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為密林踱上金黃。
本是靜謐美好,何薇薇卻是傷心無淚,她失魂落魄地走在林中,萬千情緒,在她最柔軟的內心深處糾纏不斷,攪得她的心沒有一絲生氣。
一開始她是大步逃跑,如今隻是如行屍走肉般在林裡遊蕩。
“都是謊言,都是謊言……”
她心如死灰地走到山頂,任由山風吹亂鬢邊的發絲,她不知道去哪,前邊已經沒有路。
她目光茫然地往山下望去,群山在她濕潤的眼眶中有些模糊。
西邊的斜陽正逐漸隱去它的身影,消失在遠山的後邊,留在世間的最後暈紅,如今正照在目光所及的每一處景物上,將他們染得絢爛無比,組成一幕淒美無比的畫面。
她才想起,幾日之前,周珣便在這山頂輕薄過自己。
那個混蛋根本不是人,竟然用懷有他骨肉的女子當作擋箭牌。
可是那人本來就壞呀,師弟和爹娘呢。
娘親竟然是邪道宗門安插在天華宗的細作,潛伏二十多年,假意嫁給父親,隻為完成背後宗門的任務,甚至將自己的女兒賣進相府,作為安插在朝廷的棋子。
親爹為瞭名聲地位甚至不念二十多年的夫妻之情親手殺死瞭娘親。
心愛的師弟說要回來見自己,卻半夜三更跟朝廷的郡主躲在房間裡不清不楚。
連外邊也是流言蜚語,罵自己淫蕩。
哀傷的心緒翻湧上來,淚珠又一次滾落出來。
天下之大,自己真的不知道哪裡還有自己的容身之處。
何薇薇來到崖邊,看著崖下的霧氣,或許下邊才是自己的歸宿,這個世間已經沒有值得她留戀的。
她閉上雙眸,往前踏出一步,一塊小石子滑落下去,消失在萬丈之下的霧氣中。
正當何薇薇要邁出最後一步時……
“咳咳!”
一聲清朗的咳嗽聲從身後傳來。
何薇薇雖已決心赴死,但還是本能地警惕起來,轉身見落日之中如標桿一般站著一道身影。
“你是何人?”
何薇薇聲音有些顫抖,她此時心已死,卻還是驚於此人的威懾。
來人一身黑袍,整個身軀都藏在黑袍之中,隻露出一張陰冷的面龐,上面的一雙眸子如同蒼鷹,比西下的日光還要刺人。
“你都打算尋死瞭,還在乎這些嗎?”
聲音如同來自九幽之所,陰森可怖。
何薇薇無言以對,隻是看著黑袍人。
黑袍人輕笑兩聲,往前走近兩步,隨手將頭上的兜帽取下,散去臉龐上的陰冷,享受著落日的餘暉。
“夕陽正艷,滿天映紅,青山嫵媚,天華秀美,如此美景令人陶醉,姑娘又生得如此花容月貌,怎麼舍得尋死?”
何薇薇心已死,越美的景致越令她傷感。
“還是說我看錯瞭,難道這個世界並不美的?”
何薇薇冷聲道:“醜陋不堪!”
黑袍人道:“我知道一個女孩,跟姑娘一樣年紀,一樣美貌,她也覺這個世界醜陋不堪,她叫李詩雨,姑娘可聽說過?”
何薇薇道:“沒聽過。”
黑袍人輕笑一聲,踱步道:“她是周珣的小妾,乃前朝中書大夫之女,十年前被左相周彥滅門,僥幸逃脫,為瞭報仇,故意嫁給周珣,日夜與仇人之子同床,卻也難覓報仇良機。”
“一個多月前,她勾結邪道,本打算在遊船上將朝廷眾臣殺死,但被左相識破,她最終隻能將蠱毒下在周珣茶裡,殺不得仇人便殺其子泄恨,然後她自刺而亡。”
“周珣飲下蠱毒,本來必死無遺,哪知遇到逃亡而來的蠱真人,那蠱毒正是蠱真人交給的李詩雨,為擺脫朝廷的追捕,蠱真人與周珣做瞭交易,周珣幫他逃走,他幫周珣解毒。”
“這蠱名為血毒淫蠱,若要解毒,需尋一名同中此毒女子,陰陽交媾,蠱真人抱著周珣在河上飛掠,後來……”
“後來的事想必何姑娘也知道瞭。”
黑袍人洋洋灑灑地說瞭一大堆,語氣平和,習以為常。
何薇薇聽著自己的清白便是被這樣奪去,竟然反常地沒有憤怒,反而很平靜。
“李詩雨……”她咀嚼著這個名字,“至少她已經解脫瞭。”
黑袍人問道:“你不恨她嗎?”
何薇薇道:“不恨,她跟我一樣,都隻是被上天遺棄的可憐人罷瞭。”
黑袍人有些出乎意思,他如蒼鷹的眸子裡閃現出欣賞。
“那你恨我嗎?”
何薇薇美眸看著黑袍人,覺得這人深不可測,片刻才問道:“我為何恨你?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你娘的主人,你娘潛入天華宗便是我的命令。”
何薇薇心中一凜,顫聲道:“你是邪道的人?”
若非身後便是懸崖,她此時會後退幾步,盡量離這個黑袍人遠一些。
黑袍人看出何薇薇的害怕,輕笑一聲,說道:“若如何姑娘所說,你娘親亦是邪道之人囉。”
雖然黑袍人說的是事實,但在內心深處,何薇薇還是無法接受這一點,如今柳心依已死,何薇薇也不再怨恨她娘親。
眼前黑袍人眉目之間陰冷邪魅,指派柳心依潛伏作為名門正派的天華宗,背後定有不可告人之事,此人定不是什麼正道之士。
然而何薇薇已經不在乎這天隱門到底是什麼存在瞭,是正是邪與她有何相關。
“你到來所為何事?”何薇薇冷聲道。
黑袍人道:“我本是來見你娘親的,卻不料晚來一步,讓她被你父親殺死,我呢一直在想個問題,想著想著就走到這裡。”
何薇薇道:“什麼問題?”
“我在想要不要殺瞭你爹為你娘親報仇。”
“不要!”
何有才畢竟是何薇薇的親爹,二十年的養育之恩也是深重。
“何姑娘對這個世界不是已經毫無留戀瞭嘛,怎麼還關心何有才?”
何薇薇瞪瞭黑袍人一眼,冷聲道:“原來你是來戲弄我的。”
說罷轉過身,看著腳下的萬丈深淵,暗道這世間永遠是這般醜陋。
黑袍人卻悠然無比:“跳吧,跳下去便也解脫瞭。”
“你給我走開!”
何薇薇回頭大吼道。
黑袍人毫無動容,淡然道:“何姑娘若真想解脫,除瞭一死,我還有兩種法子,不如說給何姑娘聽聽?”
何薇薇轉過身,看著黑袍人,她並不懼死,卻對兩種法子感瞭興趣。
黑袍人道:“我多年前習得一功法,能抹除甚至修改一個人的某一部分記憶,若是何姑娘允許,我可以讓何姑娘忘記令姑娘傷心的記憶,讓你做回從前那個吃瞭便睡,天天樂呵呵的少女。”
何薇薇不屑道:“行屍走肉,毋寧死,說第二種吧。”
黑袍人眼裡再次流露出欣賞的神色,嘴角微揚,等瞭片刻方才嘆道。
“第二種說來就話長瞭,這得從很久很久以前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