強烈擔憂,不過我們都明白,能否阻止小晶做傻事,關鍵還在於對位置的判斷和爭分奪秒地搶時間。事不宜遲,我們趕緊坐上瞭兩輛警車,三民三警總共六人兵分兩路,朝著不同的方向疾馳出去。
伴隨著時間跨過瞭午夜十二點,天空中的降雨越來越大,四周的視線也因此朦朧起來。
坐在警車之中的那位姓關的老警察則剛好參與過當年小晶父親失手殺人的案件。一路疾行之中,我們從他的口中瞭解到,小晶的父親當年早已成街坊鄰居人人厭惡的惡棍,甚至在失手殺妻之前,好幾次都因為小偷小摸而進瞭局子。可以想見小晶童年時代面對這樣的父親,和重病在床的母親,承受過多麼巨大的精神壓力。
通過和老關的交流,我們還得知瞭一些看似無關緊要的細節。比如小晶的傢裡因為很窮,當年所住的地方才臨近墓地,為的是相對便宜不少的房價。雖然沒有確切的計算,但小晶很可能每天要走很遠的路程去上學,童年時期的艱辛可見一斑。另外小晶的父親當年被捕時,警方曾把小晶一傢三口用過的一些物品當作案件證據封存瞭起來,其中似乎有小晶童年時代寫過的一些日記,隻是這本日記連同一些其他物證,當時並未引起警方的足夠重視。
聊瞭一陣後,我們已經來到瞭小晶童年時代和父母一起住過的小區,於是可可便和同行的一名民警打著雨傘下瞭車。
“一定要註意安全,有情況盡快聯系!”凌厲的大雨幾乎淹沒瞭可可在車外對我的呼喊,但是事到如今,我們都已經無暇顧及自己的體面。
“我知道瞭,你也是!”
望著可可快步走入雨中的背影,我和駕車的那位老警察再度上路,朝著並不算太遠的墓地行駛而去。沒過多久,當警車開上瞭半山腰,我們總算到達瞭當地唯一一處位於山上的公共墓地。
停車、熄火、開門、打傘,望著漆黑一片的墓山,感受著周遭越下越大的冷雨,我甚至沒心情顧及黑夜暴雨中的墓地是否帶有陰森恐怖的氣氛,在老關打開手電筒後,兩個人迅速沿著上山的階梯快步走去。而在迎著暴雨地艱難前進路上,仿佛被這靈怪之地所影響,我的腦海中開始不斷浮現出和小晶從相識到現在的點點滴滴。
“這是友誼之吻哦,好基友的友,嘿嘿。”後海的溜冰場邊,初次約會的小晶臨走之前突然輕吻瞭我的嘴唇,記得那時天氣很冷,小晶的小臉卻因為嬌羞,紅撲撲的甚是可愛。
“馬哥,我要你親口說出來,是不是真的喜歡我。”夜色中的姐妹bar裡,我對小晶唱出象征表白的歌,小晶隨後在大傢的掌聲中被我摟緊在懷裡,對我說話的聲音嬌羞無限。
“這是……這是小晶第一次幫老公管錢,小晶好開心啊。”在剛剛入住的新房裡,我將自己的銀行卡交到瞭小晶的手上。她的反應出人意料,對此竟然流下瞭幸福的淚水,讓我再次意識到她對這份愛情的無比真誠。
“老公、老公……好好疼愛我,不用有任何顧慮啊。”多少次在床上的緊緊依偎,多少次揮汗如雨的興之所致,多少次的激情澎湃,留給我的除瞭小晶悅耳的叫聲和誘惑的肉體,還有那雙情感湧動,隨時用眼神表達著情意的明亮雙眸。
‘難道這一切的美好,就要化為烏有瞭嗎?難道你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就要輕易放棄瞭嗎?難道我們在一起的日子,都不足以讓你忘掉過去的傷痛瞭嗎。小晶啊小晶,千萬不要以身試法啊!我們明明還有美好的未來!’
或許生命中真的有奇跡二字存在,就在我的內心中瘋狂吶喊的同時,走在我身邊的老關忽然停下瞭腳步。他拍瞭拍有點出神的我,將我從思緒中拉回瞭現實。而當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在墓地最深處的方向似乎有道微弱的光。
“那是手電筒的光,而且正在移動之中,很可能是咱們要找的目標!”老警察畢竟是老警察,片刻之間已經判斷出瞭光源的價值,甚至顧不上我的反應,朝著光源的方向就拔腿飛奔。
似乎察覺到瞭我們的追蹤,被我們追趕的光源也朝著和我們相反的方向快速移動著。見此情況,老關和我也幹脆豁出去瞭,兩個人相繼把雨傘扔掉,顧不上地面的泥濘,使出全身的力氣朝著光源繼續狂奔。也正是在我們的努力下,光源和我們的距離越來越近,我也終於可以看到自己正在苦苦尋覓的身影。
“停下!別跑瞭!停下!”瓢潑大雨之中,老關率先大吼起來,並用手中的手電筒不斷晃著越來越近的目標。
“小晶!別做傻事!小晶!”當我不顧一切地狂喊著小晶的名字,遠處那模糊的身影以及手中的光源終於停下瞭腳步。
盡管身邊暴雨傾盆,隻有手電筒光源的視線也很不好,但我已經能從遠處模糊的身影中判斷出那人正是我苦苦尋覓的小晶。不知是天意還是人意,也就在小晶此時所站的地方,旁邊正好就是她母親安葬的墓穴。
僅僅是一日未見,但當我沖到小晶的身邊,看到她因為沒有打傘而渾身濕透的樣子,以及那雙交雜著不舍和欣慰的雙眼,我當場就有沖動想去將仿佛在暴雨中隨時有可能倒下的她緊摟在自己懷裡。可就在我剛想邁出步伐的同時,老關卻一把將我拉住。
“別過去,她手上有刀!”
“他說的對,你別過來,再過來我就殺瞭他!”
當小晶和老關同時厲聲呵斥的同時,我註意到就在小晶的腳邊,那個我從未見過面的許愛軍,許多人口中的人渣,此刻卻神情委頓且好似失去瞭渾身力氣一般坐倒在小晶母親的墓碑旁。小晶呼喊之時,則用自己的刀尖抵住瞭父親的脖子,曾經隻會眉目傳情的雙眼早已充斥著凜冽的寒光。
“小徐、小鄧,目標已經找到,她現在正扣押瞭人質,你們趕快前來增援。”對此局面,老關立刻用報話機召喚著可可和喬伊身邊的民警。
“小晶,你這是做什麼,別做傻事啊!”面對著簡直變瞭個人的小晶,以及似乎中瞭邪一般目光呆滯的許愛軍,我竭盡全力嘶吼著,生怕下一秒便親眼目睹人間悲劇。
“他已經被我喂瞭太多的藥,所以哪怕我現在就殺瞭他,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所以你們都別過來,我說到做到!”
“小晶!我知道你恨自己的爸爸,但一定還有比這更妥善的處理方法……你……”
“別說瞭!”
沒等我話音落下,小晶忽然手起刀落,一刀刺進瞭許愛軍的大腿,頓時讓自己的父親發出殺豬般的慘叫,大腿血流如註的同時,也讓我和老關都嚇得再也不敢輕舉妄動。
“這個禽獸,這個畜生,從我十一歲開始就不斷猥褻我。他讓少不更事的我換上瞭女孩子的裙子,在我剛開始發育後就摸我的全身。他借著母親臥床不起的機會慢慢得寸進尺,在我十二歲那年侵犯瞭我!我到現在都忘不瞭他滿身的酒臭,骯臟的身體和魔鬼一般的笑容!”
痛苦的嘶吼中,小晶再度揮起一刀,紮進瞭父親另一條大腿之中。
“他不求上進導致母親不得不撐起這個傢,母親重病纏身還天天對她又打又罵!母親死在他手中的那天,就是因為她終於發現這個禽獸居然在猥褻我!我好後悔當年的一念之仁,警察把他抓走之後,我不該隻把記錄瞭他禽獸行為的日記交給警察,而是應當直接供述他的罪行!這樣他就永遠不可能再來打擾我!如今他不僅回來找我,甚至還想要侵犯我!我忍著隨時想要殺掉他的沖動一直等到現在,為的就是把他帶到母親的墓前,滿懷懺悔地去死!”
此時剛好一道閃電劈過長空,借著瞬間的光亮,我看到瞭小晶的雙手已經染滿鮮血,臉上則同時掛著雨水和淚水。原來在我身邊那張溫柔可愛的臉龐上寫滿瞭猙獰與痛苦,這讓我實在心如刀絞。
‘這麼下去不僅那個人渣會死,連我的小晶也要和他陪葬。我不能……不能再無動於衷,我必須采取行動,就算死也要讓那個曾經在我懷裡如小貓一般乖巧的小晶回到我的身邊啊!’
“爸爸,吃瞭過量迷藥的感覺怎麼樣?是不是心跳加速到把腦子都燒壞瞭?哈哈,哈哈哈……你這幾天一定做夢都想不到,在兒子順從地對你撅起屁股之前,死神已經判定瞭你的死期吧,哈哈哈。”
就在小晶轉頭看瞭一眼許愛軍的剎那,我一把甩開拉扯著我的老關,朝小晶的方向邁出瞭決定我們命運的一步。
“別過來,再過來我真的殺瞭他!”精神高度集中的小晶立刻發現瞭我的動靜,她手中的刀尖也隨即指向瞭我。
“再這樣下去他會失血過多而死的!我寧可你殺瞭我也不願意再這樣下去!你的手不適合拿刀,而是應該被我握在手裡啊!”不顧小晶的吼叫,我再度邁出瞭一步,也正是在這一步踏出的瞬間,我註意到小晶的身體本能地顫抖瞭起來。
“永遠別再記起我,永遠別再想著我瞭,我的一生註定是個悲劇,我不想連累你一起下地獄啊!”面對我的堅決,小晶的吼叫中出現瞭抖音,我知道她開始承受著我所帶來的巨大壓力。
“什麼連累不連累的!從你答應做我的女朋友那天開始,我們的命運早就綁在瞭一起啊!”熱血上湧之中我甚至忘記瞭恐懼,幹脆兩大步邁到瞭小晶的面前,將自己的胸口抵在小晶平伸的刀尖之上。
“難道你記不起我們在一起時說過的話瞭嗎!難道你忘記我們今後還有很多要一起去做的事瞭嗎!難道你要用我們的愛情為這個人渣殉葬嗎!好啊,要下地獄就一起下吧!我做不到讓你獨自承擔這些壓力,更不能放任你輕賤自己的生命!”
狂暴的雷雨之中,我終於來到瞭心愛之人的面前,因為距離很近,哪怕沒有天上的閃電,我也能看到她眼中的淚水。就在我誓死地咆哮之中,小晶的眉宇之間徹底軟化,她握著刀的右手也越來越激烈地顫抖起來。
“老……老公……不要逼我,我不想傷害你,哪怕傷害我自己,我也不想傷你啊!”
“傻老婆,那就趕緊把刀放下,快點跟我回傢吧。”
下一個瞬間,我終於如願以償地將痛哭流涕的小晶緊緊抱在瞭自己的懷裡,而她手中那把帶著鮮血的尖刀也隨之落地。
“我隻是,我隻是快要被精神壓力折磨瘋瞭,我不知道除瞭讓他去死,還有什麼可以解脫的辦法。而且我實在沒臉面對你,我騙瞭你,辜負瞭你,我的身體早就被玷污得無比骯臟瞭,我不配再留在你的身邊啊!”
我用盡全力的擁抱,終於換來瞭小晶歇斯底裡地哭泣。她那雙顫抖著的雙手,也終於抱住瞭我的身體。此時暴雨依舊不減,我和小晶也早就淋濕瞭全身,但至少這場差點鬧出人命,更讓我差點就失去小晶的風波,看樣子總算要落下帷幕瞭。
在我緊緊抱住小晶的同時,老關趁機跑到瞭許愛軍的身邊,迅速處理著他大腿上的兩處傷口。與此同時遠處傳來另一束光源,我隱約聽到瞭可可在暴雨之中大聲地呼喊著我和小晶的名字。
可令我萬萬沒想到的是,看起來暴雨貌似過去,但等待著我們的卻是始料未及的,更加艱險的驚濤駭浪。
天亮之後,持續瞭一整晚的大雨總算結束,取而代之的則是雨過天晴後的神清氣爽。此刻的我則坐在公安局的接待室裡,坐在我對面的正是昨晚和我一同經歷艱險的那位老關。
“這就是當初和許愛軍殺妻案件有關的材料,其中有你想要看的那本日記。”
在我和老警察之間的小桌上,擺放著小晶母親去世後,許多被當時的警方拿走的證據,其中就包括昨晚小晶姨媽口中那本由小晶親手撰寫的日記。而我之所以拜托警方把這些材料調出來,為的則是用這些材料證明小晶的清白。
昨晚的雨夜驚魂後,盡管我們再三對警方強調小晶的無辜,甚至這位老警察都認為小晶傷害父親的行為更應被判定為自衛而非行兇,但在中國的刑法制度裡,對小晶所做的持刀行兇,無論有多麼正當的理由,都逃不過有罪推定的定罪邏輯。因此在許愛軍被送往醫院的同時,小晶也被帶進瞭看守所,等候著今天會由公安局進行的審訊。
能夠證明小晶清白的方式,無非是將當年許愛軍侵犯過她的證據交給警方。因此我們一方面讓可可去看守室探望小晶,另一方面則由我主動拜托老警察找出當年和許愛軍殺妻案有關的塵封材料,尤其是那本當年未引起警方重視的日記,並很快就從中找到瞭許多證據。
“奇怪啊,十年前的材料,看起來倒是沒什麼塵土。算瞭,其實當年我還沒調到這邊,今天就和你一起看看這些材料吧。”經歷瞭一整夜地追蹤和風波後,歲數差不多快比我大上一輩的老關一邊對我露出和藹的笑容,一邊將日記本交到瞭我的手中。
打開日記,映入眼簾的是工工整整的字跡,以及偶有貼點剪紙小碎花的簡陋裝飾。我盡量快速地翻閱著,省略瞭其中大部分記錄平時生活的內容,聚精會神地尋找著和案件有關的線索。
“今天爸爸讓我穿瞭女孩子的衣服,還偷偷摸瞭我的屁股。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是我做錯瞭什麼嗎?媽媽什麼時候回傢啊,她已經在醫院住瞭一個禮拜,我好想她。”
“今天同學們嘲笑我,因為我的書包好幾年沒換過,媽媽你趕緊回傢吧,隻有你在的時候才有可能給我買新書包。爸爸……爸爸就知道每天摸我,今天甚至摸瞭我的小雞雞,我讓他給我買書包,他特別不高興,還罵我是賤人。”
“我是不是病瞭,屁洞每天都好疼……都怪爸爸,上周非要捅我的屁股。我當時哭瞭,因為爸爸不但不顧我的疼痛,還伸手打瞭我。媽媽……媽媽你什麼時候好起來,兒子害怕啊。”
“我可能是真的病瞭,今天聽力仔說,他們幾個都開始有喜歡的女同學瞭,可我為什麼誰都不喜歡?好像……好像我倒是有點喜歡力仔……”
“爸爸今天伸手打瞭媽媽,我好擔心媽媽的身體能不能堅持住。我好害怕媽媽被爸爸打死,媽媽一旦死瞭,我想我也就離死不遠瞭吧。不過……有時又覺得,能死也是一種輕松,我這是怎麼瞭……”
“我知道瞭,原來我是個惡心的同性戀,呵呵,反正有惡心的爸爸就有惡心的兒子,我已經無所謂瞭……今天爸爸又捅瞭我的屁股,可我似乎不那麼怕他瞭,因為……我聽同學麼說,一旦我長大瞭,就能保護自己瞭,所以我現在隻要忍耐下去,總有一天我要把爸爸打我的巴掌如數奉還給他。”
“……或者,幹脆讓他去死。”
“媽媽死瞭,而且死在瞭爸爸的手裡。我多希望這是一場夢,夢醒之後媽媽還在我的身邊,爸爸也像小時候一樣疼我。或許,我也跟著媽媽去死吧,還有來生的話,但願可以投胎做個女生。”
“今天警察叔叔和我說,這本日記也要交給他們,作為調查取證的材料,因此這是我最後一次寫日記瞭,所以我決定寫點快樂的事。昨天我在姨媽傢看瞭一部叫大話西遊的電影,紫霞仙子臨死之前說過,她的意中人會踩著七彩祥雲來接她。其實我也希望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意中人,他可能不那麼帥,也不那麼有錢,但他為人正直,為瞭我願意放棄世俗的偏見。對瞭,我已經沒有媽媽瞭,希望以後能有個姐姐,教我做人的道理,陪我慢慢長大,最後我們三個生活在一起。哎……可惜這些都是我的妄想,如果有一天真的能實現這個願望,我願意付出我的一切。”
“這些內容,夠瞭麼?”
“夠瞭。”
強忍著流淚的沖動將小晶的日記快速看完,老關拍瞭拍我的肩膀,我則將日記本合上並交給瞭他。想必這些內容足以證明小晶的父親到底都做過什麼,而我接下來要做的,隻是想盡早把心愛的小晶帶回傢。
後來我才知道,小晶這些年依然不斷承受著這段殘酷回憶所帶來的折磨,就算表面偽裝得再輕松,內心還是不斷掙紮在抑鬱癥的邊緣。因此當許愛軍突然敲開瞭我傢的傢門,童年的夢魘立刻讓她的萌生瞭強烈的自毀傾向,進而導致瞭昨晚差點釀成大禍的悲劇。而且正所謂天才和魔鬼往往隻有一線之隔,小晶之所以記憶力驚人,恰恰也是童年時期的陰影造就瞭她在智力方面的天賦驚人。她當然也沒有姨媽口中的某種神奇的預言能力,之所以被誤解,隻是源於她敏銳的觀察力,引導著她不斷推論出未來可能發生的事情。
不過小晶童年時期就幻想能夠找一個踏實正直的男人,甚至還幻想著找一個陪伴自己的姐姐,倒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地,最終在我和可可身上相繼實現,又不得不說是她不幸人生中的萬幸瞭。
走出瞭公安局的接待室,可可也剛好從看守室回來。我們倆對視一眼,發現對方的眼眶都是紅紅的,看來可可也在和小晶的交流中深感難過吧。
“其實春節過後,這個人渣就從監獄裡放出來瞭。他先找過小晶的姨媽,所以小晶才很早就知道那個人渣已經被放出來的事,才導致咱們總是看到她偶爾會難過。但小晶這孩子骨子裡倔強得很,自始至終都沒告訴咱們這事,原因在於當時的她已經動瞭想要自我毀滅的念頭。”
“就在五天前,那個人渣就到瞭咱們傢附近的酒店瞭。趁你我都不在傢的時候,他去傢裡找瞭小晶,想讓小晶和他回老傢。小晶則表面上逆來順受,實際上是在迷惑她爸爸。兩人在見面之後,小晶就每天都騙許愛軍服用瞭大量的精神藥物。哎……其實我早該想到的,我剛認識小晶時,她都靠自己買藥才扛過瞭抑鬱癥的折磨,所以她實際上很懂藥理知識,才能夠用精準的計量,既保持那人渣的行動能力,又摧毀瞭他的思維能力。”
正當可可向我講述著從小晶口中得知的事情經過之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我們耳畔快速響起。我和可可循聲望去,卻看到喬伊正火急火燎地朝我的方向快步走來。她臉上的疲憊和焦慮,以及接下來說出口的內容,讓我原本剛剛放下的心再度提瞭起來,腦子裡也“嗡”的一聲再度炸裂。
“不好瞭,我們都疏忽瞭重要的事情!剛才這裡的警察告訴我,因為小晶的案子牽扯到十年前他父親的案子,因此到下次庭審之前,小晶都必須羈押在看守所裡。以小晶的性別和她現在脆弱的情緒,如果再被羈押幾周甚至幾個月,我怕她根本扛不住!”
“他們怎麼能這麼做!小晶絕對堅持不下來的,就算她能堅持下來,我們又怎麼能讓她冒這樣的風險!”聽喬伊說完我們都一直沒能察覺的隱患,可可頓時焦躁起來,想必同為變性者的她更能對小晶可能面臨的遭遇感同身受。
“是啊,這公安局簡直不通人情啊!他們從未沒有考慮過變性者的尊嚴!”從素來冷靜的喬伊都亂瞭手腳來看,此事的確嚴重到足以摧垮我們剛剛平復下來的淡定。
“你先別慌,咱們在這裡人生地不熟,未必能影響公安局辦案的程序,當務之急隻能再找一下陸翼生,看看能否幫忙讓我們對小晶提起取保候審瞭。”盡管此刻同樣焦急不已,但我還是比可可和喬伊要冷靜不少,腦子裡也迅速想到瞭可以嘗試的辦法。
在我的建議下,喬伊再度撥通瞭陸翼生的電話。不過令我們始料未及的是,此前一直盡心幫忙的陸翼生,卻在短短的一夜過後,徹底變換瞭此前一直刻意偽裝的嘴臉。
“翼生,托你的福,小晶已經被我們帶到公安局瞭。但是還有件事需要麻煩你,你以前也聽我提起過小晶的性別,現在這邊的公安局要求按正規流程先羈押小晶,我擔心她實在扛不住這種對待。你看,小晶本來就很無辜,又有抑鬱癥的問題,能否幫我們疏通一下關系,讓我們為她申請取保候審?”
“哦,是這樣啊……不過公安有自己的司法程序,一般人都不能例外啊……”陸翼生態度上的微妙變化,讓站在一旁靜靜聽著的我也隨即有瞭一種不祥的預感。
“翼生,我們隻要求取保候審就行,沒有更多的無理要求,所以麻煩你好人做到底吧,看在我陪瞭你幾次,以及顧總的面子上。”情商比我隻高不低的喬伊此刻也同樣聽出瞭陸翼生的異常,不過事關小晶的安危,她依然在盡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全力央求著電話那頭的公安部高官。
“其實也不是不行,不過也得麻煩你們幫我辦兩件事。如果事情辦妥,我就幫你們申請取保候審。”
“行啊行啊,有什麼事你盡管說,我能做的一定都會去做。”
“好吧,那我就直說吧。第一,麻煩喬總把我一會兒發到你手機上的文件找地方打印出來,然後簽上你的名字,再回傳到我一會兒發給你的郵箱裡。”
“是關於天天公司的文件吧,你現在就發過來吧,我這就簽……”
當時的喬伊還未料到陸翼生接下來發到自己郵箱的文件有多麼沉重。而當她打開收件箱裡的第一封郵件,看到一份臺頭寫著“天天公司董事會任命書”的協議時,無論喬伊本人,還是她身邊的我和可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協議的內容中赫然寫著關於董事會任命陸翼生作為新任董事長的紅體文字。更令人心驚的是,這份文件下方的署名中,出資參股瞭天天公司的其他股東大多都已簽好瞭名字,就差身為總經理的喬伊做最後批示瞭。
“翼生,你這是何意?你來做天天公司董事長的話,那顧總和我該怎麼辦?”本能地意識到危險後,喬伊再也無法對陸翼生客客氣氣,而是用很嚴肅的語氣反問著對方。
“這還看不明白麼?我就是想做天天公司的董事長啊。至於顧總嘛,今後的商界恐怕已經沒有她的立足之地瞭。當然瞭,作為她一手提拔起來的女中豪傑,你也可以選擇和你的主子同舟共濟,但就別怪我不幫你那位可憐的小晶妹妹瞭。”
“你,你怎麼忽然變成瞭這樣!你還是我認識的陸翼生嗎?你還是顧總身邊堅定的盟友嗎?”
“喬伊你別說笑瞭,你應該知道,商場從來都沒有永遠的朋友,更何況是和顧總這樣可怕的女人為伍。不過話已至此,我幹脆也解釋一下後一條要求吧。簡單地說,我下一步的計劃就是正式入住已經今非昔比的搜馬,那個愚蠢的宋鐵最好趕緊消失,但為瞭穩住那一批和宋鐵一起打天下的老臣,我需要可可小姐回來子承父業,甚至和那位狄米小姐完婚。所以可可小姐,不,宋小林先生,如果你聽到的話,好好為瞭你們的小晶考慮考慮吧。”
“陸翼生,你這樣做的話,就不怕惹惱瞭顧總嗎?不錯,你的確是根紅苗正的紅三代不假,但顧總她和她丈夫也不是吃素的啊。”
“哈哈,顧總?你們那位顧總恐怕很快就要自身難保瞭。看在我們睡過幾次的份上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哦,就在昨天夜裡,她的那位老候已經一命歸西瞭。這些年你不會不知道顧總私下都做瞭哪些違法勾當吧,少瞭最大的靠山,等待她的很可能也是牢飯,而我,終將成為親手把她送下地獄的使者。”
聽到此處,我和喬伊都已經被這突如其來的巨變震驚到無以復加,讓我們甚至不知該如何應對陸翼生直到此時此刻才表現出的猖狂真容瞭。
“給你們三天時間思考一下吧,三天後若是還不同意我的要求,我可是再也不會管你們那位小晶姑娘的死活瞭,看守所的羈押雖然不如監獄裡殘酷,但是身為變性者嘛……總之你們自己掂量吧。”
陸翼生毫不講理地掛斷瞭電話,讓我們這方的氣氛再度降至冰點。不過就在此時,我的頭腦裡卻忽然閃過瞭一件重要的事情。
“老關!你認不認識公安部的陸警司!或者說,遠在天邊的他,是怎麼認識你們局長,因此能讓他派你們昨天協同我們去追蹤的?”一路小跑著沖到傳達室,我讓前臺人員撥通瞭老關的分機號。
“這我也不太清楚,不過貌似七月份的時候,那位陸警司曾經來我們這視察過,所以才認識瞭我們局長。”被我突然一問,雖然資歷很老但並非局裡高層的老關也是一愣。
“那你幫我問問當時是誰負責看管檔案室的,再問問他,那天是不是陸警司特意調閱過有關小晶父親殺妻的案件卷宗!”
“好好,我幫你問問看。”
當老關掛斷電話後,我心中那個可怕的念頭隨即越來越強烈而真實。試想,到底是誰告訴瞭小晶的父親,他女兒在帝都的詳細住址。又是誰在一個月前告訴瞭狄米,該到哪裡去找可可。更關鍵的是,除瞭手握警方資源又暗自對和顧天穎有關之人密切關註的陸翼生以外,又有誰才有如此大的能力和閑心會去幹涉我們本來平靜的生活。
就在我稍作思考的同時,傳達室的電話再度響起,來電的人正是老關。
“小夥子,我查過瞭,的確是陸警司當時借閱瞭許愛軍的案件材料。”
聽到老關印證瞭我心中最可怕的猜測,我不由得倒抽瞭一口涼氣,內心中同時感受著比昨晚在墓地裡更加強烈的壓迫感。
“老關,拜托你,這兩天務必幫我稍微照顧一下許少京,因為我們恐怕攤上大麻煩瞭。”
此時在陸翼生的辦公室裡,他得意洋洋地笑著。而在他的身邊,坐著本應陪伴在顧天穎左右的娜娜,以及那位早已被顧天穎開除出公司的梁道文。
“好瞭,各位同僚,我現在宣佈,針對榮天公司和顧天穎的替天行道,今天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