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陳卓五人早早出城。
沒想到出乎意料地順利,又往北行瞭兩日,五人來到幽州城。
梵音寺位於幽州城外三十裡的普標山上,五人不在幽州城中多作停留,下午時分便到瞭梵音寺山門。
梵音寺作為為千年大派,從山下的山門到山上的寺院,俱是肅殺莊重之氣,一切井井有條,規規矩矩,令人充滿敬畏,不生絲毫褻瀆之心。
悟賢早在莊嚴的大殿等候,眼見五人風塵仆仆,略顯疲累,又見天色向晚,便提議五人先到廂房休息。
沐穎堅持要去看天音壁。
悟賢也不多說,領著沐穎三人穿過寺院來到後山。
普標山高峻陡峭,山谷幽深,叢林茂密,悟賢領著幾人來到後山的一處山谷下。
白玉磚鋪成的地板上,矗立著一座兩丈多高的石墻,數根碗口粗的黑色鐵鏈纏繞在石墻上,就像石墻乃什麼巨魔大妖似的。
說是石墻,卻一點都不齊整,像是數千塊大小不一、形狀各異、質地不同的亂石胡亂拼湊而成,顯得雜亂無序。
石塊的縫隙或大或小,似乎風一吹整座石墻就會轟隆倒下。
然而,整座亂七八糟的石墻上卻天然生成許多紋路,像是石墻的血管一般,與千塊石頭渾然一體。
陳卓毫不懷疑,這些紋路與張術玄身上掉落的小石片,以及梵音寺用於尋找張術玄的甲片上的紋路一模一樣。
隱約之間,陳卓感覺到石塊間還遊蕩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
他站在石墻前,像是被吸引一樣,緩緩閉上雙目。
慢慢地,他的精神世界裡亮起九個光點,在他的四周不斷飄動,恍惚間,他似乎感受到一種玄乎其玄、深邃高遠的……道。
他想去跟這九個光點溝通,卻發現九個光點一下子消散而去,他的精神世界裡變得空空蕩蕩。
他睜開雙目,看著眼前的石壁,恍惚間又有某種神秘的力量吸引著他,讓他不自主地便往石墻靠近。
悟賢一直註意著陳卓,看到此時陳卓的動作,輕輕拍瞭下陳卓的肩頭。
“陳施主莫要再靠近,你身體特殊,可能會被石壁裡的殘息侵蝕。”
經悟賢提醒,陳卓正瞭下神,剛要開口說點什麼,一旁的沐穎已經說道。
“裡邊的那些遠古魔神也饞陳卓的身子嗎?”
悟賢道:“不僅是陳院長,千年來,也時有發生門下弟子被裡邊的殘息侵蝕的情況,蔽寺的天音困魔陣也是因此而慢慢發展而成。”
沐穎道:“看來這些殘息也不是什麼善類。”
悟賢低頭輕嘆道:“對這些魔神殘魂而言,不存在所謂的善惡。”
沐穎輕哼一聲,心中暗道難怪梵音寺不敢向江湖公開石壁的秘密,要是世人都知道普度眾生、慈悲為懷的梵音寺起源於這九個沒有道德觀念的遠古魔神,也不知道會引起什麼樣的風波。
她說道:“貴寺研究天音壁千年,可有什麼記載?”
悟賢轉身指著不遠處的山壁說道:“此處名叫藏音閣,千年來所有關於天音壁的典籍都藏在裡面,藏音閣一向是蔽寺禁地,不過沐掌司與陳院長可隨意進出閱覽。”
悟賢的話字裡行間都充斥著兩個字。
誠意。
沐穎往那處山壁看去,見幾處樓閣與山壁渾然一體,半洞半樓,自有一種莊嚴肅殺的威嚴。
她明白,這次張術玄事件,雖然凌楚妃與陳卓力挺梵音寺清白,不過江湖上對梵音寺還有諸多猜忌,因此梵音寺也希望借朝廷來自證清白。
悟賢領著二人登入藏音閣,看守藏音閣的是兩個白須老僧,看著得有百歲。
兩位老僧領著沐陳二人走到藏音閣最裡邊,幾個架子上擺放著許多各式各樣的古籍古卷,悟賢向兩個老僧介紹沐陳二人後,兩位老僧方才讓沐陳翻閱。
典籍上記錄都是千年來關於天音壁的情況,不過多是些細枝末葉以及重復發生的事件,主要情況沐陳二人都已經聽悟賢悟法講過。
不過也有些二人不知的,比如九個魔神殘息的某些特點,防范被侵蝕的手段等。
二人還發現,修為境界越高,則天音壁裡的殘息越喜歡侵蝕。
九十年多年前,天音壁中的一個殘息逃出來,附在一名神念境的高僧身上,隨後那名高僧就像入魔的張術玄一樣,打傷數名僧人逃下山。
好在當時的天見,這位梵音寺百年來佛法修為第一的神僧改良瞭天音困魔陣,將這名被侵蝕的高僧困住,並將侵蝕的殘息趕回天音壁裡。
那名高僧雖然境界大跌,好在性命還在。
不過大多數時候,天音壁都隻是像一堵普通的山壁,靜靜地躺在山谷裡,人畜無害,千年來都是如此。
……
天色已晚,覺塵便帶陳卓三人去用些齋飯,隨後將三人安頓在東廂房。
陳卓連日趕路,有些疲憊,但依舊有個功課要做。
此時他盤腿坐在床上,一道道靈氣正以極快的速度進入他身體的各大竅穴,這些靈氣浩然威嚴,神聖不可侵犯。
那些上古殘息如此青睞他的身體,他不確定原因,但猜想可能與他天生的特殊體質有關。
他還想到一種可能,或許也與他修習《啟天訣》有關,如今他的體內已經自成小天地,儲存著大量靈氣,必要之時能滋生足夠的真元。
據說《啟天訣》來自天門,與世間功法截然不同,也不排除這是那些殘息如此青睞自己的原因。
陳卓的真元在體內不斷遊走,流過身上的每一處,並沒有發現體內有任何的異樣。
直到深夜,他才累得倒在床上,睡死過去。
第二日,沐穎叫起陳卓,用些齋飯又前往天音壁,兩人有時盤腿坐在石壁前,謹慎地感受著墻內的殘息,有時又到藏音閣內翻閱典籍。
一坐又到正午,沐穎心系朝廷大事,不像陳卓能靜下心來感受墻裡的禪意,那些典籍翻半日也膩瞭,便丟下陳卓,回房休息。
陳卓又呆瞭半個時辰,他的精神世界裡偶爾會亮起光點,但依舊無法跟石壁中的殘息進行溝通。
慢慢地也有些煩悶。
看著天氣不錯,便想四處走走。
沿著一條石階小道來到一處南坡,見一個菜園,規模不小,兩個年輕僧人正在園裡忙活。
前些日子,寺內許多僧人前往嶺南,菜園有些荒廢,生出不少雜草,不過整體看來,菜園規劃有序,還種有些零星草藥,極富田園美感。
那兩個僧人一個留著短發,正蹲在菜叢裡除草,一個光頭錚亮,正給一片瓜地澆水。
陳卓見此景致,不由想起自己在天華宗的經歷,十年雜役生涯,他可沒少幹這類種菜栽藥的雜活。
剛邁步走進菜園,那個光頭和尚聽到動靜,向園門看來,見是陳卓,丟下手裡的活,滿臉歡喜地跑來迎接。
“是陳院長呀,沒想到在這裡見到你。”
陳卓認得這個小和尚,江南之時,在蚌湖谷的天音陣中,這個小和尚曾與覺塵一起救過自己。
“我閑來無事,四處走走,沒想到這山後還有這麼個雅致的園子。”
小和尚熱情道:“陳院長請進,我帶你逛逛。”
“江南之時,小師傅救瞭陳卓一命,還不知道小師傅法號。”
“我叫覺凡,別說什麼救不救的,陳院長客氣。師兄,陳院長來瞭。”
蹲在菜叢裡除草的短發和尚聽到叫喚,站起身來,手裡還拎著一柄小巧的鋤頭。
這個和尚陳卓也認得,正是去年在蜇龍谷被凌楚妃十招打敗的覺心。
覺心拍拍手上的泥土,熱情道:“陳院長光臨園子,請到草廬用茶。”
菜園旁搭有幾間草廬,樸素雅致,大廳臥室,廚房涼亭皆有。
覺凡非常熱情地給陳卓斟茶,同時還介紹菜園的情況。
覺心本來是梵音寺候選的佛子之一,可是去年天都之行,敗在凌楚妃劍下,心灰意冷,退出佛子競爭,來到後山建起這個菜園,日夜住在這裡,半年間修為也從凝元中品墮到下品。
陳卓唏噓不已,抱拳致歉道:“郡主一時爭強好勝,還請覺心師兄不要掛懷。”
覺心道:“小僧並沒有掛懷,我隻是選擇另外的修行之路,縱情山野,回歸田園也是一種修行,世間的道何其多,過分尋求實力的變強未必是唯一修行。”
陳卓道:“覺心師兄的境界陳卓不及。”
覺心失笑道:“哪有什麼境界,遵從你的內心,做你想做的事就是,至於別人的看法,不必理會。”
一旁的覺凡不悅道:“哪能不理會,師兄自從蜇龍谷輸給郡主,可沒少給人嘲笑,佛子沒瞭,修為也墮瞭,躲到這菜園子裡,還自我安慰說另一種修行。”
覺心指著覺凡,嗔道:“覺凡你討打呀。”
覺凡道:“我說得不對嘛,師兄明明聰慧過人,天賦極高,我與覺塵師兄這些年也沒少受你指點,偏偏不願負起振興梵音寺的重任,我看你就是故意在逃避。”
覺心道:“振興梵音寺,覺塵跟你就夠啦,再過些時日就是無憂宮論劍大會,你不回去好好修行,天天跑這跟我種菜,你才是逃避吧。”
覺凡道:“師兄不也是嘛,好說歹說求得你答應參賽,你不多想想怎麼重回凝元中品,天天在這裡除雜草,師弟這不來幫忙嘛,好快點讓師兄得空。”
陳卓看著兩人如此親近,不由想起何薇薇,以前自己也是被天華宗的雜役纏身,經常耽誤修行,何薇薇也是“蠻橫無理”地幫自己幹活。
陳卓道:“覺心師兄,論劍大會乃江湖盛事,是無數修行之人夢寐以求展現實力的盛會,陳卓也希望師兄能夠參加,若是有緣,沒準能有與師兄切磋的機會。”
覺心捧著茶杯抿瞭一口,沒有回答。
覺凡笑道:“郡主打敗瞭覺心師兄,莫不成陳院長也想跟郡主一樣?”
陳卓臉上一熱,也捧起茶杯,掩飾道:“覺凡小師傅說笑瞭。”
“陳院長,說說你跟郡主的事唄。”
“啊?我跟郡主?”
覺心在一旁呵斥道:“覺凡,你是出傢人,怎能問這種事。”
覺凡道:“聽聽也無妨嘛,陳院長與郡主如今盛名於天下,世人稱贊,誰不想多多瞭解,陳院長難得坐在這裡,就說說嘛。”
陳卓雙手直搖,紅著臉拒絕道:“不好說,不好說。”
覺凡不依不饒,弄得陳卓好生尷尬,一旁的覺心認真問道。
“陳院長,從江南回來後,你可覺得身體有什麼異動?”
陳卓道:“覺心師兄是指黑雪魔主入體一事?”
“正是。”
“並沒有什麼異動。”
“當時那個黑雪將你帶到高處,我猜想他是為瞭擺脫神犀角的影響,才能更好侵入你的體內。”
陳卓道:“覺心師兄也這麼認為?”
覺心道:“這是最合理的解釋。”
一旁的覺凡插嘴道:“師兄很厲害的,當時在蚌湖谷,師兄說那個黑雪魔主會侵入陳院長體內,所以叫我與覺塵師兄出手幫陳院長。”
陳卓道:“原來如此。”
覺心站起身,走進草廬,出來時手中多出一卷竹簡。
覺心將竹簡遞給陳卓,說道:“這是清心咒,能夠寧心正神,驅魔除邪,雖然不知道效果如何,也不太可能用得上,但若真如我猜想那樣,沒準能起到作用。”
陳卓接過竹簡,攤開來看,上面寫一部心經,看著隻有百來字。
在陳卓瀏覽竹簡時,覺心又問道:“陳院長這兩日參悟天音壁,可有什麼發現?”
天音壁是梵音寺的秘密,陳卓並不知道覺心覺凡知道多少,問道:“天音壁的事覺心師兄也知道嗎?”
覺凡搶道:“陳院長放心,我們是寺內的核心弟子,這點秘密還是知道的,哎呀,其實那破石壁有什麼瞭不得的,我經常在那玩,也沒見它有什麼反應。”
陳卓道:“我在天音壁前靜坐瞭數個時辰,接觸裡面的殘魂,確實感受到那種遠古的力量,不過無法真正與他們溝通,他們似乎對我的身體很感興趣,多次想侵入我的體內。”
覺心道:“你想過為什麼嗎?”
“想過,不過想不通。”
陳卓並沒有將自己特殊的體質與《啟天訣》交待出來。
覺心嘆道:“世間的謎團何其多,任重道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