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6)

  屏風隔間剛剛勉強融洽下來的氛圍,因為艾立威的到來,又變得微妙瞭起來。

  我看瞭一眼夏雪平,對她問道:“他跟你說過他要過來麼?”

  夏雪平也睜著她那雙充滿疑惑的大眼睛看瞭看我,搖瞭搖頭。

  “呵呵,這可真是有點意思。”我諷刺地說瞭一句——要知道夏雪平曾經跟我提過,她對艾立威的評價是“知心朋友、無話不談”;結果現在倒好,一起參加她前夫的傢宴,之前卻沒跟夏雪平透露半點關於他自己也會出現的口風。

  韓橙見瞭艾立威剛要站起身跟艾立威說話,一直盯著艾立威的張霽隆,則是伸手攔住瞭韓橙,並且在自己老婆的手背上拍瞭拍,示意她先別站起來。韓琦琦不明就裡地看著媽媽和繼父,張霽隆給韓琦琦使瞭個眼神,韓琦琦便站起瞭身,又轉過身緊盯著何美茵;但隨著艾立威的到來,美茵的臉上似乎撥雲見日,微笑著跟艾立威說道:“大哥哥,你怎麼才來啊?”

  “呵呵,起床本來就晚瞭,我住的不是遠麼,還不容易叫到出租車,路上還遇到瞭兩起交通事故,就遲到瞭……我說大小姐,你剛才是又要耍性子啊?”

  何美茵撅起嘴巴,接著嘆瞭口氣。艾立威掃視著這一桌子的人,看到瞭陳月芳的位置後,想瞭想,說道:“來,何大哥,我坐您身邊吧,讓嫂子挨著秋巖得瞭。”

  ——呵呵,他倒是很會安排。

  “哈哈,小艾兄弟說的對,來,勁峰——”陳月芳倒是也沒多想,剛才半天不挪地方的陳月芳突然拍瞭拍老爸的胳膊肘,對他說道:“正好你們幾個爺們兒坐一塊好說話。”

  ——這話我聽瞭就不樂意瞭,心說不管在座一桌的都是什麼人物關系,好歹我也是個“爺們”吧;你跟我老爸說完這話,你就跑我旁邊跟我坐一起瞭,這算怎麼回事?

  當然,我也隻是在心裡吐個槽罷瞭,沒敢把腹誹說出口,畢竟陳月芳現在已經是我有名有實的繼母瞭。

  這邊父親坐下瞭之後,開始給艾立威和張霽隆相互介紹著:“張總裁,這位是市局的艾立威警官;這位是我市著名的企業傢,張霽隆先生,這兩位,是張先生的愛人和女兒。”

  張霽隆聽何勁峰說完話,有目的性地看瞭我一眼,接著對艾立威伸出瞭手:“初次見面,幸會。”

  艾立威笑瞭笑,看瞭一眼張霽隆之後,端起瞭茶杯喝瞭口茶:“早就聽過F市隆哥的大名,叱吒F市黑道。我才是幸會。”

  可誰知道放下茶杯之後,艾立威居然招呼著服務員要瞭一份菜單,把張霽隆的手就晾到瞭自己面前,理都沒理。

  父親尷尬地看瞭一眼張霽隆,臉上又堆著笑對艾立威說道:“艾警官,菜我已經點完瞭,一共九道菜,還有兩道湯,五葷四素,我聽月芳說,您跟月芳一樣:不喜歡吃海鮮、不喜歡吃油膩、也不能吃辛辣刺激口味的東西,所以已點的菜餚裡面,其中有五道不是海鮮,口感也清爽都得很。您要是喜歡吃什麼,您自己再點些?”

  “哦,何先生您別客氣,我不點什麼菜,我就是隨便看看。”

  艾立威和何勁峰說話的時候,張霽隆的手就那麼一直抬著,等他倆說完話,艾立威也沒看張霽隆的手一眼。

  張霽隆的臉上立即顯現出不悅來,但他深吸瞭口氣,然後淡然地笑著收回瞭手,接著意味深長地說道:“真沒想到啊,在這偌大的Y省裡,竟然還有比徐遠的手更難握到的手!”

  聽瞭這句話,艾立威的臉上多少也冒出瞭些許汗珠來,雖然他沒敢盯著張霽隆,但他還是迅速地抬起眼睛瞟瞭一眼夏雪平,接著又繼續翻看著菜單,故作沒聽見張霽隆剛才說的話。

  夏雪平奇怪地看著艾立威,又看看張霽隆,卻也沒說什麼;而我看著艾立威那一副故作漠不關心、實際上卻十分心虛的樣子,著實有點幸災樂禍。

  張霽隆收回瞭手,也拿起茶杯喝瞭口茶,接著說道:“哦,對瞭我才想起來——這位艾警官,也是夏警官的下屬吧?按輩分講,是秋巖的師兄?”

  “是的,”夏雪平將一隻手放在瞭碟子旁邊,看著張霽隆說道:“小艾是我在重案一組的得力助手,聰明能幹,為人心細;並且他這個人最大的特點,就是嫉惡如仇。”

  “哦,呵呵,嫉惡如仇是麼?”張霽隆看著夏雪平笑瞭笑,沒再說話。

  “原來大傢都是朋友啊,”韓橙斜眼看瞭一眼張霽隆,把雙臂拄在桌子上,頂著蜷起的雙手聳瞭聳肩膀,開朗地笑著說道:“那看來,大傢還真是很有緣。”

  看著這幫長輩們在演著文明戲,我可忍不住瞭,直接開口問道:“艾師兄,我記得上一次,周正續在時事傳媒大廈前面準備刺殺夏雪平的時候,那個時候你跟我父親還不是很熟呢?怎麼這次他就把你請來瞭?而且還這麼高的規格?”

  “這個,你得問你的父親啊?”艾立威接著把頭轉向瞭父親,“何先生,這個事情我不好講的,還是您來講吧?要不然,可就有點自吹自擂之嫌咯!”

  “哦?哈哈,小艾兄弟之前沒跟雪平和秋巖說過這個事情嗎?”一聽艾立威這麼說,父親倒是有點驚訝瞭。

  “海,區區一點小事,何足掛齒?”艾立威謙遜地低下瞭頭。

  一直沉默著的美茵,這時候臉上終於顯出瞭一些陽光來,她也很欣慰地看著艾立威笑著:“立威哥哥,你這話就不對瞭:人做瞭好事,可不就是得讓人知道麼?自己藏著掖著算怎麼回事?”

  我又看瞭一下夏雪平,夏雪平對我搖瞭搖頭,表示她也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美茵說的是:艾警官,您做的那哪裡是小事啊?要不是因為遇到瞭艾警官,我和美茵……真不知道在那天我和美茵會怎麼樣。”陳月芳感激地看著艾立威,接著說道:“勁峰那天不在沒看到,所以還是由我來講吧。”

  美茵看著陳月芳,輕笑瞭一聲,便拉著韓琦琦去瞭洗手間。

  於是,陳月芳便給剩下的所有人,講瞭那天晚上的故事。

  推算起來,那天應該是我參與搗毀“喜無岸”會所、回到病房、給艾立威攆離夏雪平病房的第二天。那天晚上依舊是陳月芳去接美茵回傢,美茵模擬考的成績剛剛公佈,再加上之前美茵參加瞭一次英國舉辦的“貝葉斯數學競賽”,代表學校取得瞭不錯的成績,父親便曾經答應美茵去吃一頓川菜;結果誰曾想父親在那幾天,突然要跟進一個香淤廠偷稅漏稅醜聞的專題報導,一連四天沒有回傢,所以隻能讓陳月芳陪著美茵去吃。在川菜館裡,無辣不歡的美茵倒是點瞭一大堆,可是陳月芳居然也是不吃海味河鮮、不吃油膩、不吃辣,並且陳阿姨平時吃肉也吃得很少,所以什麼酸菜魚、回鍋肉、宮保雞丁、老媽蹄花湯這些不辣的川菜也一律碰不得;美茵自己可著一桌子菜胡吃海塞,看著陳月芳卻隻是捧著一碗青菜豆腐餡的清湯抄手,也怪可憐的,就說要點一份開水白菜,哪曾想陳月芳反倒因為嫌貴拒絕瞭:“美茵,阿姨謝謝你。算瞭吧。”

  “點一個吧。省得若是被熟人看見瞭,再說我虐待後媽。”

  “算瞭吧,阿姨謝謝你,但是阿姨也喝不瞭開水白菜裡面的湯;再說瞭,這開水白菜一例就688元呢……我之前在傢裡做月嫂的時候,每個月才賺500塊……”

  “那你再點一個別的。點個全素的菜。”

  “算瞭……全素的菜比這葷菜都貴,而且用料都那麼便宜,我要是吃,我都可以回去自己做的。”

  “你這人怎麼回事?今天我高興,你就是要故意掃我的興是吧!我讓你吃就吃,廢話那麼多幹什麼!你都要跟我老爸結婚瞭,在我這兒你還跟我哭什麼窮?更何況又不是買不起……”

  “還是省著點花錢吧,美茵,你父親起早貪黑地賺錢不容易。”

  “那你是嫌我花錢浪費瞭唄?我努力考瞭年級前五十名、我努力在數學競賽中全球前一百名,我吃個飯花個錢慶祝一下,你還有意見瞭是吧?”

  “美茵,阿姨不是這個意思……”

  “哼!也對,父親的信用卡在你那,這個傢以後的財務大權就落到你手裡瞭,是吧?……算瞭!你乾脆把這些菜全都退掉吧!反正我氣飽瞭!我不吃瞭!”

  美茵一氣之下,直接推椅子走出瞭川菜館。陳月芳隻好一邊趕著忙著刷卡付瞭錢、把已經上瞭的菜全部打包,然後匆匆忙忙地在美茵後面追著。美茵也是夠過分的,那天晚上,她和陳阿姨一前一後地在人行道上走著,直接走回傢的——從川菜館到我傢,一共至少七八公裡的路,兩個人就那麼一步一步生走回傢的。美茵因為年輕,平時也沒少鍛煉,她倒是好說;可陳月芳三十六歲的年紀,身子骨本來就單薄,雖然跟父親歡好後並準備結婚瞭,但平時她在傢裡卻仍然扮演著一個和月嫂無異的角色,依舊每天都操持著各種傢務,身體素質和傢務辛勞煎熬著她的身體,所以其實她走瞭兩公裡,就已經累得不行瞭。

  可是沒辦法,陳月芳說父親把看管美茵的任務交給瞭自己,自己也必須毫無怨言。

  走瞭大概四分之三的路程,陳月芳終於攆上瞭美茵。在一通認錯和勸說之下,氣喘籲籲的陳月芳才終於拉起瞭美茵的手。一看天色一晚,倆人又確實都有點累,因此便準備抄近道,從我傢那個別墅區附近的一個老式居民區裡橫穿。

  結果就在這個時候,從一個樓道裡奔出來五個抄著匕首的流氓來,一下子就把美茵和陳月芳給圍住瞭。

  “你們別傷害她,她還是個孩子!你們要幹嘛沖我來!”陳月芳下意識地把美茵擋在瞭身後。

  說話當口,其中一個流氓直接用刀子劃開瞭陳月芳的衣服:“操!沖你來?你說你這娘們,也不如後面那個小丫頭年輕,要長相沒長相,要身材、身材還這麼薄;後面那個是你女兒?你是她媽媽麼?操!長得他媽的一點都不像!那個小丫頭,要模樣有模樣,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這裙子下頭這一雙小長腿,看著就騷!”

  “不過這老娘們長得倒是挺白淨的!看著皮膚也挺細膩的!身材還夠苗條……大哥,要不這娘們給我得瞭,那小丫頭就交給你們幾個快活!”另一個流氓一邊咧著嘴笑著,一邊在陳月芳的鎖骨上摸瞭一把。

  “呵呵!想吃獨食?——不過也行,也該著!誰讓咱們哥幾個裡頭就你喜歡騷老娘們呢!”

  這幾個流氓剛要動手,其中一個人就被一塊磚頭砸中瞭後腦勺。

  出現在那夥流氓身後的,正是艾立威。

  艾立威二話沒說,先跟那群流氓打瞭起來,等把他們幾個打倒在地以後,從腰裡拔出瞭手槍指著那些人;陳月芳毫不避諱地講到:當艾立威拔槍以後,那幾個流氓便嚇破瞭膽,撒腿就跑,就這樣,美茵和陳月芳的危機被艾立威解除瞭。

  講完瞭故事,菜也上的差不多瞭,美茵和韓琦琦也回到瞭座位上。韓橙看著艾立威說道:“艾警官,您可真是好樣的!現在F市風氣不好,總有騷擾女性的,見義勇為的還真不多。”

  “呵呵,韓女士您客氣瞭。我是警察,職責所在。”艾立威謙虛地擺瞭擺手。

  “那您這也算見義勇為!”韓橙接著說道。

  張霽隆專心盯著面前的碟子,一句話也不說。聽完艾立威的話,他便露出瞭不屑地笑容看瞭看艾立威,接著又看瞭看陳月芳。

  “您就別客氣瞭,艾警官。大恩大德,沒齒難忘。”父親也說到,“等待會兒菜徹底齊瞭,我得好好敬你一杯!”

  “喲,何先生,別客氣瞭。我真不能喝酒。”艾立威婉拒著。

  “就喝一杯!一杯就行。”

  “……算瞭吧,勁峰,他真不能喝,一滴酒都喝不瞭。”夏雪平對何勁峰說道,接著又望向瞭艾立威,十分感激地說道:“謝謝你瞭,立威。”

  “別客氣,雪平姐。您跟我說這話,那才是真見外瞭。”艾立威眼神曖昧地看著夏雪平。

  陳月芳斜眼看瞭看夏雪平,臉上也露出瞭神秘的微笑。

  “不知道剛才你們提沒提,”何美茵突然接過話來,“其實那天,立威哥哥還受瞭傷的,被那幫混混在肚子上插瞭一刀。我和……我和她,”美茵說著,看瞭陳月芳一眼,繼續說道:“我和她便馬上送立威哥哥去瞭醫院,做瞭傷口處理。再去醫院看他的時候,我們才知道原來立威哥哥跟父親之前就見過,而且……還是夏雪平的手下。”

  “呵呵,也真是巧啊!我一開始也不知道這件事呢。”艾立威呵呵地說道。

  “啊?是嗎?艾警官您還受傷瞭?這個事情我都不知道,她倆都沒跟我說過。”父親聽瞭,大驚道。

  “沒事沒事!小傷而已,又沒傷到內臟。”艾立威說著,撩起瞭自己的襯衫,隻見他的肚子上出現瞭一個三棱形狀的疤——那是三棱刮刀留下的傷口,那裡看起來彷彿是剛拆紗佈剛剛結痂,他輕輕摸著那塊傷疤的時候還皺起眉毛、嘴裡輕輕地哼唧瞭兩下,彷彿還在作痛。

  “怪不得後來有人告訴我,你在我住院的那些天裡,你也住院瞭兩天——這個事情怎麼從來沒跟我提起過?你看看你這傷的……三棱刮刀那東西一捅就是一個血窟窿!”看著他的傷口,夏雪平也立刻表現得十分擔心,她焦急地、有些心疼地對艾立威說道:“我之前教過你什麼?——遇到事情要冷靜,在對自己狀態不利的情況下,千萬別一個勁兒往前衝!”

  “雪平姐,我還不是因為美茵跟你的關系麼?要不然我也不敢這麼拼命——美茵也是你女兒,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得有責任保護她。為瞭你……的女兒,我在所不惜。”

  艾立威這話一出,可真達到瞭語出驚人效果,本來剛上來的一盤清蒸鴉片魚的風頭,全被他搶瞭。

  “誒喲!我說雪平妹子,艾警官這話裡有話啊?”韓橙拍瞭拍夏雪平的手背說道。

  夏雪平臉上有點紅瞭,低下瞭眼睛看著自己面前的茶杯。

  張霽隆在一旁依舊默不作聲,但尤其當艾立威說完剛才那句話以後,他更是饒有意味地盯著艾立威。

  美茵轉過頭,直勾勾地盯著夏雪平;韓琦琦看瞭美茵一眼,也在盯著夏雪平。

  父親聽瞭,下意識地把身子往後靠去,彷彿在小心翼翼地、生怕自己遮擋住瞭艾立威的臉似的。

  我覺得我的臉上肯定是有點黑。

  艾立威卻並沒理睬身邊其他人的反應,依舊認真地看著夏雪平,收起瞭微笑,“再說瞭,您雖然是那麼教我的,告訴我千萬別一個勁兒往前衝,但哪次出案子,您不是第一個沖在前面?雪平姐,跟你相處久瞭,我自然也耳儒目染瞭。”

  夏雪平也不自覺地把自己的雙眸迎瞭上去,看著艾立威欣慰地笑瞭。

  ——這個對視,讓我心裡實在是有點不舒服。

  要是此時我的手裡,能有把可以把人視線剪斷的剪刀就好瞭……

  我瞬間感覺到,杯子裡的茶水都變瞭味道。

  “嚯!還是你們警隊好啊!尤其是你們女警,吶,還有這麼殷勤的男下屬,可以隨時隨地幫著保護自己傢屬呢!是吧,夏警官。”張霽隆朗聲假笑著,接著陰陽怪氣地對夏雪平說道。

  ——一時間,我倒感覺張霽隆見到艾立威和夏雪平對視以後,他的心理負面反應比我都強烈。

  “那可不是?這相比之下,張先生您的那些江湖弟兄,有哪一個可以做到這麼無微不至的,我可真就需要請教瞭。”夏雪平便立刻轉過頭,挑釁地看著張霽隆,“我可聽說當初陸錫麟手下一共有三位情同手足的金牌打手,但是到最後,就您張先生一個人活下來瞭。”

  “哈哈哈!慚愧啊,我們隆達集團裡面,還真就沒有一個能像艾警官這樣盡心盡力的下屬呢!我身邊要是有這麼個得力幹將,且不說能力如何,我還會至於這麼羨慕您麼?”

  “那這個好說。要不然張先生,您乾脆放下隆達集團的挑子,直接來我們警局上班吧。”夏雪平對張霽隆問道,“我們警局內部的人,全都純良真誠得很。”

  “行啊,我倒是想呢!不過這種事情,你夏警官說得算麼?你要是說的算,我就解散瞭隆達集團,去警局上班,和秋巖一起跟著您鞍前馬後!”張霽隆在鬥嘴上,也根本一點沒饒夏雪平。

  “哎呀,去什麼去啊!你去瞭,還養活不養活我們母女倆瞭?有點正經行麼?”韓橙瞪瞭張霽隆一眼,接著把手放在瞭夏雪平的手背上,有些歉疚地笑道:“雪平妹子,別搭理他啊!他這人,沒事總喜歡跟別人說相聲,有時候就願意犟嘴!”

  “……沒關系,橙姐,我也是跟張先生說笑說笑罷瞭。”

  “行瞭,各位,菜齊瞭。能先請各位停一下,讓我稍微講兩句麼?”適時,父親對餐桌上的所有人說道。

  “當然歡迎!請我市著名大記者講兩句!”我怕周圍的人看見我臉上表情的古怪,便打趣地對父親說道。

  “嗯,今天是你的大日子,何兄,你是得講兩句!”張霽隆也指著父親說道。

  於是,父親讓陳月芳倒瞭一杯啤酒,接著舉起杯子站瞭起來,沉瞭口氣說道:“今天呢,我特地查的日子:黃道吉日,宜宴客、婚嫁。想必在座的,也都知道,幾天前呢,我跟月芳領瞭結婚證。月芳不是本地人,苦瞭一輩子瞭,是個好女人啊……其實從見到她第一天起,我就覺得這女人挺踏實的,她身上的這種踏實,讓我想要給她一個傢。所謂'世情惡、歡情薄',在這世上,向來是談情容易、成傢難啊——對於一個……對於一個曾經婚姻失敗過的我而言,這個道理我很清楚。我這個人呢,在座的瞭解我的、不瞭解我的,或許也都應該能看得出來,我是個大老粗、又是個工作狂。在過去,我未曾是個好丈夫,也未必是個好父親;但是從今天起,我想努力努力,向著這兩個目標貼近,所以,我之前給自己壯瞭壯膽,果斷地跟月芳求瞭婚……”

  聽到這裡,陳月芳看著父親,眼淚不自覺地流瞭出來。

  夏雪平見瞭,伸手把陳月芳眼前的筷子下面墊著的手帕拿瞭起來,讓我幫著遞到瞭陳月芳面前。

  “謝謝。”陳月芳笑著跟夏雪平小聲說瞭一句,接著擦著激動的淚水。

  夏雪平用手拄著桌子撐著頭看著陳月芳,又抬頭看著講著話的父親,眼神裡帶著一絲憧景。

  以往一直憨厚老實的父親,今天看起來,的確很是意氣風發。

  “……我還記得,在我跟月芳求婚的的時候,我說瞭這麼一句:'以後的生活,我願意跟你一起扛著。'月芳問我說,我難道不怕她成為我的拖累麼?我說,'如果你是我的拖累,那咱倆就互相拖著對方,大不瞭就原地不動,享受現在,然後紮根在生活裡,生根發芽,相伴到老,這樣過,不是也挺好的麼?'——我那天是這麼說的,對吧?”父親說到一半,還燦爛地笑著問瞭陳月芳一句。

  陳月芳不住地點瞭點頭。

  父親繼續說道:“以前,我這個人說話、做事、下任何決定,總是束手束腳的,膽子不夠大,以為永遠往前走就是生活;現在,我也得有可以放慢腳步的能力瞭。在座的,除瞭我的傢人,就都是我的朋友。我這個人,父母都去世得早,沒有什麼兄弟姐妹,沒有什麼遠房親戚,也沒幾個能真正說說心裡話的朋友——也就你們在座的幾位瞭,所以今天這頓飯,我就當是我和月芳的婚禮瞭。確實是寒酸瞭點哈,但是有咱們張總裁一傢三口,有艾警官這位有恩於我女兒和月芳的恩人,以及,還有雪平,你們都在,也算是蓬蓽生輝瞭,哈哈!這一般的婚禮上呢,發言人總得裝模作樣地講幾句人生感悟,我想說的人生感悟是:人生很寶貴,不要讓自己內心深處的猶豫、膽小,以及所謂的雄心和欲望——不要讓一切這樣的無謂的頑執,浪費瞭自己的身邊真情;人在世,就要敢於珍惜自己身邊的人。”

  這句話說完,父親與陳月芳幸福地對視瞭一眼;

  美茵渴求地看著父親;

  韓琦琦看瞭看美茵一眼後,又看瞭看張霽隆;

  張霽隆和韓橙相視一笑;

  我看著夏雪平;

  而夏雪平卻默默地低下瞭頭,看著眼前乾淨光滑的碟子。

  父親也激動地流出瞭淚水,接著又準備說話瞭。

  在他說話之前,我又下意識地看著艾立威,艾立威居然跟夏雪平也一樣,低著頭盯著眼前的空碟子——他緊接著似乎意識到我的在看他的時候,連忙抬起瞭頭看瞭我一眼,接著又開始目不轉睛地盯著夏雪平。

  父親舉杯,看著張霽隆:“——張總裁,弟妹,琦琦:首先謝謝你們一傢三口人可以過來賞光;在之前,我們傢美茵總去府上打攪,實在是不好意思瞭。”

  “沒事!以後常來!多打攪打攪、為我們傢添點人氣才好呢!”韓橙看著美茵笑瞭笑說。

  “那真是多多擔待瞭!”

  接著,父親又對艾立威說道:“艾警官,那晚上美茵和月芳的事情,實在是多謝瞭!而且還害你受瞭傷,真的怪不好意思的!”

  “何先生,瞧您這話說的!我是夏組長培養出來的,我理所應該!”

  父親笑瞭笑,看瞭看夏雪平,“雪平……”

  但他欲言又止。

  夏雪平看著父親,也會心一笑:“勁峰,你要說什麼我明白,我倆就不用再說謝瞭。”

  父親點瞭點頭,對她說道:“我還真不知道從什麼開始說起瞭……我希望你可以永遠好好的,祝你幸福吧。”

  夏雪平閉上瞭眼睛,點瞭點頭:“也祝你,跟陳女士幸福。”

  陳月芳聽瞭後,又皺瞭皺眉頭。

  “秋巖!美茵!”父親對我和美茵說道。

  從進門起到現在,其實我和美茵之間從沒正眼看過對方一眼,不是我往她那看去的時候,她故意在跟韓琦琦找話聊,就是她往我這看的時候,我故意把眼睛躲開。父親叫著我倆的名字,我倆這才第一次相互看著對方。

  我帶頭站瞭起來。美茵也跟著我站瞭起身。

  父親對我說道:“海,我這個當爸的啊……不夠格!以前也對你們這一雙兒女,有照顧不周的時候;今天在這個飯桌上,為父跟你們這兩個孩子,賠一句不是瞭。”

  “爸,您這就嚴重瞭!”我連忙對父親說道,“這世上哪有跟自己兒女賠罪的。您是父親……”

  “兒子,你聽我說:我這也不隻是賠罪,我是囑託——”父親看著我和美茵說道:“你們倆今年一個21歲,一個17,無論是按照傳統,還是按照咱們國傢的法律,也都是大人瞭。父親是希望,你們兄妹倆,能夠繼續好好地相親相愛,相互扶持,好好地愛我們的這個傢……當然,也得好好地愛你們的媽媽夏雪平。我目前活瞭大半輩子,最大的體會就是,在這世上,每個人都不容易。父親不夠資格做個好父親,但是希望你們兩個,將來的時候,能夠各自去做一個好丈夫和好妻子、好父親和好媽媽——你們倆,能答應爸爸麼?”

  我看瞭看父親,又看瞭一眼夏雪平,接著對父親點瞭點頭。

  美茵想瞭想,也跟著我一起點瞭點頭。

  “那好,這第一杯,我就先乾為敬啦!”

  拿掉父親這樣一個頭銜,捫心自問,我其實也並不是很瞭解何勁峰這個人,就像在這世界上,所有的兒女其實都並不那麼瞭解自己的父親一樣;但我知道,今天這頓飯,是父親一生中為數不多的,既踏實又風光的時刻——娶瞭新妻,請到瞭社會名流、請到瞭自己虧欠一次人情的人,還請到瞭自己的前妻,又兒女俱在,真是難得的幸福。

  因此,父親今天又喝醉瞭。

  吃完瞭飯,在大堂裡,夏雪平被艾立威叫住瞭,艾立威跟夏雪平說瞭一堆話。我本來想湊上前去聽聽他到底在跟夏雪平在說什麼,能把夏雪平逗得三句一笑的,這邊卻被陳月芳給拉住瞭:“秋巖啊……我去洗手間方便一下,你幫我照看下你父親吧。”

  ——得,我這一時還走不開瞭。

  “行……陳阿姨,您去吧。”我隻好連忙湊過去,扶著靠著牆、搖晃得東倒西歪的父親。

  “醒醒酒啊,我的何老爺!”我對他說道——老爸這人也挺有意思,一喝醉就讓我和美茵管他叫“何老爺”,也不知道這是從哪學來的毛病。

  “秋……秋巖!何老爺我今天帥不帥?”

  “帥帥帥!今天您是新郎倌,敢問天下間誰還敢比您更帥?劉德華、梁朝偉今天都沒有您帥!”我哄著他說道。

  “嘿嘿……何老爺今天娶瞭陳阿姨,你小子,開心不開心?”

  “您這話問的……您娶瞭陳阿姨,您自己開心就行,您開心瞭比誰開心都強!”

  “秋巖……你可別學你爸……你要學,也得學你媽媽!爸爸軟弱啊!……你媽媽才是大英雄!全F市人都景仰的女英雄!……你也可以學學……學學你太爺爺和你爺爺,你太爺爺曾經是威震南國的將軍大帥,你爺爺,是潛伏在偽政權裡的特工,也是英雄……別學你爸,你爸我不是大英雄……你爸是個隻會一味逃避的人……”

  “好好好……”我從來都沒怎麼聽過爺爺、太爺爺的事情,所以誰知道他說的那些話是真是假。

  “好好照顧你媽媽,知道麼?我啊,對不起你媽媽,當年畏首畏尾的,就知道害怕不知道承擔……你讓雪平趕緊找個如意郎君,把自己嫁瞭,我這個當爸的,也就心安理得瞭……”

  “——籲!何老爺!您真喝多瞭……您在夏雪平那論,你是當前夫的,不是當爸的!”我對他說道。

  “潛伏……我沒潛伏,我沒那本事!……你爺爺才潛伏呢……你太奶奶,當年也潛伏……你爺爺啊,當年曾經是為現在在野黨工作的特工,你太奶奶是現在執政黨的地下黨負責人……在首都當年還不是首都的時候……你太奶奶夠年輕!漂亮!跟你爺爺就差瞭16歲……為瞭對付華北的偽政權、對付日本侵略者,還跟你爺爺假扮過夫妻來著……說起來,你爺爺當年年輕任性啊!當初要是聽你太奶奶的,早早加入執政黨,那麼在兩黨和解之前,你爸爸我呀,唉——小時候也不會在農村受那麼多的苦咯……”父親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往前亂指著,差一點就站不住瞭。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老何傢還出過這樣亂七八糟的事情?說什麼我太爺爺是南方大軍閥、我爺爺是在野黨的特務、還說什麼我太奶奶是執政黨地下黨的負責人?然後在華北,我太奶奶跟我爺爺在一起扮假夫妻?——我可一點都不信,估計何勁峰此時說的,可能全都是醉話吧。

  “行!行!好好好!我說何老爺啊,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啊,您以後再給我講行吧?您先自己站住瞭再說……”我連忙扶住瞭父親。

  “我說,秋巖……你小子,也該好好找個女朋友瞭……你都二十一歲瞭,要不然一個人吊兒郎當的……也不找女朋友,沒出息”父親接著說道:“我看,那個張總裁他傢那女兒……那個韓琦琦就挺好的!小姑娘人長得可愛,善解人意,還穩當!”

  結果父親正說著,韓琦琦正好從我倆身邊經過走向洗手間,把父親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聽到這話以後,韓琦琦看著我還“格格”地笑瞭兩聲,弄得我好不尷尬:“誒喲我的親爹啊!我說,這事情不用您操心!您可別亂點鴛鴦譜啊!”

  “不亂不亂……美茵的事情不亂……”這傢夥……喝多瞭以後的父親就是這樣,思維極其跳躍,明明說著我的事情呢,又跳躍到美茵身上瞭,“本來美茵可以的……但現在不行瞭……”

  “什麼叫‘本來可以的、現在不行瞭’?”

  “嗯?我說什麼瞭麼?……美茵的事情……呼……以後吧!以後跟你講吧……那什麼?我問你啊,美茵之前男朋友是誰啊?”

  我差點就直接回答瞭一個“我”——我也是被父親搞暈瞭——然後迅速地補充道:“我……真不知道。”

  “那……那算瞭!……當我沒問過。”

  在這個時候,陳阿姨可算出來瞭——這個時候我已經是滿頭大汗瞭。

  在這一刻,我真的特別同情陳月芳,她每天可都是怎麼對付喝完大酒的父親的啊?

  ——這一刻我才突然意識到,一個何勁峰,一個夏雪平,這倆人全都有酗酒的毛病。

  我攤上的這都是什麼爹媽呢?

  “那個……秋巖,美茵不願意跟我回去……所以……”陳月芳有些尷尬地對我說道。

  “你放心吧,陳阿姨,美茵這邊就算沒有我,還有韓琦琦她爸媽呢。我爸都喝成這樣子瞭,您就別管瞭,先帶我爸先走吧。”

  陳月芳安心地點瞭點頭,然後三下五除二地把父親架在瞭自己肩膀上,我要上前幫忙,被她攔住瞭。她接著她跟夏雪平和艾立威、張霽隆和韓橙道瞭別以後,就扛著父親先攔瞭輛計程車。

  等陳月芳走後,我才終於有機會湊到瞭夏雪平和艾立威的身邊。

  剛走過去,艾立威就對夏雪平說道:“我送你回去吧,雪平。”

  “用不著。”我瞪著他開口道,“我也沒喝酒,我也能開車。”

  艾立威似如鯁在喉,抿瞭抿嘴。

  “真的用不著瞭,立威。”夏雪平對他說道,“就算秋巖喝酒瞭,我還沒喝呢,我自己也能開車。更何況你住的遠,你就趕緊走吧。”

  “那行吧……路上小心。”艾立威對夏雪平說道。

  “嗯,知道瞭,謝謝。”夏雪平微笑著點點頭。

  艾立威想瞭想,又說道:“週一局裡見。”

  “嗯,局裡見。”夏雪平微紅著臉說道,這讓我心裡十分的不爽。

  我看瞭看夏雪平,對她說道:“喲,很幸福麼!你不說你沒喝酒麼,臉上怎麼這麼紅瞭?”

  “有麼?”夏雪平摸瞭摸自己的臉頰,“你可別逗我!”

  “你自己去照鏡子看看咯。”

  夏雪平看瞭我一眼,對我說道:“你等會兒我,我去下洗手間。”

  “去照鏡子啊?”

  “去淨手!”夏雪平對我皺瞭一下眉毛、努瞭一下嘴,頭也不回地走向瞭衛生間。

  我嘆瞭口氣,走出瞭大堂,看著門口閒聊著的張霽隆夫婦。韓橙站在張霽隆身邊幫他拿著西裝外套,而張霽隆正在抽著煙。

  看著剛剛離去的艾立威,韓橙有些擔憂地說道:“我是覺得,這小子還挺會說情話的。也不知道雪平妹子能不能招架得住。”

  她的話,讓我心裡徹底籠罩上瞭一層陰影。

  “情話?哼!”張霽隆冷笑著,吸瞭口煙,“情話是倆人之間的秘密,得像咱倆似的這種個人對個人說的,那才叫;當著飯桌上說的,跟演話劇、跟政客演講似的,算他媽哪門子的情話?”

  “哦對,還有你跟小楊之間的那種,也可以叫情話吧?”韓橙斜著眼看著張霽隆。

  “誒!你提這個乾嘛?”張霽隆吐瞭口煙圈。

  韓橙笑瞭笑,挽住瞭張霽隆的胳膊:“我這個當大老婆的,都跟她共享同一個男人瞭,怎麼,你還不允許我吃兩口她的醋啊?我說姓張的,你說你也忒霸道瞭!”

  張霽隆什麼都沒說,隻是笑瞭笑,從韓橙的懷抱裡抽出自己的胳膊,然後從韓橙身後摟住瞭她的肩膀。

  但倆人並沒有意識到我的存在。

  “霽隆哥,橙姐。”我打瞭一聲招呼。

  韓橙見瞭我,立即抬起瞭頭,“……哎喲,秋巖。”

  “嗯,橙姐……”看著韓橙,我還是有點沉不住氣,“我想問您個問題啊。”

  “什麼問題?問吧。”

  “您覺得,艾立威對夏雪平……之間是不是有點什麼事?”

  韓橙眼珠一轉,沒等我說完話就對我說道:“哎呀,秋巖!橙姐剛才那些話不是故意說的,就是跟你霽隆哥隨便說說笑話而已,你可千萬別在意……”

  “沒事,您二位隨意聊天麼,呵呵。”我裝作不在意地說道。

  張霽隆抽著煙,看瞭一眼韓橙,“這麼著,小橙,我有點話要跟秋巖聊,你去裡邊稍等我一下。”

  韓橙想瞭想,主動回到瞭飯店門裡。張霽隆看瞭看我,恢復瞭平常冷酷的表情:“那個申萌被你們救出來瞭?”

  我就知道他見瞭我以後,他就得找機會問我這個。

  “救出來瞭。”

  “嗯。你們問出什麼有用的東西瞭?”

  我捏瞭捏拳頭,嘆瞭口氣,接著從自己的褲兜裡掏出錢包,抽出一張五元紙幣遞到瞭張霽隆面前。

  張霽隆也沒客氣,理所當然地接過瞭那張五塊錢鈔票,放進瞭自己的錢包裡,然後從西裝裡懷口袋拿出瞭煙盒,幫我點瞭根煙,對我說道:“你小子啊,還真是倔脾氣、不聽勸!怎麼著,'喜無岸'都被徐遠端瞭,聽說還開瞭好幾槍,他玩的過癮麼?”

  “一般般吧。我反正覺得他這件事沒做錯。”我看著張霽隆說道。

  “哦?沒做錯?你告訴我,怎麼個沒做錯法兒啊?”

  “那種地方是應該端瞭!霽隆哥,如果你要是見到瞭那些被拐騙去的女人被摁在那裡,扒光瞭衣服、被強行喂下春藥、被強迫用打炮機調教,還被一幫肥頭大耳的噁心男人,像看動物園裡頭的畜牲一樣觀看著手淫的時候,我估計你也會跟我一樣這麼想。”

  “呵呵,你以為我沒見過麼——比那更骯葬的的我都見過!可你端瞭一個色情會所之後又能怎麼樣?這世界有過改變嗎?”

  “但至少我做瞭改變。”我棱著眼睛看著張霽隆,對他說道,“這至少是我進警局以來,做成的第一件大事。”

  “呵呵,你小子不用這麼看我!我也是為瞭你好。”

  “你要是為瞭我好,就不應該阻止我!”

  “哼!你啊,怕是一輩子都不會明白——你說你沒做錯,那我就告訴你,這世界上有兩種錯事:一種是對於社會群體做的錯事,一種是對於你自己做的錯事。以我對你的瞭解,這之後一系列的後果你肯定承擔不起,你遲早會後悔的!”

  “你這話太深奧瞭……霽隆哥,我聽不明白,你經歷過什麼我也不知道;但我清楚我自己,所以我敢肯定無論將來遇到什麼事情,我都不會後悔。”

  “呵呵,算瞭,你不領情也罷瞭。年輕人,別總以為自己有滿腔熱血,就能成就所有事情、就可以天不怕地不怕瞭。”張霽隆想瞭想,熄瞭手裡的香煙,丟進垃圾桶裡,“下一步,你準備做什麼呢?”

  我抽瞭沒兩口,也把煙掐瞭,丟進垃圾桶裡:“我們組裡還有沉福才的案子和高瀾的案子沒查乾淨。我得查乾淨,總之,夏雪平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還是要查高瀾的案子,對麼?”

  “對。這畢竟是我們組的案子。”

  張霽隆嘆瞭口氣,說道:“也行吧——夏雪平做什麼你做什麼,你們母子倆性格不同、經歷不同、思維方式不同,也是一種相互照應;要是你一直緊跟著刑偵工作,不離開重案組,這樣的話也挺好。小子,你記著,當個好警察也不見得什麼事情都要往前衝,做什麼事都不可腦子一熱,明白麼?”

  “霽隆哥,我知道您是好意,但您真用不著什麼都指點我。”我心中有些不服地看著張霽隆。

  張霽隆沒怒反笑,接著點瞭點頭:“行!你小子,行!咱們走著瞧。”

  這功夫,夏雪平、何美茵和韓琦琦從洗手間裡走瞭出來。夏雪平走在後面,默默地看著在前面與韓琦琦侃侃而談的美茵。我問瞭美茵一句怎麼回傢,韓琦琦直接告訴我美茵跟她去她們傢,我聽瞭也就放心瞭。

  “給老爸發短信留個言吧,讓他心裡安穩點。”我對美茵說道。

  “嗯……這事用不著你告訴我。”美茵沒好氣地對我說道。

  我無奈,隻好笑瞭笑。

  這時候,張霽隆也把他那輛黑色的JEEP牧馬人開瞭過來。

  “我走瞭,哥。”美茵說完,看瞭看夏雪平。她盯著夏雪平,咬著牙,半天才說瞭一句:“走瞭,夏雪平。”

  夏雪平一聽美茵的話,反倒是什麼都不會說瞭,半天才微笑著,輕輕“嗯”瞭一聲,然後眼睜睜地看著美茵上瞭張霽隆的車。

  “那就這樣吧。秋巖,雪平妹子,找機會上我們傢坐坐。”韓橙搖下車窗,對夏雪平說道。

  “我知道瞭。再見瞭,橙姐。”夏雪平對韓橙擺瞭擺手。

  張霽隆想瞭想,又打開瞭車門,從車上下來,走到瞭夏雪平面前:“夏警官,我知道你對我張某人有成見;但是我這個人的毛病,第一就是愛管閒事,第二,有話在心裡憋不住,非得說出來;話聽不聽得進去,那是你自己的事。”

  “你有什麼話,你就說吧,我聽著。”夏雪平冷冷地大睜著眼睛,迎上張霽隆的目光。

  張霽隆看著夏雪平,遲疑瞭一會兒,然後對她說道:

  “在我老傢K市,我們赫舍裡哈拉中會說滿語的長輩們,總會叮囑我一句滿文諺語:'因達渾-博-色若母歇,妙思渾格-尼雅爾瑪-博-袞因維若歇'——翻譯成漢語來講,叫做'見狗要提防,遇人得留神'。與君共勉。”

  “你什麼意思?”夏雪平瞇著眼睛看著張霽隆。

  “呵呵,就這意思。”張霽隆笑瞭笑,又回到瞭車上,油門一踩方向盤一轉,揮瞭揮手:“走瞭,夏警官,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