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嘯的北風,吹得我一整天都直打噴嚏。
我擦著鼻涕上樓的時候,在心裡默默檢查一天的工作流程安排,才發現這一天在局裡,除瞭上午要被找去跟人進行官方正式「扯皮」之外,其實也沒什麼太重要的事情。當然,有人就喜歡每天往辦公桌後面一坐然後一趴,頂多再開開會、寫寫總結,明明無所事事,卻演出一副忙碌的樣子,就這樣安穩度過一天;但對我而言,比起無聊懶散,我更喜歡槍林彈雨,雖然危險一些,但至少有意義。
進辦公室之後,我正看到胡佳期正把雙肘頂在桌面上捂著臉,情緒好像低落得很,我這才發覺大早上的,辦公室裡除瞭胡佳期以外一個人沒有,而她這個現階段已經跟丈夫處理完瞭離婚事宜,本該跟白浩遠在傢中多你儂我儂一會兒的女人,竟然來得比我還早。
「佳期姐,幹嘛呢?」我對胡佳期打瞭個招呼,把手提包放在桌子上。
胡佳期顯然被我的問候嚇瞭一跳,放下雙手抬起瞭頭,我這時才看到她此時此刻竟掛著滿臉淚水,還頂著兩顆紅腫的眼泡,視線與我的目光對上之後,愣瞭兩秒,才用手背抹去臉頰還在往外流淌的清淚。
「哎哎哎!別拿手擦瞭!」我連忙拿瞭自己桌上的紙抽盒跟一瓶眼藥水,走到瞭她的身邊,然後把紙手帕疊成四層,滴瞭兩滴眼藥水,遞給瞭她,「這個眼藥殺菌的,用這個。你這都腫得跟桃兒似的……」自從上次在我那間寢室裡,見過胡佳期的三百六十度無遮攔的赤裸肉體之後,我跟她之間突然很隱約地產生瞭一種奇怪的親近感,或許我這傢夥真是個大色鬼,可實際上我到現在,跟她相處在一起的時候,卻並沒有任何的淫穢的想法,又或許我對她有一種感同身受的共情罷,我挺可憐她的生活與情感中的遭遇的,再加上她人本來就不壞,之前艾立威在的時候,她算是整個重案一組裡對我下絆子最少的那個。
胡佳期連忙接過瞭紙手帕,委屈地低下瞭頭繼續啜泣瞭兩下,又抬起頭看瞭看我:「真腫瞭啊?嚴重嗎?」
「挺嚴重的,你先輕點擦擦吧,待會兒等薛警醫上班瞭,去醫務室要個敷眼袋冷敷一會兒就好瞭。咋瞭?你前夫又來鬧瞭?」
胡佳期擦著眼睛,搖瞭搖頭。
「那是怎瞭?你……跟白師兄吵架瞭?」
胡佳期的眼淚止住瞭,咬著牙,用鼻子噴瞭股氣:「哼!誰跟他吵架啊?」
這話說得模棱兩可,但很明顯,問題還是出在白浩遠身上。
「那到底怎麼回事啊?」
「唉……他爹娘和他大姐二姐,昨天都突然從鄉下來傢裡瞭。」胡佳期說著,眼睛裡的淚水,又瞬間如雨水傾瀉。
這話一說出來,我便立刻明白瞭一半的緣由:按照Y省這邊普遍農村的習俗,像白浩遠現在這般年紀,雖然沒到30歲,但在鄉村縣鎮那邊,也差不多該是孩子拎著醬油瓶子滿街跑的時候瞭,哪怕像我現在才21歲,若是放到鄉下地方,周圍的同齡人裡也該有不少成瞭親的。白浩遠是他傢裡唯一一個男丁,到瞭這個年紀要是還沒個對象,傢裡人自然要著急。而在白浩遠老傢W縣那地方,還有另外兩個規矩:男人討老婆,第一不能找比自己大的,有種說法好像叫什麼「妨娘煞」,大致意思是無論兩個人生辰八字多合、性格感情傢世多般配,隻要娶過門,也會給婆傢帶來黴運;第二不能找離過婚、守著寡的,這種禁忌又被稱作「倒傢門」,也有叫做「散傢楣」的,直接解釋就是:要瞭這樣的女人、相當於直接把自傢房子從地基到屋頂都顛倒瞭、傢裡的門楣也得塌,因為離婚女人和未亡人身上,都帶著以前自己丈夫身上的「氣兒」,甩也甩不走——再直接點說,就是講這種女人的陰道和子宮,都被以前男人的精水污潤慣瞭,身子骨也都臟瞭、淫瞭,即便生出來瞭孩子,身上也流的是過去那些男人的骨血。在他們農村那邊如果平常罵人說誰傢「養瞭個倒傢門」的,那簡直比說別人被戴瞭綠帽子還難聽。
——而這兩樣,胡佳期一個人全占瞭。
而且,還有我沒猜到的事情是:胡佳期跟自己兒子軍軍曾經有床笫私情的事情,也被白浩遠的爸媽跟倆姐給知道瞭。經歷瞭曹氏兄弟老傢J縣H鄉的事情,我不知道在 W縣那邊的農村會不會有類似的獵奇的事情,但至少這種事如果明著講出來,在那種思想相當封建保守的地方,無異於朝著油鍋裡丟上瞭一枚炮仗。胡佳期又離過婚——且不說就是主要因為白浩遠離的婚,又比白浩遠年齡大,外加跟自己兒子私通的事情還被翻出來瞭,昨天晚上在白浩遠傢裡,白傢那些本來就沒受過什麼高等教育的傢人,必然是對胡佳期什麼話難聽說什麼。
隻是他們應該不知道,即便知道瞭也會故意無視:因為胡佳期從資歷到警銜都比白浩遠高的緣故,她的工資自然也高,所以白浩遠跟胡佳期在一起之後,大部分的衣食住行,花的都是胡佳期的錢。
「嗚嗚……唉!」胡佳期嗚咽瞭一陣,又抽瞭抽鼻子,狠狠地嘆瞭口氣,咬著牙,邊啜泣邊小聲感慨道:「我算是看明白瞭: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不是正當在一起的,他就走不到一塊去!不管那些個什麼快樂甜蜜時候有多好,呵呵,終究是有躲不過去的難關的——我能怨誰呢?隻能怨我自己!怨我之前太慣著軍軍那孩子……怨我自己當初沒拒絕得瞭浩遠……軍軍是我兒子,我本來就溺愛他、寵他,他又一個勁地求我、纏著我,抓包瞭我有時候自己一個人在傢那個……的時候,還有我跟浩遠的事情之後,還要挾我,還拿要自殺嚇唬我,我……我還能怎麼辦?沒想到軍軍現在反而也來咬我一口……現在又被浩遠他傢人知道瞭,這一切的一切,本來就是我造的孽!」
聽到她兒子軍軍當初如何占瞭胡佳期便宜的過程,我也不禁跟著心虛,因為之前我跟夏雪平真正水乳交融的最初,也是從我自殘開始的。好在我自信我跟夏雪平之間,擁有超越母子血緣的愛情,而那個十幾歲的小淫蟲對自己媽媽胡佳期,隻不過是覺得威逼利誘上瞭親媽這件事很刺激而已罷瞭。
「這就打退堂鼓啦!你忘瞭你跟他之前合夥磕磣我的事情瞭?而且在舊工廠,他為瞭保護你,用自己身體擋著火苗和炸彈碎片呢!你們倆是一起浴火重生過的,這咋就遇到這麼點困難就承受不住啦?至於你兒子……佳期姐,我也不藏著掖著瞭,我直接說句醜話:那就是個孽子!他那麼拋棄你瞭,你還這麼念叨著他幹嘛呢?你就當他是你身上割掉的一條盲腸成瞭精得瞭!」我勸導著胡佳期,想瞭想,好像有什麼情況不大對勁:「誒?這裡面有問題啊,佳期姐:你看啊,白師兄他全傢都在 W縣,坐火車來也得五六個小時,山高路遠的,他們是怎麼知道你過去那些事情的?」
「呵呵,還能怎麼知道的?他二姐都把事情說漏瞭嘴:來傢裡之前,有人請他們吃大餐瞭……軍軍他爸給一個木材廠當法人,而他們在 W縣有個林場。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麼?」
「嘿我操!佳期姐,你這前夫也真夠沒品的啊!」起先我還對那個被白浩遠、自己兒子軍軍、還有順道占便宜的聶心馳戴瞭三重綠帽子的男人表示哀惋,但後來才知道他自己之前不在傢的時候也不幹凈,而且畢竟胡佳期已經跟他離瞭婚,而且還是胡佳期凈身出戶,他還在這樣無所不用其極地鬧著,實在是過於無聊瞭。
「還能怎麼辦?都是我造的孽……」胡佳期又這樣絕望地說瞭一句,看她生無可戀的表情,我真有點害怕她別做出來什麼想不開的事情。
「別這麼想!那個啥……佳期姐,你要不要,先把你手槍放我這?」
胡佳期吃著流進嘴裡的眼淚哽咽著,聽著我這句話,又噗嗤一聲笑瞭:「哼……哈哈,咋的,你是怕我幹啥啊?」
「呵呵,你現在這狀態可有點像。」
「拉倒吧……我不能。」胡佳期想瞭想,還是把自己那把「黑星」和擺在瞭我面前,又雙手墊著頭趴在桌子上:「你要拿去也行……我不會幹啥的。我就是覺得心累。」
「那行吧。那你昨晚咋過的?」
「我本來跟他回傢瞭。一看他傢人都那態度的,還要打我,好在他們肯定也打不過我,他也在那攔著,也就怎麼都沒怎樣……但我本來跟他商量,讓他帶他傢人去外面找賓館住,他說啥也不肯。我隻好自己出來瞭,我是不願意跟著在他傢受著氣!呵呵,跟我相比,還是他傢人在他心裡更重要呢!」
「也不能這麼說,白師兄能從農村那地方上省會F市這兒上學,挺不容易的;要不是他傢供著,一直讓他走到今天,你跟他也遇不見,不是嗎?」我搔瞭搔頭,把她那把槍和子彈還是揣在瞭自己兜裡,「那你昨晚就擱辦公室裡湊合的?」
「沒有。你寢室的鑰匙不還在我手上麼?我去你房間來著,然後打開門之後才發現,你那個鑒定課的女朋友,吳小曦,她正在屋裡躺著呢。」
「啊?她咋進去的?」
「她說她混進去的,她還有你房間的備用鑰匙?」
「備用鑰匙?哦……」我這才想起來,之前夏雪平發燒之後,在我房間裡養病那段時間裡,小 C把我寢室門鑰匙拿去配瞭一把。「那她一個人啊?」
「對啊,她一個人,我也奇怪她那個黑客男朋友哪去瞭。但她沒跟我說。後來我就跟她一起聊天來著,聊瞭半宿,她還點瞭一堆烤串請我吃。這姑娘性格挺不錯的,而且還挺善解人意。」女人也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物種,明明剛才哭得昏天黑地的胡佳期,一談到八卦話題,整個人都突然亮瞭起來,「秋巖啊,你跟這姑娘,到底咋回事啊?我感覺她挺喜歡你的,而且之前你剛來局裡的時候,我一直以為你倆才是一對兒。你和她,還有她那男朋友,可別是像我和浩遠之前跟王楚惠、聶心馳咱們四個一樣,姐是過來人,奉勸你一句,這樣關系沒好結果的。」
我看著胡佳期,尷尬地笑瞭笑,心裡卻在想著前天的時候在我寢室裡,白浩遠差點拔不出來時,還要求我跟她進行肛交,而那時候的她看著我下體的時的那副淫貓般饞樣,現在卻又跟我說這話……唉,人啊,在欲望面前,真的會有兩副面孔。
「你想多瞭,姐,我就算跟小C有點啥,那也都是以前在學校裡的事情瞭。」我連忙把話題岔開,「你也別多想瞭,說不準白師兄待會兒來瞭,就跟你負荊請罪呢!……那個啥,咱這大早上的,有啥重要任務、正經事麼?」
「哦,有的,你等會兒。」胡佳期又拿瞭張紙巾擦瞭擦眼角,然後開始從自己的檔案夾上翻找起來。
昨晚有三個案件宣告結案,我來之前,胡師姐已經幫著把那幾位加班的師兄師姐留在我桌上的報告簽上瞭她自己的名字,並且蓋瞭章——那幫人挺討厭的,從我代夏雪平的班的這幾天以來,每次交一些報告文書,都不直接給我往內部郵箱裡發送電子版,我一質問起來,他們這幫沒比我大多少歲的,就總是推說自己「年紀大瞭、弄不明白電腦」,或者扯謊自己健忘,問得緊瞭,他們最後都故意隻把電子版發到夏雪平的內部郵箱裡,弄得我還要登錄到夏雪平的郵箱裡去找。我實在擰不過這幫人的滾刀肉態度,後來索性就都規定他們上交紙質版,大不瞭我在影印機上多折騰幾下就是。
我又看瞭一遍那幾份報告書之後,也簽瞭名,然後跑到會議室去挨篇掃描瞭一遍,存成瞭 PDF文件,發給瞭正副局長、檔案股和省廳檔案室。
做完瞭這一切,我本想下樓買一杯咖啡喝,忽然有人從我背後叫瞭我一聲,我一轉身,恰巧看見大白鶴從我背後急火火地跑瞭過來。
「咋瞭,找我?」
「出門?」大白鶴警惕地看瞭看周圍,並且還朝著大門口的傳達室和一樓制服大隊的休息室看看。今天我來的時候著實有點早,而此刻大部分人都在食堂吃早餐,院子裡和樓裡確實沒什麼人。
「嗯,去『達斯小魔』他那兒買杯熱乎飲料喝點。」我答道。
「走。」白鐵心迅速地把我拽著出瞭市局大院,「我跟你說點事。」
出瞭門後,他拽著我就朝對著市局警員寢室區域的方向,一通東拐西繞,路過瞭小吃鋪和居酒屋,眼看都要到瞭「龍庭」酒店,在半路上又找瞭個半開放的住宅區,給我拉到瞭那附近幼兒園旁的一個小胡同裡面之後,他才氣喘連連地瞪著眼睛看著我停瞭下來。
「不是,你把我拽到這幹嘛呀?要揍我啊?」
「嘿……呼……嘿……呼……我可真想揍你!你害得我覺都沒睡好,你知道麼?」白鐵心哈著腰指著我,濃濃白氣從他口鼻中呼出。
「怎麼瞭?」
「伸手!」
我按照他的話,把手一伸。
他直接從口袋裡,拿出一個東西,拍在瞭我手心上——那是一隻優盤。
「這是什麼?」
「問我這是啥……入12月以來,網監處針對你和夏警官的信息和通話往來監控記錄數據。」白鐵心依舊連哈哧帶喘地對我說道。
「啊?這……」我聽著白鐵心的話、再看看那隻U盤,下巴差點脫臼。
「呵呵,你是想問,之前徐遠不是因為你和夏雪平去執行特殊任務、對你倆照顧,免除監聽監察瞭,對吧?——你他娘的有煙嗎?給我來一根。」
「最近抽上煙瞭?我記得你以前煩煙味的……」
「少雞巴廢話!趕緊的!哥們兒為瞭你,搞得現在又累又困,你個小淫蟲,可折磨死哥們兒我瞭!」
我連忙拉開大衣拉鏈,把 U盤放在最裡面襯衫的胸袋裡面,然後從羽絨大衣的裡懷掏出那包煙來,也沒問大白鶴這傢夥從啥時候開始也抽起煙瞭,直接遞瞭上去,又幫他點上。他說的沒錯,我和夏雪平在上個月坐上去往外地的高鐵之後,徐遠就親自對網監處下令,永遠解除對我和夏雪平的一切內部監控,當然這也是他給我和夏雪平開出的為他做事的條件,這就是為什麼到昨天,我和她還敢在電話裡打情罵俏的事情。等大白鶴吸瞭兩口煙,把呼吸節奏調理均勻,我才問道:「你咋知道我和夏雪平出去執行『特殊任務』瞭?」
「廢話!徐局長一對整個網監處下這個令,當時除瞭我以外,誰都知道咋回事瞭,這都是咱們警局的慣例,並且正常來講,解除監控監察的,一般沒有說再查回來的,除非是犯瞭事;結果你剛當上代理處長那天,沈副局座又讓咱們把你重新放回監控名單中瞭,還拿瞭什麼文件給瞭咱們代理處長,說是要對你進行重點監控——我開始還以為你犯啥紀律瞭呢?」
「沈量才?他怎麼還幹這事?」我心中大驚。
「你以為這事真是他主導?他拿的那文件我瞟到瞭,沒看全,但是上面可有省廳督察組的印章。秋巖,你和夏雪平得罪誰瞭啊?」
「還能是誰?胡敬魴唄……」
「你可真是!得罪誰不好,得罪省廳二號?我服瞭、服得五體投地!」大白鶴無奈地猛抽瞭兩口煙,「——不過也真虧省廳虧空,現在沒閑錢,我這藝術品般的『大千之眼 2.0』,暫時沒辦法廣泛應用。咱們局裡現在用的那個,是我後來弄的一個簡略版的監控系統和數據雲端,儲存量小,後臺代碼我也都能操控;而且,監控你的任務,也主要由我來進行。據我所知,因為你傢夏警官現在被國情部借去瞭,省廳的人不敢對她怎麼樣;但你就不一樣瞭,並且從你身上,還是能查到夏警官的。我跟你講,秋巖,但凡省廳的錢包有一點富餘,你和夏警官,可早就毀瞭。林霜晗和我們處另外兩個,外加咱們處長,他們雖然名義上也針對你,但他們隻進行數據核查。我一個人對你的信息記錄操作空間很大。每次我遇到你手機上什麼語音消息、通話記錄、文字信息,關於你和你傢『夏女王媽媽老婆大人』的內容,我都提前剪出來碎片文件,雖然是存在雲端裡的——畢竟他們每次核查信息的時候,大部分情況下隻查看雲端存儲內存大小。」
聽著白鐵心說出「夏女王媽媽老婆大人」這麼幾個字,我心中不禁涼瞭半截。
隻聽他繼續說道:「哎,對瞭,還有你傢美茵給你發的消息……我就不說啥消息瞭,你知我知。」
「嗯……」要知道美茵發的那幾張自拍照片更可怕,裡面還有夏雪平的裸臀。
「你個小淫蟲也真是牛逼,妹妹搞完瞭搞媽媽!羨慕死人瞭……反正我把你這些數據,老早都剪出來瞭,但今早五點鐘,我們代理處長給我電話,說省廳督察組的人點名問咱們網監處,索要關於你一切的監控信息,讓我早點到班。我他媽撂下電話,臉都沒洗、牙都沒刷,」他說著,又撩起褲腿,「你看,哥們兒連他媽襪子都忘穿瞭,打個的士我就跑局裡來瞭!我操,還得貓著身子,躲著那幫執勤的女員警、還有二組趙格格的眼睛溜上瞭樓,偷摸進瞭辦公室,把你這些東西剪切下來存在瞭這 U盤上,哎我的天,我是一頓操作猛如虎啊!——這他媽也是我自己當初給自己挖瞭個坑:我給局裡設計的數據庫的基礎設置,是軟件中生成的數據和文件,可剪切、復制、粘貼,但不可刪除,有字符鎖的;我現在是鉆瞭個我自己系統的空子,拿瞭一些沒有用的對話信息,復制粘貼之後,頂替掉的這些文件。你放心吧,現在系統裡關於你的所有東西都是幹凈的。我的何大警官,還不趕緊謝謝我?」
「謝謝,真心的!」我心有餘悸的同時,伸手擁抱瞭一下白鐵心。
「我夠意思吧!我操……以為你何秋巖哦,我真一大早累得跟狗似的!哎我的天……我這麼講義氣,我自己都感動瞭你知不知道?」
「夠意思!確實!簡直瞭!哈哈哈!」我想瞭想,對他又問道,「咳咳……那什麼,我這些東西你沒存備份吧?」
「我操!我飯都沒吃我就跑來瞭,我還有那閑心嗎?」被我這麼一說,滿身冒著熱氣的大白鶴都快哭瞭,「你信不過我啊兄弟?行行好可又以嗎!」
我趕緊笑著說道,還故意捏瞭捏他的下巴:「哈哈哈!我開玩笑的!你還當真……」
「別鬧!嗷嗚,咬你啊!……我告訴你,你個壞傢夥,你可得好好謝謝我!」
「知道瞭,知道瞭,改天我請你吃飯。」
「你可拉倒吧!你請我?你馬上都要加入情報局那個專案組瞭,警局和情報局的事情你得兩頭顧,你哪還有功夫請我瞭?這個人情你就先欠著吧!」
「怎麼,這事兒你也知道?你不是在我身上安裝瞭監聽器吧?」
「嘁,我咋那麼愛你的!這事兒是林霜晗告訴我的。」白鐵心抽瞭兩口煙,輕描淡寫地說道,「她爸媽都是在省廳工作的。」
「哎喲呵!沒看出來,那也是個大小姐啊!」我笑著看瞭看他。
「什麼大小姐,你別拿我開涮瞭,」白鐵心略帶驕傲地咧嘴一笑:「她爸媽啊,隻是聯絡辦公室的普通警官……」
我剛笑他,主要是笑他以他的條件,居然在小 C之外勾搭瞭這麼個女生,她傢世身份的事情,我還真就沒太關心,而且我心裡也有數,能在省廳工作的,無論官職高低,那也都是或者本事或者底子特別過硬的主兒;沒想到他剛又追上來這麼一番話,我這一聽,心中更加駭然:「我的天!省警察廳聯絡辦公室可是重要機關,這還不是大小姐吶?」白鐵心現在的路子,可真是越來越野瞭。
「真不是!嘿嘿……不,再說瞭,她是不是大小姐,跟我又有啥關系?」白鐵心擺擺手,繼續咧嘴笑著說道。
「呵呵,你倆真沒有關系?」我分明覺得這小子沒說實話。畢竟那天晚上在網監處的辦公室裡,我雖然沒看得真楚,但在我進門的那一刻,他也是把那林霜晗抱在自己腿上的。
「能有啥關系啊?要說有,純潔的學長學妹關系……說正經的!」說著說著,白鐵心臉還紅瞭,自己岔過瞭話題:「說真的,秋巖,你最近真得好好提防一下。最近他們真的在對付你,你可別被這幫人套路瞭!尤其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你可要知道,春節之後地方大選結果一開,這胡副廳座可就要奪瞭帥印,把聶廳長給拉下馬來,你知道吧?」
「誰當廳長這事兒,跟我有啥關系?我看胡敬魴也未必能整死我,大不瞭我就學嶽凌音,轉投國情部還不行嗎?」
「學誰?」白鐵心迷惑地抽著煙看著我。
「嶽凌音……哦,我說的這是國情部駐 F市情報調查局的一個中校長官,你可能不認識。不過,我說老白,你咋也研究上政治瞭?」
「啥叫研究政治,這叫未雨綢繆!你是夏濤的外孫、夏雪平的兒子,你可以不研究,但我可得多註意啊……」
我感覺到他越說越變味,語氣中仿佛對我「夏濤的外孫、夏雪平的兒子」這個身份,似乎有莫大的怨氣。
白鐵心看著我的眼睛,忍不住撓瞭撓額頭,又低著頭摸瞭摸鼻子,接著放低瞭音量:「反正我是覺得,秋巖,你別大意咯。咱哥們兒,也是心裡想啥就說啥,而且我也為瞭你好,就多兩句嘴:胡敬魴轉正當廳長,那是早晚的事情,這個人就喜歡搞誅連!你要是有什麼把柄在他手上,那到時候別說你們傢夏警官,我,還有小 C,也都跟著玩完!他們搞鬥爭那就搞他們的,咱小警察、小老百姓的,真沒必要跟他那麼較勁,你說對吧?」
「嗯,我明白。」我點瞭點頭,「你這兩天跟小C,最近關系還行?」
「還行,就那樣吧……挺好的,你別合計這個瞭。」大白鶴看看表,又不舍地吸瞭兩口煙,把煙頭丟在雪裡踩瞭,警惕地看瞭一下周圍,拍瞭拍我的肩膀:「我得趕緊走瞭,這時候去食堂,估計還能吃上一口面。保險起見,你先在這多待一兩分鐘,我先走,要不然前後腳出現在市局門口,咱倆都會被人註意到。」
「行,你先走吧!這事情再次謝謝你瞭,我……」
還沒等我把話說完,這傢夥就已經轉身快步走遠瞭。卻也不知道最近一段時間,他和小 C的關系到底是真的合好還是敷衍的好——要是真的「挺好」,那昨晚小 C幹嘛自己一個人貓到我以前那間寢室裡一個人睡呢?
看著他遠去的身影和身上那件幾千塊的紅色派克大衣,我忍不住又摸瞭摸胸前那隻塑料 U盤,不禁覺得在我和白鐵心之間,貌似一下子少瞭點什麼。
站在原地的我,也點上瞭一顆香煙。
不過按照他的說法,今天可真是驚險。一直以來,我和夏雪平,似乎真的都有些因為太沉溺於對彼此的愛戀,而有點松懈瞭對來自其他各個方面的警惕。看來搞不好,我得跟夏雪平勾兌勾兌,跟她發明一套隻屬於我倆之間的暗語瞭。
至於美茵那小壞丫頭,除瞭我得為瞭之前那幾張照片好好收拾她一通之外,我也真想搞清楚她最近的性情變化,究竟是不是因為隋瓊嵐。
我也忍不住,站在原地點上瞭一根煙。
——嘖,明明昨晚跟夏雪平甜蜜瞭小半宿,今早雖然冰冷,但我原本也該享受到如沐春風的心情;可這一早,從遇到胡佳期在哭、到剛剛得知自己還在被局裡監控,我的心臟簡直是被人鎖進瞭一座冰冷的鐵籠之中一樣,不爽至極。
抽完瞭煙我才去瞭那傢南島風格的茶餐廳,點瞭一大杯美式,想想樓上胡佳期正一個人坐著,昨晚也應該是沒睡好,也給她點瞭一中杯焦糖珍珠瑪奇朵。恰在此刻白浩遠滿腦門是汗珠、剛從計程車上下來,我也就順便把那杯飲料和胡佳期的手槍交給瞭他,讓他好好哄哄胡佳期。可我這邊話還沒說完,便被一個女制服警喚到一旁,說是省廳巡查員叫我立刻去談話。
我隻好跟著上瞭樓,皺著眉進瞭局裡最大那間會議室——我壓根也沒想給那幫成天閑得蛋疼的巡查員們好臉;而他們,對我大搖大擺、敞著羽絨大衣、舉著咖啡杯走進門的樣子很是不滿,在我自己這以為是灑脫,在他們眼中便是散漫。
「這什麼人?進門之後怎麼都不敬禮的!」坐在會議室主席位的那個穿著警服、佩戴三級警監肩章的大腹便便禿頭男人,瞪著眼睛指著我怒道。上次我因為毆打安保局特工而被問責那次,他並沒有來。
「咳咳……」旁邊一個戴著眼鏡的短發胖女人拍瞭拍男人的手腕,壓低瞭聲音,但依舊用著滿屋子人都能聽到的音量說道:「這是夏雪平她兒子,夏老先生的外孫……」其實「混不吝」這個人設對我而言貌似還挺合適,至少這個胖女人,一起其他的三個參與過上次對我問責、而被我為瞭夏雪平而懟得啞口無言的督察組警督們,這一次在我面前表現得收斂瞭許多。
「這……何秋巖?」
「嗯。」
禿頂男人看著我,無奈地嘆瞭口氣。
這次談話,竟然還煞有介事地請來瞭一個穿著一身灰、胸前打瞭紅領帶的司法調查局的調查官旁聽。這個人從我進門開始就瞇縫著雙眼看著我,在我看來,還有點像是睡著;他也確實一直到我離開會議室,一個字都沒過問,隻是用著那雙隻張開如棉線一般細的眼縫,默默地盯著我。
「何秋巖,你這是幹嘛呢!見到這些長官,還不趕緊敬禮?」沈量才見瞭那禿頂男人的窘迫相,馬上給他墊瞭塊下臺階。
但現在鬼才想理會沈量才呢!
這傢夥一直以來的試圖拉攏我、想著將來找機會跟他一起對付徐遠的想法,我不是察覺不出來;但這傢夥實在是拿我當三歲小孩子哄騙,又要讓我為他效力,又在暗地裡讓網監處重啟對我的監控,是不是有點太欺負人瞭?徐遠讓我和夏雪平給他辦事,畢竟還讓我倆拿瞭一堆「非官方補助」、吃喝玩樂也用他徐山途的私人賬戶給報瞭賬,還讓網監處撤銷瞭我倆的監控令——我今天也才從大白鶴那兒知道,人傢徐給的甜棗,還是「永久撤銷」監控;再看看沈量才……操!我他娘的還沒給他沈量才當狗,他就先對我這樣,我要是給他當瞭狗、吃他發的狗糧,那還不一定多餿呢!
「哼!長官……」我側著身子冷笑著念叨瞭一下這個高高在上的尊貴詞匯,舉起咖啡杯繼續喝瞭一口。
——沒錯,我知道我現在的態度的確狂傲跋扈瞭一些,還十分的不禮貌,但我真的是打心底裡就沒把他們這幫「長官」當回事。
「警號 FC1080536,三級警司何秋巖,」半躺著坐在一旁、翹著二郎腿、像和尚敲木魚道士敲玉磬一樣擺弄著打火機的徐遠,這時候也發話瞭,「守點規矩:開會談話之前,下屬見到上級,要先立正、再敬禮,然後入座——起立!」
我看瞭看徐遠,無奈地放下咖啡杯,然後立正站好,對著房間裡所有人敬瞭個標準禮,然後才重新坐下。
聊的破事,總共四件:
首當其沖的自然是 J縣警察局信息技術落後的問題;其二便是前天晚上馬慶暘那幫混球被揍的事情;捎帶著腳,也把我之前跟方嶽吵架的事情劃拉瞭進去;最後,沒想到還追問瞭我一件關於從我傢搜查出一堆監控設備的問題——看瞭當初重案一組夏雪平親自蓋章簽字的送檢報告,我才知道那些全都是一個多月以前,在美茵被解救出來之後,在那小壞丫頭在自己電腦上指認下,夏雪平帶著總務處設備課的人拆掉的、陳月芳安裝在我傢角角落落的微孔攝像頭和「芝麻粒」監聽器。
其實在局裡混得稍久一些,便可知道這樣的談話其實毫無意義,因為其實這就是個走過場的環節,好多事情在談話之前,可能省廳就已經做出瞭最終裁定:涉及資金財務的問題,相互踢皮球而已,省廳的錢袋子裡如果有富餘,那麼沒地方花錢也得把錢花出去,如果沒錢,那麼再怎麼張口也沒有一滴油水;而對於陳月芳安裝的那些監控設備,司法調查局的那位,則更是莫名其妙對我說著車軲轆話,翻來覆去盤問瞭我半天,就仿佛想單純通過這些攝像頭和監聽器,從我和夏雪平兩個人身上挖出什麼驚天秘密一樣。最後這老兄實在上見自己問不出什麼來,便也作罷,但還是給我丟下瞭一句話:好好反省。
簡直叫人「無語凝噎」……
我被監控,我妹妹被人綁架,我老爸被人陷害進瞭拘留所,我媽媽差點被人狙殺,讓我反省什麼?
——不過被一個看似人畜無害的女人,在傢潛伏瞭那麼長時間,而且在我第一時間發現她不對勁後,雖然跟她直白地針鋒相對瞭一番卻沒及時采取任何措施,呃,看來我也確實得好好反省反省。
至於跟方嶽吵架和秦耀他們與馬慶暘鬥毆的事情,上面那群官老爺們也是拉偏架,雖然馬慶暘等人都被記瞭個「嚴重警告」,但並沒有因此停職,我這個無論哪件事裡面都屬於受害者的人,反而因為「與同僚之間不和睦友善」和「越級上報問題」兩個原因,被扣瞭一頂「留職查看」的帽子——而這個「留職查看」還跟「停職查看」的含義差瞭十萬八千裡,「留職查看」的意思是,我現在可以繼續工作、繼續當這個代理組長、繼續拿薪水補貼跟獎金(當然,如果有補貼和獎金的話),但我從現在這一刻開始到未來某一天結束,這段時間都叫「監督觀察期」。
呵呵,這不簡直是屁話麼!平時正常工作的警員,難道就不被省廳「監督觀察」瞭麼?然而得到這「留職查看」四個字,就是處分,就是跟其他人不一樣。這就是省廳的那幫官僚們成天想出的文字遊戲。
願意「查看」我就他媽「查看」吧,又能怎麼樣呢?夏雪平的罪名都堆得比F 市老城的城墻還高,也沒見省廳這些人把她開除;並且,畢竟徐遠之前在這兩件事上都跟我通過氣,我也不好說什麼,也沒權力說什麼。
談話徹底結束後,我捏著拳頭離開瞭會議室。回到二樓正好看見幾個省廳的督察幹事從網監處辦公室裡面走出,但每個人卻都是一副垂頭喪氣、一無所獲的表情。我卻也沒那麼幸災樂禍,對於這幫本就不該如此瞎忙活的不素之客,我真心不想多看一眼。而就在會低著頭、堵著氣一個勁朝著一組辦公室往回走的時候,我左手手臂,卻擦到瞭一條極其柔軟纖細的胳膊。
抬頭一看,正是趙嘉霖。
「那個……趙師姐?」
「怎樣?」趙嘉霖瞪大瞭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見瞭我之後臉色有些微紅,並用右手捂著左臂上剛剛被我撞過的地方。
「呃……沒。」
這一刻的我根本沒心情跟任何人聊天,所以也沒就此跟她搭上一兩句,隻是朝她點瞭點頭,茲當作道歉瞭;
趙嘉霖嫌棄地瞧瞭我一眼,撣瞭撣自己棕色毛呢大衣的衣袖:「莫名其妙!」
在她走後,我立刻就後悔瞭,我應該跟她約一下中午飯的,要不然我真不知道還有什麼其他的機會可以跟她套套近乎;可轉念一想,就她剛才那種態度,我就算提出瞭邀請,她也不見得會答應。想跟她交朋友,看來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不過,我今天的午飯依舊是跟一個女人一起吃的。細數起來,隻要我在警局食堂裡吃飯,對面或者旁邊必然會出現一個女生,粗略統計一下,那個女人 75%的時候會是夏雪平,18%會是小C,剩下那7%則會是局裡其他部門我不大認識的女警員;
——而今天的情況格外尷尬,因為坐我對面吃飯的,是胡佳期……
而且,還是她在到瞭中午開飯的時候,主動挽著我的胳膊去的,此刻的我,剛剛重新從頭到尾翻閱瞭一下羅佳蔓案子的資料,正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結果一下子就被拉瞭起來,我自己也被嚇瞭一跳;並且她還提前補瞭妝、用粉底霜把臉上的皺紋擬合得極為平整,還修瞭唇彩,畫瞭眼線,整個人也比平常看起來更年輕瞭不少。
就連重案一組花盆裡貓著的野蝸牛和墻角出藏著的蟑螂都知道胡佳期和白浩遠兩人一半齷齪骯臟一半浪漫純潔的愛情史,我跟她之間可真心半毛錢關系都沒有,但胡佳期於眾目睽睽之下,一把拉起瞭我的手,嘴上還用著十分甜膩的語調說瞭一句「秋巖,親愛的,走吧,姐姐餓瞭,我們去吃飯」,搞得整個重案一組的將近一百人依舊炸瞭鍋,且因為胡佳期和白浩遠的事情早在局裡鬧得風雨滿樓,所以在她挽著我胳膊拽我從走廊裡走到食堂去的這一路,幾乎與我擦肩而過的每個人,都會傻傻地駐足,奉上驚詫的目光,然後湊到一塊,開始耳語。
別說他們瞭,連我心裡都慌瞭:可別是我早上對她表現得太過關懷溫柔,結果玩脫線瞭,讓心靈正脆弱的她對我產生瞭什麼想法。
比我不淡定的,自然是白浩遠,但這傢夥表現出來的不是吃醋、憤怒,而是憋屈和心虛,他當然知道胡佳期就這樣拉著我當「工具人」用意何在,而亂他心神的人,除瞭胡佳期之外,也並非是我,而是他的父母外加他大姐二姐。
白浩遠先求著王楚惠跑到瞭我和胡佳期這一桌,筷子還沒動,王楚惠那話癆似的嘴巴便把面前飯菜的香味都說淡瞭,而實際上因為這一天, F市看起來歌舞升平、一片祥和,重案一組也沒什麼案子,王楚惠已經廢瞭一上午的口舌幫著白浩遠哄勸胡佳期,但一直沒什麼用。
王楚惠最後隻能看看我,試著用開玩笑的腔調侃道:「嘿嘿,這要是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你和咱們秋巖在一起瞭呢!」
「想跟我在一起的人多瞭呢!你說是吧,秋巖?」好半天,胡佳期總算是蹦出來這麼兩句。
我抬頭看瞭看王楚惠,對她連忙無可奈何地搖瞭搖頭,意思想告訴我她,別來添亂瞭,但我嘴上真不敢多說一個字。王楚惠大概也是會意瞭,聳瞭聳肩膀,端著餐盤離開瞭。
「佳期,來,我這多給你買瞭一隻香辣羊肉砂鍋,你最愛吃的。」白浩遠端著托盤走到瞭胡佳期和我身邊,姿態倒是放得很低,「走吧,咱倆別桌吃去,別打擾秋巖……」
「你起開!你不是嫌棄我嗎?你不是把我看的比你那些從小都不咋管你的傢人都重要嗎?」胡佳期的說話聲倒是不大,隻是黑著臉、低著頭,畢竟也是四十出頭的女人瞭,就算再怎麼耍脾氣,也不可能像小姑娘一樣,上來就把盤子筷子都掀翻瞭,再朝著男人張牙舞爪;不過那淒厲又哀怨的語調聽起來讓人動容的同時,也能讓人體會到以往溫柔和善的胡佳期,此刻的確不是鬧著玩的。
「別這樣,佳期……我知道錯瞭,好不好?有什麼事咱們慢慢談唄?」
白浩遠顯然也是被胡佳期這樣子弄怕瞭,而且看著他此刻整個人就像霜打瞭的茄子一般,我也能感受得到他應該知道自己錯瞭,至少昨晚在胡佳期負氣出門的時候就應該攔住她勸勸。
不過,白浩遠這傢夥有一個最大的缺點——從我剛認識他的時候我就發現瞭:這兄弟最喜歡要面子;要不是因為這個,他也不會在當初認定瞭艾立威將來會當重案一組組長之後、死心塌地地跟著艾立威屁股後面混,更不會為瞭這件事主動來惡心我、然後跟風紀處那幫人幹架。
在此時此刻,他好面子的毛病也犯瞭,於是在環視瞭周圍一圈人的目光之後,又對胡佳期補上瞭這麼一句:「走吧,昂,大傢都看著呢……」
果然,胡佳期立刻對著白浩遠瞪起瞭眼睛:「怕看是吧?你還怕看?你跟我在一起你怕別人看是吧?怪不得你昨天在你傢人面前對我這樣!」
「我……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佳期!我哪能是這樣的人……」白浩遠真是一時間百口莫辯,他剛剛那句話明明是想哄胡佳期的;但他剛才話音一落的時候,我就知道至少到今天晚上,白浩遠是別想著能跟胡佳期和好瞭,因為這樣一句話對很多女人都是無效的,有的時候還會火上澆油。
胡佳期此刻滿腹的委屈也被點著瞭,緊接著,她又說出瞭這麼一番話:「你要是這麼在意別人怎麼想的,你就趁早躲我躲得遠遠的!我告訴你:我從今往後,一日三餐就都跟一起秋巖吃瞭!晚上我也去秋巖他的屋裡睡!你以後少管!」
本來聽到「都跟一起秋巖吃」的時候,正在默默低頭碰著大海碗、悄咪咪地吃著越南牛河湯粉的我,直接沒註意,順著清湯往嘴裡送的時候捎帶著送瞭一小粒蔥末,正巧後面又聽見「去秋巖他屋裡睡」,結果我一著急,那粒蔥末我壓根都忘瞭嚼碎,就吞到瞭嗓子眼裡,與此同時加瞭是拉差蒜蓉辣醬和青檸檬汁的肉湯,也順著往嗓子眼裡灌,這一瞬間嗆得我差點沒上來氣……實際上她這話說得也沒毛病:因為「去秋巖他屋裡睡」,也可以指去我那個已經不住瞭的寢室裡,但這句話也著實容易讓人誤會。
我在一邊正猛咳嗽著,白浩遠也被胡佳期氣得籲籲之喘,但最終他什麼話都沒說出口,隻是把那鍋香辣羊肉放在胡佳期面前,自己回到座位上披上大衣出瞭食堂。
可即便給白浩遠氣跑瞭,胡佳期也沒饒瞭我,她突然夾起一塊羊肉,擺到瞭我面前:「來,秋巖,張嘴:啊——」
「我……不用瞭,呵呵。」我連連搖瞭搖頭。
「唔嗚!不行!嘗一口!來:啊——」
「胡師姐,我……我真不用,我快吃飽瞭。」我連忙捧起大海碗,快速地吃著碗裡的湯粉。
胡佳琪也不含糊,見我不配合,就直接把羊肉丟進瞭我的碗裡;一連丟瞭三塊,直到我抬頭不耐煩地對她說:「行瞭,姐!你這麼整,我這碗裡都竄瞭味兒啦!你也是的,白師兄都示弱瞭,你還拿我氣他?咱差不多得瞭吧!退一萬步講,就算你倆不過瞭,能不能給我一條活路啊?」
我說完這幾句話之後,胡佳期才作罷,抿瞭抿嘴,然後把那盞砂鍋擺到瞭自己面前,就著白飯扒拉瞭起來。吃瞭兩口,她總算是恢復瞭正常,羞赧地對我說道:「抱歉啊,秋巖……」
「唉,跟我有啥可抱歉的……」我又把那幾塊羊肉夾回到瞭她面前那壇小砂鍋裡,拿起勺子舀著河粉湯喝,邊喝邊對胡佳期說道,「怎麼著,我也算是從來一組,就看著你和白師兄慢慢在一起的。你倆這事兒是有點不道德,但都走到這一步瞭,你倆還確實彼此相愛,能到現在不容易!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別管當初是怎麼在一起的,畢竟還擁有那麼多快樂甜蜜呢,遇到一點坎坷困難,就認準跟對方繼續不下去瞭,姐,你不覺得可惜麼?」
我沒想到自己居然是這麼能白話的一個人,而且就白話瞭這麼幾句,胡佳期居然被我給白話得眼淚直流。她端起碗來,沒再說一個字,也沒再對我故意做出任何曖昧的舉動,隻是就著自己的眼淚,吃著面前那鍋香辣羊肉。
從食堂裡出來,我便立刻回瞭辦公室,我就打算趁著今天沒事外出一趟,而辦公室裡代管整組的事務的人選,我原本打算交給胡佳期的,但經歷過中午這件事,我臨時改成讓白浩遠來。當我把工作日志擺到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前生悶氣的白浩遠面前的時候,我也把放在懷裡的那卷熏肉大餅放到瞭辦公桌上——我就猜到這傢夥必然是一個人鬱悶、跟自己賭氣,所以最後到底是沒吃午飯;而我也是真有點害怕他真的對我產生誤會,為瞭讓他消氣,我特意讓食堂師傅卷瞭兩份肉、兩份豆腐皮。起初白浩遠還在故作矜持,但等到卷餅裡甜面醬與蒜蓉辣醬的醬汁香味從錫紙包中飄散而出的時候,這傢夥便也顧不上面子瞭,蔥花、肉屑、餅酥、豆皮渣、黃瓜絲,一時間吃得滿臉都是。
不過這大中午一個人生悶氣,倒也不是沒有所得:白浩遠告訴我他已經下定決心,如果傢人還不能包容胡佳期,他就跟傢裡斷絕關系。我不評價他這決定到底是否正確,實際上我也想過類似的事情,而且不止一次,夏雪平也問過我這樣的問題,而且也不止一次:如果外公外婆、舅舅舅媽都沒被殺,都活到瞭現在的話,他們如果不同意我和夏雪平的情事,我很可能會帶著夏雪平遠走高飛。
「行啦,我下午很可能不回來瞭,有什麼要事,給我打電話吧。」
「欸?那晚上那頓飯怎麼辦?」
白浩遠滿嘴塞得都是卷餅,因此他的話我最初還有點沒聽清:「啥?什麼『飯』?」
他猛咽下一口,對我說道:「不是原定今晚,咱們的人去跟風紀處一起吃頓飯麼?剛才我回樓裡的時候,看見沈副局瞭,他還問我這事兒來著。」
我仔細想瞭想,閉上眼睛對白浩遠搖瞭搖頭:「這事兒就算瞭吧。你好好哄哄佳期姐,然後晚上你帶著所有參與偵破羅佳蔓一案的師兄師姐,咱們一組自己去搓一頓吧。」
「也是,有你和秦耀、楊沅沅那幾個毛頭小子、黃毛丫頭跟那個什麼方嶽、馬慶暘的事情在先,這飯沒法吃。」白浩遠不由得嘆瞭口氣,「其實這事兒也怨我,要不是倆月多以前,我非得上趕著幫著姓曹的寒磣風紀處的人,或許今天他們跟咱們相處得也不會是這樣……」
「算瞭,都過去瞭。」
但在我上車之後,這件事情,我還是在心裡琢磨瞭好長一會兒。
馬慶暘企圖對我偷襲,並且打傷瞭秦耀楊沅沅,這件事無論怎麼說,都是風紀處的不對,但是按照中午從警務醫院回來的許常諾和王楚惠的說法,除瞭丁精武是這兩天有私事請瞭假,李曉妍跟莫陽雖然也去瞭警務醫院,但隻是去看瞭馬慶暘他們,而秦耀他們的病房裡,這二位連面都沒露;盡管,我在昨天從霽虹大廈開車回傢之前,在地下停車場裡接到瞭他們三位分別打來的電話,在電話中我還請求他們能去病房看看那幾個新入行的實習學警。
而我對莫陽用著已經進步很大、但仍不清晰的口齒對我說的那句話:「秋巖,對我而言,你是你,他們是他們,這不一樣。」
——在這一刻,我僅僅意識到莫陽的這句話代表著一種不可縫合的撕裂,卻還不知道,在這句話的背後,正預示著一場噩夢。
這一下午,我最先去的地方,是鄭耀祖前妻和女兒的傢樓下,我想從鄭耀祖的前妻那裡套出一些關於鄭耀祖和羅佳蔓的事情,順便看看這位前妻到底是否清楚自己前夫這麼一個名人,會因為什麼被脅迫到臨時起意去殺人。鄭耀祖在萬念俱灰之前還去瞭一趟前妻傢,之後被我們抓捕未成而自殺,我一直覺得這不見得是巧合,而是他早就想好瞭死;這樣一來,那麼鄭耀祖的前妻必然會知道一些東西。
但我站在走廊裡敲瞭半天門,也不見有人應答。
「幹啥呢,孩子?」可能是我敲門聲太大,驚擾瞭鄰居滿頭華發、穿著深藍碎花襖的老婦人。
「哦,奶奶,抱歉瞭!那個……我是城建銀行的,定期來給金卡客戶做回訪,請問……」我這麼說,是因為鄭耀祖自殺前的遺言,他一口咬定如果自己被捕必然也活不成,所以我既怕引起他前妻傢裡人和周圍鄰居的反感,又怕萬一真的警察系統內部有問題,這樣會打草驚蛇。
「你找她傢啊?搬走瞭。」
「搬走瞭?」
「對,前天晚上十點鐘找人搬走的傢俱,還把一些米啊、面啊、蔬菜五谷雜糧什麼的都送給瞭我。我自個一人兒住,跟她傢關系也算親近。」老太太說著輕嘆瞭口氣,「唉,孤兒寡母的也不容易,以前的男人自殺瞭,跑來一幫記者天天不厭其煩地敲門,誰受得瞭啊?你說那男的也是,都那麼有名的演員瞭,掙多少錢算多啊?偏要幫著別人搞什麼轉賬外匯的事情,唉,那玩意我弄不懂,我也沒聽說過,但就不是啥好事,搞得那麼貪幹嘛……」
「轉賬」?「外匯」?
「您是說『洗錢』吧?」我腦子一轉,對老太太問道。
「哦,對對!洗錢……這詞兒你說說,錢還能洗……」
洗錢,多麼熟悉的字眼兒——
「我聽局裡保衛處和經偵處那幫人聊天說,差不多有十年時間,咱們 Y省方面,有人一直在讓南港的黑社會,幫著通過英資背景的銀行進行洗錢,數額差不多得有五個億。」
「五個億!這事兒有準兒麼?」
「英國的情報機構查出來的東西,你說有準兒沒準兒?」
……
「那她們母女搬到哪去瞭,您知道麼?」我又問道。
「這我還真不知道,人傢也沒告訴我……」老太太話說到這,突然十分防備地看著我,「小夥子,你問這麼多幹嘛啊?你到底是不是銀行的?……哦,你該不會是那個娛樂節目、小報的記者吧!告訴你,別來煩我啊!我最煩記者,好人壞人的事兒,你們這幫人就愛亂寫一通,專門不讓人省心!」
我連忙擺擺手,對老人傢解釋道:「不不不,我真是銀行的,我不是什麼娛樂記者。」但一看這意思,就算解釋瞭,也不見得還能從老太太嘴裡問出什麼來,於是我趕忙對她鞠躬道別。
晚上十點鐘,一般這個時間是休息入睡的時間,鄭耀祖的前妻選擇在這個時候搬走,說明她的確是從自己前夫那裡得到瞭什麼情況;而她離開這公寓的時候,又是找瞭人幫忙搬的傢具,那就說明她還沒有去外地,至少現在還住在 F市或者周圍。不過,盡管說這女人有點「跑瞭和尚不離廟」的意思,可若是真找起來又談何容易?二人當初從結婚到離婚都是在首都辦的,查鄭耀祖這位前妻的檔案,不但要跨省,還要從警察系統跨到民政系統,如果真的查起來,搞不好會驚動鄭耀祖害怕的警察內部那些神秘人士。
唉,慢慢找吧,隻要這女人不出F市,早晚都會找得到。
接下來的目的地,便是城西的大西監獄,已經被提交訴訟但還未參與庭審的康維麟正被關押在這裡。
「來幹什麼?」
「探視親屬,」我對監獄管教員微笑道,「他是我一個遠房叔叔。」
「證件拿出來給我看一下。」
我老老實實地上一張身份證,監獄管教故意睜著一雙懷疑的眼睛,比對著我和身份證上的照片,看瞭半天之後,他接著拿出瞭一張表格放在我的面前:「簽下字。」
於是我熟練地用著行楷在表格上簽下瞭「龍宇鍇」三個大字——沒錯,不知道是忘瞭還是有意,徐遠發給我和夏雪平各自的偽造身份證和磨瞭編號的手槍,他並沒有要回去,所以今天就被我拿來鉆瞭個空子。我選擇這樣跟康維麟見面,也是因為怕直接利用我自己的警察身份見面會被人註意,而且,親屬探視區的通話話筒裡,是沒有監聽器的。
「我還在想我哪來的遠方侄子,誰知道居然是你。你找我來,是要幹嘛啊?」僅僅兩天不見,原本見誰都是高傲神氣的康維麟,整個人顯然萎靡瞭不少:本來就滿是皺紋的臉上更幹枯瞭幾許,而頭上的白發,居然變得有些稀稀拉拉;當然,如果我知道自己即將不久於世,我也會陷入這種狀態的。
隻是他對我的到來,似乎並不意外。
「找你問點問題,『老叔』。」
「呵呵,我該說的都跟你和你們局裡那些小警察說瞭。還有什麼要問的?」
「我看過你的審訊記錄瞭,你對羅佳蔓是怎麼威脅那五個人的那部分,說得極其含糊:比如你說羅佳蔓威脅鄭耀祖,你說隻是『隱約』聽到瞭他們倆提及瞭鄭耀祖吸毒的事情,但是從鄭耀祖的屍檢報告上來看,這個人並沒有藥物濫用的歷史,而且他還有糖尿病。我到羅佳蔓的別墅第一天,就註意到瞭整棟別墅的內部隔音並不好,在那間客房裡關上門,客廳裡的談話也能聽得一清二楚;你當時人在樓上,如果你把房門留下一條縫隙的話,羅佳蔓跟鄭耀祖他們說的話,你聽得應該也不會差……」
「哈哈哈,你倒是真的很開門見山,我的好侄子!但我已經告訴你瞭,我該說的,已經說過瞭,剩下這些問題,我不想告訴你——楊珊是我的,美娟禍水東引的計劃我是主謀,你這案子已經結案瞭。剩下的,我不想告訴你。」
「哦,原來如此——果然還有剩下的!」我緊握著話筒,瞇著眼睛盯著康維麟,心裡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緊張和亢奮,「你在隱瞞什麼,康醫生?你還是有些事情,沒跟我們講。」
「那又怎麼樣!」康維麟突然有些憤懣,他整個人,都像是被按在砧板上的一條待宰的魚,「反正我已經這樣瞭,還有什麼……這個那個的,講不講,還有啥用?」
結果一時間,我卻被他釣得有些急瞭:「我現在隻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康醫生,我不想跟你浪費時間……」
「我都已經沒幾天活頭瞭,而你未來的的日子還很長——一個小時對你來說,又算得瞭什麼呢?呵呵!」康維麟開始耍起無賴來,「我願意就這樣跟你一起大眼瞪小眼,啥也不說,就在這幹坐著!」
看著他挑釁的目光和賤笑的表情,我很想砸瞭手中的話筒;但我同時意識到,康維麟這傢夥,此刻應該是很怕死,僅僅兩天,在重刑犯監獄裡的時光,就把他之前為瞭羅佳蔓、為瞭愛情而被捕時候那種凜然與決絕磨光瞭,而他身上那種求生欲,讓他依舊在緊緊地握著手中的話筒沒掛斷。
隻要一個人怕瞭,那他就是有弱點的。
冷靜片刻之後,我另起瞭一個話題:
「既然你談到瞭生死,我就跟你說說這個:你知道我一直在意的事情,就是我第一次見到你那天晚上,在豪龍酒店1015號房間,明明受瞭那麼多刀傷的你,居然沒有一刀致命。我問過我那兩個同事白浩遠和許常諾,從你身上的刀傷看,我們都推測這個殺手用的是 208系的警用匕首,如果能在你身上算時間內刺瞭那麼多刀還不致命,那麼這個人可真是個老手啊,用刀的準確性要超過你康醫生教過的所有學生,也超過你自己。如此明確地下刀,讓我有瞭一種想法:這個殺手是不是故意不想你死在他手上,卻隻是讓你遭受一些皮肉之傷?」
「你想說什麼呢,小朋友?你認為這個殺手,是我找來演的一場戲麼?我且問你,這個殺手跟整個事情有什麼關系嗎?我至於如此畫蛇添足?難道他不是練勇毅找來的嗎呵呵,現在的孩子啊,想象力可真是豐富!」康維麟對我嘲諷道。
「那個殺手跟練勇毅有關系,但並不是他請的。」我說道,「我重新查過瞭,那天晚上你聯系完白浩遠之後,你沒有馬上離開你的房間,而是一直在房間裡等著按照你的描述,那名殺手已經被通緝,而我今天,恰巧在當時的監控錄像上看到,我和白浩遠許常諾趕到酒店的時候,在酒店大門口,出現瞭那人的蹤影,恰巧與我們擦肩而過——從我們市局到豪龍酒店,足足用瞭十八分鐘,這中間足夠你逃跑的,可你卻沒有。而在那之前,你接到瞭一個不明來電,查不到號碼、查不到歸屬地和來電時的位置、甚至在通訊公司查不到當時的通話記錄,隻是在你的來電顯示上面留下瞭一個『*E5801#』的奇怪字符串;而同樣,在這通電話於你手機上留下記錄之前五分鐘,也在練勇毅的手機上留下瞭『*E5801#』的來顯,也就是說同樣的電話也給練勇毅打過,換而言之,是殺手找的練勇毅,而不是練勇毅狗急跳墻,為瞭滅口殺你而找的殺手。」我深吸瞭一口氣,追問道,「康維麟醫生,你是被什麼人威脅瞭吧?」
「威脅不威脅又怎麼樣?我這幾天總算是想明白瞭:我必然是活不成的,我不如順水推舟,幫一些人一點小忙。」
我猛地一拍案臺:「你要幫哪些人?如果那些人幹的是傷天害理的事情呢?」
「哈哈,那我管不著!隻要法庭一宣判,我馬上就會離開這個世界瞭,什麼天理,與我何幹?」
我知道自己又有些著急,問錯瞭話,對於他現在這樣的心態,跟他唱高調是沒有用的,於是我穩瞭穩自己的思路,又問道:「那你幫這樣的勢力,幫他們避免瞭許多麻煩,他們幫你什麼瞭嗎——比如,他們怎麼不幫著你減刑,至少留你一條性命?」
沒想到我的一番話,卻讓一直無精打采的康維麟,立刻像是被踩瞭尾巴一樣突然坐直瞭身子,他警惕地看瞭看正在他那側探視區門口打折瞌睡的站崗獄警,又看瞭看身邊其他正和親朋交流的犯人,臉色陰沉、目光中充滿瞭強烈探求欲,小聲對我說道:「你都知道些什麼?」
我咬瞭咬嘴唇上的死皮,看著面前的康維麟,我心想反正他已經是一個圍墻之中的將死之人,他已經一無所有瞭,我對他來說反而是棵救命稻草,於是我也壓低瞭聲音說道:「鄭耀祖在自殺之前,曾經說過自己如果被捕,死得也會很難看,莫不如從橋上跳下去摔得粉身碎骨,我今天剛得知的消息:鄭耀祖利用過自己在南港的便利,給『某些人』做過洗錢的事情;而在逮捕你的那天稍早些時間,市長成山在從一輛轎車上西下來以後,在警局門口自殺,他承認瞭自己收受賄賂的事實,再聯系起之前他兒子,三少爺成曉非的死,我就在想,是不是有人害怕成山的一些事情,被羅佳蔓通過三少爺知道瞭,於是有人逼迫三少爺自殺?然而沒想到,三少爺用自己的命也沒保住自己的爹,顯然是那些人不信任成市長。而能夠同時做到這些事情、並且對你派出殺手、並能夠要挾到你這樣一個有地位、高收入人士的,隻有一個群體:那就是『天網』!康醫生,你還有你妻子羅佳蔓的案子,雖然表面上是你們二位的一場復仇,但實際上,從這場復仇的開始,你們兩個就觸碰到瞭逆鱗。說得難聽點:我猜測,假如你沒有在最後被我發現逮捕、假如羅佳蔓不是因為得瞭絕癥,一定會有人來解決掉你們兩個,你信麼?」
聽到「天網」二字,那一瞬間康維麟仿佛被雷擊一般全身一震,接著他的目光又變得呆滯瞭起來,眼神裡帶著幾許茫然,隨即又恐懼、又不甘心地緊緊閉上眼睛,張開嘴巴,努力地喘瞭一大口氣。
「你這小子還真是聰明,要不然也不會年紀輕輕就當瞭什麼代理組長。我這幾天想明白的,就是你說的這些事情:我和美娟,不是被人欺負,就是被人利用,到頭來也隻不過是兩隻螻蟻罷瞭。」康維麟疲憊地說道,「我已經沒別的路可走瞭,你還跟我說這些幹嘛呢?」
「如果我告訴你,你還有條活路呢?」
康維麟的眼睛頓時一亮,嘴角卻向下撇瞭撇,驚訝到稍稍有些憤怒:「你在騙我麼?」
「我沒騙你。沒錯,誠然以現在的情況來看,你難逃死刑,想給你翻案更是無稽之談;但是,如果是參與『跨案件調查』呢?」
「跨案件調查?」
「對。我可以告訴你康維麟:國傢情報調查部,現正在調查關於『天網』的事情。你的第一次庭審要等到下周,但是從明天開始, F市情報局就會跟全省警察系統成立一個專案組,如果你有這個意願,我會在明天立即通過專案組向情報局申請,把你從這監獄裡移送出來,讓你作為證人配合調查——情報局什麼情況,你應該清楚的。如果那些操控你的人能夠被解決,那麼你不就是單純的自首、單純配合執法,而是『立功』;到時候別說免除死刑,就是給你減刑讓你不用在牢裡度過餘生,那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我一邊說著,一邊緊抓著話筒,另一隻手則放在衣服口袋裡,緊攥著大衣的裡子,手心裡的汗水,在流淌出來之後,甚至都有可能立刻結霜;我能從左下頜出的一條動脈血管那裡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同時連呼吸的時候,我都會忍不住的顫抖——我又一次地對自己毫不確定的事情孤註一擲,而這種手腳冰涼、腎上腺素飆升的感覺,似乎又有些讓人上癮。
康維麟摘下眼鏡,揉著自己的睛明穴,緩瞭口氣後,對我壓低瞭聲音,幾句話一嘆息地說道:「『天網』的傳說我聽過,事實上我相信在這個城市裡,能混到跟我同樣位置的人們,都多少會聽過關於他們的種種傳說……唉,但我並不相信那些事情,我甚至都懷疑這個組織根本就跟『共濟會』一樣,是編故事、是陰謀論……呼……可我確實被人找上過,就在你所說的,我被殺手襲擊的那天。」
接著,康維麟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都吐給瞭我:
事情還要回到那天晚上,在設計師Spring Chen和演藝經紀人林夢萌在F市被捕後。康維麟當天晚上在酒店裡,看到瞭電視上對沈量才的臨時記者招待會直播,康維麟知道,如果陳春和林夢萌被捕,那麼很快警方就會推論出下一個嫌疑人就是自己的學生練勇毅,那麼他的整個計劃就徹底圓滿瞭。按照計劃,他本來就在那一刻就準備離開 F市,並且已經準備好瞭渠道,先坐大巴去Q市,然後從Q市乘車到金阿林,再從金阿林乘國際列車去莫斯科,從醫並執教這麼多年,他在俄國和東歐、北歐都有不少的朋友,他自己的俄語和芬蘭語也不錯。
可就在他剛準備動身的時候,他接到瞭那個來顯為「*E5801#」的電話,電話那頭的人還用瞭變聲器:
「康維麟醫生,想走是吧?」
「你是誰?你看得到我?」康維麟問道。他知道自己被人監視瞭。
但那人並不回答,而是自顧自地對他說道:「你的復仇計劃很高明,我們也很同情你妻子羅美娟的遭遇。隻是,你和你的亡妻,真的惹錯瞭人。」
「你們想怎麼樣?」
「當然是按照我說的做:等下我掛斷電話之後,你立刻打電話給現在偵辦你亡妻案件的那位白警官,他的電話號碼,應該在你手提電腦包最外層的名片袋裡。你把電話打給他後,你就說有人要殺你——如果你不這麼做,那我可以保證,你沒辦法活過今晚。」
「誰要殺我?」
「你別著急,再等等殺手就到瞭,他現在在路上,」那個聲音輕蔑地說道,「當然,是我們派過去的。」
「你們……」
「不過你放心,他是受到過專業訓練的,他不會真的殺瞭你,隻是讓你受點皮肉傷、出點血、再昏迷一會兒,配合我們演一出戲——做瞭這麼多年的醫生,你該不會怕疼吧?」
康維麟悶瞭口氣:「然後呢?」
「然後,你應該就會被送到醫院搶救、輸點血、睡一覺;等你醒瞭,警方會找你問話,到時候你就把所有的事情,完全都往你的好學生練勇毅身上引,當然,如果他們已經開始懷疑練勇毅瞭,你就順著他們的話往上說,他們怎麼問,你就怎麼說,明白嗎?在那之後,你願意去哪就去哪,我們不會再幹涉。」
康維麟在這個時候,不禁猶豫瞭,因為在他的本來設計中,如果再次遭遇警察的話,他應該一口咬定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的;刻意地把所有事情都往練勇毅身上推,反而可能引起警方的懷疑——在我聽來也的確,如果他那時候表現得無辜一些、無知一些,我還真興許不會懷疑到他。
「按照你所說的去做,如果我暴露瞭自己怎麼辦?」康維麟留瞭個心眼。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們也會保全你的性命的,算是你對這次合作的獎勵;但有三個前提:第一,你必須按照我剛才說的去做;第二,你不可以把這通電話透露給別人,更不能透露給警方;第三,你亡妻羅佳蔓跟你說過的,關於被她威脅、被你栽贓的那些人的事情,你要爛在肚子裡,一個字都不許跟別人提!你能做到,那麼即便是你將來被人抓瞭、要被正法,我們也可以幫你免去一死;但是,如果你不遵守規則,別說你會死得很難看,你的亡妻也會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寧!康醫生,你可想好瞭。」
聽瞭這番恐嚇,康維麟不得不答應;但就在自己準備答應的時候,電話那邊卻主動掛瞭。康維麟不敢懈怠,立刻給白浩遠打瞭電話——沒錯,之前白浩遠給康維麟留的電話號碼,正好放在手提電腦包的名片袋裡。隻不過,他在給白浩遠打完電話之後,內心就陷入瞭掙紮,一方面他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正被人關註著,對方對自己的恐嚇言猶在耳,另一方面,求生的欲望卻想讓他嘗試一下,看看自己究竟會不會跑掉,尤其是這種讓自己等著被人宰割的煎熬,實在讓他度日如年。
猶豫再三,他還是決定逃跑,但就在他打開房門的那一刻,那名殺手也正巧剛剛走到他的房門前。
「康醫生是吧?得罪瞭。」
隨即那人推著自己的身體往套房裡進,到瞭窗邊,便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不過的確,就像神秘電話裡那個聲音說的,刺在自己身上的每一刀,都是有一定預判和測量的,康維麟不敢吭聲,也就隻好任其在自己身上擺弄著刀刃。
「還真就得是知識分子,康醫生,你是我遇到過的最配合的。打攪瞭。」那名殺手在康維麟的身上捅瞭一遍之後,還禮貌地對他道瞭個別,然後抬手照著康維麟的後腦,便將他打暈。
後來,康維麟便按照那個神秘電話的吩咐做瞭那些事,但他發現,自己仍然被警方懷疑、還被安排瞭幾個制服警看守在病房周圍,因此,他便立刻找瞭個機會逃離,但隨即他便意識到,自己以當時的狀態想逃也逃不瞭多遠,而且就算是真的能走,一想起羅佳蔓來,他又對這座城市萬般地不舍。那天晚上,他確實很茫然也很灰心,無奈之下,隻好逃到瞭羅佳蔓的別墅裡,坐等被捕。
再後來,他又想起那個神秘電話對自己說的,「他們的人」會保全自己性命,於是他又燃起瞭一絲對生的渴望,隻不過兩天過去,康維麟從市局的拘留室到現在的大西監獄,康維麟並沒有發現任何有人要保全營救自己的蛛絲馬跡,短短兩天,康維麟卻在監獄裡,卻沒少受到那些牢頭獄霸的欺負。
在這些欺負和絕望裡,康維麟慢慢地想到瞭一件事:那個神秘電話要求自己把所有事情都往練勇毅身上推,會不會是那神秘電話是故意要自己暴露在警方面前呢?
旋即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而之後,康維麟終於明白自己被耍瞭:
他知道自己學生現在在為隆達集團投資的私立醫院工作,他也當然清楚練勇毅曾經為富傢人妻千金整容、結果出瞭人命的事情,而在這之間的那些日子,練勇毅的狀態經常是見首不見尾,但其中的某一年,正好趕上醫科大學的整十周年校慶,那天康維麟做東請瞭自己的那些學生聚會,那次練勇毅也去瞭。席間大傢都喝醉瞭,在酒桌上,康維麟借著酒勁,說瞭一番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是惡俗玩笑的話:
「告訴你們這幫大老爺們兒,你們一個個的少他媽跟我面前裝逼扯犢子!都在我面前牛逼啥啊?去年那個曹廣曜牛逼不牛逼?嘿嘿,被我弄成人妖瞭哈哈哈,現在那身材、那騷樣、那胸那屁股,他現在比女人還美……告你們,給哥們兒惹急眼瞭,我把你們全都隆胸整臉、打上雌激素,讓你們去給別人嗦楞雞巴賣屁股去!敬愛的女同學們,你們也聽好啊,你們傢老公園、男朋友的,要是不聽話的、你看不順眼的,也給我發過來,呵呵,正他媽缺貨呢!」
後來那天晚上,練勇毅喝得酩酊大醉,走起路來離棱歪斜的,卻還說要帶著所有人、無論男女,都去「喜無岸」享受「酒池肉林」,但當時還是被其他人背上車送回瞭傢。再那之後,每次康維麟或者其他當初的同學問起練勇毅,他怎麼去給人做變性手術的事情,他總否認說自己那天說瞭胡話。
——一直到羅佳蔓後來,在練勇毅的傢裡,無意間發現瞭一個檔案夾:那上面,全都是練勇毅曾經參與過的幫人做變性手術和準變性手術的資料,並且那些人還被一群身份不明的人弄到瞭某個類似俱樂部的地方,培訓洗腦成瞭性奴。羅佳蔓連忙用自己的手機拍下瞭幾頁,然後查瞭那些人的姓名,對比瞭一下照片,才發現,那些被實施瞭準變性手術的患者,竟然全都是外省有前科的殺人犯、毒販……
我覺得我一時間都忘瞭呼吸,但隨後還是咽瞭口唾沫:「所以,羅佳蔓用以威脅練勇毅的,不是他當年意欲迷奸、結果搞出人命的事情?」
「我的小何警官,與這個事情相關的東西,應該早就被銷毀瞭。美娟即便知道,也隻是從練勇毅的日記、相片或者其他渠道得知的,可能會具有法律效力,但是用來要挾他,可能都撓不到他一點皮毛。隻有這種要命的事情,才會讓我那好學生知道疼。」
「所以,羅佳蔓發現的那些資料中,也有陳春的?」
「對。陳春原名叫陳立雄,R省L縣人,高中時候,因為跟同學發生口角,於是晚上翻墻到瞭對方傢裡,殺瞭對方一傢五口,還強奸瞭他同學的妹妹,並且對其母進行瞭奸屍;後半夜又去瞭那同學的女友傢裡,同樣是先奸後殺的套路——這些也都是我在網上查到的新聞,隻不過新聞上說,陳立雄已經被執行瞭死刑。」
那照這樣說來,「喜無岸」的背後,很可能就是這個「天網」瞭——因為也隻有這樣的組織這樣的力量,才能把那些命案累累的殺手們、殺人犯和毒販們歸攏到一起,采用各種極端的手段,把他們從男人調教成女人,並為這個組織斂財。
而羅佳蔓用以要挾逼迫陳春的東西,自然也是她的真實身份。隻是我又些在一起,檢察院的蕭叡齡在那天非要把她帶走,還說她是自己的線人——難不成,蕭叡齡他們的偵查監督處也在調查「天網」?公子啊,你究竟是敵是友?
至於林夢萌,她其實也沒完全說瞭真話,事實上據康維麟所知,南港洪興會的那三位,駱先生、范先生和現任龍頭「青城佬」,他們每一個,在原先那位溫先生在世的時候,都偷偷上過林夢萌的床,幫規是幫規,但是面對溫香軟玉、媚肉生香,他們不見得會對林夢萌怎樣;真正要她命的,是她當初和鄭耀祖曾經幫著 Y省的高官做瞭一件事:簡單來說,就是以鄭耀祖的名義在南港註冊一個房產中介公司,然後以中介公司的名義,買入林夢萌那些「一次性」模特演藝公司的股權,並馬上轉手買給與 Y省高官有聯系的小型金融公司;再然後,鄭耀祖拿著售賣股權賺來的這些錢去投資南港的房地產,用從房地產投資中賺到的錢,再從Y 省那些小型金融公司手中贖回那些股權——這樣一來,林夢萌的經紀公司水漲船高,剩下的兩方又都有錢賺。
「那位高官是誰?」
當然,在我心裡還有很多疑問:比如成山在其中又參與瞭多少;那個「 Y省高官」又是誰;這件事情,又跟「天網」有多少聯系。
然而,就在這時,探視的規定時間到瞭。
我意猶未盡地看瞭看墻上的時間,又看瞭看走到瞭康維麟身後的那名獄警。
康維麟也有些不舍地看瞭看手中的話筒,皺著眉頭咬著牙對我說道:「你放心,如果你能盡快做到你該努力的事情的話,我相信有些想要的東西,你早晚會得到的。我在裡面會等著你的,『侄子』。」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老叔。別跟別人說你見過我。」
「我心裡有數。」
從監獄中離開後,我立刻給白浩遠打瞭個電話,隻跟他反映瞭一下康維麟在監獄裡被牢頭獄霸欺負的事情,要求他以市局重案一組的名義通知大西監獄,暫時給康維麟關押到禁閉間,但提供最好的硬件設施,並保障其健康與安全。
雖說聯合專案組明天才會正式成立,但我把車子開在高速路上的時候,我越想越覺得事不宜遲。此刻已經是4:53,我便連忙把車子直朝著情報局的門口開瞭過去。
從大西監獄開車到情報局正好一個小時,到瞭樓門口,我便立刻拿起手機給夏雪平打電話,正巧看見她跟周荻一前一後地從樓裡出來,我心中剛微微生出一種怪誕的思緒,夏雪平正好拿起手機撥通瞭我的電話,那種思緒便隨著用梁靜茹那首溫婉的《絲路》設置電話鈴聲,還有在夏雪平一抬頭看到瞭我的車子之後那種喜出望外的笑容,而瞬間消失瞭。
於是,我也趕忙下瞭車,對她招瞭招手。
此刻的周荻,正好朝著情報局對面的那傢羅森,走到我的身邊。他一見我下瞭車,先是一愣,然後對我點點頭,招瞭招手,動瞭動僵硬的臉部肌肉對我微笑著打瞭聲招呼:「秋巖,來瞭啊。」
看他先對我打瞭聲招呼,而昨天夏雪平又幫著他帶話說他為之前對我的態度表示抱歉、明天還要請我吃飯,當著夏雪平、以及身後不斷走出來的情報處、調查課的同事的面前,我也不能太不懂事,於是我也沖他點瞭點頭:「嗯。聽雪平說,明天你要帶嫂子來,一起請我倆?」
「嗯。」他聽到「嫂子」這個詞後,有些勉強地笑瞭出來,「其實她一直說想單獨請一下雪……請一下夏警官,正好你之前也提議,正好就一起瞭。」
「哦,那挺好啊。地方定在哪呢?」
「『盛世皇朝』怎麼樣?地方有格調,味道也不錯;我傢那位,嘴巴也挑,還比較喜歡吃傳統一點的菜。」說起後半句,關於「我傢那位」的時候,周荻的眼中明顯透著一股無奈的勁兒——提起自己老婆的時候就這眼神的,這對於一個剛結婚的男人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
可我並不在意那個,我依舊對他半諷半侃地說道:「行啊,『盛世皇朝』,好地方!京城風味、東北燉,山珍海味、八大碗!反正你周師兄做東,去哪吃還不是得你定麼?就算你帶我和雪平去路邊攤吃五毛錢三根的麻辣串,呵呵,我也得認不是麼?」
「聊吃的吶?。」夏雪平走到瞭我身邊,看著我笑瞭笑,接著又轉向對著周荻說道:「你不是買吃的麼,趕緊去吧。我跟秋巖說幾句話。」
「那行,我先去排隊,幫你占個位置。」周荻說完轉身就走瞭。
我詫異地看瞭看夏雪平:「怎麼?你讓他給你買晚餐?你不回傢跟我吃嗎……」
「唉,臨時加班,估計十二點以前是回不去咯!怎麼,又要吃醋呀?」接著夏雪平推瞭推我的肩膀,「上車跟你說吧。」
於是我幫她拉開副駕駛的門,等她上瞭車後我又從另一側坐進車裡,等我坐好之後,她立刻把我的手拉到她的手裡,放在操控桿出與我十指緊扣。從大樓裡走出來的探員不少,但我倆牽著的手卻並不會被他們看到。夏雪平微笑著沒說話,安靜地歇瞭一會兒,她握著我的手,勞累地把身體靠在座椅上,我又幫著她調低瞭椅背,升高瞭座椅溫度。
休息瞭片刻,夏雪平才開口:「都是因為要成立這個聯合專案組,今晚才要連夜加班。剛才從中央警察部和國傢情報調查部的特派員都已經到瞭,稍等一會,咱們省廳的聶仕銘廳長也要來,等一下會集體開個準備會議,然後要做的準備工作還很多。」夏雪平又擔心地看瞭看我,攥緊瞭我的手,「另外,我隱約聽到嶽凌音跟那兩個特派員商量事情的時候說的話:好像明後天,專案組剛成立就會有個大任務,貌似好像是因為怕國情部這邊泄密的事情,需要有 F市本地警察系統的人執行,搞不好,這事兒得攤你身上。」
「攤我身上就攤我身上,我不怕。國情部對付的人,還能是什麼樣?天網的人又能是什麼樣?大傢不都一個腦袋、四條腿麼?還能是三頭六臂怎的?」
夏雪平看著我,忍俊不禁:「得瞭吧,那個人能長四條腿啊?我看也就你長瞭四條腿吧!」
「你不也是麼,冷血孤狼?嘿嘿!我是小狼崽,當然長瞭四條腿呀!」我故意逗她笑道。
「沒正經!你是白癡嗎!反正你不許掉以輕心,不許出事兒,知道不知道?」
「哎呀,知道啦!『 F市第一女刑警』最擔心的那個人就是我何秋巖!——嘻嘻,好久都沒聽你叫我『白癡』瞭!」
「哼!罵你你還嘚瑟!」
「嘿嘿,聽你罵我我開心唄!」我笑瞭笑,又疑惑地想起另一個人,然後對夏雪平問道:「話說,這次開會,聶仕銘會出席,那胡敬魴那個老傢夥呢,他不來麼?」
「胡敬魴和聶仕銘,他們是分派系的,你知道吧?」
我點瞭點頭。
夏雪平繼續解釋道:「這次首都那邊牽頭策劃這個聯合專案組的人,也是聶仕銘這邊的。」
「呵呵,他喵的!又是『考學派』和『警專幫』的那點破事兒!」我笑罵道。
「不僅如此,胡敬魴在 Y省的所作所為,上面也都清楚。我不願意跟他時時刻刻都錙銖必較,就是因為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會有人治他。」
說到這,她又用手指像彈琴一樣在我手背上的血管與骨骼棱角上面輕輕撫弄著:「專案組組長是嶽凌音,我和周荻都是副組長,從今晚開始,要忙的事情就更多瞭。小混蛋,從明天起周荻也是你的上司瞭,媽媽知道你因為我對他有什麼誤會,但我還是希望你,能顧全大局、為瞭共同對付我們那些敵人,能盡量跟他和睦相處,好不好?」
「嗯……我知道瞭,類似的話你最近天天說。本來咱倆之間就該是你說什麼我聽什麼,我難道還能違背女王大人的命令不成?」我無奈地嘆著氣,酸溜溜地說道:「誰讓我的女王大人是個大美女、有這麼傑出優秀呢?我吃醋那不是正常麼?」
「喲喲喲!損別人的時候還變著法的誇自己女朋友呢,你這跟誰學的?」夏雪平看瞭看我,輕笑著伸出食指,在我的鼻尖上刮瞭一下,又對我說道:「你要是真看他不順眼,那你以後就別去理他、不跟他一般見識不就好瞭?」
我側目看著她,情難自已地嘴角上揚,並對她肯定地點瞭點頭。
「那沒什麼事情,我就去買晚餐瞭。你和美茵要好好吃飯。」
「你等一下,」我連忙拉住瞭夏雪平的手,「我還有個正事兒要跟你說……」緊接著,我便把自己從康維麟那裡得知的所有消息告訴瞭夏雪平,並對她說道:「……這個康維麟那兒,我已經以咱們市局重案一組的名義,要求大西監獄把他關到禁閉室裡保護起來瞭,但問題是如果天網這幫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那麼多死刑犯從外地搞出來,給他們變性、再調教成性工具,那搞不好在咱們 F市這邊更是如此,他們想去監獄裡弄走一個人、或者弄死一個人,那都是探囊取物一樣方便。而且我已經答應康維麟,如果他配合的話,給他按照『立功』情節處理,所以我就在想,你能不能馬上把這件事告訴嶽凌音,讓情報調查局的人立刻把這康醫生轉移?就現在這種條件,讓這幫探員們找地方把他看起來,甚至送到軍隊、軍事監獄去,都比在大西監獄安全。」
「他說的東西如果屬實又準確,那我們現在真的需要有這麼個人來配合調查……」夏雪平一時間也有點苦惱,她對解釋道,「可你要知道情報調查局想從警察工作口這兒把人轉出去,這裡面的文件手續什麼的麻煩得很……嘖,這就是情報局不如安保局的地方。」
「不是中央警察部和情報調查部的特派員都來瞭嗎?你跟嶽大嬸能不能在他們這兒想想辦法?」
夏雪平來不及多想,連忙點瞭點頭:「這倒是個門路!行,我不跟你多說瞭,事關重大,我得馬上去跟凌音商量。你快回傢吧!」
「嗯。還有個事,我電話又被網監處監聽瞭。徐遠之前一直沒讓他們恢復監聽,但前一段時間沈量才那傢夥又挑的事情,他好像還拿瞭一紙公文。」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夏雪平緊張地皺起眉毛,「沈量才這一段時間,好像有點不正常。」
「呵呵,他可不是不正常麼!但他拿瞭公文,搞不好也是因為我向上匯報 J縣的短處捅瞭婁子,省廳有人想教訓教訓我唄;也說不定是有人在想從我這兒對付你。反正,這事兒是我那個朋友白鐵心告訴我的,他幫著我倆銷毀瞭不少記錄。隻是,以後咱倆有些事情,不能打電話說瞭。」
「我知道瞭。其實我最近也一直在擔心這件事。」夏雪平溫柔地看著我,再次緊緊握住我的手,「沒關系,我跟小混蛋在一起,又不差這幾通電話,對吧?」
我笑著對她點瞭點頭
「晚上如果我能早點忙完,我會趕回去的;但如果我回不去的話,你別忘瞭明天帶上你的警服。」
「我知道瞭,不會忘的;你也……欸?」我正說著,她開瞭門就匆忙地下瞭車,我都來不及跟她道別。
我正無奈地低頭嘆氣,副駕駛側的車門又打開瞭,她前後左右看看,猛地捧起我的臉頰,對著我的嘴巴用力吻瞭一口,並伸出舌頭在我的口腔與舌尖處刮瞭一圈,接著溫柔地沖我笑瞭笑,才再次下車離開,直接朝著樓上跑去。
我陷入瞭幾秒鐘甜蜜,又突然反應過來她並沒去買晚飯,我隻好調頭開到那傢羅森找周荻去,然而,這傢夥的身影我也沒看到,——沒想到我當初如此崇拜的一個人,居然也挺不著調的。不過我倒是被一個嶽凌音手下的一個少校認瞭出來,我隻好排隊幫著夏雪平買瞭一份醬油湯底的魔芋面和兩份芹菜牛肉包,讓那名少校幫著給夏雪平帶瞭回去,自己又一口氣買瞭五份便當,兩份歸我,一份歸美茵,剩下留兩份當做我和小壞丫頭晚上嘴饞時候的宵夜。
從店裡出來上車的時候,在街角我看到瞭一輛熟悉的 Mini-Cooper,車子裡面,似乎有一個很熟悉的倩影,在與另一個如木石一般無動於衷的男人說笑,並給他嘴裡喂著吃的。
我卻也並沒在意,隻準備去接美茵那丫頭回傢;但是車開到半路,美茵又給我打瞭電話:果不其然,她又被隋瓊嵐叫出去吃飯瞭,所以也不用我去接她。據她講,本來作陪的還有狄傢那父子倆,但被美茵一鬧騰,狄傢爺倆隻能撤退。我知道,隋瓊嵐這麼安排,就是想讓美茵去和那個狄瑞珅談戀愛,其實我現在還挺希望美茵能夠找個好男生,並且可以趁早解決她的終身大事,畢竟就我、夏雪平,跟她,外加現在在外地的老爸,咱們四個現在這種古希臘悲劇式的關系,在一起相處必然會覺得尷尬,可美茵畢竟是我的妹妹,還是自從夏雪平走後,在這十年間每天晚上跟她光著身子、探尋青春期男女身體奧秘、摟在一起睡出來的感情,想著要她嫁出去,我還真有些不舍。
何況那個狄傢父子的形象,越想越不像好人……
仔細回想一下那天晚上從那餐廳離開時候的場面,我這姨媽似乎跟這爺倆的關系,好像也不大一般;倒也有可能是西歐那邊人開放,在一起相處時候的禮儀比較熱情,但是隋瓊嵐對那狄瑞珅的態度,是不是有點太熱情瞭呢?
關鍵是,這小子看夏雪平時候的眼神也不正常!——去他媽的,我真是越想越覺得,不能讓美茵與這個公子哥發生什麼關系,否則可真不知道,萬一讓這麼個山中狼相外露的臭小子當瞭我的妹夫,這個傢會出現什麼問題——我早晚得找機會,跟隋瓊嵐好好聊一聊!
不過那至少也是明天之後的事情瞭,今天這無聊又忙碌的一天,總算過去瞭。
回到傢中吃瞭飯,又看瞭一會兒電視:這一時間段內全國的電視節目都讓人心煩,因為全國上下的省級電視臺,都在滾動播出著自己省內第一輪競選辯論,對於政治一點興趣都沒有的我,覺得這樣的直播冗長而乏味,於是我隻看瞭一會兒,便關瞭電視準備洗澡。就在我上樓拿換洗衣服的時候,我看到衣櫃裡正擺放著一支手機自拍三腳架,一股邪淫與玩樂之意瞬間躥上心頭:嘿嘿!幹嘛不利用這個機會,給夏雪平錄一點「有意思」的東西呢?
之前夏雪平跟我承認過一件事:她自己獨居的這幾年,偶爾在晚上也會幻想,我手淫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她對其他男人的手淫模樣並沒有任何興趣,但平時在局裡的時候,每次路過或者坐在食堂裡吃飯,偶爾會聽到那些上瞭歲數、傢裡又有兒子的女人們聊自傢孩子「青春期躁動」的種種故事,而在聽過那些碎嘴的女人的談話之後,她理所當然地認為,現在的小男孩,都會在剛剛發育的時候偷媽媽的內衣內來褻玩,並套在陰莖上自瀆,於是她也順理成章地會去猜想,我在這個她已經離開的傢裡,會不會偷用美茵的內衣內褲;如果她沒離開的話,那麼我會不會在她的貼身衣物上留下痕跡——畢竟,在我更小一點的時候剛剛會遺精的那陣子,每天晚上都纏著她睡的我,已經用那清澈的初精在她的手臂和肚皮上做瞭不少記號。起初她也覺得,自己會突然產生這種想法實在是不可容忍、不可原諒,但久而久之,這種羞恥的想法卻成瞭對我的掛念與愧疚,她甚至在心底逐漸產生瞭一種「身為媽媽,沒給秋巖機會讓他在我胸罩和三角褲上坐那種『小臟事兒』,真是對不起他」的念頭,她把這種每一個其他的傢庭中母親避之不及的齷齪,當成瞭自己內心的缺失、生命中的遺憾;久而久之,這種念頭,又隨著她被段捷暗地裡下瞭「生死果」,以及與我的重逢,成為瞭一種讓她每天都在理智與情欲之中掙紮的催情劑。
因此在上個月那段甜蜜的時光裡,我每天都會手淫給她看,她也會很渴望又很溫柔地幫著我動手擼,她會覺得,眼前這個自己生養出的、與自己有直接血緣關系的小男孩,自慰時候的樣子很美妙;而每次在看過那一滴滴乳白色的液體如同熔巖一般噴湧而出之後,她的神秘寶穴,都會濕成一片汪洋。在這個時候,如果我再乖巧地叫她一聲「媽媽」,她必然會意亂情迷到話都說不出來、唯有以濕吻報還。
於是,我決定用自己的手機,給她錄下一段洗澡時候的自慰視頻,並找機會通過電腦轉存到她的手機上;而今天我也決定,就在她的臥室裡面那個衛生間裡洗,這樣也方便我從衣櫃裡翻出她的內衣。
我把洗澡水在浴缸中放好,然後把手機鏡頭調好角度,然後故意在鏡頭前錄瞭一段脫衣舞,同時口中也一遍遍地誘惑著呢喃著她的名字和我對她的愛稱:「嗯……媽媽……夏雪平……媽媽老婆……喜歡我的身體嗎?……嗯哼!兒子的腹肌還可以吧?嘿嘿!……胸肌呢?一天天還總是埋怨我喜歡擺弄你的乳房……就是喜歡玩媽媽老婆的奶子!你吃兒子乳頭的時候也不少啊……兒子的屁股怎麼樣?在男生裡算結實的吧?每天晚上,小混蛋我就是抬著這樣的屁股,用力在媽媽你的雙腿之間用力肏夏雪平大人的美屄的!嘿嘿,夏雪平大人的美騷屄……嘻嘻……聽瞭這個詞是不是又想打我瞭呀?——嘻嘻!媽媽的美騷屄……就是喜歡媽媽的美騷屄……媽媽老婆聽到這個詞,不是覺得難聽,而是因為小穴流水瞭吧?嘿嘿……看看兒子的陰莖……或者說,兒子的雞巴!嘿嘿嘿!反正你現在不在傢,我就要說這個詞——怎麼樣,兒子老公的雞巴大不大呀?是不是紅得像一條燒火鐵棍一樣呀?嘻嘻,媽媽老婆夏雪平大人,小混蛋就是要逗你!」
錄完這一通十三招,我立刻趁著情緒,馬上跑出衛生間去,打開瞭夏雪平的衣櫃通翻找,正巧一下子找到瞭那一套熟悉的紫羅蘭蕾絲三角褲與貝殼杯內衣,一著急,還把她平時穿的兩雙灰色棉襪從衣堆裡帶瞭出來,掉在瞭地上,我連忙蹲下去撿。
這一蹲下,原本精蟲上腦、淫欲熾熱的我,情緒瞬間被打斷瞭,因為我在床下看到瞭兩樣東西:
其中一個,是放在防塵套中的一隻飛機杯,而且還是有減噪功能的、可以在內部自動抽插扭動的電動飛機杯,杯底還鐫刻著型號:「 005-熟女徐娘型」。
——我隻能說,夏雪平大人,你對你自己的身體還真是不瞭解,她難道就不知道在她的蜜穴深處,有一條會充血的、如同舌頭一樣的海綿體肉芽麼?看來她真的沒騙我,她真的不太會自慰,就算有需要瞭,也真的隻不過是刺激陰蒂和夾腿而已;而且她也還真是有些自卑啊……我知道這個情趣品牌,甚至在專二實習的時候,在 D港參與過成人博覽會的秩序維持工作,因此摸過這傢廠商生產的飛機杯的所有型號的倒膜樣品,如果非要說哪個型號跟夏雪平的膣腔相當,那也是「 002號-青春淑女型」、至少也得是「003號-少婦白領型」才對。
而另一個,則就有些匪夷所思瞭,它是一隻粉紅色黑金屬框的皮箱子,上面還帶著金屬密碼鎖。
我立刻把箱子拎起來,聽著裡面呤呤啷啷的聲響,說明裡面是放著東西的,而且還不少。隻是這隻皮箱子,我之前沒在夏雪平的單身公寓裡見過,不大像夏雪平的東西;看它的顏色和造型,應該是屬於小女生的東西,曾經在這住過的陳月芳也被排除瞭;隻是看這質地,應該不像是新物件,所以我猜,這皮箱子也不是美茵的……
——不對,難道是夏雪平剛從老宅裡帶回來的?
——是啦!我想起來,她跟我說過自己小時候的好多東西還留在老宅裡,這應該是她上警校之前的東西!
那她為什麼跟我說,自己跟嶽凌音從老宅裡什麼都沒帶出來呢?她為什麼要對我說謊?
在看看上面的密碼鎖就更厲害瞭,我之前還真沒見過這種:在密碼鎖撥號處的下方,還帶著一個被金屬片隔著的鎖孔。我隨便撥動瞭一下撥號輪,隨著撥號輪的轉動,鎖孔裡面遮擋的那個金屬片,也在跟著轉動——看樣子,應該是中間還有一個軸承和齒輪在隨著撥號輪的運動,擰動金屬片,而隻有密碼正確的時候,鑰匙孔才會被展露出來,換句話說,就算知道瞭密碼,沒有鑰匙,這隻包瞭鐵皮的皮箱子也沒辦法打開。
難道這裡面藏著她小時候的什麼秘密嗎?
我想瞭想,試著用她之前住單身公寓時候的門鎖密碼,轉瞭一下撥號輪:817 ……
然而擋著匙孔的金屬片雖然也在轉動,但並沒有把匙孔通開;
我又拿她的生日試瞭一下: 111……當然如果拿她的生日當密碼,也是有點過於簡單瞭哈。
果然,111也不行……
那密碼會是什麼呢?
「哈咻!」
冷不防一個噴嚏,打得我頭昏眼花,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光著身子,在臥室裡站瞭二十多分鐘。反正一時半刻猜不到箱子的密碼,手上也沒有鑰匙,我也就不在這上浪費時間瞭。我小心翼翼地把撥號輪轉回到「000」 的狀態,然後提著夏雪平的那一套內衣進瞭浴室。
第二天早上,我還是在赤裸著上半身的夏雪平的懷裡醒來、按掉鬧鐘的。夏雪平大概是半夜兩點半才到傢的。
她聽到瞭鬧鐘的聲音也揉瞭揉眼睛,然後在我的側腰上猛掐瞭一通,弄得我又痛又癢,我本想叫停,她卻不給我任何說話的機會,瞪圓瞭眼睛在我的癢癢肉上繼續連戳帶掐,一個勁地呢喃著:「小混蛋、臭小混蛋,錯沒錯?錯沒錯!」我便立刻明白,她顯然是看到瞭洗手盆中,那套沾滿瞭我精液的深紫色文胸內褲;我並不會就此投降,又在床上跟她相互對戳著各自的敏感區和癢癢肉鬧瞭一陣,但最終還是我敗下陣來,畢竟我身上容易覺得癢的地方比較多。
鬧夠瞭也笑夠瞭,我倆便一起洗漱、一起換瞭衣服,一起從臥室裡走出、正準備到廚房一起弄點早餐,且還沒來得及決定誰去叫美茵起床的時候,全身穿戴好的美茵已經打開瞭傢門——而隋瓊嵐跟自己的那個女司機兼助理,正站在我傢門口。在開門的一剎那,我和夏雪平一起從一間臥室裡走出來的情形,被她看瞭個完全。
「美茵,這麼早就去學校?吃飯瞭嗎?」我完全陷入瞭被動的尷尬,一個字也沒說出口;而夏雪平卻果斷地對美茵問道,並且目光中帶著幾許防備地看著隋瓊嵐。
「媽媽早安,臭哥哥早安……」站在夏雪平與隋瓊嵐之間的美茵,顯得有點萎靡不振,鬱鬱寡歡。
「哦,你們早!」與夏雪平和何美茵的嗓音比起來,隋瓊嵐的說話聲則亮堂多瞭,而且欣喜中帶著一種很理直氣壯的架勢,「我昨晚就跟美茵說好的,我要帶她去吃粵州早茶——呵呵,沒想到在 F市這地方,還有『鳳翊樓』這麼高級的南粵茶樓,這也真是不容易!」說著,隋瓊嵐很親昵地拉起美茵的小手,「走吧,姑媽帶你去吃好吃的,那兒的蟹粉湯包和海參雲吞味道最好瞭;卻也不知道在 Y省這地方,能不能吃到正宗的……」朝著外面走瞭兩步,隋瓊嵐才又回過頭看瞭看我和夏雪平,猶豫片刻方才問道:「夏警官,何警官,要不要一起啊?這陣子澳角的名廚伍司徒正巧在『鳳翊樓』,我跟他很熟的!在 F市這種地方可能一輩子都吃不到他做的南港風味和葡國料理,一起過來嘗一嘗啊?」
夏雪平聽到隋瓊嵐把話說到一半,就進瞭廚房,我看得出來她也不是很喜歡這個女人,於是我對夏雪平問都沒問,就對隋瓊嵐說道:「謝謝姑媽瞭,您帶美茵去吧,我和我媽吃點粗茶淡飯就好,咱們倆馬上還有事,著急去上班。等有時間的,我想約您好好聊聊。」
我說完最後一句話,美茵立刻睜大瞭眼睛,期待中又帶著一絲驚惶無措;隋瓊嵐瞥瞭一眼美茵的臉龐,把她拉到瞭自己身邊,又對我笑瞭笑:「好說,我不是給過你我的名片瞭麼?等有機會,你給我打電話就好。」
於是早餐又隻剩下我和夏雪平,不過我倒也樂得自在;隻是似乎是因為隋瓊嵐的緣故,吃飯的時候,夏雪平偶然間會流露出稍顯失落的情緒,但我在問起來以後,她卻僅僅是對我微笑著,搖瞭搖頭,但並不加以解釋。
吃過早飯,我又跟夏雪平分別坐上自己的車子去上班——我要是有一把可以控制時間的遙控器該多好?我是真的舍不得夏雪平,我是真的想快點略過這無聊的一上午,直接快進到中午飯後,我坐到情報局情報一處的辦公室裡開會的時間,我甚至摟著她的胳膊,胡亂掰扯出一個餿主意:用拖掛鏈把她的車子連到我的車子後面,我拖著她的車先送她到情報局,然後我再去市警察局上班。她笑著捏捏我的鼻子,在我耳邊輕咬著兩下,笑著怨瞭一句「這小混蛋還真是個粘人精」,又拽著我的手,讓我伸進衣領中,隔著胸罩撫摸瞭一會兒她的雙峰,同時又送上瞭一個差不多三分鐘的濕吻,才把我哄得心滿意足。
我的車子前腳剛開進市局大院,後腳這邊正看到白浩遠牽著胡佳期的手,甜蜜地並肩走進大樓。兩個人看見我在停車,還透著前擋玻璃往車裡沖我打著招呼。看樣子,這倆人算是沒事瞭。
而在大樓的西側角落處,小 C正在跟那個林霜晗正談論著什麼。第一次看見林霜晗的時候,因為網監處沒有開燈,所以我並沒有註意到她的身高,但沒想到站在這陽光明媚的室外之後,我才發現這女孩可能身高將就著不過 160,在差不多 170-172的吳小曦面前,她就像一隻面對著孔雀的麻雀幼雛,又想站在柳樹身前隨風飄搖的小野菊,在旁人看來,怎麼看怎麼都會覺得,小 C會隨時把這個相貌清秀、長著一雙如星星般的眼睛的小蘿莉給欺負哭。但就在我停車、並收拾著自己隨身物品的這一會兒,我卻從那雙小蘿莉的星光眼睛之中,看到瞭咄咄逼人,她笑起來的時候,也是十分得意又不屑的;小 C雖然一直在說話,但她的姿態中看上去盡管歇斯底裡,但舉手投足間,卻帶著一股無可奈何的抓狂,並且還有些乞求的意思。
果不其然,最終還是那個林霜晗沖著小 C點瞭點頭,明顯是她做瞭什麼施舍般的妥協一樣,然後大搖大擺地從小C身邊走開,留下小C一個人靠著墻低著頭。
今天這林霜晗,依舊穿著那條從小腹下方順著襠部、一直到尾椎骨出都隱藏著一條拉鏈的那種褲子。
等那個小蘿莉上瞭樓,我才下瞭車,走到瞭小C身邊:「你還好麼?」
「秋巖……你能抱我一會兒麼?」說出這句話前,小 C特意朝著樓前樓後看瞭一眼,又把我拽到樓側更往裡面一點的地方,然後卑微地補充道:「放心,我不要求你做甚別的事情,我就想讓你抱我一會,可以麼?」
我想都沒想,直接拉開瞭自己羽絨大衣的拉鏈,然後一把將小 C摟在懷裡,並用自己的大衣從兩邊包住瞭她的身子。
在她跌進我懷裡的那一刻,她「哇」的一聲大哭瞭出來,但似乎又怕被人聽到,所以又在竭力地用我的肩膀擋住自己的嘴巴。
我很想親親她的額頭,但對於已經擁有瞭夏雪平的我來說,此刻就這麼簡單的一個擁抱都是過分的。我隻好用輕拍著她的後背的方式,來表示自己對她的撫慰。
「讓我猜猜,是不是最近老白欺負你瞭?他跟那個姓林的女生在一起然後……」
「別……嗚嗚……秋巖,什麼都別說……嗚嗚嗚……也什麼都別問……你就這麼樣抱著我抱一會兒……嗚嗚……讓我安靜一會兒好嗎?我心好累……」
「好。」
一時間,我便閉上瞭眼睛,感受著吹進我胸膛的陣陣的冷風,還有小 C貼在我身上留下暖熱體溫,還有那甜絲絲的發香,以及她的嗚咽輕嚀。
片刻以後,抽啜著的她,小聲念叨瞭一句:「如果小時候,我從鄉下跑出來之後,要是撿到我的那個人是夏警官,那該多好。」
「什麼?」我明明已經聽清瞭她的這句話,但我不知道為何,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沒事……」小 C從我的懷中離開,自己用手套背面擦瞭擦眼睛,然後努力地撇著嘴巴眨瞭眨眼,看著我道:「行啦,我沒事瞭。能被現在的你這麼抱一會兒,我這已經是過節瞭。你趕緊忙去吧。」
我仍然擔心地看著她:「你,真的沒事瞭?你跟大白鶴最近……」
「我真的沒事兒瞭……別的事你也先別管瞭。你趕緊走吧,我到樓後繞一圈再進去,別被別人看到,要不然夏雪平會吃醋的。」
說著,小C還對我擺瞭擺手,然後自己便朝著樓後走瞭過去。
我不安地看著她,卻什麼都不能做。
我也不知道她和大白鶴到底是不是真的如同他倆各自的含糊其辭說的那樣,哪怕過的湊合也好;然而,在接下來好長一段時間裡,局裡的人都發現,鑒定課的那個肌肉美女吳小曦開始常常形單影隻,而以前那個經常戴一副厚重鏡片、穿著土味十足的IT宅男白鐵心,開始和網監處的一個小蘿莉實習警出雙入對,還換上瞭名牌大衣、奢派皮鞋、換瞭發型,並且摘掉瞭眼鏡改戴隱形月拋。
轉眼就到瞭午飯的時間,我提前把手頭的工作交接給瞭王楚惠——沒辦法,最近這幾天我一直在使喚白浩遠胡佳期兩個人,按照之前說好的輪流制,今天這次怎麼著都該輪到王楚惠瞭,我也不想讓她覺得我對她過於懷疑;而且,我這邊其實不情願把工作交給她,她那邊也好像不太情願來管事,自從上次她想套路我的事情露瞭餡以後,她在辦公室裡成天表現得,就是一副磨洋工的樣子。但是反正我已經提前跟徐遠沈量才兩個打好招呼瞭,匯報瞭今天由王楚惠帶班,她敢再搞什麼小九九,那必然是要吃不瞭兜著走的。
把所有材料都交付到瞭王楚惠的手裡以後,我立刻找瞭更衣室換上瞭警服,然後亟不可待地跑下瞭樓,開車到瞭耿哥的餐廳,取瞭提前訂的一份辣椒白菜小炒肉蓋飯,一份胡蘿卜菠菜芙蓉蝦仁蓋飯,渴驥奔泉一般,在超速的邊緣繞著近路開車到瞭情報局樓下。我拎著兩個餐盒就準備往樓裡進,一不留神,差點沒讓門口兩個穿著西裝、戴著墨鏡,各自手上端著一把 uzi沖鋒槍的保衛人員給攔瞭個呲溜滑。
「幹什麼的!」其中一個保衛員。面色嚴肅而凝重地看著我。
「我……我是市警察局重案一組的代理組長何秋巖,也是馬上要參加咱們局跟情報局組織的聯合專案組的成員。我還是被借調到你們這情報一處的夏雪平警官的兒子,我……」本來一路上飛馳加飛奔過來的我,此刻就有點連呼哧帶喘,而面對兩個人門神一般的面目,我想把所有事情解釋清楚又有點費力。
「警察局的都這麼囉嗦麼?」另一個人也用著同樣嚴肅的如科幻片中機器人的態度對我問道,拿出瞭一把環形金屬探測器,在我的身上掃瞭一圈之後,然後從懷裡拿出瞭一隻手機,按瞭幾下,然後對著我的臉照瞭一張照片,然後又摁手機幾下,隻聽沒多一會,便從手機中傳來一則語音:「面部識別匹配度:百分之——一百,確認身份!」
聽到這聲語音之後,我本覺得這下應該沒什麼問題瞭,結果其中一個直接搶過瞭我手中的餐盒。
「欸,你幹什麼?」
「何警官,我們情報局的規定,拿進這大樓裡面的所有東西,都需要檢查一下。」
「那你也別用搶的啊!有話不會好好說?我之前也來過這裡,又不是不知道你們有這規矩?」
我這邊整跟那名提走我餐盒的保衛員理論著,另一名保衛員已經在拽著我的袖子,然後攤瞭攤手:「何警官,你是我們聯合專案組的成員,你需要先在一樓登下記,我們會給你生成一個通行證:請吧。」他一邊對我說這話,另一邊右手上的那把 uzi的槍口還在一直指著我,於是他的話,像極瞭一種令人喘不過氣的威脅。
「能不能別用槍指著我?怪嚇人的!」我不滿地說瞭一聲,然後朝著他伸手指著的方向走著。
「哦,你提醒瞭我:你的配槍也需要留一下。」
「我還有對手銬是不是也要留下?」我不耐煩地看著保衛員。
「沒錯。」
「真沒想到你們這兒這麼麻煩!」我咬瞭咬牙,憤懣地拿出瞭手槍、身上的兩隻備用彈夾和手銬,砸在瞭保衛員的手裡。如果不是為瞭能跟夏雪平在一起工作,我才不願意受這個氣。
我在上交瞭隨身的武裝之後,便被又一個保衛員帶到瞭一樓東側右手邊中間處的一個小房間裡,那裡面還有個更大的裡間;一打開門,我正發現裡面早有人在一排椅子拿著手機無聊地閱讀著,她一見我,本來也是一張不耐煩的臉上,立刻狠狠地嘆瞭口氣,還翻瞭個白眼——這女人正是見誰都一副臭臉的「冰格格」趙嘉霖。
「怎麼什麼人都來……」我剛坐下後,趙嘉霖就這樣小聲念叨瞭一句,她嘟囔的聲音極小,但還是被我聽到瞭。
「呵呵,我怎麼不能來?好歹我也是剛去市局工作倆月就得到嘉獎令的警察瞭,」我故意用著尋釁的目光看著仍然一副高高在上樣子的她,「再說瞭,你這麼個滿遺貴胄都能來,我幹嘛不能來呢?」
「伊擦屈—歸尼!阿伯西—付如(討厭鬼!真是可惡)!」趙嘉霖瞪瞭我一眼,扭頭小聲說瞭一句滿洲話,我根本也聽不懂她說的是啥,但我大概能明白她必然是在罵我,我本來想拗出來點英文回罵過去,但仔細一想,畢竟張霽隆還要我跟她套近乎、搞好關系,而且就現在這狀況,很可能整個專案組裡從 F市警察局來的,就我和她,我倆萬一吵起來,會被人看笑話,因此我假裝沒聽見,故意跟她隔瞭兩個位置,安靜地坐下。
趙嘉霖見我沒理她,輕蔑地笑瞭一聲,然後又對那個送我進來的保衛員白瞭一眼,然後問道:「報告一下——請問這位長官,我想去洗手間可以麼?」
我也不以為然地抽瞭抽鼻子,拿出瞭手機給夏雪平留瞭條信息,接著也翻起新聞來看——呵呵,我剛進來她就要去洗手間?這是在故意給我臉色看吧!
「抱歉,趙警官。請您在稍等片刻,等給您制作完通行證,你就可以隨意出入這棟大樓瞭。」
「哼,我十分鐘分鐘前客客氣氣地問你們,你們就這樣告訴我的,現在你們還這麼說?情報局養的這都什麼人?」趙嘉霖生氣地看著眼前這個保衛員。
但眼前的保衛員,卻拿出一副老好人的態度,微笑著看著趙嘉霖的眼睛:「請您再等等。再等等就好。」說完,保衛員就關門而去瞭。
「額聶-瓦卡(他媽的)!」趙嘉霖捶著自己的大腿又罵瞭一句,然後紅著臉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捂著小腹,撇著嘴巴看著手機。我仔細觀察瞭一下,她的左手三根手指抵著的地方,正好應該在恥骨與肚臍之間,大概於氣海穴位的上下,根據我多年以來對女生的觀察,一般會擺出這種姿勢,估計真的怕是她的膀胱容量已滿、真的需要去下洗手間瞭。看她臉紅著咬著牙、冷汗已經從額頭開始冒出的樣子,我立刻捂著嘴繃著嘴唇,由內而外地竊笑瞭一陣,並決定捉弄她一翻。
——接著,我用著脆亮的口哨,吹起瞭一首《荷塘月色》。
她立刻瞪大瞭眼睛,皺起眉頭,左手還握成瞭拳頭,頂在自己小腹處的位置,然後閉上瞭眼睛。
呵呵,還能忍是吧——我想瞭想,停下瞭口哨,兩秒之後,又開始哼唱起瞭另一首歌:「嘩啦啦啦啦天在下雨/嘩啦啦啦啦雲在哭泣/嘩啦啦啦啦滴入我的心……躲在我的屋簷下面哦/睡在我的被單裡面哦/聽著細雨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趙嘉霖氣得咬牙切齒,揣起手機猛地站起身,直接一腳踹開瞭門……
然後我便聽到瞭從門口傳來的一陣暴躁怒吼:「我不隨意出入大樓,我去自己找個地方行瞭吧!」
接著我便站起身踩著椅子,透過這房間又高又小的玻璃窗,看著趙嘉霖朝著另一個街區的美食街一路狂奔,一溜煙一直闖進那傢羅森便利店中。於是滿屋子裡每一個角落,都被我的笑聲占據瞭。我一邊笑一邊觀察著那傢羅森的門口,差不多足足五分鐘之後,趙嘉霖才從便利店裡走瞭出來,一面看著路一面整理著褲沿,接著一臉輕松地拉好自己大衣的拉鏈;在我正想著等她從外面回來之後,如何加足馬力開始對她進行嘲弄的時候,卻見她走到瞭大樓靠門的停車位旁,打開瞭一輛藍色 Mini Cooper的車門。
從車牌號來看,這輛 Mini Cooper,正是我昨天在這附近遇到的那輛——我說怎麼怪眼熟的,原來是她的車。
天吶……
有一種很可怕的猜想,在我的腦海中竄出。這猜想簡直荒謬,因為在之前我沒有發現任何的相關性存在,但仔細地把之前我聽說過的那些事情串聯在一起,那麼這個猜想則越發地真實。
「怎麼著?還要再查我一遍?拜托!我剛才是出去方便瞭!……不是你們不讓我在這樓裡亂走的嘛!我的手槍和手銬都在你們那兒,我還能帶什麼東西進來!」
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房間的門又被她用手肘撞開:「麻煩死瞭!」
我特意看瞭一眼她的右手無名指,主要是觀察瞭一下她手上那枚鉑金戒指;但後來我才想到,我根本沒看清過我懷疑的那個人的那枚戒指長什麼樣,所以她這枚,我看瞭也白看。
她又瞪瞭我一眼,這次她漢話滿洲話什麼話都沒說,隻是安靜地坐回瞭原來的位置。
沒一會兒,這房間的裡間門突然打開瞭,一個身材肥碩、一身軍裝的女軍官拿著一臺平板電腦走瞭出來,此女長得還真是特別像那個說相聲演喜劇的賈玲,但她的眼神裡,可比常人多瞭一種經歷過無數次生死和戰鬥霸氣;我看瞭一眼她的肩章,發現她還是個中校,跟嶽凌音是平級的。
「見著長官,不知道起身立正啊?」沒想到這女人身材肥胖,聲音倒是十分清甜,但她的語氣又不像開玩笑。
於是我立刻占瞭起身,立正站好。
而剛對大自然釋放一通之後的趙嘉霖,整個人似乎有點懵,她坐在椅子上直勾勾地看著這位女中校,一點反應都沒有。
「怎麼著?你是懷疑還是不服氣?中校軍銜等同於二級警督,你們倆二級警司充其量與中尉平級,你難道不應該對我立正站好嗎?市警察局的年輕警察,現在難道都這素質的?」
趙嘉霖看著胖中校霸氣的目光,縱使如她冰格格,也立刻戰戰兢兢地起立站好。
「這才像話!趙嘉霖和何秋巖,對吧?」
「是!」「是!」
此刻的趙嘉霖,也跟著老老實實地立正抬頭挺胸,應瞭一聲號令。
「進來吧。」
趙嘉霖遲疑地轉頭看瞭看我,我便對她抬手示意女士優先,我又跟在她身後走瞭進去。
裡間除瞭那個女中校之外,還有個一名坐在操作室的穿著軍裝的男上尉,我和趙嘉霖進瞭裡間之後,那人也沒抬頭,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屏幕——整個F 市情報調查局,到現在我見過的人裡面,似乎除瞭嶽凌音的情報處之外,剩下的每個人的表情,全都跟舌頭雕刻出來的一樣不茍言笑。我瞥瞭一眼那操作室,裡面簡單地陳設著兩張沙發椅,兩組電腦桌,一張辦公桌和一臺衣架,墻上還掛著兩挺 QBZ-97步槍。
而我和趙嘉霖站的地方,中間擺放著兩臺差不多兩米多高的儀器,看起來就像兩臺進長途站、過海關時候要走過的安檢門,但邊沿要比安檢門稍稍寬一點,而且門框兩邊的底部,還各連著一個半環形的金屬扁桿;底部還各配有一個腳印形狀的金屬墊;在正對著裡面操作臺的部位,還連著三臺儀器,其中一個應該是攝像頭,另外一個應該是把手放到上面錄下掌紋用的儀器,還有一個像是老舊盒式萊卡相機的東西,我實在是搞不懂是用來幹嘛的。
正在我琢磨這兩臺儀器的時候,女中校便對我和趙嘉霖下瞭又一道命令:「你們兩個,把衣服脫瞭,然後站到那上面去。」
於是我倆便都脫瞭外套,放到瞭儀器旁邊的衣櫃上,然後脫瞭鞋。
等我剛準備踩到那腳印形狀的金屬墊上時,那個剛才一直沉默的男上尉突然大叫瞭一聲:「哎哎哎!你們倆幹嘛?不是讓你們脫衣服再上去嗎?一副脫瞭嗎就往上踩!」
此言一出,我和趙嘉霖都愣住瞭。
於是那名女胖中校又從操作間裡走瞭出來,拉著臉看著我和趙嘉霖:「下來,到我面前,快點。」
我和趙嘉霖便都從儀器後面繞過去,走到瞭胖中校的面前——我倆似乎都知道我倆接下來應該做什麼,於是不約而同地看瞭對方一眼,我倒是沒什麼,可趙嘉霖的臉頰上,突然撲上兩朵紅暈。
「你們倆都頭一次見到這儀器,對吧?」
「是。」「沒錯……」
胖中校一本正經地說道:「這兩臺儀器是用來錄入你們兩個的生理指標的,你們就這麼穿著衣服上去,影響生理指標錄入不說,還會弄壞上面的電磁感應與激光掃描設施。一臺機器就幾百萬,你們倆賠得起麼?」說到這,胖中校又特意看瞭看趙嘉霖:「就算賠得起,你們還會被以『破壞國防軍用設施罪』,被送到軍事法庭上去,這個責任,你們倆誰能擔得起?」
「那……現在就脫啊?」趙嘉霖紅著臉對胖中校問道。
「你還有什麼問題麼,趙警官?」
趙嘉霖向自己那邊側過瞭一步,然後又用左手指著我,對胖中校問道,「那長官,能不能讓何秋巖先出去,我先錄入……」
我低著頭嘆瞭口氣,我知道趙嘉霖本來就討厭我,而且現在這情況確實也很尷尬,我要是出去回避一下也無可厚非。於是我沒等趙嘉霖把話說完,剛準備朝著外屋的門口邁步出去,結果胖中校直接打斷瞭趙嘉霖的話:「你讓他出去,哦,你是覺得他是異性,對吧?裡面那位操作員也是男性,你要不要也讓他出去?趙嘉霖警官,我知道你是個『格格』,你們傢人在新政府建立之前,為國傢和民族做出瞭巨大貢獻,而且你們伊爾根覺羅傢的明昌國際,在整個 Y省、整個北方都樹大根深,我還聽說,你加入這個聯合專案組是你自己自願,而且還通過傢裡人走瞭後門來的——那你是不是覺得,你來瞭之後,我們情報調查局所有人都得聽你調遣?」
趙嘉霖就算平時在不進人間煙火、再高高在上,也能明白胖中校這話裡有話,她老老實實地深吸一口氣,對胖中校答道:「不,我沒這個意思。」
「我告訴你,在情報調查局沒有外面那麼些雜七雜八的事情,隻有上級和下級,還有命令;我也告訴你,你們這個聯合專案組我不參與,但是在我管轄范圍內,你必須遵守我的命令!還給你單獨創造私密空間、讓別人避諱,你怎麼不說找人把這儀器抬回傢裡去、讓你在傢把通行證辦瞭呢?」
胖中校的一番話,說得趙嘉霖啞口無言。
「你們兩個,先在聽我命令:馬上去脫衣服,把衣服都跟我掛好;脫完瞭之後,到我面前立正站好。」
「可是……」趙嘉霖又紅著臉說瞭一聲。
「沒有可是!」
我倆隻能各自回到各自的大衣旁邊。我倒是無所謂瞭,先把襪子脫下,團成個球之後放到瞭自己的短皮靴裡,然後坐到瞭長木椅上脫著警褲;但趙嘉霖則十分忸怩地背過身去,一直在低著頭,慢吞吞地解開這自己警服上的扣子。
我三下五除二就把外面的衣服都脫掉瞭,遲疑片刻,也掀開瞭自己的背心,並用一隻手指勾著內褲的邊沿。
「內衣不用……嘖……」胖中校無奈地看著我,又擺瞭擺手:「行瞭,你把背心脫掉就脫掉吧,褲衩不用瞭。」又看瞭看半天還沒把警褲和襯衫脫掉的趙嘉霖,那眼神就像在看著兩個低能兒一樣,「趙嘉霖,你也是,內衣不用……還在警服上弄瞭一身『暖寶貼』,年輕人都這麼的嗎?」
我把衣服都掛在衣櫃上,然後光著腳走到瞭胖中校的面前站好。胖中校不以為然地看瞭看我身上的那幾處槍傷,接著又轉過頭等著趙嘉霖:「能不能快點,趙警官?脫個衣服都這麼費事……要不然我幫你脫?」
「不用……」
緊接著,從我身後趙嘉霖那邊的聲音聽來,她脫衣服的動作也應該加快瞭。差不多四十個數之後,她才姍姍來遲地站到瞭我身邊,我挺胸抬頭並沒準備看她一眼,沒想到她站好瞭之後,卻先對我小聲嫌棄地來瞭一句:「真土。」
「你說什麼?」胖中校繃著臉對趙嘉霖問道。
「沒什麼……」
「沒什麼就把手放下立正,擋在身體前面,待會兒怎麼測生理指標?」
我知道她必然是在說我的內褲。當然,我的平角內褲是超市裡那種三十五塊錢兩條的低端貨,她一個貴胄格格肯定會嫌棄,我猜她給她老公穿的,肯定是那些商場專賣店裡動輒八九十、甚至一百多一條的什麼CK、LV之流,我一介草民,怎麼能穿得起呢。
心中負氣之時,我便也不由自主地朝她身上瞟瞭一眼,沒想到這一看,我瞬間感覺天旋地轉……
但我還是忍住瞭自己的情緒,故意對她嘲諷瞭一聲:「哼,真小!」
這「真小」二字,真是說得違心又不實。我沒想到,平常看起來身材苗條纖細得栓根繩就能把她當成風箏放飛的趙嘉霖,竟然是個「隱藏巨乳」。
她的胸部看起來其實並不算很大,實際上都不見得能跟美茵的拼上一拼,但對於身高差不多隻有 166cm的她來說,那真是挺拔傲人胸圍,並且在她的乳罩承托之下,那條乳溝顯得特別深邃;而且雙峰的底盤又圓又擴,目測估計,在她這種身材比例之下,她所使用的應該差不多有 E罩杯,雖說換算在別人身上可能不過 38C,但她的身材線條真的可媲美天仙;
其次,她穿的內衣,居然是鏤空的……
上下兩件都是黑色為主,白色鑲邊,在鏤空處都有黑色薄紗遮擋,可那層薄紗恰如蟬翼一般,就算是再上一層黑漆,也會把她的肉體看的通透;隻是上圍好歹在關鍵的兩顆果實那裡,又兩朵鏤空的芙蓉圖案遮擋,而她的內褲真的讓我渾身熱血翻湧,因為整條三角褲除瞭有一塊帆佈材質蓋住瞭整條陰縫,但是在她雙胯關節那一圈,全都是用那種賽過蟬翼的薄紗籠罩的,所以我隻是一低頭,那一叢鬱鬱森森的陰毛,那小巧高翹的屁股與那神秘的屁股縫,被我盡收眼底;當然,她的小腹那裡還是有些微微凸起,可能平時她在辦公室和警局大樓的大廳坐著的時間太長,養出瞭小肚子,但在那裡的內褲白色邊沿上,還紮瞭一朵粉紅色蝴蝶結。
她的陰毛居然又黑又濃密,真的很難不讓人好奇在她的神秘禁地那裡會長成什麼樣子;而且她的體重看起來可能也就八十多斤左右,如果是我的話,真的很輕松地就把她一把摟在懷裡、舉過頭頂,讓她騎在我肩膀……
老天爺的,我他娘的在想什麼……
「你!」趙嘉霖在聽到瞭我的一句「太小」之後,明顯有些惱羞成怒,但礙於胖中校在跟前,她也不好發作。
「就你話多!難不成你的大?」胖中校此刻也瞪著眼睛,向著趙嘉霖對我質問道。
趙嘉霖聽瞭,一時間又羞又想笑。
「好瞭,聽我命令:上到自己那邊的儀器上面去吧。為瞭保持最真實的數據,這屋沒辦法開暖氣,覺得冷的話就先忍忍。」
我倆便對著臉轉過身,然後我沒忍住又瞧瞭一眼趙嘉霖又白嫩又飽滿的兩顆肉珠,接著又跟她的犀利眼神對在瞭一起,她憤怒的臉上,更加的紅瞭,卻不禁也朝著我的腹肌處掃瞭一眼。
我倆各自站好後,按照胖中校的命令,抬起瞭胳膊,保持著深呼吸的狀態,然後那兩條半環形的扁桿便各自繞著我和她的身體上下掃描瞭一圈,一時間,紅色的激光從我的身體周圍環繞著,由足底籠罩到脖子下面,然後又重新掃描到瞭腳趾,接著又往復瞭一遍;之後,我和趙嘉霖才各自伸出手,錄下瞭掌紋,並且在快結束的時候,在右手食指的部位,我還感覺到瞭一瞬的吃痛,趙嘉霖那邊也大叫瞭一聲:原來是那臺收集掌紋的儀器上,還有血液采樣的功能,食指那裡在用刀片割開一個小口之後,用導管收集瞭血樣,然後從那個指孔內又自動地噴射出瞭一些酒精噴霧和止血膠;接著,那個長得像盒式萊卡相機的儀器,又在我的臉上掃描瞭兩邊,並且聽到瞭眼睛處後,還錄入瞭眼瞳數據;做完這一切,在我的背後才出現瞭一個白色遮光板,那個攝像頭又給我照瞭一張證件照。
我這時候才總算明白瞭,為什麼夏雪平在專職來這裡那天早上特意穿瞭那套高腰、寬沿的黑色內衣,原來是為瞭應對這個。
不過那她第一次來這裡與情報局合作的那次呢?這還是她告訴我的「第一次」,如果按照桂霜晴的說法,那麼抓捕恐怖分子那次應該是第二次,那麼更早的時候呢?她在錄入她的生理指標數據、制作她那張通行證的時候,周荻那傢夥,會不會在一旁看到她的身體?
媽的,我一想到這個,便突然煩躁瞭起來。
但這種煩躁情緒,瞬間又被趙嘉霖身上如桃花與柚子味道的體香打斷瞭……我倆各自從儀器上走下來的時候,趙嘉霖本來搶瞭一步,結果一不留神還踩到瞭我的腳趾,她自己一著急卻差點摔倒,因此我一把抓住瞭她的手腕,還扶住瞭她的腰。
她驚恐地微張著那如同果凍一般的嘴唇,那臉色簡直如同剛從紅色酒曲杠中撈出來的一樣,她直勾勾地看著我,似想叫喊、似欲謾罵,一時間那些話卻全被羞怯這種情緒卡在嗓子裡而說不出來。我也立刻松開瞭手,低著頭不敢再看她,低聲說瞭一句:「抱歉。」
她眨瞭眨眼,含著下頜,喘著粗氣,才勉強回應道:「沒事。」隨即匆匆轉過身去,迅速地穿上自己的衣服。而在我穿褲子的同時,徹底管不住自己雙眼,坐在趙嘉霖的對面看著她急促的動作,還有那在胸罩下面和隔紗內褲裡面、馬上就要被掩藏住的乍泄春光,我知道現在我的目光並不是對她的戲弄,我也知道我不該這樣。
奈何綾羅關不住,奈何襟扣似柴扉。
拿到瞭通行證後,我和趙嘉霖前後腳地來到瞭大門,此刻大門處的保衛員多瞭起來,從門外進來的陌生面孔也聚集瞭一堆。起先拿走我餐盒的那個保衛員,現在對我露出友善的微笑,把我點的兩份蓋澆飯重新奉上,我一摸那餐盒,居然還是熱乎的——後來才知道大樓裡本來就有微波爐,檢驗過瞭我的餐盒之後,他們就拿去重新加熱瞭。
而趙嘉霖也提著兩個被歸還到自己手上餐盒,她在拿到瞭手槍之後,轉頭望瞭我一眼,便直接打開瞭消防通道的門,走樓梯朝著樓上走去,可明明此刻電梯間已經打開。
我也不管那些麻煩事瞭,在電梯裡我竭力逼著自己忘記剛才眼前看到的東西,來到瞭情報一處的辦公室。恰好,換瞭一身墨綠軍裝的嶽凌音和換瞭警察制服的夏雪平,還有後面一大堆各個課室的探員們,剛從會議室裡走出。
「喲,瞧你傢秋巖多好?還給你來送餐!一天天的,真是嫉妒死我瞭!」
「哼哼,嶽中校,你嫉妒也沒辦法呀!」夏雪平故意對嶽凌音說道。
嶽凌音張開嘴巴用下唇兜著嘴巴撇著嘴、做瞭個誇張的失望表情,然後又感嘆道:「唉,我就是沒這個福氣啊!話說小橙今天沒找你啊?」
「沒,她今天到現在也沒給我打電話。她也不可能天天都找我吧?」
「這倒也是……行啦,我還得去陪兩個特派員和你們的聶廳長,去軍區指揮部的餐廳吃午飯,你倆趕緊吃吧!」
我和夏雪平笑著看嶽凌音離開,然後進瞭辦公室,放下瞭餐盒、洗瞭洗手,我又故意挪過周荻的椅子一屁股坐瞭上去。
「哎,你挪個別地方的椅子唄?幹嘛非得搬他的?」夏雪平對我指瞭指門口擺著的一大堆黑色折椅。
「我就坐一下怎麼瞭,這個比那些坐著舒服……」
「秋巖,換一把吧!你這樣不好……」夏雪平又對我勸道。
「我借個椅子坐坐有什麼啦?」說著,我打開瞭餐盒,取瞭筷子直接吃瞭起來。
「哎……隨你吧,小倔混蛋!」夏雪平用筷子敲瞭敲我的後腦勺,然後也打開筷子的包裝和餐盒蓋,「我看看我傢小倔混蛋給我買瞭什麼好吃的……嗯,還挺香的!」
恰巧這時候,走廊裡傳來瞭周荻的聲音:「你怎麼這麼早就過來瞭?……唉,我不是告訴你不用瞭麼……你總幹這些沒必要的事情……行我知道瞭,你來都來瞭……走吧,我帶你去三號會議室……你為什麼一定要我帶你去辦公室裡吃?……我想在安靜一點的地方歇會兒,行不行?走吧……」
我假裝沒聽到這些話,隻是低頭吃著飯,並把所有肉片都往夏雪平的餐盒裡夾。
夏雪平則不停地,用無可奈何的目光朝著走廊裡望去,又轉頭看瞭看我,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