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又是一個春天,外谷內已是一片鬱鬱蔥蔥,流鶯從竹林中飛過,玉蜂兒在花間起舞。

  盈盈的墓邊芳草淒淒,開滿不知名的野花。

  一對身著粗陋麻衣的年輕男女聯手走來,那男的年約二十出頭,長方臉蛋,劍眉薄唇,人高馬大,眉宇間甚是豪邁,給人以一種放蕩不羈的感覺。

  那女子看著也是約莫二十幾許歲的年紀,一張秀麗的鵝蛋臉蛋,雙眉修長細直,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汪汪仿佛會隨時滴出水來。寬松的麻衣卻遮不住其內的嬌軀玲瓏。柳腰纖直,胸脯兒鼓騰騰的,尤其那一雙頎長的腿兒,顯得身段高挑,豐腴健美,嫵媚之中自有一股英氣。

  「你來瞭。」墓前坐著一個黑衣人,他轉頭看瞭看令狐沖,說道。

  令狐沖一見他的面容,抓著寧中則的手不由得先是一緊,後又松瞭開來,沉吟瞭瞬間方回應道:「是的,我來瞭。」

  寧中則見黑衣人臉孔長方,面色雪白,眉目清秀,不由得大驚道:「任我行……」

  任我行看瞭她一眼,想瞭一下說道:「你是嶽不群的女兒?」

  寧中則心中先是奇怪,片刻又恍然大悟,心想:「啊是瞭,他不知珊兒死訊,卻把我錯當珊兒」,當下卻含糊不語。

  任我行見她不語,也不追問,把臉轉向令狐沖說道:「此間甚好,僻靜無人,端的清凈。今天是盈盈逝去周年的日子,我便一人在這裡等你,我想你是會來的。」

  令狐沖低頭道:「是的,盈盈周年,我自當拜祭。」

  任我行冷冷笑道:「僅僅是拜祭便足夠瞭麼?盈盈因你而死,你還有顏活在世上?難道不應該殉葬與她?」

  寧中則在一旁急道:「任大小姐乃是失足落崖,你把罪過落於令狐沖頭上是作何道理?」

  任我行站起身來背著雙手,仰天哈哈大笑道:「我是誰?任我行,任我行又豈是浪得虛名?天地間任我行得,這世間我就是道理,我說的事情誰敢違背?我的寶貝女兒死瞭,她的中意人自當殉葬。」

  說罷不理寧中則,轉向令狐沖,森森的道:「令狐沖,你是自戕呢還是待我擒你?」

  令狐沖對任我行一拱手,說道:「盈盈逝世,我活著本無意味,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令狐沖不敢自戕。」轉頭看瞭寧中則一眼,又道:「現在我雖又有新愛,卻半刻不敢忘記盈盈,便欲長居此谷,相伴盈盈一世。」

  任我行一聽,又大笑道:「那這小姑娘便也活不瞭瞭,我女兒的意中人又豈能朝三暮四?令狐沖,你接招吧!」說完,抬起手掌向令狐沖拍去。

  令狐沖知道今日遇上任我行,隻怕九死一生,一邊對寧中則說道:「師姐,你快走,出谷去走的遠遠的。」一邊忽拳忽掌,忽指忽抓,迎擊任我行,片刻間已變瞭十來種招數。

  令狐沖劍術神妙,拳腳功夫卻是泛泛,雖習得九陽神功,可都是修行內力的法門。任我行一輪急攻,他隻能仗著九陽神功的內力勉力守禦,隻十幾個回合,便被任我行逼得踉蹌後退。任我行一掌一掌向他劈將過去,每一掌都似開山大斧一般,威勢驚人。令狐沖全處下風,雙臂出招極短,攻不到一尺便即縮回,顯似隻守不攻。突然之間,任我行一聲大喝,雙掌疾向令狐沖的胸口推去。令狐沖雙掌堪堪迎上,四掌相交,「蓬」的一聲大響,令狐沖背心撞向一棵大樹,頭頂樹葉簌簌而落,四掌卻不分開。

  四掌剛一交接,令狐沖隻覺身中內力有如決堤之水,迅速任的向任我行泄去,知道任我行運起吸星大法吸他內力,卻不敢以吸星大法對吸,唯有運起九陽神功勉力維持。又見寧中則站於一旁甚是焦急,但是卻不逃走,不由心急如焚,隻好大叫道:「師姐,你快走。」

  他與寧中則勤於雙修,九陽神功已練到第四卷,體內的異種內力隻剩下嶽不群的紫霞神功還未化掉,寧中則的九陰真經也已練到瞭第七重。

  任我行見令狐沖此時還心憂身邊那個女子,想起自己女兒對他的一片癡心,心中甚是惱怒,雙臂一震,又加上三分力道。令狐沖頓時覺得體內的紫霞內力加速流瀉,不久便被吸的幹幹凈凈,而自練而成的九陽內力也在體內洶湧澎湃,似有不穩之像。

  任我行把一股內力吸入體內,隻覺這股內力精純異常,不由大喜,更加緊催發吸星大法。卻又遇另一股股內力,雖然不甚雄厚,卻比之前的內力更加陽剛至純,雖然已加力催發吸星大法,卻吸之不動。那股內力在令狐沖體內高速旋轉,任我行不僅吸不動,而且被那內力反催,仿若胸部被打瞭一拳,隻覺頭腦暈眩,一股熱血湧上喉頭,大驚心道:「這內力好陽剛霸道。」

  任我行連忙壓下那口腥血,使出全力催動吸星大法。令狐沖隻覺九陽內力似要被拽出體外,丹田一陣大痛,不由「哇」的吐出一口鮮血。寧中則見他口吐鮮血,神色變得萎靡,面如金紙,不禁心中憂急如焚,搶步上前,雙手搭上令狐沖雙肩,運起九陰真經助他行功。

  任我行原見令狐沖體內那股至陽內力已被自己吸的根基不穩,幾欲離體,正大喜間,忽見寧中則搭上令狐沖雙肩,令狐沖體內那內力瞬時又穩固下來,且變得陰陽相濟,運行速度緩慢下來,不疾不徐的流轉著。吸星大法的功力與之一接觸,一股大力反催回來,任我行胸口仿佛被千斤的大錘擂瞭一般,頓時身子被拋開丈餘,軀體發顫,手足僵直,便如是被人封瞭穴道一般。

  半晌後,任我行方軟軟從地上坐起身來,吐出一口鮮血,問道:「令狐沖,你這是什麼功夫?」

  令狐沖道:「任前輩,晚輩所學乃九陽神功。」

  任我行面上湧出一陣潮紅,慘然笑道:「罷瞭,罷瞭,想不到這世上竟有強過吸星大法的功夫,天意啊天意。令狐沖,請你把我葬於盈盈墓邊吧……她自幼沒瞭娘,我又十餘年不在她身邊……孤苦伶仃……現下有我陪著,她便不會寂寞瞭……」說完,便軟軟躺倒在地,氣息漸止,一代梟雄與世長辭。

  任我行早知「吸星大法」之中伏有莫大隱患,便似是附骨之疽一般一直無法解決。他不斷以「吸星大法」吸取對手功力,但對手門派不同,功力有異,諸般雜派功力吸在自身,無法融而為一,作為己用,往往會出其不意地發作出來。他本身內力甚強,一覺異派內功在體內作怪,就立時將之壓服,從未遇過兇險,但這一次的對手令狐沖內力極是霸道,自己不僅沒有能吸到令狐沖的內力,反被其所傷,而體內用於壓制異派內力的功力便相應減弱,頓時受到內外壓迫,體內經脈寸斷,死於令狐沖之手。

  令狐沖斜倚在一塊巨石上,胸部急速的起伏著,他感到體內多股經脈已經被吸星大法拉扯斷裂,丹田仿佛炸裂開一般,無法再吐納真氣。九陽內力在體內運行受阻,不能循環,便左沖右突,炙熱無比,仿佛要把軀體烤焦瞭般,不由得苦笑一聲,對寧中則說:「師姐,我……我怕是不成瞭……請你把我與任前輩葬於盈盈身旁吧……師妹的仇我怕是沒辦法陪你去報瞭……衡山掌門之事也請你代勞吧……」說話間又「哇」的吐出一口鮮血,聲音漸漸低沉含混,神智也變得模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