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5)

  做賊的滋味著實不好受。而且在被人逼著做賊的時候,自己還要逼著別人做賊,這種罪惡感讓人更加煎熬。

  車子開到市局大院門口的時候,我叫住瞭許彤晨,讓她在附近的一條小街停瞭下來。本來我準備用幾分鐘的時間,在心裡默默想一想,待會兒進瞭警局大樓之後,我到底應該如何跟沈量才解釋我手裡這沒花出去一分錢的活動經費、皮箱裡的三十萬美鈔、暈厥的莫陽,以及……呼,今晚在香青苑裡發生的一切。

  許彤晨應該是由於女孩子天性的薄臉皮,不好意思多說話,隻好一聲不吭坐在駕駛位上縮著脖子、把手藏進袖子裡瑟瑟發抖;莊寧倒是提醒瞭我幾次,但我卻完全沉浸在瞭自己的內心深處的世界,所以每一次莊寧告訴我“處長,上樓吧”,我都是敷衍地說一句“再等等,就一會兒”,然後繼續自顧自地考慮著問題。結果,這一坐就是一個半小時??。一直到莊寧和許彤晨這二位對著打噴嚏,打出瞭半首《珊瑚海》,我才感受到從破碎的後車窗裡灌進來的冷氣流。

  此時此刻的氣溫趨近於零度,F市的天氣越來越冷——對,需要解釋的,還有這輛公傢用轎車的後擋風玻璃的損壞問題;用砸車玻璃的方式送賄賂款,香青苑的那幫馬仔們也真他媽的想得出來!對於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情,沈量才倒不見得馬上會過問,可是要是不在報告裡面說得像模像樣,總務處和後勤部那兩關,無論如何都是過不去的。

  該怎麼辦呢?

  正想著,昏厥中的莫陽因為受瞭風寒,也開始在咳嗽瞭。

  “算瞭……那什麼,車裡頭現在也挺涼的,咱們都先回辦公室吧。”我想瞭想說道。

  於是,許彤晨又把車子開進瞭院裡。下車以後,我把箱子先交給瞭許彤晨,從車前部操作臺下的抽屜裡搜出瞭遮雨簾,把整個車子都罩上瞭之後,又跟莊寧一起扛著莫陽往樓裡走。

  前來伸手接我手中的皮箱的時候,一陣涼風吹起瞭許彤晨的發梢,一把秀發直接蒙住瞭我半邊臉。

  “喲!處長……真是抱歉,剛在車裡為瞭舒服些,我就沒紮頭發……”說完,許彤晨嬌羞地看瞭一眼莊寧。

  “沒事。”我心不在焉地說道。

  我故意忽略許彤晨的眼神和莊寧的表情——呵呵,他倆的確郎才女貌,一個溫婉可愛一個行事瀟灑,剛好又在車裡孤男寡女共處瞭一晚上,又都是荷爾蒙分泌正旺的警校生,因而他倆之間若不發生點什麼,那才是奇怪;,而就在許彤晨重新把自己的頭發整理起來的時候,她的這個動作讓我突然想起瞭那本隻能用女人頭發撬開的密碼日記本來:之前夏雪平能拿到江若晨的日記,正是因為韓琦琦故意把這個日記本藏瞭起來,躲過瞭市一中那幫禽獸校領導的排查;之後夏雪平和我能夠洞悉江若晨的過去——雖說這些東西跟最後抓到段捷和周正續沒什麼關系——也是因為夏雪平故意沒有把這個證據直接上交給檔案股,而先留在瞭自己的手裡。

  那麼,我為何不……

  我緊張地在身上摸索著,摸瞭半天也沒摸到我之前買的那包煙。

  ——這個想法,像病毒一樣在我的身體裡擴散開來。我第一時間便發覺,僅僅是抱有這種想法就已經是是很恐怖的瞭,更別提該怎麼實施;但是越是覺得恐怖,我卻不知道為何越是覺得,我就應該這麼做。

  今天在一樓值班的又是趙嘉麟,我有段日子沒見到她瞭。聽說最近她正在跟自己的那個神秘未婚夫準備婚禮,十一月初兩個人馬上就要結婚瞭。這姐姐貌似是因為正被滋潤在愛情中,所以看上去大概是比以前嫵媚一些瞭,可能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當她抬起頭看到我和莊寧扛著莫陽上樓的時候,隻是甩瞭我一眼,之後也沒找我任何的茬,默默地低著頭看著平板電腦,在備忘錄上寫著字。見她這樣我真是樂得自在,直接帶著莊寧和許彤晨扛著莫陽上瞭樓。

  一路上我吩咐身邊的二人盡量不要作聲,自己的動作也是躡手躡腳的。本想著悄無聲息地把皮箱子和莫陽先運到辦公室裡再說,哪知道一上瞭三樓,正看見沈量才在副局長辦公室門口打這一套拳。恰巧,沈量才左腳一踏、右手劈出,還差一點就讓莊寧挨上那麼一下。

  “哎呦呵!沈副……您嚇死我瞭!”莊寧連忙退瞭兩步,受瞭沈量才的掌風後驚魂未定。

  “嘖!也不看著點,毛毛躁躁的!”我們仨算是掃瞭沈量才的興致,沈量才抿瞭抿嘴,接著便很自然地註意到瞭我和莊寧肩上的莫陽,以及許彤晨手裡的皮箱子。盯瞭半晌,沈量才先指著皮箱子對我們仨問道:“這裡頭是什麼啊?”

  莊寧和許彤晨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看著我不敢說話。

  我心中一緊,手心瞬間冒出冷汗,卻也來不及多想,張口便說道:“手槍保養液,副局長……最近聽說他們槍械訓練做得很好,但是這樣對設備消耗太大瞭,我合計著若不及時把手槍進行保養,萬一以後用得上的時候,手槍出問題怎麼辦啊。”

  說完,我眼睜睜地看著沈量才。莊寧和許彤晨對我這樣撒謊不免有些瞠目結舌,但是又看瞭看沈量才後,各自想瞭想,然後硬是板著自己的面孔沒表現得太明顯。

  沈量才看瞭我半天,差不多十幾秒鐘之後才點瞭點頭:“嗯,你小子也總算琢磨琢磨正經事瞭,也不枉我和遠哥委你以重任。”接著他指著莫陽又問道:“怎麼喝成這副德性瞭?”

  我微微撇瞭撇嘴,心裡卻暗喜。這也多虧瞭莫陽剛剛在香青苑裡發瘋的時候打翻瞭一桌子酒菜,所以此刻他一身酒味不說,左下頜到脖子後面,還粘瞭一小片的菜湯。

  一看莫陽此時這副模樣,再加上沈量才先入為主的判斷,我立刻跟著就坡下驢:“呵呵……我也不知道莫陽這麼不能喝,但也怨不得他,副局長,要怨隻能怨香青苑裡那些失足婦女,一個個為虎作倀,還都挺警惕,一個勁兒地給我倆灌酒,一灌就是五六壇子;莫師兄的酒量我不清楚,也是慚愧。我的酒量一般人比不瞭,早在我警專的時候就是出瞭名的酒蟲……”

  “能喝是吧——我應該覺得驚訝麼?有句話說的好麼:母一輩、子一輩。有夏雪平那麼個酒鬼當親娘,你這個當兒子的酒量能差得瞭?哼!”沈量才瞟瞭我一眼,然後又說道:“不跟你扯淡瞭,趕緊回辦公室收拾收拾,然後過來找我匯報。”

  我連聲答應,然後帶著莫陽還有莊寧、許彤晨進瞭自己辦公室。在我心裡頭對沈量才也真是有些生氣、有些無奈,但又不禁覺得好笑:他這傢夥真是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嘲諷夏雪平的機會,也不知道當年他當重案一組組長的時候在夏雪平那兒到底受瞭什麼挫折瞭,讓他這個樣子。他可真應該改名叫“沈量小”;但現在不是讓我說相聲的時候,因此一進辦公室,我連忙把辦公室門關好,等莊寧跟我一起把莫陽放在他自己的座位上之後,我轉過身,嚴肅地看著莊寧和許彤晨。

  他倆看著我,看瞭看依舊昏迷不醒的莫陽,還有已經放到瞭我辦公桌上的那個裝滿瞭美鈔的皮箱子,大氣都不敢喘,甚至莊寧的小腿肚子都在攥筋。其實我還真不是想嚇唬他倆,但我實在是不知道接下來的話該如何開場。

  看瞭一眼掛在我辦公椅後面的鐘,此時已經是晚上十點二十一分。若是再耽誤哪怕一分鐘,搞不好沈量才就會親自來催我,萬一什麼東西被他窺破瞭,那就有些麻煩瞭;我其實也很想把真話跟他匯報清楚,即便我確實有些討厭沈量才,可他畢竟是我的上司我是個警察,但是香青苑裡今天發生的事情,畢竟還牽連著夏雪平。而且,今天這一遭讓我開始對沈量才這個人有些不信任瞭起來,尤其是仲秋婭的那一番話——是,我知道仲秋婭這個老太太的身份成謎,她說話的可信度也自然不可判定;可他偏偏什麼事情都要跟夏雪平嗆聲,哪怕是會送命的決定,那麼他究竟是不是故意的,我也說不準,繼而在夏雪平的事情上,這傢夥究竟會不會藉“桴鼓鳴”的手來坑夏雪平,在夏雪平遇到危險的時候見死不救,也猶未可知。既然一切都是薛定諤的貓,那麼我現在最適合做的,就是不把關著貓的密閉容器給打開。

  “我也不羅嗦瞭,二位,”我咬瞭咬牙,對莊寧和許彤晨說道,“今晚發生的事情,其實非同小可……”

  然而還沒等我說完,莊寧卻搶先說道:“處長!我們錯瞭!我承認,剛才我跟許彤晨在車裡做瞭!要罰您別罰小晨,您罰我吧!是我勾引的她!”

  ——我的天,這還沒怎樣就招認瞭,會打啞語的是不是心理素質都很差。

  一聽莊寧這話,許彤晨的臉立刻像一隻被燙熟的龍蝦,一個勁地拽著莊寧的袖口;可這莊寧的嘴像是決口的堤壩,話語在他口中簡直是停不住地往外泄洪:“我知道,今天這件事是我倆不對,根據《員警守則》,在執行任務過程中發生這種事情是要被剔除警察系統的;但是我跟小晨我們倆,真的是相互有感覺好久瞭!我們倆真的是情難自禁!從進入警院第一天開始,我們倆就邂逅……”

  我瞬間靈機一動,卻依然板著臉對他倆說道:“得瞭,打住吧!我還得馬上去跟量才副局長匯報呢,真沒工夫聽你們倆這些‘向左走向右走’的故事。不過,既然你主動承認錯誤瞭,那麼你倆都得答應為我做點事;待會兒我跟副局長匯報的時候,要不要把你們倆的事情一道說給他聽,完全取決於你們自己能不能幫我。”

  莊寧聽瞭,立即收起瞭話匣子,跟許彤晨對視一眼,又都面對著我繃著臉抿著嘴唇。

  “那麼好,接下來按我說的做:等下你們出去的時候,把莫陽給我一並帶上,直接送去醫院——除瞭民總醫院、省醫科大,還有咱們警務醫院之外,哪傢醫院都行——給他送去檢查一下身體。我不能給你們細講我跟他在香青苑裡都遇到什麼事情瞭,但我能說的是,他遭受瞭一次劇烈電擊,而且會有輕微腦震蕩的可能性。醫藥費的賬單記得拿回來,我去找財務報銷。如果有什麼大問題的話,立刻給他辦理住院;如果沒什麼大礙,你就給他接去你住的地方。”

  “啊?這……可是……”一聽我這話,莊寧還沒什麼反應,許彤晨倒是有些急瞭,驚叫瞭一聲看瞭莊寧一眼,然後又尷尬地看瞭看我撇瞭撇嘴,低下頭的時候,卻是一臉的茫然和失望。

  莊寧也看瞭看我,沒說一個字,然後偷偷摸摸地把手攬上瞭許彤晨的腰際,捏瞭捏她的側腰肌,以為我看不到似的。

  “二位,在我這沒有‘啊—這—可是’!”我冷冷地說道,“隻有‘行’還是‘不行’。兩位,你們還在警院實習期,就來瞭市局風紀處正式上班,按理說,我這個做學長又是處長的,應該罩著你們倆。就像你們自己認識到的,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搞男女私情會受到多大的處分,你們自己知道,我這也是讓你們戴罪立功;事情真要是弄到人事處、甚至是副局長那兒,你們覺得那樣好麼?機會給你們二位瞭,接不接受,給句痛快話。”

  “嗯……處長,我倆我知道瞭,”莊寧一咬牙說道,“莫師兄我倆今晚會照顧好的。”

  “這才對!……還有,麻煩兩位受苦,開著樓下那臺車去送莫陽吧;冷點是肯定的,我沒記錯,這個時間肯定還有汽修店沒關門,趕緊送去換個後擋風玻璃;現在送過去,明天一早六七點鐘的樣子,正好能把車提出來。”緊接著,我又對許彤晨說道,“小晨,明天我需要你去幫我買一件東西。”

  “什麼東西?”許彤晨問道。

  “幫我弄個保險櫃,要不銹鋼電子鎖的。”

  許彤晨抿瞭抿嘴,跟莊寧不約而同地掃瞭我桌上的那個皮箱子一眼,接著許彤晨又有些猶豫地緩緩點瞭點頭。

  “我也不特別解釋,當然我也不想瞞著你們倆,這裡面的東西是什麼剛才你們倆都看到瞭,而且很有可能,這個東西我還不回去瞭;隻不過,如果我真收下瞭,香青苑托我辦的事情我是肯定做不到,可是對於咱們處裡、局裡,對於上峰、下屬和各位同僚,我也沒辦法交代。思來想去,我隻能先把它放在咱們辦公室裡存著,但是暫時不能動,清楚麼?”說完,我也回頭看瞭桌上那個皮箱一眼,接著又對著許彤晨說道:“保險櫃買來以後,找個下班以後的時間讓人搬到辦公室來。並且,從今以後,我會委托你幫我照看保險櫃裡面東西的權力。”

  聽到我這句話,許彤晨的眼睛突然變得更亮瞭一些:“沒問題處長,交給我吧!”

  而我聽到她這句話,也總算松瞭口氣。

  我沒有任何猶豫,走到瞭辦公桌前,打開瞭箱子,從那裡拿出瞭兩千四百塊新政府幣,分成瞭兩笪,分別是塞到瞭瞭莊寧和許彤晨的手裡。莊寧摸著那些鈔票,彷佛燙手似的,卻也不敢不接;許彤晨捏著手裡的這些錢,剛縮回瞭胳膊,看瞭看我和莊寧後,又隻好把錢捏在手裡一動也不敢動。

  “拿著吧。換車玻璃和買保險櫃的錢就從這裡出,我沒算錯的話加一起估計撐死瞭也就一千塊錢;剩下的錢,就當我為你們倆隨份子瞭。你們倆以後好好相處。別嫌少,那些美鈔我自己暫時也不敢動。”

  這下,許彤晨和莊寧才把錢收好。收瞭錢之後,他倆也沒多寒暄,激動地趕快把莫陽帶離瞭辦公室。

  這倆小傢夥的事情搞定瞭,接下來便是要去對付沈量才瞭。我調節瞭一下自己的呼吸,把那個像是鎖著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的箱子小心翼翼地鎖在自己辦公桌的抽屜裡,然後挨個窗戶確認一下已經上瞭鎖,方才放心地離開瞭辦公室。

  我走到沈量才的辦公室門口,敲瞭敲門後推開門,一進去,之間這傢夥居然在辦公司室裡依舊打著剛才那套拳。待我進瞭門,他也沒停下,隻是告訴我:“你先坐下,等我一會再說。”我便隻好繞過他的拳路,坐到茶幾後,邊喝著茶邊等著他把拳打完。十多分鐘之後,沈量才方才雙腿站定與肩同寬,兩手一提一放做瞭個收勢,全身上下全是汗水,已然累得氣喘籲籲。

  “副局長好興致,這是什麼拳法啊?”我真是不知道該聊什麼話題瞭,心裡也是有鬼,所以才選瞭這麼個開場白。

  “呼……每天都得打上一套啊,要不然就生疏瞭……這累的我噢!……剛才這一套,就是聞名天下的北派南傳的八卦掌,也算是我傢傳的功夫。”沈量才擦著汗,大口喘著氣對我炫耀地說道。

  “喲?原來是這門功夫!”我假意稱贊道。

  “你小子該不會對國術搏擊這方面,也有研究?”沈量才微笑著看著我。

  “嘿嘿,算不上研究,有興趣罷瞭……平時是挺喜歡看武俠小說的,除瞭金庸古龍,過去老時代的傳奇雜聞之類的東西我也感興趣,什麼霍元甲、黃飛鴻、燕子李三的故事之類的……哦對瞭,我沒記錯的話,當年在南方十裡洋場跟青幫大亨黃老太爺鬥法的大八股黨龍頭沈老板,好像也會八卦掌,而且傳說這人還是個武術行傢。沈副局長,您原籍好像也在那邊,您跟這位沈老板該不會有什麼淵源吧?”

  “你小子……別瞎聊!這天底下姓沈的多瞭,你小子怎麼不把我跟沈從文、沈雁冰攀上一起去呢?那個H鄉的人販子的名字還跟我就差瞭一個字呢,你怎麼不說他是我親戚呢?”沈量才很是不高興地看著我,撓瞭撓自己的雙下巴,又對我略帶諷刺地問道。

  我聽瞭這話,立刻在心裡憋瞭壞笑,對沈量才嚴肅地問道:“那到底是您親戚麼?這個問題咱們局裡不少人都想問瞭很久瞭……”

  “去去去!聊點正事吧……怎麼樣,我聽說香青苑裡的場面,那些穿著古裝的女人一個個的,有道是‘褪放鈕扣兒,解開羅帶結,酥胸白似銀,玉體渾如雪;肘膊賽凝胭,香肩欺粉貼;中間一段情,露出風流穴’,香艷得很吧!今夜的醉生夢死,你小子可消受得起?那香青苑你去瞭第二次瞭,還能從裡面自拔麼?”

  我對沈量才這瞬間的變臉倍感突兀,但我心中因為藏著仲秋婭給我那麼多錢的事情,所以我也沒細細思量他為什麼會突然有些憤怒,直接虧心地回應道:“量才副局長,我何秋巖明白自己現在的身份,所以請您放心。”

  “我倒是不關心你這個,”沈量才挺直瞭腰板,捋瞭捋自己肥膩的下巴,“畢竟你小子之前在警專的時候,就是出瞭名的小色胚子,後來上瞭警院有所收斂,可我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說著,沈量才嘆瞭口氣,用著讓人很不舒服的眼神盯著我說道,“現在的警察局,對於警員的私生活要求也不是那麼嚴格瞭,所以即使我作為你的上司,我基本不對你抱太大的期望,我也不好對你的個人感情和性方面的事情指手畫腳——別說你們‘警專幫’年輕一代人,就是算上所有從警務類學校畢業的學生,能不沾賭不吸毒,我這個做市局副局長的就已經謝天謝地瞭!我比較介懷的,還是關於夏雪平的事情,你別因為她的事情打亂你風紀處的正常工作就好。”

  我有些戰戰兢兢地看著沈量才,對他問道:“關於夏雪平的……什麼事情啊?”

  “還要問麼?……一個女人莽莽撞撞的,結果可好,鬧出來一個‘桴鼓鳴’,招來一大堆殺身之禍。呵呵,就因為她一個人被人威脅,整個警局就得圍著她轉?呵呵,夏老局長活著的時候怕是也容不下這樣的事發生吧。”沈量才雙手向上抻瞭抻,然後閉上瞭眼睛,揉著太陽穴說道:“明年年初就是全國的地方選舉瞭,本來局裡局外的事情就夠多的,結果她還來添亂……我問你,你小子今天去香青苑偵查,發現沒發現周正續臨死前招供的那個女生瞭嗎?”

  “您是說劉紅鶯麼?”

  “對。”

  我捏瞭捏拳頭,吸瞭口氣:“……沒有。”

  沈量才聽瞭我這話,頓時睜開瞭眼睛瞪大瞭看著我。

  這一刻我的心裡極其慌亂。我不是沒想過有一種可能:沈量才跟仲秋婭其實一直是有聯系的——要不然就有些說不通那天晚上周正續的供詞是怎麼被仲秋婭知道的——所以對於仲秋婭給我送錢並以劉紅鶯為條件跟我進行的交易,沈量才有可能是知根知底;如果是這樣的話,對沈量才能有什麼好處我還沒能給自己一個合乎邏輯的解釋,但是起碼的,他會很容易知道我撒謊瞭,並且也可以知道我已經收瞭仲秋婭的錢。

  沈量才沉吟片刻,對我問道:“真的一點沒有線索?哪怕是香青苑裡那些賣婬女裡頭,都沒有提到過這個名字的?”

  我硬著頭皮繼續說道:“確實沒有……要是有,我肯定會註意的。”

  “這倒是,畢竟你跟夏雪平……”沈量才又沉默瞭片刻,然後似自言自語一般說道:“那這就怪瞭……本來我也是不覺得香青苑會有這麼一號人,就算是有,這麼長時間她能不往外逃?可是夏雪平卻一直在查這個女孩的事情,今天下午我看艾立威還抱著一堆不知道從那個派出所帶回來的檔案,他還跟我說關於這個叫劉紅鶯的女孩應該是有線索瞭。”

  “有線索瞭?什麼線索?”

  “呵呵,我哪知道?……反正要殺的也不是我。”沈量才看似輕描淡寫地嘲諷道。

  “誒……那不對啊?艾立威是怎麼知道劉紅鶯的事情的?”當我註意到這件事之後,我心裡愈發地不痛快,“徐局長當初不是說瞭麼,整個局裡除瞭我以外,就您一個,他一個,夏雪平一個知道周正續死前說的話——夏雪平告訴他的?”

  “這我就更不知道瞭。夏雪平現在跟那小子搞得不清不楚的……但我倒是覺得,夏雪平的嘴巴應該嚴得很,雖然我挺討厭她的,但是在原則問題上,我還真必須給她豎個大拇指,畢竟是夏濤老局長的女兒。至於艾立威怎麼知道的……我隻能說這小子的機靈程度,一般人是比不過的——至少你小子跟他差瞭一大截呢!說不定是夏雪平在蒐集劉紅鶯的資料的時候,被艾立威看到瞭,他之前就這樣幫我查過資料,他想這樣幫夏雪平減減負,也不是沒有可能。”

  “……”我有點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瞭。

  我發現在我越恨艾立威、越想著找出他的污點和弱點來準備好好收拾他一頓解解恨的時候,我就越發地瞭解到,我的整個人從心態到能力,跟這個人差的確實不隻是一點半點,我也越不得不說,艾立威這個人其實挺優秀的。其實命運寫下的原劇本裡,夏雪平和艾立威才是註定的。

  “對瞭,那個葉瑩你今晚跟她接觸瞭嗎?”沈量才又問道。

  “嗯……”我點瞭點頭。

  “你覺得她有沒有什麼問題?”

  “我……我還沒發現她有什麼問題。”我想瞭想,如實地說出瞭自己的一些想法,“隻是我覺得她這個女生……怎麼說呢?唉……每次總是毫無理由地就出現在我身邊,我心裡對她總會覺得有些不安。”

  “每次?都哪幾次?”

  “就……之前我被安保局選中執行任務之前,我們風紀處本來追捕的一個精神病被發現遇害的時候,她就在案發現場附近;然後還有一次是……”說到一半,我突然感覺自己不應該說下去瞭。怎麼說啊?自己前一天晚上去喝大酒瞭,第二天早上發現那丫頭全身脫光瞭跟我一起躺在一個被窩裡? “我記錯瞭,呵呵,就一次。”

  “就一次,那估計也應該是巧合。”接著,沈量才整理瞭自己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個平板電腦放到瞭桌子邊緣,對我招招手。我立刻站起身,捧起瞭那臺平板電腦。

  “你看看,這個相冊裡面的人,你今晚去香青苑的時候都見過瞭麼?”

  我翻著照片仔細地看著。這個相冊裡的照片,全都是穿著制服、中山裝或者西裝的證件照,其中很大一部分穿西裝的人的衣領上,還戴著檢察院的徽章,而穿的制服除瞭警察的黑色制服以外,還有法院的法官長袍。前五張照片裡的人,我還真的都不認識,今晚見沒見過也真就記不得瞭;等到第六張照片開始,我發現那上面,居然是今天在香青苑裡見到過的那四個摟著透明肚兜美女的警院教官;而看完他們四個的證件照,隔瞭三四張之後,那個看起來有些圓臉的男人,讓我徹底愣住瞭——這人不是想要包養葉瑩的那個裴先生又是誰?而照片上的裴先生,不僅法官長袍穿得規規矩矩,在長袍領子上的金色天平章直接可以表明,這個裴先生,是一名二級高級法官,而他的那些跟班也都在這個相冊裡,其中兩個分別是四級高級法官和一個一級法官,而另外那一個,是一位三級高級檢察官。

  我分別給沈量才指出瞭這幾個人的照片,沈量才的臉立刻陰沉瞭下來,許久才喃喃道:“反瞭他們瞭……真是反瞭!”接著又對我說道,“秋巖,你小子今晚這一趟沒白跑!”

  隨即,他拿起瞭自己辦公桌上的電話,躊躇瞭一下,又放下瞭話筒重新拿起瞭自己的手機,撥瞭個號碼後,對著電話那頭說道:“喂,我市警察局沈量才,方便說話麼?……你說呢,要不然我能這個時間趕緊給你打電話嗎?我現在還在辦公室呢,我讓我的一個下屬去查的……他?他是資歷淺、水平還有點不足,但是還算可靠……沒事,徐遠不在身邊……那你記好:省警察廳內調處呂滕,檔案資料處楊勉,出入境管理處厲宏發,教育培訓部王孟臨,這幾位也都是警官學院的教官……還有幾位司法口的同仁:省高級法院副院長裴興華——你沒聽錯,就是他!還有呢:市中級法院刑事審判第一庭庭長向奎,審判監督庭審判員劉嘯鳴。以及檢察院廉政處的檢察官鄒岷……對,這些名字你沒看錯,下午我還叫我們風紀處的人以調查非法風俗從業人員的名義查瞭查他們的賬戶,現在證據確鑿,可以把他們一並打包瞭……呵呵,你想想,當初他們哪一個不是受到‘一號’的恩惠的,如今一個個的胳膊肘還往外拐呢……呵呵,不過也是,你想想,就那幫當初差點跑到海外組成流亡政府的傢夥們,也就隻能靠這幫亂七八糟的雜碎挖墻腳瞭……不多說瞭,怎麼處置看你的瞭;至於那個叫葉瑩的女孩,你們先留著她,我總覺得從她那能釣到更大的魚、查到更多的事……呵呵,我哪敢跟‘一號’提什麼要求?為他做事,我沈量才鞍前馬後、在所不辭……那真是謝謝瞭!不多說瞭,就這樣! ”

  放下瞭電話的沈量才顯然有些得意,不住地搖頭晃腦,還哼瞭兩句汪峰的《飛得更高》。

  “副局長,您……已經開始調查葉瑩瞭?”聽完沈量才剛剛對著電話講的那通話,我立刻發覺自己的腦容量似乎有點不夠用瞭;而此時此刻我最想問的問題,就是關於他剛才提到的葉瑩的那件事。

  “嗯,沒錯。我讓孫譙、湯君堇他們幾個去查的,還抽調瞭經偵處的兩個警員。”沈量才對於這件事,倒是也不避諱。

  “那您是老早就覺得這個葉瑩有問題?”

  沈量才咂巴瞭兩下嘴,看著我猶豫瞭一下然後說道:“沒錯。但她對於我來說不是重點。我是在查一起警檢法人員貪污和擅自挪用公款的案子,因為涉及政治黨派問題,所以屬於秘密調查。我這麼跟你說吧,秋巖,以前的時候總有人批評整個社會不開放、思想禁錮,但那時候我覺得反而至少對於我們這些執法部門來說還是欣欣向榮的,辦公室裡不會亂七八糟,警員工作也好生活也好,也都規規矩矩;現在社會開放瞭,老百姓覺得自由瞭,精神和個人隱私越來越不受限瞭,但與此同時,警察局、檢察院和法院呢?也跟著放任自由瞭。公務員的精神風貌越來越散漫不說,在一個系統裡居然還在收到各種意見各種價值觀的沖擊和拖累——我說的這些,還不包含那些骯臟的事情。你小子剛當警察沒多久,有些事你自己看吧,我都不好意思跟你說!所以我才,你小子的那點事,呵呵,跟一些眼前火燒眉毛的事情比根本算不得什麼。但這種狀況是需要改變的,你懂嗎?所以,我才急切地希望警察局風紀處能夠快速地重建,並且要恢復以往的公權。也隻有這樣,司法系統才能恢復往日的正常秩序。你能明白嗎?”

  我站在沈量才辦公桌前,愣愣地看著他。他說的這些話,我總覺得我懂瞭一半,但是又覺得其實自己一點也沒聽懂,而且這些大道理對於我來說,也不是我眼前需要關心的事情,我直接對他問道: “我聽出來瞭,也大概猜到葉瑩應該是跟我剛剛跟您指認的那些法官、檢察官,還有警院教務處那幾個教官,跟她都有非同尋常的財務往來…… ”

  “呵呵,可不是‘財務往來’!那些人都在從在野黨和地方黨團那裡收取所謂的‘辦事費’,而那個葉瑩為瞭他們幾個,在十多傢銀行和信用社開瞭不同的賬戶,為他們幾個洗錢。這是金融犯罪!”

  “那您為什麼不讓經偵處直接把她抓回來呢?”我焦急地問道。其實當我聽到葉瑩有經濟犯罪問題的時候,我心裡很興奮,如果能從經濟偵查工作方面來調查她的話,那關於她的所有歷史、她究竟是不是周正續口中的劉紅鶯,便都能查清楚。

  “老實說,我現在還不想動這個妓女,我甚至還不想你去動香青苑——抓肯定是還要抓,香青苑也需要被查封,都是早晚的事情,但目前對我來說,這兩個是最好的誘餌,我需要先撈幾網再說——這件事,還需要你幫我。從明天開始,你就派人著手進行這件事:任何出入香青苑的警檢法人員,都要予以調查,如果有必要的話,甚至可以進行監視。至於別的事,可以暫時先放放瞭。”

  “那也就是說,您如此給我開綠燈、加急通過我的任務申請,還特殊安排我跟莫陽進到香青苑裡,其實隻是為瞭查您讓我指認的這些人?”

  “沒錯。”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覺得有些無奈。今晚我冒著風險做的事情,到頭來跟自己的本職工作卻似乎無關緊要。於是,我又問道:“那這些人誰去抓捕?聽您剛才電話裡的意思,好像不是我們局吧?徐局長應該是不知道這件事,對吧?”

  沈量才眨巴瞭兩下眼鏡,對我說道:“沒錯,不是我們。剛才告訴你瞭,此案是秘密調查,遠哥自然是不知道的。負責這次行動的是隸屬於中央司法委員會的司法調查局,我們市警察局隻負責偵查,不負責逮捕和審訊。至於遠哥……這次司法調查局直接找上的我,有些事,我不跟你明說你也應該想明白的,何秋巖。 ”

  “那我能不能申請,請求司法調查局方面把查到的葉瑩的資料轉交給我們風紀處?”

  “說過瞭多少遍瞭,這次是秘密調查;就算是我從你們那裡和經偵處抽調的人所得到的信息,也要原封不動地交給司法調查局保存。懂點事行嗎?”沈量才說著站起瞭身,系好自己的西裝扣子,“——別做無用功瞭秋巖,反正我個人覺得,查什麼風俗從業者、什麼暗娼明妓的,那都是治標不治本;你們風紀處眼下的重中之重,就是掃除整個執法系統內部垃圾,把執法部門裡的所有臟東西清除瞭,其他所有的事情,逐一擊破就會輕松很多。你和你們風紀處那些人,配合我就好瞭。我也不跟你多開小灶瞭,我該下班瞭。”

  我其實還有一肚子的話想說,但是接連兩次的接觸證明,就算是沈量才願意聽,我倆似乎也真聊不到一塊去,而有些事,我又不得不按照他的意思來。好在有一件事沈量才沒懷疑,那就是仲秋婭給我送的錢,而且他也並不知道仲秋婭要拿劉紅鶯來跟我交換香青苑的平安。

  可是顯然這個難題最後還是丟還給我自己瞭,我該怎麼辦呢?我總不能違背良心真跟仲秋婭進行交易吧?就算是我交易瞭,就憑我現在的能力,根本做不到幫仲秋婭保全香青苑不說,受賄三十萬美金怕是很快就會事發……到底該怎麼辦呢?

  我站在二樓緩不臺上,透過窗子,看著等在大院門口許久的王瑜婕,以及出瞭大樓後見到瞭王瑜婕頓時驚訝不已的沈量才,我半天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怎麼做。

  要麼就先不想瞭,或許一覺醒來之後可能就會靈機一動也說不定……哎喲!

  ——一不小心,就撞到瞭捧著堆成一座小雕塑的文件袋的人。

  “對不起、對不起……”我連忙蹲下來,幫著那人拾著散的滿樓梯都是的檔案夾頁,並且不停地道著歉。

  而當我看到她一塵不染的側拉鏈短幫皮靴的時候,我不禁住瞭口。

  這人是夏雪平。

  此刻是夜裡十一點三十六分,我沒想到她居然加班到現在。

  她看瞭我一眼,也並沒有說話,隻是默默接過我手上亂成一團的檔案散頁,吃力地捧在懷裡,站直瞭身子便想朝二樓上去。我看著她這副臉孔,再想起她早上的時候對我說的話、做的事,頓時亦是欲語還休,隻得準備往樓下走去。

  剛下瞭兩步臺階,又聽見身後“嘩啦”一聲,回頭一看,夏雪平抱著的三十多本檔案袋又一次紛紛散落。我見此狀,一步竄瞭上去,忙幫著夏雪平托住瞭在她懷裡還沒滑落的檔案袋,然後彎下腰一頁頁將那些散頁撿拾起來,暫時整理後攏成一沓。剛才看著她困窘的狀態,我一點都不著急,可是當我再直起身面對她那張臉的時候,卻突然覺得自己貌似剛剛應該矜持一下,再上樓來幫她才算好。

  “謝謝。”夏雪平輕聲說瞭一句,然後咽瞭咽唾沫。

  “不用客氣,應該的。”我對她說道。本來我心裡還有半句,“你我之間連這點小事也要說謝那就太生分瞭”,可我想瞭想,還是沒說出來。夏雪平也沒再說什麼,抱著手裡的半堆資料轉身就走,我也很自然地握著手裡的散頁跟在她身後,一起進瞭重案一組的辦公室。

  進瞭辦公室,放下瞭文件,站在夏雪平的辦公桌前,我突然覺得有些尷尬,畢竟上午的時候還跟她劍拔弩張頂瞭幾句嘴,而且我還沒能說得過她。加上她跟艾立威現在的關系,外加我又在她不清醒的時候控制不住自己而進犯瞭她——操,我竟越發地覺得在我、夏雪平和艾立威這段三角關系裡,我才是做賊的那一個;所以,看著她把東西放好之後,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幹什麼說什麼瞭。而且,說不定她會馬上攆我……

  “你現在還有事麼?”夏雪平放好瞭艱難摟著的那半堆檔案袋後,表情漠然地看著我,對我問道。

  “沒……沒事啊,”我說,“你有什麼事?”

  “那你現在困麼?著急回房間睡覺?”

  “也不至於……”

  “嗯,那你就幫我整理整理這些東西吧,太多瞭我弄不過來。”

  “嗯?”我感覺自己的表情都麻木瞭。我沒想到她會留我在這,而且還讓我給她幫忙。

  “怎麼,不想幫我?本來需要整理的東西就很多,被你一撞弄得就更亂瞭。不找你跟我一起弄找誰?你難道還想要逃麼?”夏雪平很淡然地對我說道,“我抽屜櫃下面那一層有紙杯,你記得的。自己接杯熱水喝吧。”說完夏雪平就出瞭辦公室,但是又很快就回來瞭。

  我說不準她出門是去幹什麼瞭,沒準是去瞭洗手間;但她的神情確實有些緊張,在出門前她連著兩次走到瞭艾立威的辦公桌前,我背對著她並不知道她在幹什麼,除瞭聽到一陣“咔嚓—咔嚓”的手機相機快門聲音,接著似乎又把什麼東西放到瞭艾立威桌上的筆盒裡,然後才匆匆離開。

  當她回來的時候,輕握著拳頭,用著右手食指最後一個關節蹭瞭一下鼻子,然後抬起頭,臉上恢復瞭之前平靜且冷漠的狀態。仔細一看,倒是她的眼神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閃爍著。

  而在她離開的一時半會,我拿瞭個紙杯,本來想喝口茶的,看到夏雪平辦公桌左側的那個位置上完全是空著的才緩過神、想起自己早已不在這個辦公室裡工作瞭。仔細回想一下,夏雪平平日裡除瞭愛喝酒,再就好像也沒什麼特別愛喝的飲料瞭。我隨手往她的抽屜櫃裡一摸,突然摸到瞭一個放餅乾的小金屬盒子,好奇地打開瞭盒蓋以後,發現裡面全是一包一包用透明塑料裝著的咖啡色粉末,估計這應該是什麼飲料吧。我想都沒想,直接拿出一包打開瞭之後,灑進瞭杯子裡。

  端著盛滿粉末的杯子,來到瞭飲水機旁。恰好艾立威的辦公桌就在飲水機側面。我環視瞭一下辦公室,走到瞭艾立威的辦公桌前,仔細一看,一枚鉑金藍寶石戒指,正串在艾立威的原子筆上。那藍寶石上刻著一枚百合花,百合花的正中間雕著一條綬帶,上面寫著“For the sake of St.Mary & Himself.”;在藍寶石周圍的一圈,全都是手寫體英文,上半部鐫刻著一句“Henceforth all generations,”,下半部分則寫著“will call me blessed”,而在指環上則用針孔式的工具刻下“Benediction for Gadrel C.”。

  這上面的很多英文單詞我也不認識,便想著拿出手機打開翻譯軟件查一下單詞,可當我剛點開在線詞典的時候,走廊裡又響起瞭夏雪平的皮鞋聲。本來我想要把戒指放回原處,可一想到艾立威奪走瞭夏雪平,我心中就氣不打一出來,看著手中的戒指差不多還算值錢,我硬著頭皮大著膽子一咬牙,就把這枚戒指揣進瞭自己的口袋裡——跟他對夏雪平做的事情比起來,我這樣做根本算不上什麼。

  等夏雪平回來的時候,我剛好用熱水把杯子裡的粉末飲料沖調好。看著夏雪平,我下意識地摸瞭一下自己的褲子口袋。

  “我拿你一包飲料粉喝,不介意吧?”還沒等夏雪平說話,我就用一小口啜瞭下去。

  ——哪知道這玩意比蒙古奶茶還咸,咸得燒嗓子,味道很辣,甚至好像還有點帶著泡菜那種的微酸,而且濃烈的味精感回味起來讓舌頭都覺得又乾又澀。

  “……這是什麼?”我連忙放下瞭杯子,又取瞭一個紙杯接瞭幾口涼水放在嘴裡漱瞭下去。

  “方便面的湯料包。”夏雪平睜大瞭眼睛無辜地看著我,就彷佛不應該是什麼奇怪事情一樣。

  我又仔細看瞭看放在那杯方便面湯旁邊的塑料袋,心裡怒罵自己也真是太馬虎瞭,因為那包裝的另一面分明寫著“X心辣白菜拉面”的字樣。

  “……跪服瞭!”我擦著嘴說道,“國中時候上課偷摸在書桌下面看到的漫畫《阿衰》裡頭的情節,沒想到現實裡真有人這麼幹!你從哪積攢來這麼多的方便面湯料啊?”

  夏雪平抻瞭個懶腰,然後坐到瞭辦公桌前,開始整理著自己弄回來的資料,對我說道:“當然是吃方便面時候剩下的。一頓飯不吃兩包的話吃不飽,但是把兩包的湯料都沖開瞭還會覺得咸,所以就留下瞭。扔瞭也是浪費,留下來當飲料喝,補充體力不說,鹽和味精的提神效果,要比咖啡、瑪卡以及茶葉強的多瞭。而且我喝什麼用得著你管嗎?”

  聽到這,我的心裡瞬間很不是滋味。不是因為她最後非要嘲諷我一句,而是因為夏雪平那個小金屬盒裡的湯料包的數量之多,根據我的估計,並不是一朝一日積累下來的。

  她抬起頭看著正發楞的我,又對我說道:“那杯你不喝的話給我端過來,我從來就不喜歡浪費,而且我正好也渴瞭。”

  我哭笑不得,對她說道:“……受不瞭你,一天天酒喝得那麼多,方便面還吃這麼些,你就不怕把自己身體熬壞瞭?你也真是不知道對自己好點!”接著端瞭那杯方便面湯,走到瞭她面前放下瞭杯子,然後又蹲在她身邊多拿瞭一個紙杯,兌瞭一杯溫開水。

  “說這些有的沒的幹嘛?你是白癡麼,何秋巖?快幫我幹活!”夏雪平用命令的語氣對我說道。

  “成天到晚,逮住誰就罵誰‘白癡’;就會這麼一句,你也不知道換點新鮮的……”埋怨過後,我便拿瞭自己原來辦公桌下的椅子,搬到她的右前方坐瞭下。

  聽瞭我的話,夏雪平白瞭我一眼,接著她喝瞭口方便面湯,美美瞇著眼睛,說瞭一句“好喝”,然後便開始忙碌瞭起來。

  在我剛拿起那一摞散頁的時候,夏雪平又抬起頭,端詳瞭我半天。

  “看什麼呢?”我詫異地問道,“我臉上有松鼠麼?”

  “我看你今天有點不正常。”夏雪平停頓瞭片刻,補充道:“你今天一直不正常,但是現在最不正常。”我剛以為她是在故意跟我找茬,卻聽她又問道: “是不是有人給瞭你什麼讓你拒絕不瞭的好處瞭?”

  “你怎麼看出……咳……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我咽瞭口唾沫,對她反問道。

  “猜的,一遇到這種事,你的下眼瞼就會一直跳。你從小就這樣。”

  “被你搞得挺迷信似的……”我咬瞭咬牙,又對她試探著問瞭一句:“那……假如我真遇到瞭這種事,我應該怎麼辦?”

  “小學的時候,你們班那個叫季朝陽的男生,考數學考試作弊,被你發現,這個事情你還記得麼?你當時就是班裡的紀律委員,本來你應該報告給班主任老師的,可是後來那個季朝陽送瞭你當時最想要的數碼暴龍玩具,因為這個,你就猶豫瞭。”

  “小學……小學幾年級的事情?我早就忘瞭。”

  夏雪平看著我,柔和瞭一些目光,對我說道:“但當時你並不覺得開心,我和勁峰那段時間都以為你是不是被人欺負瞭……後來你自己去把玩具還給瞭那個男生,當然作弊的事情你也沒告訴老師——你從小就是這樣。但是後來因為當時季朝陽作弊的時候,被路過的德育主任看到瞭,告訴瞭你們班主任。你們班主任還是處分瞭他,而且也把你處分瞭,撤瞭你的職。”

  我低下頭,深呼吸瞭三次。

  “道理是一樣的。隻是當時的事情,也不過是孩子之間的事情,一次作弊,一個玩具看似無傷大雅;可你現在,你得擺正自己的位置,否則就容易出更大的問題,你懂麼?”

  我想瞭想,對她說道:“但我如果是為瞭……”

  “為瞭誰都不行!”夏雪平果斷地說道,“——自己的良心除外。”

  我深吸瞭口氣,依舊有些不知所措地點瞭點頭。我其實很清楚夏雪平給我溫習瞭一遍我還成天看動畫片、玩變形金剛時代的故事,是要告訴我為人要正直、剛正不阿、公私分明,在她還沒離開我們那個傢的時候她經常這樣教育我;可是,不想讓她受到任何傷害,這才是我何秋巖的良心啊。

  夏雪平看著我,又微紅著臉猶豫瞭片刻,輕聲對我說瞭一句:“謝謝你的冰激凌蛋糕……沒想到草莓味的,還挺好吃。”

  “我什麼時……”剛說出四個字,卻又想起晚飯後的時候,大白鶴告訴過我他把我中午多點瞭的一個冰激凌蛋糕讓店傢外賣送去瞭夏雪平傢,可我卻因心情極差怒吼瞭大白鶴一番。少有的被夏雪平誇贊瞭一次,讓我在心裡被一股熱流擊中的同時,對大白鶴也不由得產生瞭巨大的歉意。 “……沒事,你喜歡就好。”我繼續說道。

  “嗯,幹活吧……”夏雪平沒有轉頭,但依舊迅速地瞥瞭我一眼,又彷佛生怕被我發現似的,故作專註地看著自己面前的檔案,應瞭一聲。

  “所以……”我一邊重新按照頁碼給那些散頁排著順序,一邊假裝有一搭沒一搭地對夏雪平試探著說著話,“你這是回傢以後又回來瞭?”

  “對啊。吃瞭兩口你那個蛋糕,在傢閑著也是閑著,我就過來瞭。”夏雪平用平淡的語氣回答道。

  “哦,我還以為你跟……”話說瞭一半,我趕緊住瞭嘴。有些話說出來之後非但不會讓自己更痛快,反而會讓心裡的傷痛加倍。

  “‘跟’什麼?你是想說我‘跟’某人約會去瞭,還是‘跟’他繼續做昨天下午被你發的事情瞭?”她瞪瞭我一眼,咬著後槽牙對我故意問道。

  我沒就這這個話題繼續聊下去,她看起來也有點生氣。

  然後,我跟她之間陷入瞭一陣尷尬的安靜。

  整理材料這種活對我來說其實真的就是一種遊戲,別說是有頁碼就算是沒有頁碼的也無所謂,當年在警院的時候,我可是曾經代表班級參加過全校的檔案整理編排大賽,並榮膺第一名。因此差不多兩分鐘我就已經整理出一本五十多頁的卷宗。

  她不主動跟我說話,我也不禁覺得有些無聊,這本卷宗是一樁關於二十四年前的殺人案。二十四年前,我估計那時候夏雪平還在上高中,她怎麼會突然對一個二十四年前的殺人案感興趣呢?待我接著往下讀起,赫然發現這個案子的案發地點,居然又是J縣,而且很巧合地,竟然是周正續的老傢,那個有著奇特婚俗的H鄉。那是一個丈夫殺妻的事情,在二十四年前的九月三十日,H鄉鄉民馬某醉酒後與妻子發生口角,之後又發生肢體沖突,中間過程中馬某的父親前來勸阻,被兒媳曹氏推搡在地,馬某一怒之下,吵起剪刀直接刺穿瞭妻子的頸部動脈,導致曹氏失血過多,當場身亡;後因馬某醉酒,因而被定性為酒後殺人,但還沒等到法院宣判,馬某就已經在拘留所中自縊。

  “你怎麼對這麼個案子好奇啊?”我想瞭想,主動對夏雪平說道,“對瞭還有,你們最近接的案子怎麼都是在J縣的?”

  “一口一個‘你們’,呵呵,翅膀可真是硬瞭!”夏雪平沒抬頭,翻著檔案夾冷冷地對我說道。

  我悻悻吸瞭口氣,咬著牙卻也不知道該回她些什麼,便也沒有再抱著能夠跟她搭話的意願,接著收拾著桌上的檔案。結果我剛另起一頁,夏雪平卻開瞭口,一把索走瞭還被我捧在手裡的檔案散頁,“拿來吧,”然後她又從抽屜裡找出一根裝訂繩,按照散頁上面打好的孔把我剛歸置好的案情卷宗牢牢系緊,並對我說道:“這個案子,很有可能是接連幾個月在J縣發生的一切命案的根源。你記得你上次跟我一起去J縣的時候,在H鄉遇到的那個講瞭一堆怪話的老人傢麼?”

  “就是那個說什麼是我們這些‘城裡頭當差的’,讓他們那些信奉淫……信奉‘怪異’婚俗的農村人‘覺得自己臟’的那個老頭兒,對吧?”

  “就是他。”夏雪平頓瞭頓,說道,“他就是這個案子裡那個馬姓罪犯的父親。”

  “那你又把這個案子的卷宗翻瞭出來,是想要翻案,還是覺得它跟現在的某些案子有什麼聯系?”我對夏雪平問道。

  夏雪平抬起瞭頭看瞭看我,把身子靠在瞭椅背上嘆瞭口氣:“前不久我跟徐遠又去瞭一次J縣,就是因為這個馬老先生也被人殺瞭。而且有兩名J縣警察局的領導和一傢食品廠的廠長也被害瞭,根據監定課的初步推論,那三個人都死在在馬老先生被害前後的24小時裡。”

  “都怎麼死的?”

  “用不同把水果刀刺穿要害部位,流血過多。現場沒留下任何指紋、頭發和腳印——馬老先生那個不一樣,他是被人用手機充電線勒死的。”

  “手機充電線?……在手機充電線上也沒留下指紋?”

  “充電線的膠皮被燒光瞭。”

  “還真是個老手……可是又是什麼人敢殺警察呢,而且還是縣警察局的領導……那你肯定發現什麼瞭,對吧?”我又問道,“如果我沒想錯,我猜你肯定是覺得,這死掉的兩名警察、食品廠廠長,跟這個馬老爺子一定要有什麼聯系。”

  “這我還不知道,但正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我才要查。”夏雪平打開瞭眼鏡盒,擦瞭擦鏡片後又對我帶著揶揄的意味問道:“呵呵,你什麼時候這麼關心辦案的事情瞭?”

  “這話叫你說的!好歹我也是個警察,而且我每天也是來上班的好嗎?”

  “你還知道自己是警察呢?你不說我真以為你早忘瞭,我以為你這個所謂的‘高材生’每天就會無所事事,然後就隻會關註一堆別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呢。”夏雪平戴上瞭眼睛,拆開瞭一個檔案袋,捧著資料讀瞭起來,然後又攤開自己的筆記本在上面記錄著。

  “亂七八糟的東西……”我無奈地拿起另一摞散頁,整理著上面被彎折的頁腳,反駁道:“整個市局裡我又不是誰的‘亂七八糟的東西’都關註的好不啦?”

  夏雪平像沒聽見我說的話似的,繼續數落著我:“然後遇到點事情就跑、遇到點事情就跑,當小偷扒手的貌似遇到危急情況第一反應是準備腳底抹油的,都很少見呢。”

  “哼,也不看看我是因為誰……”我低聲吐槽道。

  夏雪平剛寫瞭幾筆,她又說道:“你自己說說,你從九月份來市局以後到現在,有幾次是認真考慮案件的調查情況的?虧你還是個警校所謂的‘高材生’,一直以來其實我對你挺失望的……”

  “嗯,我知道,跟‘某人’比起來,我可不是差遠瞭麼。”

  說完這話我就後悔瞭。

  夏雪平的臉色也沉瞭下來,不再開口。

  撞破床上躺在一個被窩裡、打得頭破血流、哭得一塌糊塗,這三個令人憤怒而羞恥的維度構造起來的令人憤怒的畫面,距離現在為止也就發生在還不到兩天的時間。這個勁在我心裡沒過去,我估計夏雪平心裡也依然不好受。我其實不想折磨她,也不想給自己再徒增煩惱,否則我也就不會跟她一起到辦公室裡瞭。

  “那什麼……我聽說,昨天晚上後來……你去我寢室門口瞭?”我換瞭個話題問道。

  “嗯,去瞭。”

  “你還找我幹什麼?”我的心裡也憋著氣,但是卻不知道為什麼,有那麼一絲期待。

  夏雪平欲言又止,眨瞭眨眼,死盯著手裡的材料,伸手理瞭理發梢才說:“我去你寢室,又不是去找你的。”

  夏雪平,你可真有意思,還跟我嘴硬!見她這樣,我故意問道:“哦,不是去找我的哈?那如果不是去找我的,你還坐在我門口乾嘛呢?”

  “誰說的?——對,我想起來瞭,你的那兩個小朋友告訴你的吧?”夏雪平斜著眼睛看著我問道,“他們那一對兒還說什麼瞭?是不是還說我因為你哭瞭?”

  “對。”

  “哼,我可沒有他們說的那麼可憐。我反倒是想看看你,看看你這個小幼稚兒童是不是哭瞭,別因為看見一些你不應該看到的,一時想不開作出什麼事來。 ”夏雪平瞪瞭我一眼,然後轉過臉去刻薄地說道。

  “我哪有什麼權利想不開!”我吼瞭一句,想瞭想,又嘆瞭口氣,“你如果真是喜歡,我無所謂。我想開瞭,你要是真覺得開心快樂……”

  但這話,我是真不想說完整瞭。

  “哼,要不怎麼說你幼稚?居然還搞得像我背叛你瞭似的……這算什麼?”夏雪平咬瞭咬牙,繼續道,“我昨天後來也是終於搞懂瞭:能把自己媽媽當成女朋友似的對待,說什麼長大成人之後要娶媽媽那樣的話,那都是三五歲時候的小孩子才會做的事。你的心理年齡也不過是3到5歲而已,我幹什麼要跟你一般見識。”

  我把手裡正在整理的材料怒氣沖沖地放瞭下來,拍在桌面上,看著夏雪平。哪知道夏雪平早就繃著臉、微微鼓著兩腮咬著牙盯著我。

  這一瞬間我才終於發現,她這是故意的:我此時此刻寧可跟她保持尷尬局面不說話,也不願意跟她吵架;而她彷佛就像是奔著跟我大吵一頓,才藉口讓我幫她整理材料把我弄到辦公室裡來的。

  ——我偏不上當!好啊,你不是說我幼稚麼,那我就要跟你夏雪平較較勁,這次我還真想試試,我就不跟你吵!

  於是我用嘴巴和鼻子狂抽瞭一口氣,咽下去之後繼續專心地整理著手裡的材料,而且整理之後,我又裝作認真閱讀的樣子,看瞭幾分鐘後,一抬頭發現夏雪平的臉色已經有些微紅,也不知是被我這樣子給氣的,還是為她剛才自己說的那一通話羞紅瞭臉。

  結果這一“裝作認真閱讀”,我還真看出來點東西。這一本整理好後的百十來頁資料,是關於“秦江實業發展責任有限公司”從成立之初到現在,共十四年的資產變遷記錄。而秦江實業的大老板,正是被“桴鼓鳴”宣判死刑的高瀾,而且秦江實業的註冊地址居然是J縣而不是F市。不過,這些都不是我感興趣的;真正吸引我的,是在第一頁上秦江實業第一年的公司債權人名單上,赫然寫著這幾個人的名字:段長嶺,慕天擇,劉國發。

  前兩個都是熟人,J縣當年的兩大財主,前者是段亦澄的父親,後者是那個疑似被高瀾買兇殺人害死的大老板,他的妻子叫陳美瑭,丈夫和兒子死後她就銷聲匿跡瞭。但是最後一個名字,實在是好陌生。

  “劉國發是誰?”我問道。

  “誰?”

  我把秦江實業的這張債權人名單攤開放在瞭夏雪平面前,把那個名字指給瞭她看。

  夏雪平看瞭一眼,搖瞭搖頭:“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名字。艾……‘那個誰’跟我提到過,他下午給我抱回來的資料裡有很多關於這個人的東西。我還沒來得及看呢。”

  我隻好把材料拿瞭回來,從夏雪平手邊取瞭一根裝訂繩,把資料在桌上叩瞭叩好讓每一頁都順得整齊,然後順著打好的圓孔把繩串好系緊。弄完這一切,我又好奇地翻瞭翻裡面的內容,發現這個讓人覺得陌生的劉國發,最開始居然是在秦江實業持股百分之四十的大股東。持股百分之四十,而公司的行政首腦和法人居然仍是高瀾,那說明這個人對高瀾的信任,不是一般的生意合作夥伴之間會提供給他人的。可是這個名字隻在歷年的財務報表裡出現瞭四年,然後便無影無蹤瞭;我又特意看瞭一下公司的收益狀況,盡管我金融知識方面挺欠缺的,但是收支狀況這方面還能看得懂,前四年的時候,秦江實業一直處於不賺不虧的狀況,到瞭差不多第七年的時候,也就是當秦江實業開始以木料和物流生意打入F市的時候X才開始回本。在這個階段,高瀾的控股比例增長瞭百分之二十,而段長嶺和慕天擇的控股各增加瞭百分之十。

  是不是這三傢把這個名叫劉國發的人的股份給瓜分瞭,我從這些繁雜的保報表和賬目上根本看不出來,但我心裡隱約覺得,這個背後一定有故事。我看瞭一眼夏雪平辦公桌上壘得高高的檔案袋,認定瞭如果她沒時間查的話,乾脆我就去查查。

  我把裝訂好的材料又遞給瞭夏雪平,夏雪平接過瞭之後,依舊冷漠得一句話沒說。

  “咳咳……那最近,那個封小明,你還在查麼?”

  夏雪平頭也沒抬,從右手邊拿出一本塑料文件夾來,往我身邊一丟。打開後一看,那裡是封小明的“情海緣”夜總會包括賬目和封小明團夥成員的資料。

  “好吧……看來你都考慮到瞭。”

  “封小明的案子已經算結案瞭,這本材料等明天下午,我會派人給你們風紀處送過去一份。之前審訊的時候,有封小明的手下招認,他們跟一些地下暗娼場所也有關系,這就是你們風紀處的職責瞭。”

  “你看看,你這不也是一口一個‘你們’的麼?”我終於撿到夏雪平的一個小辮子,當然不能放過。

  “……無聊。”夏雪平聽瞭我的吐槽,隻是白瞭我一眼,沒多說別的,繼續記錄著什麼。

  我又把自己弄得十分的尷尬,搔瞭搔頭發,隻好試著沒話找話:“看見慕天擇這個名字,我突然想起來瞭,我聽沈量才說,你最近突然又查起那個名叫陳美瑭的女人來瞭?”

  “……口無遮攔!”夏雪平無奈地小聲叨咕瞭一句,然後對我說道:“說起來,你真的一點都沒有註意麼?”

  “註意什麼?”我一臉無辜地看著夏雪平。

  夏雪平很失望地看著我,然後從亂七八糟的檔案袋裡把自己的平板電腦拿到瞭手裡,點瞭幾下以後又遞給瞭我:“這個東西你熟悉吧?”

  平板電腦屏幕上的,是張霽隆發給我、我又轉發給瞭徐遠和夏雪平的那份沈福財的人口交易記錄。

  “這個我當然熟……”

  “你之前看過一遍沒有?”夏雪平又問道。

  我搖瞭搖頭,“我不是把這個都給瞭徐遠瞭麼?他之前跟我說過,他根據這個破獲瞭很多販賣女性和逼良為娼的案子。”

  “那總共才幾樁案子?”夏雪平把發梢狠狠揉在手裡,然後指著平板電腦對我說道:“你翻到最後一頁,看看倒數第七個名字。”

  “陳……美瑭?”我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個名字,思量瞭片刻又對夏雪平懷疑地問道:“你確定這該不會是重名的情況麼?”

  夏雪平又喝瞭一大口方便面湯,緩瞭口氣對我說道:“首先你看看,陳美瑭的真實年齡就寫在名字後面,符合那個慕天擇遺孀的出生日期;其次,全Y省使用這個名字的女性,總共有七個人,這裡面的三個是不滿兩周歲的女嬰,一個是八十多歲的老婦人,一個還在上幼稚園。剩下的兩個,一個是女大學生、一個是女清潔工,沒有一個老傢是J縣、或者跟J縣有任何的關系,我跟艾立威舉著那兩個人的照片在H鄉挨傢挨戶地走訪詢問,沒有一個鄉民見過那兩個裡其中的任何一個。所以重名的情況,基本不存在。”接著,她又開始數落起我來,“你現在是風紀處的負責人,守著這麼一個名單卻連看都不看;你要是能多看兩眼,這F市害人的地方,估計還能再少上那麼幾所。”

  我敷衍地答應瞭一下,心裡想著的,卻是關於那個叫陳美瑭的女人的事情:那按照這個思路推論下去,陳美瑭是真回來瞭……或者,她從來就沒離開過呢?尤其是經歷過昨晚,經歷過一場稀裡糊塗的酩酊大醉之後,我不禁也開始懷疑……我正想著,夏雪平卻有些惱怒地看著我對我質問道:“在想什麼?你是不是還想說,這次我又是讓艾立威陪著我之類的話?”

  這次敏感的不是我,而是她。

  “我沒有!我是在想,你跟他去J縣的時候,有沒有帶陳美瑭的照片去問;看樣子應該是沒有,要不然你也不會去查全市的整形醫院……”我無辜地反駁道,想瞭想,無力地苦笑著:“唉,行啊,我跟你在這一起坐著這麼一會兒,我是極力地想要回避提起他;但現在看來,艾立威和昨天那點事,是避不開瞭,對吧?”

  夏雪平盯著我,咬著牙,一言不發。

  我長籲瞭一氣,沒有說話,想著就這麼也保持沉默幫她整理完最後那點資料瞭事。

  結果可好,這第三份散得分不清先後次序的材料,就是艾立威的所有相關資料:從他的個人檔案、警院學歷、個人戶籍信息、財務資料證明、寫下的每一份案件報告和工作總結,以及他的傢庭情況自述和情感經歷自述。

  我實在是有些坐不住瞭。

  “你可真用心啊夏雪平……別告訴我這些東西也跟案子有關!”我把那份資料直接往桌上一甩,“這些我不負責瞭,你自己整理吧。反正你對他的所有東西都有興趣,你也要一點點看不是麼?”

  夏雪平咬瞭咬牙,然後輕笑瞭一聲:“是啊,我就是對他感興趣……”說完這句,她默默地把散得滿桌的那些關於艾立威的文件迅速地攏在一起,“行瞭,從這些開始,我自己慢慢整理瞭。你走吧……天色也不早瞭,你也該回去睡覺瞭。”

  看著她這個模樣,我心裡又是憤怒又是委屈,想瞭想,還是在座位上坐好瞭,喝光瞭自己面前紙杯裡的水,然後把紙杯用力地攥成一團。費瞭好大的功夫,我才沒讓自己流出眼淚,也沒讓自己對夏雪平吼出來:“……那既然艾立威這件事繞不過去瞭,那咱們倆還是好好聊聊吧。”

  “嗬,聽你這口氣,還真把自己當成我的追求者瞭?”夏雪平冷笑瞭一聲,側過頭看著桌上那堆檔案袋。

  “你就當你兒子我,真的有心理疾病、是個精神病患者,行麼?或許有些話,你跟我說開瞭,我的病就好瞭也說不定。”我緊鎖著愁眉,對著夏雪平誠懇地說道。

  夏雪平抽瞭抽鼻子,然後看著我,語氣多少也平和瞭一些:“你想問什麼你就說吧。”

  “我問什麼都可以麼?”

  “……問吧。”

  “你倆到底是怎麼睡到一起的?”我直白地說道。直白到我自己問完瞭以後,我的半邊臉都在發麻,直白到我自己問完瞭以後,我都覺得口腔裡每一塊牙齦都在往外冒著酸楚的味道,直白到我自己問完瞭以後,我的心臟的每一塊表層都像是被針紮過一般。

  我也不知道我哪來的勇氣,就這樣直白地問瞭出來,而在我心裡準備的下一個問題更加大膽:我想問她,夏雪平你知不知道在五天之前你喝醉的那天晚上,你跟我之間發生瞭什麼。

  夏雪平睜著眼睛盯著我,臉上的肌肉似乎抽搐瞭一下,雙手也不經意地緊握瞭一下,眉頭也皺得深瞭一些。我以為她不想回答,剛要追問一遍,她突然開瞭口:“我記不得瞭。”

  記不得瞭?

  “……我記不得我跟艾立威是怎麼發生的瞭,隻是我一覺醒來,我就跟他躺在一起瞭。”

  夏雪平說完,雙眼下意識地往左下方瞄瞭一眼。

  “什麼!”——我去他媽的!艾立威你個該死的!

  ……所以那天在我走瞭之後,艾立威來瞭……然後……然後他躺到瞭夏雪平的床上瞭!對啊,他有夏雪平傢的鑰匙!他也喜歡夏雪平,而且說不定圖謀不軌很多年,隻是礙於某些原因從來沒有實施過或者順利實施過……當我離開瞭夏雪平的房間的時候,夏雪平是全身赤裸的,而且昏睡不醒……那夏雪平豈不是任由艾立威那個畜生擺佈?哪怕在夏雪平全身最柔弱最溫暖的部位那裡,還有屬於我的滾燙液體……我頓時感覺頭暈……

  不,也可能不是這樣的……不,不是……讓我冷靜下來想想,還有沒有什麼別的可能……

  “……你,你也別把所有責任都丟在他身上。”正在我想調節自己的情緒的時候,夏雪平卻繼續說道:“別瞎想他會對我用強的……我跟他共事七年,他沒有一次可以在體力上和肢體上跟我對抗得瞭;相反,他對付我的時候,根本招架不住。我那天晚上喝瞭酒,後來我聽他說,我還被人下瞭藥……估計是藥物和酒精共同作用吧……”

  夏雪平說完,抽瞭抽鼻子,看瞭我一眼,然後雙眼又下意識地往左下方看瞭一遍。

  這番話,徹底破瞭我的功。

  所以,按照夏雪平的這種說法,在我走瞭之後,“生死果”的藥效很可能又發作瞭……而艾立威也正好進入瞭夏雪平的房間,面對著夏雪平令人血脈噴張的肉體、再加上以藥物驅使下夏雪平做出的那些大膽奔放的舉動,怕是任何男人都會抵擋不住這樣的激情,必然會對夏雪平順之從之……或許,那正是艾立威想要的也說不定。

  “我沒記錯的話……”我竭力地控制著自己,對夏雪平問道,“我沒記錯的話,我從外地執行任務回來那天,跟你喝醉被人下藥的第二天早上,距離瞭差不多三天……所以三天之後,也就是昨天,你跟他……又做瞭一次是麼?”

  “對……因為我對他,確實動心瞭。”夏雪平睜大瞭眼睛,直勾勾地跟我對視著說道,“我愛上他瞭。”接著,她的眼睛似乎很痛一般,連眨瞭好幾下眼睛,但是依舊在盯著我,就彷佛一定要我相信她確確實實愛上瞭艾立威一樣。

  其實她用不著這樣,有最後那半截話就夠瞭。

  看來她確實是在自己清醒的狀態下,跟艾立威又上瞭一次床……如果說在藥物作用下的趁人之危,還存在“擺佈”或者“順從”,那麼再後來的那一次,就完完全全是你情我願瞭。

  我相信瞭。

  “那你還偏偏要在昨天下午,做出一副無辜的樣子乾嘛呢?”我想把這句話對著夏雪平吼出來,但我感覺自己的呼吸根本遲滯瞭,而且嗓子眼又疼又發苦,於是這句話當我問出來的時候,顯然是有氣無力的。

  夏雪平聽到我這麼問,臉上反而像是多瞭一絲輕松和欣慰一般,盡管她依舊繃著臉:“沒錯……我昨天突然看你闖進來,我確實有點失態;但我今早就想通瞭,我問心無愧。我之所以這樣,就是怕你受到傷害……我現在,算是真的想通瞭。”

  “嗯……挺好的,你……你……如果……咳……真挺好的!”

  ——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在她面前再這樣的話,我就真的輸得連骨頭渣滓都不剩瞭。

  我低下瞭頭,無意識地她桌上的東西。

  這一眼才看見,她捧著那堆檔案裡,除瞭艾立威的個人資料以外,還有蘇媚珍的。

  “你也別再裝委屈瞭。”夏雪平好像也調節瞭一下自己的情緒,也不知道是否有意地用自己的平板電腦擋住瞭那堆檔案袋,並且這時候,她又突然換瞭個尖銳的語氣對我質問著:“你委屈麼?首先兒子對媽媽產生你那種想法,根本就是不對、也是不可能的!其次,你管得住你自己瞭麼?我去跟人喝酒的那天我晚上的時候,你不是還買瞭一套西餐,把美茵她之前那個班主任孫老師給帶回寢室瞭麼?”

  “等會兒,這個你是怎麼知道的?”在盛怒之下,聽到夏雪平這麼一說,我的心裡忽然又有一點慌。

  “我昨晚在你們宿舍樓裡,碰見二組的趙嘉霖瞭,她看見你跟那個孫老師站在這棟樓門口說話,隨後沒過十分多鐘,她又看見你和那個孫筱憐一前一後又進瞭你房間。有沒有這回事?”

  “有……”我氣惱又有些悔恨地承認道——媽的,沒想到趙嘉霖這個女人這麼喜歡多嘴!

  但說白瞭也就怨我自己。如果那天晚上,我直接無視孫筱憐,從徐遠辦公室裡打個電話給夏雪平,直接趕到飯店去護著她,或許後面的這麼多糟心的事情就都不存在瞭。

  “再說瞭,有些事我還用得著問誰?我跟你調查江若晨的死那天,你從洗手間裡出來之後,就沾瞭一身孫筱憐身上那股香水味,難聞得很,還有你在教師用洗手間隔間裡說話時候的呼吸節奏,都……你以為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夏雪平看著我,喝光瞭杯子裡剩下的方便面湯。方便面湯雖然是辣白菜味道的,可喝過瞭之後的夏雪平的語氣卻是越來越冷:“我也就不跟你提美茵的事情瞭,你發過誓說你們的事情過去瞭,我相信你。可你跟吳小曦呢?她也不止一次地往你的房間裡跑,還經常過夜。她倒是個好姑娘,她那麼向著你說話,她雖然長得稍稍黑瞭一些,我曾一度覺得她是這個警局裡最適合你的那個女孩;可她是有男友的,她是有男朋友的,秋巖。你倒是說說,你們這叫什麼關系?你們是正常的朋友麼?我與艾立威之間……說白瞭,我和他一對單身男女,無論那兩次我們一起發生瞭什麼,也都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而你呢?你跟她這種才叫‘背叛’。”

  她居然拿她跟艾立威的事情,與我跟小C的事情做比較? ……沒錯,我跟小C的關系,客觀地說的確很不倫不類,但是我和小C之間的關系,與她跟艾立威那樣,是能放在一起說的嗎?

  ——好像真不是。好像怎麼看,我跟小C老白之間,似乎更糟糕一些。

  我很明白這個道理,於是我就更覺得窩火。

  我的肺差不多快要氣炸瞭,但我實在是不願意再跟她相互傷害下去瞭。

  而她說完瞭,整個人向後撤瞭一步,後背結結實實地靠在椅背上,就像是算準瞭我會對她大吼一通、並且她也已經準備好迎接我的怒吼一樣。

  可我不會這麼做瞭。

  我想我永遠都不會這麼做瞭,我的心已經累得快要無法跳動。

  或許水滴從來都不會把磐石穿透,水滴會蒸發、會乾涸,而磐石一直是磐石。一切說不定,就是水滴的一廂情願。

  “你別說瞭,夏雪平……我也想通瞭……”我默默地嘆瞭口氣,低下瞭頭,“我祝福你,我祝福你跟艾立威。”

  “嗯,謝謝你瞭,秋巖。”夏雪平突然露出瞭一絲絲微笑,然後又對我說道:“有些話,我一直想找機會跟你好好說說:你想離開市局很久瞭,甚至想過離開F市,對的吧?”

  “呵呵,你又知道瞭。”

  “也是你的朋友吳小曦之前告訴我的。而且今早上我說不讓你回到這裡,你不是也同意瞭麼?”夏雪平說完,呼吸似乎還帶著些許顫抖,“要走就走吧。我知道,某些想法在你心裡,像息肉、腫瘤、增生物一般紮根瞭……你還是走吧,辭職也好、調職也好、轉業也好,都可以。”

  我看著夏雪平,心中無比憤懣、委屈,看著她那復雜的眼神,我彷佛察覺到瞭我已經被套進一個我掙脫不瞭的預謀已久的牢籠一般——那是命運的牢籠吧,在我的生命中我註定會稀裡糊塗愛上自己的親生母親,然後又註定看著她被他人搶走、並對那個人死心塌地……我認命瞭。

  我之前總是拿離開跟她置氣,而她這樣主動讓我離開,令我體會到,到頭來我還是被她拋棄瞭。

  又一次被她拋棄瞭。

  “雪平!雪平!你讓我做的DNA報告結果出……秋、秋巖,你也在啊?”

  丘康健風風火火地從走廊另一頭跑來,興高采烈地喊著夏雪平的名字,而看到我之後,卻又十分尷尬地拘謹瞭起來。

  “嗯……”我用力在臉上擠出一個禮貌的笑容,“丘叔,你也加班。”

  丘康健看著我,動作機械地把一份報告書叩到瞭自己的大腿上,瞟瞭夏雪平一眼,又微微對我點瞭點頭。

  “那行吧,你們有正經事,你們聊吧……”我想瞭想,又看瞭看夏雪平,“我會走的,我確實想要離開很久瞭……隻是我答應過徐遠和沈量才,我要幫他們倆至少把風紀處的旗竿子拉起來。我會盡快做完這些……還是那句話:夏雪平,祝你幸福。”

  說完之後,我站起瞭身。

  實際上我心裡依舊在想,無論如何我還是會幫她揪出桴鼓鳴的幕後元兇;隻是從今天開始,我們倆真的就再也沒辦法互相面對瞭。

  從離開她辦公室那一刻,我的眼睛開始發酸,但說什麼也哭不出來。可能我的淚腺也早就累瞭。我邁著軟綿綿的步子離開瞭夏雪平的辦公室。

  在我離開的時候,我隱約聽到瞭辦公室裡面夏雪平和丘康健的對話:

  “喏。檢驗結果。自己看還是我直接念給你?”

  “拿來。”

  “我估計以你的智商和第六感,你其實不用看,就已經你能清楚瞭吧?”

  “……還是你瞭解我。”

  “那你接下來該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就現在這樣挺好的。”

  “作為經歷過這種事的人,我知道這裡面的滋味,但我覺得……”

  “別說瞭,小丘。我已經選擇好瞭,別說瞭。”

  “……唉,你這是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