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京都閑人

  路遙很無聊。

  歷時半月的車馬勞頓,終於到達瞭京城。本以為立馬會得到接見,卻不料傳旨的內官劉榮劉大人在把路遙帶到官驛安頓下來,交代他不要到處亂跑後,就沒瞭消息。

  路遙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得到接見,又不敢亂跑,隻得成天蹲在房裡。用一句網絡流行語來說,那就是閑的發黴瞭。

  院外就是這個國度裡最繁華的都市,可路遙卻隻在來時匆匆撇過一眼,至今仍無法瞭解其全貌。

  本想到春花房裡去坐坐,可一想到這丫頭這幾天的反應,路遙又制止瞭自己的沖動。

  剛從縣裡出發時一切都很開心的,直到有一天,劉榮在知曉瞭春花不是路遙的妾室,而是他的兒媳之後,對兩人之間的親熱行徑進行瞭嚴厲地批駁!

  看著小丫頭當時委屈得要哭出來的樣子,路遙有種要放棄這次出行的想法,他突然覺得,就跟春花兩人一直在窩在村裡,做個田傢翁其實也是挺好的。

  可一想到他和春花之間的禁忌關系不管是身在何方,終究還是難以被時下的人們所接受,他不禁犯瞭難。

  重新回到床上躺下,他的思緒更加繁雜,跟春花究竟要走向何方?重新回到普通的公媳關系之上?不,有些事情一旦發生,那想要返回原點是肯定不可能瞭。

  突破禁忌,不顧世人的眼光,堅決與春花走到一起?不,路遙雖有膽量去承擔後果,但卻不願意春花跟隨自己走上這樣一條不歸路。

  難以抉擇啊!路遙狠狠地將腦袋埋進瞭枕頭裡,想要把這煩人的思緒給通通拋開。

  難以抉擇的,不僅僅是路遙,皇宮裡的議政廳裡,也正上演著一場大劇。

  爭論已經持續瞭八天,就連皇帝自己恐怕都沒想到,這個問題會引發如此大的爭議。

  一應事情,要從路遙的那張試卷說起。

  今年瓊州府的鄉試考題,仍與田賦有關。連續幾年出現類似題目,恐怕是大周朝在此問題上真正的遇到難題瞭。

  路遙的思路很簡單,改田畝稅制為人丁稅制,另鼓勵開荒,以幣代物納稅。

  這種做法的好處是可以推動生產力的大發展,壞處卻是會加速土地兼並,進而造成動蕩。而針對壞處的應對,路遙也提出瞭自己的看法:天下所有田土名義上歸皇室所有,另所有有封地的皇傢成員、功臣將士,都一應納稅;並且,所有土地交易皆由官府監督並克以重稅。

  好吧,就是這第二條,得罪的人海瞭去瞭。大部分即得利益者,肯定會反對這樣的改革,而一些草根派和遠見派則大力主張推行此稅制。

  雙方的理由似乎都很充分,誰都沒有辦法說服誰。遠在官驛裡閑得發黴的路遙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已經陷入到此番風波的中心。

  皇帝揉瞭揉生疼的腦門,宣佈今日爭論暫時告一段落,將議政廳裡如鬥雞一般的兩派大臣通通趕瞭出去,然後緩緩地向後宮走去。

  “臣妾(孩兒)見過皇上(父皇)”

  “呵呵,平身!”

  “謝皇上(父皇)”

  來到皇後的住所,看著問候自己的皇後與公主,皇帝心裡稍稍好受瞭些。他喚起二人後,就入內走到矮榻邊躺下,再度揉瞭揉腦門。

  “皇上還在為田賦之事發愁?”

  皇後見皇帝一副頭疼模樣,懂事地跪坐到瞭皇帝跟前,輕輕地將皇帝的頭移至自己的大腿之上,輕輕地替他按揉起來。公主沒有說話,卻也乖巧地跪坐到瞭皇帝腿邊,輕輕地敲打起皇帝的腿腳來。

  “是啊,田賦連年減少,並州、益州今年又逢大旱,這會,寡人是連賑災的糧物都已經拿不出來瞭。”

  說道這裡,皇帝又覺頭疼無比,雖有皇後幫忙按揉,還是有些難以緩解。

  “那日裡陛下不是說,瓊州府有個學子提出瞭有效的解決方法嗎?怎麼?過去瞭這麼多天,他還沒有趕到京城?”

  皇後見皇帝皺眉,手下更加輕柔,口裡卻也緩緩地說著能讓皇帝開心一點的話。

  “都到瞭8 天瞭,可這朝堂之上,仍是爭論不休。寒門、清流一派倒是對此子之法大力推崇,可豪門大族卻一致反對,阻力之大,寡人也不敢強制推行啊。”

  “那何不先見上那學子一面?方法即是由他提出,或許他對此也有通盤考慮呢?”

  雖然大周朝有祖訓,不許後宮幹政,可皇帝卻有些習慣性地與皇後交談。皇後聰慧,從不代夫指點江山,卻總能恰到好處地提出某些建議。

  “對瞭,寡人隻想到這事情沒有定論之時,不好貿然給此子交代,卻沒想到要與他先行交流一番——來人!”

  喚來內官,交代清楚明日早朝過後宣路遙進宮奏對之後,皇帝整個人感覺一下子輕松瞭起來。

  “陛下,慧兒年齡已經不小,你看她的婚事……”

  皇後猶豫瞭許久,終究還是講心裡所想的話語講瞭出來。邊上的公主聞言,渾身一顫,可頭卻埋得更低瞭。

  皇帝看瞭看身邊的公主,剛消停下去的腦門又有些發疼的跡象。

  公主雖容貌出眾,可身形卻是有異。好吧,如果換成路遙前生的那個世界,恐怕這樣的公主會讓人趨之若鶩,可偏偏在這個時代裡,人們覺得她是“奶媽”之像,有損尊榮。

  “奶媽”雖勞苦功高,可地位畢竟不高,是一個傢庭裡婢女一級的人物。皇後口裡的慧兒公主,正是因為生瞭一對常人無法擁有的碩乳,因此而遭人嫌棄,皇帝屢次指婚,卻遭婉拒。

  很可笑對吧,堂堂皇帝的女兒居然會嫁不出去?

  要說隨便找人嫁瞭,那自是有人求之不得,可皇帝也不心甘啊,可換成名門大族,人傢卻就是以此等緣由拒絕,皇帝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再說吧。”

  皇帝揮瞭揮手,有些不耐煩地說道。為這事,皇帝可受瞭不少冤枉氣,想想也夠憋屈的瞭。

  公主聞言,委屈得眼睛有些發紅,卻堅強地忍住瞭沒有哭泣出聲。皇後見狀,隻得心中一聲嘆息,輕輕摟著公主以示安慰。

  而官驛裡無聊到抬頭數瓦片的路遙,終於接到瞭皇帝的召見旨意,當下全身都輕松瞭起來。

  “丫頭,我倆出去逛逛?”

  路遙最終還是敲開瞭春花的房門,朝裡面喊道。春花聞言,雙眼猛地一亮,然後又黯淡下去。

  “妥嗎?”

  看著小丫頭變得如此小心翼翼地,路遙真的覺得有些心疼,他直接上前,揉瞭揉春花的小腦瓜子,道:“丫頭,覺得這日子不開心,等見完皇帝,咱就回村裡去吧。”

  “不不!”

  春花聽完連連擺手,道:“我不想回去,不想你被那些人嘲笑,不想看到李傢小桃子的那副嘴臉。”

  “唉,走吧,出去走走。”

  路遙嘆息瞭一聲,再度發出邀請,春花沒有拒絕。

  兩人慢慢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走著,路遙卻沒瞭開始那種雀躍的心情。看到春花有些悶悶不樂,小心翼翼地落後自己幾步之遠,心裡覺得很難受。

  自己隻是因為雄性荷爾蒙增高時,才會想到春花的好嗎?可為什麼現在,他即使身處鬧市之中,卻仍感周遭皆是黑白,隻有春花是色彩鮮艷的?

  “丫頭,來。”

  有些東西,終究還是需要男人主動些的。路遙伸手拉起春花的小手,快速地在人群中穿梭。

  “啊?哦!”

  春花沒有掙紮,嬌媚地紅著臉低下瞭頭。她不知道路遙要將她帶往何方,可她卻知道,跟著他,肯定沒錯。

  那日被宮裡的劉大人狠批瞭一通,她迷茫之下,心裡湧起瞭深深地恐慌。

  她並不害怕與路遙在一起,但是她害怕,路遙就此與她疏遠。

  他會不會把自己打發回村裡?讓自己一個人待在那裡?雖然可能衣食無憂,但是一個人的日子,想想都足夠恐懼瞭。

  這些天來,她一直當心著這事情的發生,甚至在夢裡都夢到過類似的場景。

  他獨自一個人走向遠方,背影越來越朦朧,而自己卻被身後的黑暗所羈絆,然後吞噬,最終相隔天涯,再也無法相見。

  不過,現在她不擔心瞭。拉著她小手的那隻大手暖暖的,很堅定。她知道,他肯定會帶上自己的,不管走到哪裡。

  地上燈火與天上星光璀璨交織,春花的眼裡卻隻剩下瞭眼前的這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