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伯起傢的房子是周六那天上午挑的梁,周五上午十點放瞭一通二踢腳,他登著梯子上瞭房,從房簷上摘瞭塊五寸長的小瓦朝下一摔,就算是破土動工瞭。
楊書香於上午九點到的傢,他眼圈有些發黑,不過人看起來挺精神,從車子上跳下來二話沒說便溜進瞭自傢院子。稍微拾掇著把書桌裡的東西歸置瞭一下,背著吉他搬到東屋就齊活瞭,本來嘛,衣櫃裡也沒啥衣服,除瞭床底下的避孕套還算是個物件,又不值錢,地兒給趙大騰出來,對他來說也沒就啥可倒騰的瞭。
搬傢前趙伯起就合計好瞭,除瞭鍋碗瓢盆留在廂房,老舊的東西他一概不要,能簡單就簡單,將來新房蓋成瞭統統換成新的,一步到位。於是到瞭搬傢的日子,輕裝上陣把兩口子四季換洗的衣服收拾在箱子裡,也沒啥可帶的瞭。晌午頭,他從溝上村的飯館特意叫瞭一大桌子菜,搬傢瞭嘛,關系又都不錯,總得意思意思。
飯桌上沒外人,除老楊傢和媳婦兒的娘傢舅子,剩下的便是他的盟兄弟們——賈景林、趙世在,至於說自己的三個親兄弟,更不是外人,不過趙伯起覺得無需請客吃飯,身為大哥,裡裡外外幫襯瞭他們那麼多年,自己儼然能頂半個傢長瞭,所以也就沒打自傢人的份。然而所差的地界兒是,齊聚一堂獨獨楊老師沒在身邊,不免有些小小遺憾,好在都是一起長大的,不分彼此,事先楊老師又把情況分說過,而且今個兒搬到瞭楊老師的傢裡,所有的事兒在他看來也就都不叫事兒瞭。
席間,大人們推杯換盞在那喝酒,楊書香就沒湊熱乎亂,飯後本想跟著煥章出介,卻被叫住瞭——被三個女人一同喊住。昨兒晚上他和陳雲麗在床上搞瞭多半宿,可謂是各種體位姿勢該做的都做瞭個遍,直至凌晨三點搞完第五次,他還想肏她,被陳雲麗攔下瞭。「兒啊,身子骨要緊。」用手摟著楊書香的身子,把他擁在懷裡。
在他眼裡,陳雲麗像小媳婦兒般勸撫著,又像個當媽的叮囑兒子,任他把玩奶子:「娘娘被你肏舒坦瞭,今兒就先歇歇,過後咱娘倆隨時隨地都能搞。」被來回哄著,又把厲害關系講瞭透徹,手拉著手把他叫到衛生間,當著面弄瞭點熱水給他擦瞭遍身子,這才勉勉強強澆熄楊書香心裡的欲念:「說話算話,可不許…」
楊書香欲言又止,隨後抱住瞭陳雲麗肉團一樣綿軟的身子,撫摸她穿著連褲襪的大屁股,又說:「除瞭我大,皮膜再不可給別人穿瞭,你想瞭就找我,我可以替我大給你。」說得陳雲麗俏臉通紅,用手捂住瞭他的嘴:「答應娘娘,以後可不許再幹傻事瞭,別再讓你媽和娘娘替你提溜著心。」眼神裡除瞭風騷還透著無盡的寵溺,說得楊書香心裡酸溜溜麻癢癢,又戀戀不舍:「我受不瞭那種刺激,殺人的心都有,要不我就出局。」他知道這話代表著什麼,也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二選一的結果叫人別無選擇,那麼就算是「瘦驢拉硬屎」也隻能用這種不叫法子的法子去阻止,去解決問題瞭。
「傻兒子,娘娘的身子都給你瞭,還擔心啥?」當著楊書香的面她把下體清洗幹凈,又給連褲襪過瞭水揉瞭一遍,這才從衛生間裡摟摟抱抱回到臥室。
「蓋你們的被子?」
「一會兒娘娘就鉆你被窩裡。」
……
「香兒(三兒)。」被東屋女人們這麼一喊,楊書香「哎」瞭一聲,他從門子外又把步子收瞭進來,跟煥章言語道:「外面等我。」小跑著又來到上房門口:「咋地啦?」倚在門框邊朝裡邊的三個女人一邊嬉皮笑臉,一邊拿眼神掃來掃去,從裡往外透著股春風得意勁兒。
三個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約而同都被噶小子這壞模樣給逗笑瞭。陳雲麗琢磨昨晚上楊書香累瞭半宿,上午亂亂哄哄也沒得閑兒,不如飯後歇會兒晌兒緩緩精力。柴靈秀這邊惦記的是讓兒子去給褚艷艷捎點飯,也好省得自己親自跑過去瞭。
兒子上午就催,說要把衣服帶到姥傢,弄得馬秀琴心裡又煩又躁,飯後見兒子拉著楊書香要跑,心琢磨兒子準是又要讓他楊哥給出謀劃策,所以就攔瞭一傢夥。
「香兒,把飯給你艷娘盛著送過介。」柴靈秀先開瞭個頭,陳雲麗順坡下:「正好上娘娘那邊歇會兒晌兒。」還自言自語找補瞭句:「他哥臨走時放傢好多錄像帶呢。」馬秀琴從旁聽音兒,也跟著來瞭個順水推舟:「香兒你甭管煥章,他己個兒的事兒讓他自己弄介。」
昨兒黑晌兒上體委看焰火時明明喊過兒子,不來也就罷瞭,二上卻騎著車子偷偷跟來,若不是私底下問過許傢小子,還真不知道兒子繞瞭個磨磨跑去接女朋友瞭。晚上,男人趴在她身上求歡,被老爺們連續追問玩得舒心不舒心時,她越想越不對勁,傢裡這老的老小的小,心都放哪瞭?!然而不容她細思量,老爺們就壓瞭下來:「明兒就該破土瞭,咱傢蓋房子免不瞭要跑東跑西,景林會幫你的。」她迷茫地看著自己的爺們,身體瞬間就被捅瞭個結實:「跟你說,景林可會疼女人瞭,下面也粗。」她很想擰一把老爺們的胳膊,告訴他我是你媳婦兒,可眼前一片昏花,不知怎的窗簾竟鉆進瞭眼睛裡:「景林說,他說,他還沒嘗過白虎屄,沒肏過嫂子這身肉。」她搖著腦袋想要拒絕,卻發現自己呻吟起來的音兒越來越大……
「看我這腦袋,把艷娘給忘瞭,真是該打。」楊書香敲瞭敲腦瓜子,步子一顛,轉瞭兩轉就把傢夥事兒備齊瞭,連飯帶菜都給盛一大碗裡。
「大哥,這酒還得敬你。」趙伯起一手擼著骨胡子,一手舉起瞭酒杯,示意楊剛的同時,他又偏起腦袋喊陳雲麗:「嫂子,你還不帶頭出來喝口?」陳雲麗笑著擺瞭擺手:「你們哥幾個快喝吧。」又就著馬秀琴傢蓋房的事兒把胡同口把邊的房子跟柴靈秀念叨出來:「那幾間收公糧的屋子空著不也空著嗎,不如扒瞭蓋個倒座兒,一並歸到你這院兒裡。」但凡傢裡有兒子的,到瞭十七大八也該尋思給蓋房子瞭,為的是將來好娶媳婦兒,到現在小妹也不著急,想必她心裡早就有瞭打算。
「快馬趕不上青菜行,將來什麼樣兒誰也說不好。」擺著手,柴靈秀把事兒攤開瞭說:「我尋思吧過二年再看看,要是香兒有戲能考上大學就再好不過瞭,考不上再給他蓋房娶媳婦兒也不遲。」
「三兒你戳那幹嘛呢?」原本要走,結果這聽音兒的聽入迷倒把堂屋喝酒的人給忘瞭,被楊剛一召喚,楊書香回過神來:「想葛玲瞭。」沖著楊剛嘿嘿嘿直笑,端著大碗朝外走去。
楊剛抿瞭口酒,看著侄子背影笑瞭起來:「昨兒回介就看半宿錄像,快去歇會兒覺吧。」接過趙世在遞來的香煙,就著火點著瞭,臉轉向瞭趙伯起:「夜個兒掃個尾巴,弟妹是不是去招待所瞭?」
他這一問,趙伯起先是一愣,眼神立馬不露痕跡地掃瞭一下賈景林,瞬間又哼哼唧唧端起瞭酒杯。賈景林幹笑起來,倒是棗紅色重臉虛微替他遮擋瞭一些尷尬,正要開口,趙世在把接力棒抓在瞭手裡:「昨兒在西頭聽他們翻翻說,來瞭不少外國人,今兒是不是還有?」這堆人裡就屬他趙世在歲數小,而且花花腸子最多。這些年針織廠裡面的大閨女小媳婦兒停停走走的不知被他玩瞭多少個,都說大老蘇那邊地界兒窮女人開放,心思活絡之下趙世在還真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嘗嘗外國女人的肉味,到底和傢裡這邊的女人有啥區別。要說這人野乎吧話是一點不假,喝瞭酒之後更是平添三分膽色,借著為由他就把話問瞭出來。
「看看,小兒這心氣兒還挺高哈,三天功夫呢。」答復著趙世在,楊剛笑瞭起來。他是幹嘛的?早就洞穿瞭趙世在的心思,這邊沒見趙伯起回應,便放大瞭聲音又問瞭句:「去招待所咋不跟哥哥念叨呢?」
這時,裡屋的馬秀琴答言瞭,暖聲和氣地解釋:「半截兒碰上瞭沈愛萍一傢,可不知大哥也在裡面。」昨兒看完焰火跟許加剛一起又看瞭會兒馬戲,回避著賈景林的同時恰巧碰到瞭許小鶯母女,便給拉進瞭裡邊,她哪知道那時楊剛正在招待所裡。
陳雲麗笑著說:「走岔劈瞭唄,要不就咱碰見瞭。」如她所言,確實走岔劈瞭,不然真就給遇見瞭。馬秀琴「嗯」瞭一聲,沖著柴靈秀忙擺手:「不能再喝瞭,去解個手。」暖房熏得她臉色有些微紅,站起身子朝外走去。
昨兒晚間完事之後,老爺們倒頭呼呼大睡,洗幹凈屁股之後躺在炕上她卻久久難以入眠。結婚前兒多苦呀,內時候吃炒白菜連點油星都沒有,卻從未覺得委屈,現在好過瞭她是越來越糊塗,怎麼也搞不懂老爺們現在心裡的想法。迷迷糊糊睡著瞭吧,趙永安就壓在瞭她的身上,她哀求著他,求他放過自己,可沒一會兒又變成瞭賈景林,黑不溜秋的抱住瞭她,又親又啃做那羞人的事兒,正不知所措,身上的人又變成瞭楊書香,一看是他,馬秀琴的手就張開瞭,她笑著迎合起來,摟住瞭孩子的腦袋給他咂兒吃,把腿給他劈得大大的,方便孩子更容易進出進出,很快高潮就湧現出來,她很舒服很快樂,便托起奶子使勁往孩子嘴裡送,一邊送還一邊喊「琴娘喂你咂兒吃,琴娘喂你咂兒吃」,喊著喊著,趴在她身上的人竟又變瞭,變成瞭一個模糊又看不清臉的人,她推著他的胳膊,而那個人緊緊摟抱住她一邊肏一邊叫,還貼近瞭她的耳朵喊瞭一嗓子…
走出大門,日頭正足,打今個兒起就搬過來住瞭,她再也不用為見不到楊書香的動靜犯愁而心緒不寧瞭,想著想著馬秀琴的臉上便露出瞭溫潤的笑,太陽一照,臉上紅撲撲的透著飽滿,連步子都輕快瞭許多。
下午來趙伯起傢慶功的人很多,人多力量大,下瓦的角鐵架立在房簷上,出溜溜,很快房頂上的灰色小瓦就稍下來瞭,一片片、一層層堆積在瞭院外。房頂一挑,砣再一摘,呼喊著,墻倒眾人推,轟隆隆一片灰塵四起,頃刻間,藍磚老屋就沉浮在歲月長河之中銷聲匿跡瞭。
六日這兩天溝頭堡中學正常開課,令這群還沉浸在寒假快樂時光裡的少男少女實在無法面對和接受,他們覺得起碼應該再玩兩天才到日子。事實上,三月初的另一個條文對他們來說簡直更是徹底打亂瞭節奏,然而事實就是事實,事實面前根本無法改變,一切都在沖擊中悄然靠近瞭他們,從思想到意識,從學習到生活,都在一九九四這一年來到瞭。
三角坑解凍瞭,伊水河也解凍瞭,先是深藍色冰面的顏色變淺,繼而冰面泛白浮出一層水膜,再往後,瓦藍色的波紋便浮現出來,清澈深邃,在籠煙似的田苗搖晃起它們那嫩小的胳膊時,這條婀娜多姿的女體便被上遊喧吵的青龍攬住瞭身子,隨後就蕩起瞭衣袖,舞動起來。舞動的風吹拂著堤岸兩側淡黃色枯萎的荒草,一窩窩一簇簇,它們便揚起手來,坡上坡下連成瞭片,嗚啦啦的卷起一股股奶腥味,撲打在臉上,又傳出去老遠,鉆進世代居住在這裡的人們的鼻子裡。
「噔」的一聲,沉悶而又顫抖的聲音從楊書香的懷裡響瞭起來,很快,帶有節奏感的聲音在他右手的撥動之下,陸陸續續發瞭出來。他低著頭,一邊撥弄琴弦,一邊數著「五三二三一三二三」,幾分鐘下來右手側這邊就熟悉地掌握瞭節奏。而後參照著書本上的指法圖,左手大拇指和掌心抵住琴頸,餘下四指往琴弦的一二三品上一搭,最簡單的D 和弦就出來瞭。據說隔壁省的老五八幾年就闖蕩出去,置身一人來到瞭首府,靠的是啥?就一把吉他。然而正是因為這把吉他,或許說這把帶有執著意識的吉他,隨著執著的人揮舞起他執著的手,「菊花古劍和酒」便演繹出來,沒錯,帶有重金屬味道的夢回唐朝誕生瞭,南北兩地的音樂發生著碰撞,沖擊著這個搖擺不定的新世界。
這是一個暫時不用寫字的晚上,天上地下,月亮依舊明亮。爬瞭會兒格子,楊書香把吉他收拾起來,他討好似的給柴靈秀遞瞭根煙,就一骨碌身上瞭炕,把窗簾掛好瞭,被窩也都鋪好瞭,又看瞭眼炕頭墻壁上的小窗戶,一切都遮擋得嚴嚴實實後,楊書香把褲子一脫,光溜溜鉆進瞭被子裡。
「那麼大還光著睡?」翹起二郎腿的女人虛瞇著眼瞅向炕上,在這隻有二人的屋子裡,她臉上似乎看不出有什麼太大的失落樣兒,炕上的傢夥便哼唧起來:「媽,光著睡暖和。」
「暖和?!」兒子這嬉皮笑臉的勁兒讓她有些哭笑不得。飯後婆婆還跑過來問呢,說香兒咋不去後院睡,這可問著瞭,當時他那搖頭晃腦的卜楞勁兒,都不知道從哪蹦出那麼一大堆轍,「老大不小瞭,媽都不稀說你。」垂柳輕輕抖動,伊水河一般瓦藍色的眼睛在縷縷青煙中忽閃著,吹拂著,這似瞇微瞇的樣子看得人心裡撲撲騰騰,人也似乎變成瞭灘邊上的蒲草,揚起手跟著一起搖擺,向著母親河的方向,朝著她迎去。
「賊不溜秋的啥眼神?」
把羞澀藏在被窩裡,楊少許就這樣用手托著自己的下巴頦子直勾勾地看,被媽猛地甩瞭一句,他「嗯」瞭一聲,嘴裡倔強地嚷嚷:「這不喊你睡覺嗎,」卻仍舊拿眼角四處踅摸。燈熄滅瞭,月光就爭搶著從玻璃擠瞭進來,順帶著也把水潑瞭進來,嘩啦啦地流瞭一地,也灌進瞭楊書香的耳朵裡。閃亮的眼珠子裡,他看到媽媽蹲下瞭身子,水波蕩漾,刷白的屁股和著清澈的水色讓他的眼睛變得更亮瞭。楊書香就吭哧瞭一聲,像缺氧的人死命掙紮著,把那口來之不易的空氣通通吸到幹癟的胃裡,這一刻似乎不光是胸口鼓瞭起來。
「睡覺!」低沉的呵斥一箭穿心,簌簌聲替代瞭流水聲,仍舊不免令楊書香沉浸在興奮和喜悅之中。月色當頭,隔著窗頂他看到瞭一隻閃亮的眼睛在打量著他,他也把目光迎瞭過去。這一夜,是趙伯起和馬秀琴夫婦搬來的第一宿。
「媽你冷不?」
「明兒不上學?」
「上恐怕也講不瞭什麼正經東西。」
「咋又伸我被窩裡?把手拿出介。」
「你給我焐焐,給我焐焐吧。」
「多大瞭?再這樣兒我擰你啦…」
「媽你想他瞭?」
「當自己還是孩子?睡覺吧!」糅合在月光之下的這一宿,楊書香的眼前恍恍惚惚,鼻子尖若無若無總會飄過一縷清香。有幾年沒和媽在一起睡瞭?嘴閉上,心卻敏銳地抖來抖去。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就跟搭在腦瓜門上似的,巨大碩圓閃亮,把整個世界都給照透瞭。
靜謐得實在有些出人意料,每一口呼吸搔得人心不穩,很快就令人在空乏的思考中變得坐臥不寧,隨後這股子撲撲朔朔的勁兒又讓楊書香覺得卡巴襠裡似乎搭瞭隻手,直覺告訴他,盡管媽媽沒有厲聲厲氣斥責些什麼,但隻要稍有異動便會被這隻手狠狠來上一把。不能夠啊,媽不會是又想他瞭吧……
煥章同學解放瞭,終於如願以償地搬到瞭陸傢營,這脫離瞭集體把屁股甩給楊哥的事兒在他看來有點不太地道,所以周六那天單獨把楊書香叫到瞭一邊,說好周日晌午要好好請請楊哥。
「瞅你這還挺神秘,不就吃個飯嗎。」來到松樹根底下,聽煥章這麼一念叨,楊書香呵呵直笑。冬仨月的天兒不怎麼暖和,傢裡又沒大人盯著,晌午頭他基本上沒回過傢,這開春瞭總不能跟以前似的,就猶豫著以後要不要回去吃飯。煥章看楊哥心氣不高,撇瞭撇嘴:「又我媽說啥瞭吧?」
「瞅你這話說的,前兒個晚上偷貓跑出去我還沒說你呢。」蹲在松樹後面,楊書香接過煥章遞來的香口膠,看瞭看,起士林的,「咋想起吃這個瞭?」煥章呲呲一笑,沒接茬。狐疑地看瞭一眼哥們,霎時間楊書香心領神會:「丫又美瞭哈!」嘴上說著煥章,他這心裡就跟揣個耗子似的,提提溜溜的,那種感覺如朝氣蓬勃的春天,忽忽悠悠地來,擋也擋不住,但又沒法把具體的事兒嚷嚷出來,就從口袋裡掏出煙來,隔著松樹朝外瞅瞅,這才塞在嘴裡:「你聽哥的,搞對象放一邊不提,咱多少也算是六七尺的爺們,甭弄那蔫不出溜的事兒。」
伸手搶過香煙,瞅瞅牌子——箭牌,趙煥章抻出一根使勁嗅瞭嗅:「夠高級,大爺給的吧,內天我看你跟大娘去招待所瞭。」
「屬耗子的?凈幹點溜邊擦沿的事兒。」楊書香起身踢出去一腳。煥章朝後躲閃著,笑著把香煙扔瞭回去:「這還對我有意見呢,直接說出來她會同意?」又湊瞭過去,摟住瞭楊書香的肩膀煞有介事,「哥,春天來瞭,你可得抓點緊!」
「沒興趣。」
「你這啥態度?沒興趣你問我追小玉時啥心裡?老實交代,搞上哪個妞瞭,明兒叫來一起吃個飯,也讓兄弟替你高興高興。」
「搞上小玉瞭,行嗎!又雞巴發騷瞭!」煥章嘴裡的春天楊書香知道是個啥意思,他也承認,放學後從南頭繞道偷偷跑到大大傢給寫進瞭今年的日程裡,尤其是幻想到「偶然」撞見娘娘踩著高跟鞋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時,他便也會「偶然」地從一旁跳出來,趁著大大不註意,把娘娘按在門前或者是拉進兩排廂房裡一通親吻,在心臟怦怦亂跳之時,腳底下打滑,滿心歡喜地躥出門外回傢去寫作業……
開工那天,不出所料,顧長風又在正月十五過後來到瞭柴靈秀的面前。這傢夥一登場,辦公室裡的同事(其實也沒倆人)便識趣地從屋子裡走瞭出去,倒把柴靈秀弄瞭個大紅臉,手朝著顧長風一卜楞,臉一背,開始往外轟開瞭人:「當不當正不正拿這花又來幹啥?」
「嬸兒這是幹啥?」
「鄉裡鄉親的不興這個。」
把經由紅綢做的九朵「佈藝」放到瞭柴靈秀的辦公桌上,顧長風黑蒼蒼的重臉比關二爺的臉也不遑多讓,短發根根直立,圓臉之上的兩個三角眼顯得極為透亮:「帶別的來都不要,總不能空手而來,表表心情總是好的吧!」一改往日穿著,筆挺的西裝穿在身上,三接頭的皮鞋鋥光瓦亮,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這是相傢迎接女朋友呢。
柴靈秀的臉一下子就冷瞭下來,她目光如炬,指著桌子上的玩意:「好意嬸兒心領瞭。」拾起暖壺朝外就走。被這麼一晾,顧長風的臉瞬間冷瞭下來,除瞭失敗,強烈的打擊之下他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以往委婉的人竟一點面子不給他留,這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總也得給人個適應期吧?盯著柴靈秀的背影正尋思該怎麼下臺,或者說怎樣讓自己笑臉相迎把這份尷尬化解掉,就被走到門口突然轉身的柴靈秀殺瞭個回馬槍:「來嬸兒這我熱烈歡迎,」停頓下來,指著桌子上的花:「還愣著啥?」
顧長風嘿嘿一笑:「就知道你不會這樣對我。」把花拿在瞭手裡迎上前去,來時他曾想過多種可能,卻沒料到出瞭房間柴靈秀轉手會把自己精心準備的東西送到瞭丁主任那,直到走,心裡這口氣都不順暢:「那是我送給你的!」
從渭南到泰南,從三岔口到陸傢營,喝著伊水河的水長大的女人有著屬於她自己的聰慧和善良,在人世滄桑的腳步中,她見過太多的不公和不正,也見過太多的血腥和暴力,她一次次婉拒著來自於外界的誘惑,她覺得這歲數更應該穩穩當當走自己的路,更應該擺正姿態。
「咋給瞭別人?」
抑制著內心的驚訝,柴靈秀攏瞭攏自己齊整的荷葉頭,笑著對顧長風說:「嬸兒是看著你長大的。」顧長風掏出煙來,相讓時有些不忿:「那又怎樣呢?」柴靈秀搖瞭搖頭,眼睛深望著東北方,呢喃道:「小前兒香兒去他大那邊玩,呵呵,看到你之後就追在屁股後頭跑,不知有多崇拜你呢,後來他那屁股都給我揍開花瞭,結果呢?」這幽幽道來說得顧長風心裡一暖,歷歷在目的情景立時浮現在他的眼前,內時候他可還沒去窯廠撞窯。還沒等顧長風笑出模樣,這話鋒一轉,柴靈秀又把目光撤瞭回來,盯在瞭他的臉上:「長風,回去吧,你兄弟到歲數瞭,他打小把你當親大哥看,別讓你兄弟瞧不起你。」
「可……」
「我是你嬸兒……」女人的直覺錯不瞭,被男人窺視一次兩次或許隻是出於欣賞,都已經如此直白地表達出來,她又不瞎又不傻,豈能不知這裡面所包含的東西。瓜田李下人心莫測,搞計生本來就是非多,可人過一百形形色色,稍微有個保持不住便會卷入欲海漩渦之中難以善瞭,這種事兒身邊太多瞭,她不想因此招惹是非被人說她柴靈秀水性楊花不守婦道,更不想背著傢裡給老爺們戴綠帽子,讓丈夫抬不起頭來。若是那樣的話,早在十多年前丈夫讀書時她就放任自流瞭,以她的姿色男人一抓一大把,排著隊等著她呢,何必要等到今時今日……
褚艷艷肚子越來越大,整個人蠢得不像樣子,眼瞅著就要瓜熟落地,人也變得愈發敏感:「秀,你說姐這胎兒是不是小子?」柴靈秀拉起她的手,輕輕拍瞭拍:「咋這表情?再有半個月就落生瞭,別瞎屄嘀咕。」
「你老哥說瞭,大哥們那挖地腳前兒他得跟著過去盯夜。」說著,褚艷艷又給柴靈秀看瞭眼槽牙邊上缺的那顆:「這牙整個都掉瞭。」
看著褚艷艷臉上的寂寥,柴靈秀把這個臉色有些黑蒼的女人摟在懷裡,再也沒瞭玩笑的心情:「四十啦,」這話透著悲情又透著連她自己也說不清的復雜,怕褚艷艷多想便又笑著哄孩子似的拍瞭拍她:「放心吧,到時候我過來陪你。」
「等瞭這麼長的時間,肚子裡鬧鬧騰騰,折騰人不說,我是越來越沒底瞭。」看著懷裡這個平日咋咋呼呼的女人竟收斂瞭性子,柴靈秀又鼓勵瞭一句:「生啥都是咱的娃,把心擱肚子裡。」
「秀琴那邊忙叨叨的,得回有你陪著。」
「怎還見外瞭?心裡有鬼還是有愧?」相互凝視中,褚艷艷的臉上終於露出瞭微笑:「我性子是不是變瞭?」
「變傻瞭,變神經瞭!」咯吱吱地笑聲裡,燃燒殆盡的太陽竟出奇的亮,亮得邪乎,那照射下的雲彩似乎也在跟著一道幻化起來,張牙舞爪的懸在半空。斜睨中,柴靈秀緊緊盯著窗外,沒來由地蹙起眉來。出嫁頭一天她也曾看到過這樣的天氣變化,當時她說不清,現在仍說不清,她不知道這代表瞭什麼,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就摟緊瞭褚艷艷的身子,再次呢喃出來:「甭怕,沒什麼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