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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且少年風流也俱

  三盤棋下到九點,兩勝一負,於是書香伸瞭個懶腰:“該去睡覺瞭。”然而最終並沒有再次“過去睡”。他說“下個月再說”,他還說“到時你不讓去我也得去”——毫不猶豫,婉拒瞭楊剛。楊剛看著這個即將和自己比肩的小夥子,也沒強求,而是拍瞭拍他的肩膀,笑著點頭示意——看著自己的侄兒走出屋子。收拾完畢,楊剛來到東屋。他跟李萍說:“快到我爸生日瞭。”樂呵呵地接過楊廷松遞來的茶,遞煙之後,就手也給自己點瞭根煙。“今年就從東頭過吧。”

  楊廷松喝瞭口茶,把襯衣扣子又解開一個,隨後拾起香煙——一邊磕著過濾嘴,一邊翹起瞭二郎腿。“才剛,套間給雲麗拿豆子,她也提來著,”點煙時,他又掃瞭眼兒子。“她要不提,爸都,呵呵,都忘瞭。”嘬瞭一口煙,又點瞭點頭。“你說說,啊,這一天天的過得多快,是不是,一話胖小兒都當爹瞭。”聽到老伴兒提起顏顏,李萍自然而然接過瞭話茬:“誰說不是內!”隨後,他又道:“我跟雲麗還說呢,爸不想搞多大動靜,弄得人盡皆知,再說,又沒外人,對不對?”邊說邊笑:“爸就跟她掰扯,入鄉隨俗瞭都,咱是農民,還有啥可講究的呢?”

  楊剛笑呵呵地看向李萍。“我爸又開始講道理瞭。”煙霧繚繞,母親一臉帶笑,父親更是紅光滿面,楊剛又道:“不也沒外人嗎,都咱自己傢裡人。”

  楊廷松抿瞭口茶,起身從櫃子上提溜起暖壺,給罐頭瓶子裡蓄水。見狀,李萍則搖瞭搖頭:“大晚上少喝點。”

  “茶可是好東西,還有內酒。”蓄滿之後,楊廷松笑道:“但酒這東西吧,少喝為準,過猶不及。”擱暖壺時順便看瞭下時間,擺起手來,示意兒子時候不早瞭。“雲麗沒在這兒,爸也就不留你瞭。”愣瞭下,又跟李萍說:“不都一馬勺吃飯嗎,又不是七老八十,非得要這個儀式。”抹抹頭上的汗,吹著,吸溜一聲飲瞭口茶。“怕雲麗誤會,內會兒我跟她還解釋來——就稀罕在一起,不也都回老傢瞭嗎,熱熱鬧鬧的就夠瞭。”

  李萍沖著兒子撇嘴笑道:“你爸這是跟你打啞謎呢,城裡那鴿子窩哪如咱傢手腳得耍啊。”目送著他走出房間。跟著出去插門時,楊廷松道瞭一句:“他媽,你還別說,這出點汗啊睡得就是香。”看著兒子的背影,臨到門口時,拍瞭拍楊剛的肩膀。“得替你媽數落你兩句。”他說。“凈喝大酒,這身體能受得瞭?”

  看著父親一臉嚴肅的樣兒,楊剛笑笑:“爸我知道。”呵呵呵地,又說:“插門吧。”

  “知道知道,”楊廷松搖晃起腦袋,“我看啊,還得讓雲麗數落你。”

  ……

  楊書香從後院回到前院套間裡,打開燈,狗子仍舊放到硬紙箱裡,擱到鋪子下面安妥好瞭就從吉他袋裡取出吉他。他先是熱著手爬瞭十多分鐘的格子,而後切換著和弦撥弄起來。然而不管是在伊水河,夢莊還是在三角坑,彈唱起《童年》這首歌時,童年其時已經從身邊悄悄溜走瞭,所以對即將來臨的六一註定隻能回憶。回憶著,他便獨自一人沉浸在自我愉悅之中,和著曲兒,輕快地唱瞭起來,從《童年》到《你的樣子》,再到《戀曲1990》和《凡人歌》,直到窗外響起說話聲。

  大拇指往琴弦上一壓,顫抖的音符和聲音便在瞬間戛然而止。書香知道媽和琴娘回來瞭,想聽聽她們到底說瞭啥,然而湊熱鬧般來到窗根底下,卻啥也沒聽到。他把吉放在床上,滅瞭燈,溜達著走進廂房,撩簾朝外看瞭看。星夜下,院子裡空空如也,西角門外影影綽綽又一片沉寂,他正猶豫要不要到堂屋轉上一遭,便在這個時候,賈景林從堂屋走瞭出來。

  看到賈景林時,楊書香豎起瞭眉毛。自打三月鬧瞭那麼一出之後,這個人在他心裡的位置一落千丈就再不復之前的地位。不止如此,連趙伯起也都給他算在內瞭,盡管此事從未聲張,也都裝瞭糊塗。

  看著廂房探出來的腦袋,賈景林也愣住瞭。他直勾勾地盯著廂房門口,心情復雜,面色也越加復雜,甚至有那麼瞬間,幾乎忘記身後還站著楊偉和柴靈秀。他下意識捏緊手裡的煙袋桿兒,又張瞭張嘴,最後把頭低瞭下去。

  簾兒一撂,楊書香往回踱起步子。他身子貼在東墻上,在櫃櫥之間時而抬頭時而又低下,像是受不得套間床底下狗子的嗚咽,張嘴就罵瞭句——“狗雜碎”。快半年瞭,始終也沒再看到徐老劍客的影子,而關於楊剛嘴裡所代傳的關於徐瘋子留下的話,他也還沒去問褚艷艷。既然是代傳,又斑斑落落說得不很透徹,以他對徐瘋子的瞭解,肯定不會無緣無故說內種話,至於裡面有沒有貓膩,這就不好說瞭。不過呢,好說不好說似乎都排在瞭第二位,大好的心情在撞見賈景林後霎時間消弭一空,像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吃瞭一坨屎,他開始嘔吐,開始厭惡,煩透瞭內些來自己傢的人——內種敞開大門被人登堂入室的感覺讓他極為苦惱,甚至說非常沮喪——將來他媽我要當傢,你們誰也別想進來。走進套間,錯落在墻上的人一磨腰,生硬地就把窩在硬紙箱裡睡覺的狗子提留起來,並抱到瞭床上。於是乎,在狗子嗚叫中,他又罵瞭一句:“個狗東西!”

  走在回傢的路上,賈景林仍舊漫無目的,跟個遊魂似的與整個村子是那樣的格格不入。他腦子裡空蕩蕩,不知接下來該怎麼辦,幾經輾轉來到門口,這才恍然。續瞭袋煙,賈景林蹲下來吧嗒吧嗒地嘬瞭起來。

  一個小時前,他走進楊老師傢,七扯八扯吞吃瞭半天才把心頭的念想講出來。他說:“能不能幫老哥一把。”聲音低沉,像是從嗓子眼擠出來。

  楊偉面色凝重,問他怎瞭,細看之下,又說,臉色怎這不好看。心病難治,仿佛抓到瞭救命的稻草,賈景林雙膝一軟,直接就給楊偉跪瞭下來:“老哥我絕後瞭。”聲音更為低沉,像是積攢在雲層裡的雨,在雷聲劃破夜空時分,再也不憋著瞭,嘩啦啦地傾瀉起來。

  回國之後,村裡的內些風言風語賈景林不是沒有耳聞,不過當時他一捫心思都放在要孩子上瞭,也就沒把內些東西放在心上。然而當鳳霜落生——在得知又是個丫頭片子時,祈盼的希望瞬間破滅。為此,賈景林開始酗酒,愈演愈烈之下,幾乎失去瞭理智——他罵褚艷艷不會下蛋,是偷人的掃把星。褚艷艷哪受過這種氣,當即反罵過去,說他在國外先嫖瞭別的女人不說,居然還敢倒打一耙,這輩子註定就是個絕戶頭的命。

  提到絕戶,賈景林頓時心如死灰,一屁股癱坐在炕上。在這段倍感煎熬的日子裡,他借酒澆愁,每每醉生夢死時都要一遍遍重復地問著自己——這輩子拼死拼活為的是啥?啊!當清醒時,他也會情不自禁地想著這個問題,為的是啥?看著內些個禿小子從身邊或走或跑,或嚷嚷。他一臉羨慕——這輩子不就是想要個帶把兒的,不就是要個能給老賈傢傳宗接代的種嗎!難道說從此真就絕戶瞭?!他不甘心,他跪在褚艷艷面前懺悔,懇求——甭管之前誰對誰錯,以往的爛賬一筆勾銷,為瞭兒子,這回寧可挨罰,寧可傾傢蕩產,說什麼也務必得再要一個。然而當他心平氣和,冷靜下來面對現實——超生問題時,之前所說的內些個所謂的“寧可”頓時又沒瞭底氣——讓人傢靈秀怎麼辦?現實面前,由不得怎麼做,他已經隱隱打起瞭退堂鼓,而這簡直也成他繼要兒子之後的另一塊心病。又渾渾噩噩不知過瞭多久,在內些個日升日落的日子裡,他茶飯不思,幾乎到瞭走投無路的地步。然而每次當著大哥們的面摟抱住馬秀琴的身子瘋狂去肏時,他心裡又暗暗生出一番奇怪心理。他認為,之所以自己媳婦兒生不出兒子,主要原因在於她屁股小,要不為啥大哥們就能生兒子?為啥內些大屁股的女人都能生兒子?於是,一個近乎瘋狂偏執且荒唐的念頭——借種——便在肏屄時,從他心裡冒騰出來。為此,他牛刀小試——摘下套子,直杵杵地用雞巴跟馬秀琴對話——已然生米煮成瞭熟飯,為啥還要隔著個套子搞?

  打那之後,要兒子的念頭變得越發純粹,也越發日益迫切起來,但賈景林從沒敢直接跟大哥們提,畢竟還欠人傢一個屁股,所以,衡量厲害關系後,他把憋在心裡的想法先告訴給瞭褚艷艷。

  聞聽過後,直差點沒把褚艷艷氣死:“我肏你奶奶賈老黑!”

  “媽個屄的就知道你沒憋好屁!你媽個屄的!連我主義都敢打!”

  “我肏你奶奶的這日子沒法過瞭!”被她這肏媽日奶奶一通亂卷,賈景林淚都淌出來瞭。再分有辦法誰也不會出此下策,不抓心撓肺實在是沒轍瞭嗎。於是他便又給褚艷艷跪瞭下去——結果,結果兩口子又鬧瞭個不歡而散,慘淡收場。

  ……

  “能不能幫幫哥。”啞巴張嘴說話,說不是憋的誰也不信。“要不沒法活瞭。”

  楊偉大驚失色,趕忙上前攙扶:“哥你這是幹啥?”他一邊問,一邊架起賈景林的胳膊。賈景林道:“哥絕後……”說起傷心事,不免老淚縱橫泣不成聲。而楊偉在皺起眉頭時,心也跟著繃緊瞭。

  “你嫂子,你嫂子說你有法子。”賈景林耷拉著腦袋,有些語無倫次。“老哥我快急痰火瞭。”他嘴巴半張,喘息著,還想再說點什麼,卻又猛地意識到另外一個問題。放著靈秀置之不理,找楊老師想辦法豈不把人傢耍瞭?再說繞來繞去的,楊老師還不是得找靈秀。一時間心神恍惚,腦子一片空白。

  “你別急,別急。”勸著別人莫慌,楊偉自己夾著煙的手卻抖瞭起來。他搓搓腦門,隨後迅疾地把煙點瞭起來:“肯定,你別急,肯會有辦法。”在屋內轉起磨磨。

  賈景林也掏出瞭旱煙,仍舊悶著頭。吧嗒吧嗒地,屋內陷入在一片沉寂中。

  關於怎麼幫的問題,不是楊偉不想,而是這嘴他實在沒法張,自身都泥菩薩過江,哪還有心力去顧別人,但話又不能不講。所以,一根煙過後,楊偉又點瞭一根:“我嫂子啥心氣兒?她怎跟你說的?”踱到鏡子前,他嘬著煙,掃瞭一眼耷拉腦袋的賈景林,把心一橫,硬起頭皮道:“三胎兒的話,隻能躲。”

  “你嫂子……”賈景林嘆口氣,既窩囊又憋屈。褚艷艷偷人的事兒本就是個屎盆子,再說自身也幹瞭內事兒,就更沒法嚴明瞭。不過,他也知道自己現在做的有些難為人,但一想到傳宗接代,心裡又沒著沒落。“我偷貓兒問華子瞭。”沉默半晌,他把私下裡掃聽的情況吐瞭出來。“哥再分有別的轍兒,也,也不走這條路。”楊偉所說的躲他早就想過,但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想過這種顛沛流離的生活。

  “那傢裡怎麼辦?”楊偉松瞭口氣,回身看向賈景林。“鳳鞠呢?歲數也不小瞭。還有鳳霜。你們都想過嗎?”

  賈景林搖瞭搖頭。躲日子跟出國完全是兩碼事,拉傢帶口背井離鄉,他也不知道將來都會發生啥。又愣瞭會兒,聽聞到屋子外面傳來說話聲,看瞭下時間,他知道自己該回去瞭,就站起身子。“哥給你和靈秀添亂子瞭。”一番強顏歡笑,來到堂屋,撞見馬秀琴時,頭都沒敢抬……

  說一千道一萬,石頭壓在賈景林的胸口,一天沒搬走就附骨之疽般弄得他茶飯不思,他看著煙袋鍋裡冒騰的火星子,吧唧吧唧地,像彼時嘬馬秀琴的奶子那樣使勁地嘬,直至嘬得嘴巴冒火,這才極不情願地停下來。對著磚墻磕著煙袋鍋,犯著愁,他腦子裡晃悠著又冒出瞭內個極不現實的想法——讓馬秀琴給生個孩子的念頭。從兜門裡掏出盛煙絲的小瓶,續煙絲時,則又猶豫起來:怎跟大哥們提呢?想到趙伯起期盼的眼神,想到褚艷艷立起眼珠子的模樣,他猛地打瞭個寒顫。取舍間,他躊躇起來,對著煙嘴一口接著一口,良久過後,他敲瞭敲煙袋鍋,仰望著天,星月當頭,就又嘆息起來。

  夜月無聲,盡管星耀,仍舊愁苦一片。燒過香,賈景林邁步走向堂屋,也不開燈,鞋一脫便直挺挺地躺在瞭炕上。“楊老師也說躲。”他知道媳婦兒還沒睡,“要不,要不就按我說的。”似是油盡燈枯,說話時的聲音都有氣無力。

  “楊老師就沒說別的嗎?”黑暗中傳來褚艷艷的聲音。快到五黃六月瞭,她似乎已經聽到瞭東頭坡下傳來的蛐蛐兒叫,還有蛤蟆叫,於是就有瞭尿意。小心翼翼爬起身子,夠著拿起瞭地上的尿桶。“他還說別的啥瞭?”

  “隻要能生,能生兒子,我繼續給你當牛做馬。”心頭的綠洲驟然閃亮出一絲光芒,霞光普照,世界又變得亮堂起來,於是賈景林便骨碌起身子,爬到褚艷艷的身側。抓住她的胳膊:“我的種就是你的種,也管你叫……”不等說完,褚艷艷一伸胳膊,就打斷瞭他:“沒睡醒嗎?”猛地彈開胳膊上的手,嚷瞭起來:“你要是敢借種,老娘跟你喝命!”心裡頗不是滋味,嘴上不提,但她早猜到瞭老爺們回國後背著自己幹的好事兒——鐵定已經把大嫂子給睡瞭,於是淚就流瞭下來。

  翌日清晨,不足五點天就泛起瞭魚肚白,雞鳴過後,陣陣鳥叫聲也跟著嘰喳起來,在西場外唱和著,連成瞭片兒。迷迷糊糊中,書香翻瞭個身,他兩條腿夾著條毛巾被,佝僂起屁股晃瞭晃,也不知幹啥呢。又愣瞭不知多久,打廂房裡傳來一道聲音,擦地一下,緊接著又呼瞭一聲,沒過多久,書香就在狗子低鳴的嗚咽中睜開瞭眼。揉瞭揉眼——差十分鐘六點,打瞭個哈欠之後,他繃緊身子伸瞭個懶腰,隨後活動著四肢從床上坐瞭起來。門外頭的腳步聲隨著動作幅度明顯增大,繼而碗筷碰撞之聲也大瞭起來,他便皺瞭皺眉。

  於書香而言,父親這個詞本應離他很近,而這歲數應該也是和父親開始交流的歲數,然而事實上,這近一個月的時間爺倆攏共加起來也沒說十句話,而且除瞭“嗯”就是“啊”,再就是反復重復,他都覺著別扭。就如此時。異動帶來的異響所產生出來的噪聲,正常卻令人極其反感。

  穿衣疊被,乃至從套間走出來,穿過廂房,院子,來到堂屋,空氣一般,書香始終都沒哼一聲。他過著清水洗臉,啪啪啪地。晃悠著,一撩中分,吐瞭口氣,對著鏡子照瞭照,又咧開嘴看看自己的牙。米粒齊整,就這點,就像極瞭柴靈秀,然而現在卻沒看著柴靈秀。

  打春過後,西場就開始翠意盎然,抖擻的風吹起來,半片天空便投進三角坑裡的懷抱,再被綠水倒映得渾然一派時,搖曳在細柳之下,一切都變得清新透亮起來,卻又隱隱夾帶著一股隨時隨地都能令人眩暈的熱,從樹的根莖上慢慢攀爬而起,在枝葉搖擺中吹拂過來,不免防不勝防瞭。

  此時,靈秀正爬山虎架子前刷牙呢,卻不知身後鑷著手腳走來一人。那人倒是眉清目秀,他見她身著短白背心小紅短褲,放下茶缸,展開雙臂就從後面抱瞭過去,嘴裡還嘟噥瞭句“媽”。大清早給來這麼一出,任誰也會被嚇一跳。靈秀就被嚇瞭一跳,哪知臭小子得寸進尺不說,竟還把手放到瞭自己胸口上。

  “多久瞭都?”閉著眼,楊書香把臉貼在柴靈秀的脖頸上。“咋還跟孩子似的,也不害臊?”漱口杯裡的水濺落出來。書香搖起腦袋:“媽,都多少天沒摸瞭。”煞有介事,又天經地義,隔著背心摩挲著靈秀漸漸翹挺的奶頭,抽搭抽搭地,用鼻子來回嗅著她身上的味道,仿佛虎入叢林,一朝得瞭自由。

  “行啦,沒完瞭還。”靈秀給他摸得渾身燥熱,“再凍著你。”才五月活祖宗就光起膀子,這才哪到哪,見身後之人無動於衷,她又拱起書香的胳膊,喝吒一聲:“水都灑瞭。”

  綠水向來都是圍著青山轉,此處柳綠花紅,水面微微漾起漣漪。鳥聲入林,細碎且環繞,直把惺忪的天都給喚醒瞭。書香就撅起嘴來,說瞭聲“小氣”,倒也變得規矩起來,蔫溜溜回身拾起瞭牙刷。

  “面條不夠還有餅。”斜睨著眼目前這個已經可以算作小夥子的人,靈秀端起茶缸含瞭口水,與此同時,揚起脖子。窸窸窣窣中,她擦擦嘴角,見楊書香嘟嚕起臉來,湊過去照著屁股就給一腳。

  “媽你幹啥?”被一腳撩起來,書香炸毛雞似的搶出去兩步,水也濺瞭出來。“弄我一身啊。”

  “還不興媽說你兩句?啊,心眼那麼小還!”靈秀睨起雙眸,小嘴微微嘟起來:“盡知道氣我,該!”說得書香直脖愣瞪,心道,不就摸咂兒嗎,怎又氣你瞭?轉瞬間,見媽臉上顯出莫名其妙又琢磨不透的神色,他便含糊不清地問瞭句:“晌午你跟我一起回來吃飯嗎?”天大地大,除瞭柴靈秀,他眼前一片皆無。其時鳥語花香,正綻放出一派蓬勃之色,空氣裡都充滿瞭留蘭香的味道。然後這一周都是留蘭香的味道,足夠清新,足夠寫意,然後眨眼間又是一個周末。

  似乎到瞭周末就該自由活動瞭,就該過屬於自己的性生活瞭。回前院把吉他擦幹凈,收進琴袋,書香又把壓褥子底下的內本黃書揣進書包裡,這才跑去正房——拿瞭幾個安全套揣進兜裡。盤算過後,他琢磨著,說啥這回也不能再五分鐘瞭。這時,柴靈秀也從後院走瞭回來。“衣裳不換?連腦袋也不洗?”進屋之後正撞見兒子,她就拿起暖壺倒水。“還愣著啥,換衣服介。”

  答應一聲,書香跑進裡屋從衣櫃裡找來工字褲,又從裡面踅摸瞭一條白襯衣。“一會兒去我娘娘內頭洗。”坐在炕邊上,三兩下脫掉上衣,隨後把鞋一脫,又道:“我娘娘走瞭沒?”堂屋傳來撩水聲,他沒聽清媽說什麼。“幹啥呢你?”問著,牛仔褲脫下身,穿個三角褲衩就跑瞭出來。

  靈秀剛撩瞭幾把水,虛縫起眼道:“這會兒該走瞭吧。”

  書香“哦”瞭一聲,也看到瞭靈秀健美褲下緊繃著的黝黑,然後兩腿不受控制就湊瞭過去。他先是叫瞭聲“媽”,而後又說“我幫你洗。”伸出手給她抻瞭抻領子,就著水撩瞭一把。“內狗甭抱後院。”這麼說著,就又撩瞭把水。烏黑的秀發粘在一處,白漆漆的脖頸便露瞭出來。書香摸瞭摸,還順勢揉搓幾把。“等初三開學,”見媽沒言語,他又說:“指定能看傢護院瞭。”把想法說出來,心情更為舒暢,且打定主意,反正明兒是周六,今兒個得好好來來。

  “抱著狗睡也不嫌臟?”靈秀抹瞭把臉:“啊,老大不小瞭也。”

  “也擱盒子裡。”輕按著靈秀的腦袋,待頭發徹底陰濕,書香彎腰從地上的瓶子裡倒出瞭洗頭水,這一打晃,目光就又定在瞭靈秀那兩條黝黑的長腿上。

  初夏的晚風從紗簾吹拂進來,一輪明月也露出臉來,周遭靜得似乎隻剩下水滴的聲音,撲通撲通地,蕩起瞭漣漪。“幹啥呢還?”聞聲,書香趕忙起身,然而鬼使神差,他就站在瞭媽的身後。“月亮出來瞭都。”這話說得絕對沒錯,就是有些太突然,突然到他搓起瞭手心,一不小心還碰到瞭身前的屁股,然後他咳嗽瞭一聲,夠著身子把手按在瞭柴靈秀的腦袋上:“媽,我娘娘幾點過來的?”又問,說吃飯時你們嘮啥瞭又,一個個悄沒聲的,是不是有啥大新聞。“我大呢?怎沒過來?”

  給這一通追問,靈秀腦袋都快大瞭:“瞎掃聽啥。”

  書香吸吸鼻子,空氣裡飄散出來的香味繞在心頭,他低頭看看身下——媽裸露出來的腰——身前露出的一抹紅。他知道,今年是媽本命年,媽三十六瞭。

  雪白的肌膚在輕輕扭動著,虛微的紅很容易讓人產生出一絲聯想,於是他就貼著身子又端詳瞭下。黑色健美褲兜起屁股蛋兒,繃得圓滾滾,看起來頗有彈性。媽以前練過體育。這些東西在書香腦子裡一閃而過,然而卡巴襠何時支起的帳篷他不清楚,他就有些猶豫,甚至為此還紅瞭臉,不過最後還是往前夠瞭夠身子。

  在幾乎挨近柴靈秀那對桃型屁股時,楊書香心跳加速,臉更紅瞭。似乎又好長時間沒摸咂兒瞭,他就想摸摸。這股子念想一起,心裡的渴望變得更為強烈,手指頭不停搓著,然而腦子裡閃現出黃書後面的情節,就沒來由打瞭個冷戰,又往回縮瞭縮。

  朦朧夜色,書香看看當院,收回目光就叫瞭聲“媽”。吧嗒一聲落地,他發覺自己嗓音有些發顫,身子也有些抖,還發覺雞巴頭子已經濕瞭。“又怎瞭?”不知道怎瞭,也沒法回答到底怎瞭,他看著媽發絲上的白沫,就又搓瞭搓手指頭。

  “別一天到晚胡琢磨。”頭(發)洗的差不多,臨去沫前靈秀伸出手來。“給媽捋捋。”書香就給她把袖子捋捋,露出瞭白蓮藕,然後靈秀撩起水來清洗。

  站在一旁不知該幹點啥,書香就撩起內褲看瞭下。狗雞已從包皮裡屯出半個腦袋,滑不溜丟,他都不知褲衩啥時濕的。直到現在,蛋子上面仍舊寸草不生,據他所知,同齡人似乎沒有“青龍”,而盛夏時分,泡在伊水河或者青龍河裡洗澡的內些年長的大人似乎也沒有誰是“青龍”,這是好是壞呢,他也不知道。

  “到內頭聽你娘娘話,別啥都由著性子來。”他正心思不屬,柴靈秀又叮囑一聲:“也不小瞭,還讓媽天天替你操持?”

  換過清水,書香試瞭試水溫,想走又賴著不動,身上被潑瞭一盆水後,竟又站在瞭靈秀的身後。他仍舊像開始時那樣,給她搓起頭發,不時還低頭看看身下。靈秀雙手虛扶在盆子上,說瞭句“行瞭”,不見動靜,她又“嘿”瞭聲,也不知臭小子又琢磨啥,就朝後拱瞭拱。書香“哎”瞭一聲,腳踩瞭棉花,抱住瞭柴靈秀的腰。真的是好些天都沒摸咂兒瞭,就喘息著順靈秀的肚皮摸瞭上去——溫熱的肉體一片順滑,很快便觸摸到奶罩上。

  “怎又磨人?”靈秀晃悠著屁股,抬手夠起毛巾:“多大瞭都?”毛巾都搭在腦袋上瞭,兒子的手卻仍沒收回去。不是書香不想收,給屁股晃悠那麼兩下,龜頭就從包皮裡脫身而出,他雙腿打起擺子,水遮住瞭眼,摸到奶罩正想鉆進去,卻挺胸抬頭朝前碓瞭一下。

  統共兩個呼吸不到,靈秀便覺察到瞭異樣,她猛地直起身子來,喊瞭聲“楊書香”,又喊瞭一嗓子:“幹啥呢?啊!”

  “沒,沒。”驚醒在劇變間,在那雙似水含煞的目光註射下,書香雙手抱頭,腿一下子就軟瞭:“不是我。”他解釋,但語無倫次,冷汗歘地一下就冒瞭出來。靈秀鐵青著臉,好歹擦抹幾下,也不去看,闖闖地走進裡屋。

  書香苦拉著臉,這回是真不知該幹啥瞭。“媽逼的都不想過日子瞭?!啊!”媽輕易不罵人,有數聽到的內幾次也都是因為氣急瞭。凜冽的寒意湧將出來,內張怒氣未消的臉白得滲人,哪怕看不真處,卻足以令人心驚膽寒,這是繼五歲內年跟顧長風偷跑出去之後,他第二次見柴靈秀被氣成這樣兒。

  “不要臉,臭不要臉都!”

  書香耷拉下腦袋,原來內些個起伏的日子並非全都適用於每一個人,原來夢裡的東西都是假的,原來黃書裡寫的都不是假的。他攥緊拳頭,一邊罵著自己,一邊又羞愧萬分。這腦子是挨驢踢瞭嗎,明明當時想的隻是摸咂兒,咋就弄瞭這麼一出?想起黃書裡內個因被強暴而上吊自殺的女人,啪地一聲他抽瞭自己一個嘴巴。

  靈秀身子一頓。腳步聲倏起,裸著屁股的人便奔到眼前,她看著內張原本應該拳頭大小而後瞬間長成的臉,有些恍惚。這還是我養活的內兒子嗎?那為啥兒子要跟媽做內種下流動作?想到旅遊時的內個清晨,羞憤之下,心底又陡地攀升出一股恐懼。“我就問你,在外頭有沒有胡搞?”越想越怕,越說越來氣:“說話呀,啞巴瞭你?!”

  “沒殺人放火做缺德事,也沒禍禍過女人!”被一通嗆白,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書香抬起瞭腦袋。“做缺德事兒讓車撞死!”就又喊瞭一嗓子。後來跟柴靈秀提這段往事時,雖沒跪下卻鄭重其事,他說這輩子真沒禍害過誰。柴靈秀則直翻白眼,問他,說你還想禍害誰?書香嘴上叫“媽”,叫著叫著就笑瞭。柴靈秀在繃過臉後,也笑瞭。書香上前給她揉起瞭肩。靈秀說當時你膽子內?書香歪起腦袋,咧咧嘴:“都嚇沒瞭。”

  “你呀。”彼時的靈秀輕輕搖頭,說話綿軟,臉上帶著久經歲月考驗的嫻靜,卻又不禁嘆息起來。良久,喃喃而語:“抬頭做人,低頭做事,窮不偷人,寡不養漢。”仰起臉盯瞭過去,又說:“我就這麼一個兒子。”悠揚地長吟似月下的影子。書香也喃喃起來:“寧跟娘討飯,不要當官爹。”

  風風雨雨半生,那些個吃過的苦和受過的罪閃電般劃過各自腦海,就像一幅幅黑白色的山水畫,重又印在腦海深處,融入到身體的血液裡。靈秀看向兒子,抿瞭抿嘴。這人活著到底為瞭啥,又圖的是個啥呢?“冤傢。”

  ……

  還敢跟我犟嘴?看著內左半拉充血的臉,讓原本就心生恐懼的靈秀“你”瞭半天,竟說不出話來。

  恐書裡的東西演變成真,書香又怕她氣壞瞭身子,撲過去摟抱住柴靈秀的腿。從小到大他也沒哭過幾次,然而現在卻酸瞭鼻子:“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可咋辦。”

  兒子得瞭失心瘋嗎?混小子倒跟個受氣包似的。又見他兀自喋喋不休,果真是得瞭失心瘋。靈秀心裡瞬間湧出一股從未有過的恐懼,她舉起手就抽瞭過去:“白養活你我。”

  書香固執地抬起頭——在那雙瓦藍色伊水河的面前,心裡一空,淚抑制不住淌瞭下來:“媽你打吧。”頸起脖子把臉迎送過去。

  “白養活你我!”

  “媽你打吧!”——記憶中,於我而言,這應該是媽在清醒時唯一一次說過的狠話。她愛惜羽毛,正如她愛我。然而青春年少,註定渾渾噩噩,於性方面我又半饑半飽,所以內些年確實沒少放縱,弄出瞭很多荒唐事兒。收斂時,媽曾問我後不後悔,她又說你大瞭媽管不瞭你。在她灼熱目光的註視下,我說這輩子不後悔,下輩子也不後悔。她看著我說:“要是再敢糊弄你媽,你就不是我養活的。”陷入在這句不是責罵的疑問中,一旦娘倆躺在床上,一旦我喊她媽,她勢必翻臉把我踢下床去。當然,聞到我身上有異香時,她也會板起臉,而且必然要喊我曾經的名字——“楊書香”,半點情面不留。我問她,說我是你兒子,每次你都是叫我名兒,那我該叫你啥呢。她說愛叫啥叫啥,反正我不管。那霸道的臉上一片酡紅,隻身陷入到這片伊水河中,我摟住瞭她,“叫啥?叫啥啊?”就又叫瞭聲“媽”……

  “啪”地一聲,手竟抽在兒子臉上,靈秀猛地打瞭個哆嗦。她直勾勾地看著,悲從心起,像是被誰抽走瞭魂,身子一軟。“媽。”楊書香大叫一聲,飛身抱住瞭柴靈秀的身子。

  這個初夏的夜晚像是片湯被熬在鍋裡,咕嘟咕嘟滾過來滾過去,氤氳而起的水霧彌漫在周遭,夾裹著香味,但模糊且又透著寒涼。書香就又喊瞭一聲,抱起柴靈秀的身子,一遍遍叫瞭起來……

  耽誤瞭這麼多天的時間,對不住各位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