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可是縣打井隊的,打瞭多少年的井瞭,你說沒水就沒水瞭?”
一個小夥子指著對張二寶的話毫無反應的女人說,“知道她是誰嗎?她可是省水利局裡派下來的技術員!”
張二寶的眼睛也不大,跟哥哥的眼睛一樣,就像是用篾子割出來的兩條縫兒,他蹲在那兒,臉正好沖著九點多鐘的太陽,“技術員?搞什麼技術的?”
“傻子,當然是地下水勘測技術瞭,人傢可是工程師!你一個土蛋子懂個球!”
那個小夥子並不是特意在討好那名女工程師。二寶雖然知道自己不會與那女人會有什麼故事,但他敢肯定那小子也絕對沒戲,他就是跟在那個女人的身後提上一輩子的鞋,那個女人也絕對不會正眼瞧他一次的。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們根本就不是一類人!隻能都算是人類,這已經讓那臭小子運氣瞭。
“呵,別說鉆那麼一個小眼兒,你就是把這一塊地給翻過來,也打不出水來的。不信就等著瞧!”
那女人的涵養直接超出瞭張二寶的預料之外,不論張二寶說什麼,她都不置一詞,別的男人都覺得張二寶簡直就是一坨,說出的話來都臭不可聞,而這位模樣俊氣的女人卻毫無慍色,壓根兒就沒有把這個閑得無聊的張二寶當回事兒。她的工作按部就班,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好像張二寶的話不過是不小心放瞭個屁,瞬間就被這山溝裡的風給刮得一幹二凈。
“肖工,你說,會不會是咱們市裡那個瘋人院的保安得換瞭?我看也太不守職責瞭,怎麼也不把門兒看好,凈讓裡面的病人到處亂跑?”
那個跟二寶說話的小夥子朝肖秋雁擠瞭擠眼笑道。
漂亮女人好像並不欣賞他的這個冷笑話,因為太過污辱人。但她也決不會去跟一個毫不相幹的農民解釋為什麼會把井眼選在這裡。她覺得對牛彈琴的人比牛還笨。在市裡勘探隊高工的智慧與學識面前,這個狂妄的小子的智商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好好的幹你的活兒吧。”
漂亮女人隻是笑瞭笑,一點兒也沒有要獎賞他的意思,哪怕是一個眼神兒。
二寶吃完那支煙,從地沿上站瞭起來,說:“大寶,走吧,明天上午過來弄幾根石柱子讓牛馱回去咱蓋個小棚子。”
大寶狠狠的瞪瞭那個說二寶是瘋子的年輕小夥子一眼,跟在二寶的後面朝那群畜生走去。
“嘛不揍他?”
大寶跟在後面有些氣不過。
“以後可不許你動不動就揍人!你要是揍瞭人傢,今天就會有人來逮你瞭!你以為他們會跟咱們李傢寨的人那麼好對付嗎?”
二寶看著大寶那股子牛脾氣不禁笑瞭起來。
大寶氣哄哄的朝那頭牛走過去,雙手執住瞭牛角,那牛剛想用力,卻見大寶身子一弓,雙臂往懷裡一拉,那牛來不及往前邁步,大寶的整個上身就壓瞭下去,那頭牛硬生生的前膝跪瞭下來。
這一幕正好被無意間抬起頭來朝這兄弟二人瞥過來的漂亮女人看在瞭眼裡。
大寶回過頭來朝工地上看的時候,女人的目光正好與大寶那有些氣紅瞭的眼睛裡射出來的目光相遇,竟讓她不寒而栗。
中午頭鉆井隊的人沒有幹活,從下午三點一直到瞭接近六點的近三個小時裡,那臺鉆井的機器一直在響著,鉆出來的石柱子一根根雜亂無章的扔在鉆進架的外面。
但他們忙碌的結果卻隻有那一根根潔白的玉石柱子。
“多深瞭?”漂亮女人問。
“肖工,三十多米瞭吧。”
幾個工人們也覺得有些邪乎瞭,“那小子就是個烏鴉嘴!”
打井的人多少也講究點東西。
“收工吧。明天繼續再打十八米。”
看著一根根的石柱子被扔出來,二寶朝那工地上笑瞭笑,跟大寶一起攆著那群畜生回傢瞭。
大寶回到傢中還沒有把羊圈好,就扛瞭一把鐵鍬往外走。
“去哪兒大寶?一會兒吃飯。”大寶娘問道。
“去抓幾隻泥鰍。”
李傢寨方圓百裡還算得上原生態,就是農藥也很少有人用。種地時連化肥都不舍得施。所以這裡的溝溝叉叉裡到處是魚蝦。大寶幾乎天天去那些地方弄些野食來給弟弟吃。尤其是二寶剛從縣城裡回來的時候,瘦得都沒有瞭人形,他知道,弟弟在學校裡不舍得吃,他知道弟弟是疼他,弟弟多吃一口,他當哥的就得多出一份力氣。
所以,大寶就覺得弟弟的身子不結實不僅是因為讀書累,很大的原因也在於他這個當哥的太無能,沒有錢給弟弟買更多好吃的東西。
放牛牧羊,一出坡就是一天,再加今天因為貪看那鉆井的結果,回來的有些晚,二寶也覺得累瞭,他沒有跟著大寶去。看那意思,哥也沒有打算帶上他。圈好羊之後,二寶就把身子扔在瞭土炕上。
鉆井工地離村子不到二裡路,他們不會拆瞭鉆桿扛回傢賣廢鐵,但保不準會把那些架桿弄走,還有那帳篷。再加上從縣城到這裡少說也得七八十裡地,來來回回的很不經濟。所以當初出來的時候就安排好瞭,鉆井隊的八個人宿營在工地上,女人跟她車上那名司機回去。
當車開出村子一裡多的時候。突然發現前面的路上堆瞭一大堆石頭。
“他媽地!哪個小子這麼壞!”
司機罵瞭一句。因為他又得下車搬石頭瞭。
“閉嘴!”
漂亮女人早就看到瞭路右邊的林子裡走出瞭一個大個子。正是那個把一頭牛瞬間按倒在地上的大寶。
他那高大的身軀像一根柱子立在瞭路中央。
女人來到這裡第一次露出瞭笑容。但可惜的是,那笑容也許會對別人起作用,而對於這個木頭一樣的大寶來說,隻不過是悶熱天氣裡的一陣微風而已,瞬間也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瞭。
“有什麼事兒嗎?”
女人自己都知道這純粹是一句廢話,但她相信自己那溫柔的聲音至少能拖延一點讓她考慮對策。
大寶早就料定瞭這個女人是不可能跟那幫男人住在一個帳篷裡的,而她就是坐著這輛車子來的,當然也得坐著這輛車子回去。這裡是她的必經之路。漂亮女人開始對這個看上去有些傻頭呆腦的傢夥有些刮目相看瞭。看來他有的不僅僅是力氣。
“是不是因為他罵瞭你弟弟那一句?”
她已經從車上下來,目光柔和的看著這個大個子。
“我要讓他道歉!”
雖然她的目光是柔和的,但大寶卻依然保持著對她的警惕。畢竟她不是站在自己一邊的人。他還經常用一句箴言來告誡弟弟——最毒婦人心!
“我也覺得他應該向你們道歉。”
女人回到瞭車上,表情又恢復瞭平時的冷峻,“給人傢道歉吧。”
司機很不理解的看向瞭肖秋雁,她怎麼竟然向著外人說話。但女人好像根本就沒有看他。顯然她沒有改變主意的打算。
那個司機早就打量過大寶的身架,他估計自己也不是這個傻大個的對手,他眼裡射出來的憤怒就已經把他壓倒瞭,他隻好把頭從車窗裡探出來,對著大寶很敷衍的說瞭一句“對不起。”
好久,大寶才從路上撤開身子。
但車子還是過不去,車前就是一堆石頭。
“下去搬石頭。”
女人說話的當空自己也下瞭車子,與司機一起把那堆石頭往路邊上扔。
“起來。”
大寶對彎著腰搬石頭的女人很沒耐心的擺瞭擺手,示意她靠邊站。她站到瞭一邊。大寶幾下子就把幾塊大石頭挪開瞭。
“謝謝你瞭!”
這次女人朝大寶又笑瞭笑,還露出瞭兩排潔白的小牙。
大寶卻依然用一種可怕的目光看著那個司機。
漂亮女人知道,如果不是她的出現,這個大個子是不會過來幫手的。
“幹嘛讓我向他道歉?”
向大寶道歉瞭的司機開起瞭車子之後顯然覺得剛才在這個美女面前失瞭大面子。
“本來就是你不對。”
“剛才要不是你那麼硬攔著,我非揍癱瞭他不可,不就是個子高點兒嘛,傻大個兒,還把自己當成個人物瞭呢!”
“你要是把他摞倒瞭,那明天咱們還走不走這裡瞭?”
漂亮女人瞥瞭一眼司機,這話給瞭司機一個很好的臺階。但她心裡明白得很,這個司機絕對比不瞭那頭牛更抗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