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我幫你個小忙吧。」
眼前這個修長如鬼魅的男子瞇著眼笑道。他指瞭指旁邊一個奄奄一息有著碩大額頭穿著青衫的學生,「你看,他們都聽到瞭,看到瞭,留著作何?這可以是額外報酬哦。」
男子的手臂細長白皙,柔軟而富有韌性,似是沒有骨頭般,出手時宛如一條捕食的白蟒。他的手指也是出奇的修長,讓人聯想到蜘蛛的足肢,敏捷,卻附帶著入髓的寒意。
那手剛要碰到,地上的那人卻猛然被一股力量卷起,落在孟主任的身旁。
男子輕捻著指尖,似在回味剛才觸碰到的那股力量。他緩緩的側過臉,細長的眼睛像匕首一樣閃著亮光,
「這就很傷腦筋瞭。。。。老實說,我對你的所作所為其實完全沒什麼興趣。你是一時興起也好,良心發現也罷,另有算計也好,都與我無關。可是,我的任務是得一定要完成的,而我的那股被你挑逗起的沖動,自然也是要你幫我平息的。嘻嘻。。。。」
孟主任將救下的學生放置身後,他的兩個寬大的袖袍像是充滿瞭氣,漂浮起來,
「我一直都覺得,對於你們這些惡鬼,一開始就不應該是合作,而是將你們奴役和征服才對。隻希望現在還來得及糾正。」
那男子望瞭望他胸前血肉模糊的傷口,咧著嘴笑道,「真是可惜瞭。。。。。。唉,若不是完成任務優先,我豈願意讓樂趣減半呢。。。。。」
說完,他如鬼魅般的身影便向前飄瞭過來。腦子卻在飛速的轉動著。
「那袖口。。。。。有古怪。是暗器放出型還是其他的什麼?剛才那股的強大的吸力。。。還是先試探一下,小心避開那袖口為妙。。。。」
男子剛飄至孟主任身前一丈開外時,隻見對方的左袖口輕輕一擺,男子頓時警惕起來,剛想要躲開,隻見那黑漆的袖口內產生一股巨大的吸力,男子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向前一個踉蹌。
那右邊的袖口也晃動起來,對準男子。漆黑的洞口裡一道亮光閃過,
「蛇?」男子心中一驚。一條白色閃著光芒的蛇狀物沿著男子修長的手臂攀巖而上,直取喉嚨,快若驚鴻。
男子在空中竟然身體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旋轉著,雙手對著那條白蛇輕捻點綴起來,像是在作畫,空中頓時閃耀起火花,與脆耳的叮當聲。
男子優雅著地,將一隻流血的手指緩緩的放在口中吮吸著,眼中的笑意卻未減,
好一個袖裡乾坤。是有點棘手啊。。。。
那條白蛇迅速收回,靜謐在袖口內,露出一點銀光,似是在窺探。此時白蛇的真身才清晰起來,那是一條銀色的軟劍。
陽光格外的溫煦,仿佛柔和的手,撫慰在身上和心理,讓人感到平靜。此刻的孟主任,因為失血過多,迎著陽光,眼前竟有幾分恍惚起來。
他想起三十年前的那天,也是那樣一個陽光明媚的初夏,他瞇著眼,想要看清那烈日。那個改變他一生的人擋住瞭陽光,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那是一張平凡的讓人幾乎記不住的臉,但是那人的眼神卻像星空一樣,有著迷人的色彩。
孟主任在那時候還叫小孟,是城裡有名的扒手。那時候的天下,遠沒有如今太平,這所小城裡充斥著大量無傢可歸的人口。小孟便是其中之一,他更是當地的流浪少年的頭頭。
這天的午後,剛剛收工的他懶洋洋的躺在石橋附近的臺階上。那張臉便這麼出現瞭。
「小夥子,行行好,把我的東西還給我唄。」調皮的音調讓人感覺不到任何怨氣。
小孟懶洋洋的撐起身,他很奇怪。
他的手法幾乎沒人能察覺,而且,既然察覺瞭,為何不直接報官,或者幹脆動手,反而態度如此謙卑。無論怎麼看,這絕對是個怪人。
「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是在我這兒?」小孟拍瞭拍身上的塵土,他心想,等下一言不合,就腳底抹油。
那人摸瞭摸的腦袋,笑道,「可那東西不就藏在你腰間麼。」
小孟心中微微一驚。他灑脫的拿瞭出來,雙手一捧,接著分開握緊,「你說對瞭。可也不能就這麼容易讓你拿回去是吧。你有種猜猜看在哪邊的手裡,猜對瞭,我便還給你。」
那人一副苦思冥想的樣子,說道,「可問題是,那東西還在你腰間,又不在你手裡。。。。」
小孟頓時語塞。他練的這一手「神仙歸洞」可謂是爐火純青,怎被這人如此輕易識破?
那人的手在他眼前一揮,一個小香囊便出現在手中,這便是適才被盜取之物。見小孟還愣愣的站在那兒盯著他,那人笑道,「我也給你玩個把戲,讓你猜猜在那隻手,你若輸瞭,便別幹這盜竊的營生,如何?」
小孟點點頭。
那人輕描淡寫的將小物件光明正大的塞進左手中握緊,然後問道,「你看,在哪隻手?」
小孟想瞭想,最後還是指瞭指左手。
那人的手張開,竟然空空如也。隻見他的右手張開,那物件果然在此。
「我們再來一次吧。你再猜猜看?」
小孟指瞭指右手。那人張開,空空如也,那物件竟在左手之中。
那人望著錯愕的小孟笑道,「其實竅門在袖子裡。如此如此這般,你看,物件便能在袖子裡運作,你便永遠無法猜對。你要尋求的答案,不是簡單的左手和右手啊。」
小孟若有所思。
從那天以後,城裡便少瞭一個有名的扒手。幾年後,卻多出一個高手。那人擅長用軟劍,據說那劍如同靈蛇般在他的左右兩個袖口中出沒,神鬼莫測,變幻多端,另人難以招架。
再然後,小孟考入瞭當年的第一屆太古學院,成瞭天下間鼎鼎大名水鏡先生的學生。
小孟跪拜在那人面前,「老師,多謝你當年的點撥,學生一直銘記於心。」
那人隻是笑笑,並未多說什麼。
全院的人都知道,小孟對待同學那已經是罄竹難書,狡詐多變,作惡多端。但是在水鏡老師面前,眾人驚訝的發現小孟乖巧的宛如傢禽。那已經不能用簡單的尊重和崇拜來形容瞭。沒人敢在小孟面前說水鏡老師的壞話,因為會被小孟折磨的懷疑人生。對水鏡老師的說辭,小孟能一字不漏全部記下,並且完全遵從。眾人甚至一度懷疑,小孟是不是水鏡老師飼養的畜生,簡直聽話到匪夷所思。
諷刺的是,以小孟的實力,當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成為水鏡老師關門弟子之一的時候,小孟卻被刷瞭下來。周圍的人自然少不瞭冷嘲熱諷,
「舔瞭那麼多年,連個關門弟子都沒舔進去。呵。」
說這話的人從此便不知為何,便成瞭啞巴。
隻有小孟自己記得,那天,水鏡老師告訴瞭他自己的決定。
「你,不會怪我吧。」
小孟漠然拜倒,「不會。我相信老師的決定。」
那人意味深長的望著小孟,「眾人隻以為入門弟子便超凡入聖,殊不知。。。」
小孟打斷道,「即不在左手,也不在右手。」
那人一怔,笑道,「甚好,甚好。小孟啊。。。。。若將來有一天,太古學院陷入危難之中,還望你能出來,另辟蹊徑。」
小孟再次跪拜,「為報老師之恩,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那時,指點小孟武藝的大師兄總是皺著眉道,
「你的能力明明徒手使用更強。為何不棄掉那礙事的袖子?」
小孟隻是低頭捋瞭捋袖口,「我對強不強什麼的,沒興趣。。。。」
大師兄心裡默想道,那你平時欺男霸女的,還不是靠著實力夠強。
若幹年後,小孟已經不再是小孟,搖身成為人人敬畏的孟主任。自從水鏡老師上瞭那座塔,不再出來後,孟主任的性情便變瞭不少。
首先是變得更加刻薄瞭。讓那些本來打算趁著水鏡老師不在便胡作非為的學生收斂瞭不少。其次是,孟主任性格似乎變得越來越怪僻,今天一個新校規,明天一個刪減舊校規,搞得大傢苦不堪言。他似乎卯足瞭勁,想著辦法折騰著這所因為沒有瞭水鏡老師而變得越來越污瞭的地方。
有人甚至在背地裡傳言,近幾年來,水鏡學院的許多新生都是孟主任勾結權貴傢族幫他們疏通落定的。
眾老師背地裡無不哀嘆,擔心太古學院的招牌怕是有天要毀在這個異類的手裡。
可是,隻有小孟心裡才明白,這一切,都源自於若幹年前的那個晚上。
他飛奔於竹林間,來到學院後山的魅惑森林入口處,面對著那幾個身著黑衣的人影,
「雖然不知道你們是怎麼躲過保衛科的。。。。」他的兩個袖子飄舞在身前,「但是,無所謂瞭,遇到我,可不會比遇到他們好過。。。。」
其中一個修長的人影如鬼魅般忽閃至眼前,快如疾風的一腳。
孟主任的袖口推出一股怪力,將他向後移去,躲過攻擊,正想反擊。這人竟不可思議的以手撐地,雙腳以幾乎看不清的速度踢出數十腳,硬生生將他連連逼退。
「收手吧。」其中一個個子不高的身影說道,「我們來這兒可不是為瞭生是非。」
高個人影似有不舍,發出嘖嘖的聲音,似乎在可惜著什麼。他略微不情願的往回走去,匯入那群人影之中,鋒芒頓時宛如被劍鞘收起,安詳平靜的似是什麼也沒發生過。
那個發聲的身影從黑暗中走瞭出來,攤開雙手,聲音低沉道,「鼎鼎大名的」袖裡乾坤「,可是我們最不想招惹的學院人物之一啊。孟主任,我向你保證我們並無惡意。」
「如果大半夜的穿成這副模樣,還來到學院的禁區也算是毫無惡意的話,我想閣下若不是個大騙子,那就是把我當成大傻子瞭。」
「孟主任啊,很遺憾,我們並不是騙子,但您卻是個傻子。」
「哦。」那兩道袖口再次充盈起來。
「慢著慢著,孟主任,您可真沒幽默感。難怪學院裡的人都視你為怪物呢。可在我們眼中,您卻是個傻子,不然怎麼會被施仇那傢夥給騙到,覺得你的水鏡老師真的是在那塔裡閉關呢。」
孟主任的臉陰沉下來,「閣下知道的可真不少。」
那人「科科」的輕笑起來,笑聲中卻無輕視,倒滿是遺憾,「您可是我們關註的重點對象之一呢。」
孟主任冷哼一聲,內心卻想道,
對學院其他的人也做瞭詳細的調查麼。。。。到底想做什麼呢。這群人。。。。。強的可怕啊。。。。
「所以,我們瞭解您的處境。」那人真誠道,「我們想要的跟閣下想要的,完全沒有沖突。甚至可以互取所需,成全彼此。我需要的,隻是請您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說服您而已。當然,如果您毫無興趣,也絲毫沒關系。我們各自離去便是瞭,還望到時候您能放我們一條生路呢。」
在開玩笑嗎?若稍微松懈一點,恐怕死的就是我吧。這群人的實力。。。。。想走的話院內應該沒人能夠攔得住,還會死傷慘重。。。。。我該怎麼辦。。。。。
思忖瞭稍許,孟主任淡淡道,「說吧。」
那夜之後,孟主任變瞭。沒人能說出具體他哪裡變得跟之前不一樣瞭,以前的他不也是個小惡魔般的存在麼?眾人隻得猜想,沒有瞭水鏡老師的鎮壓,孟主任可能隻是解放天性回歸本我罷瞭。眾人不解,為何水鏡老師這般聰慧的人物,會看漏眼讓此人當上主任掌管大小事務。
學院要完啊。搞研究的老者們常常搖頭道。
眼前的那隻腳,快的不象話。孟主任袖中銀色的光芒閃爍不已,逼得那個修長的身影躲避不停。這人的身法詭異的不像是人類,天下有這樣的武功嗎?孟主任的胸口痛的像是被人猛擊,劍法舞動的凌亂起來。
機會!那人向前俯倒,躲過那銀蛇的猛烈一擊,雙手撐地,整個人倒立過來,雙腳瘋狂踢出幾十腳。全部命中,能聽到沉悶的擊打聲,還有實在的觸感。
那人抬頭一望,卻見孟主任嘴角一笑。
此時他才發現,那些攻擊都被孟主任硬抗下來,更為恐怖血腥的是,孟主任竟用胸口的傷口硬接一腳,用胸口的凹陷處的肌肉將他的腳死死的鉗住。
此時兩個袖口同時發動,銀色的閃光瞬間照亮瞭周圍,眾人隻覺得眼睛幾乎睜不開來。
「去死吧,惡鬼!」
袖口處仿佛探出兩條巨大的銀色巨蟒,雷電般奔出,將眼前這獵物絞殺。
那人的瞳孔漸漸的放大,呼吸漸漸的停頓下來。
突然,孟主任驚愕不已。隻見眼前的一切似乎變得緩慢起來,那兩條銀色巨蟒離那人的身體隻有不到一寸的距離時,卻仿佛突然遲鈍起來,像是落入沼澤的獵物,慢慢沉淪入無底的深淵。
孟主任自己的身體也沉重的幾乎挪不動,像是被灌入瞭鐵漿。
除瞭那個「武聖」外,還有人能將肉體煉至這「念體」的境界嗎。。。。。
我。。。。。要在這裡結束嗎。。。。。
不。。。。。我還有未完成的使命!
眼前那人優雅的從那巨蟒的攻擊中擦身而過,伸出修長的右臂,完美直刺入孟主任的喉嚨。
突然,那兩個袖口再次充盈起來,一股巨大的吸力和一股巨大的沖力同時產生,孟主任的整個衣袍全部鼓脹起來,飽滿的像是個圓潤的巨球。
糟瞭!那人意識到什麼,猛然開始後撤。
那個巨球嘭的一聲炸開,一股巨大的沖擊力將那人擊飛。
此時,電光火石之間,那人尚未著地,卻見眼前一亮,錯愕之間,一道匕首從完全想象不到的角度刺瞭出來,毫無聲息。
那人千鈞一發之際手指動瞭一動,那匕首像是被偏移瞭少許方向,錯過瞭那喉嚨,滑向他的臂膀。
那人捂著流血的臂膀,一臉笑意的望著眼前那個氣急敗壞的少年。
那少年不甘的吼道,「有沒搞錯!這也刺歪瞭?你他媽作弊瞭吧,這不可能!」
那人舔著嘴角的血,露出白皙的獠牙,「很不錯,很不錯,真的很不錯。這種命懸一線的感覺,好久沒有過瞭。。。。。這才是戰鬥啊。。。。。。爽。。。。。。。」
豈料少年直接往後一屁股坐下,「不必打瞭,我們實力差太遠瞭。剛才那個時機錯過瞭,我不可能有機會瞭。你要殺要剮隨便吧。我認命瞭。」
那人卻瞇著眼睛盯著他許久,笑道,「你運氣很好,我今天不能殺你。。。。」
「為何?你不殺我,我還會偷襲的。雖然不會成功就是瞭。」
那人思忖瞭半響,有點遺憾的說道,「誰讓你是東方傢的人。我們團隊裡的那位,可是早就訂下瞭規矩,東方傢的人得她親自手刃。這個嘛。。。。。雖說我這人不是個愛守規矩的人,但是如果被她發現瞭,估計會很麻煩吧。。。。畢竟整個隊伍也就她願意和我以命相搏瞭,她如果因此不再理我,那我會相當苦惱的啊。。。。。」
那人自言自語嘮叨半響,嘆瞭口氣,越過少年,他突然回頭一笑,
「放心,你也不活不瞭多久,你們很快就會見面的。」
說完,不理在原地發愣的少年,徑直走向不遠處那團血肉模糊的身體。
他行至躺在地上的孟主任身旁,眼前的敗者滿臉鮮血,雙目卻死死的瞪著他。
「你輸瞭。唉,沒意思瞭。我還是幹正事吧。」
他在身旁零碎的衣衫佈料裡搜尋著,半響後,他眉頭緊皺起來。
沒有?那東西。。。。去哪兒瞭?
此時的森林深處,王胖子顫抖緊握著手裡的物件。
他跟隨著某人留下的印記,追隨至此,遠遠聽見打鬥聲音,便不敢靠近。剛下定決心,突然聽見一聲巨響,接著一樣物件便從高空跌落下來。
王胖子湊近撿起,打開一看,
這。。。。。。這是。。。。。。
他的內心像是受瞭雙手的感染,顫抖的仿佛就要奪口而出。他死死的攥緊那物件,將他抱窩在懷裡,似乎這樣它才不會飛走,自己才能平靜一些。
過瞭許久,他的雙手終於帶領著他的心臟,不再雀躍。
他攤開手來,愣愣的望著。
許久,他緩緩的將它放入懷內。
他凝視瞭片刻遠處那爆炸的聲源處,
接著,他扭過瞭頭,面無表情的離開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