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剛過,半月裡紛紛揚揚接連下瞭三場秋雨,安慶城內煩燥悶熱的暑意一下子消退瞭不少。
天方破曉,名劍山莊的大總管魏金時一早便起瞭身,隨之被喊醒的還有十幾個睡眼朦朧的莊丁男仆。在魏大總管的東差西遣、呼三喝四之下,山莊上下一時間便忙碌開來。
這日是名劍山莊莊主薑昌榮的六十歲壽誕,山莊上下披紅掛綠、張燈結彩,頗有一番喜慶景象。巳時未到,山道上便有客人陸續前來,候在山門前迎客的盛華飛和方學漸自然少不瞭一番熱絡客套。一旦迎入廳堂,便有專職的莊丁奉茶侍候去瞭。
薑昌榮膝下無兒無女,一生共收瞭六個弟子。
大弟子周成,十年前出師,早就成傢立業,現在是安慶府衙役的總班頭。
二弟子蔣知貴,天性樂觀豪爽,不拘小節,現在是廬州府(今合肥)虎威鏢局的當紅鏢頭。
三弟子盛華飛今年二十四歲,個性堅毅,行事果斷,再加其父是安慶城中有名的富商,平時也懂得多加孝敬,故甚得薑昌榮欣賞。
四弟子夏聖良生性孤傲冷僻,平時沉默寡言,練功雖勤卻不為薑昌榮所喜。
五弟子傅冰燕,今年已是一十有八,是山莊中唯一的女弟子,一副鵝蛋臉生的清秀絕俗,又兼性子端莊溫柔,當真一個人見人愛的妙齡佳人。
六弟子方學漸,上個月才滿十六歲,去年由桐城昭明寺晦覺禪師推薦,拜入名劍山莊。
一個月前,薑昌榮就私下放言出來,想趁這次六十大壽之際,考較一下幾個弟子的武功,順便確定下一任莊主的人選。其實,這六大弟子中,能參加比試的也不過盛飛華、夏聖良和方學漸三人。方學漸入門不過一年,所學有限,無心也無力爭奪這莊主之位,這比武就成瞭盛飛華和夏聖良兩人之間的較量。看薑昌榮平時的厚此薄彼,未來的莊主人選其實人人心中雪亮。
時近中午,偌大的主廳已擠進二百多人,魏金時忙著招呼新來的客人入座。在大廳正前方,點著兩對胳膊粗的紅燭,一個大大的壽字掛在北墻正中。薑昌榮臉帶微笑,坐在上首的太師椅上,不時朝望向他的客人點頭示意。他的身旁坐著一位二十七、八歲的美少婦,一張細白的瓜子臉蛋,杏眼桃腮,兩個水汪汪的大眼睛,直有勾魂奪魄之能。她名喚柳媚娘,是薑昌榮前年才娶進門的二房。
拜壽的人以粗豪的武人為主,此時一一上前給薑昌榮祝壽,隻是祝壽之人的眼睛,多半會在美貌少婦身上打上幾轉。薑昌榮心裡頭明鏡一般,自己這個娘子委實過於美艷,如果自己年輕二十歲,給別人拜壽時也會忍不住要瞧上幾眼的,面上便保持一貫的微笑,卻是不動聲色。
忽然之間,一個長相魁梧的彪形大漢手拿一隻酒瓶,踉踉蹌蹌地走上前來,一雙醉意朦朧的眼睛卻是一眨也不眨地瞪著柳媚娘。前面幾人匆忙避開,柳媚娘也微微有些驚惶,急忙拿眼角去瞟薑昌榮。
薑昌榮認得那漢子是廬州虎威鏢局的少鏢頭鐵行義,忙向二弟子蔣知貴使瞭個眼色。蔣知貴會意,急忙笑著迎瞭上去,道:“鐵兄弟,您喝高瞭,您的座位在那邊,我扶您過去。”
“去…去…,誰說我喝高瞭?我清醒的很,我看得清清楚楚,我前面就坐著這麼一個花骨朵一般的大美人,可惜……”鐵行義一把推開蔣希貞,趨前幾步,一個趄趔,正好仆倒在莊主夫人的跟前。柳媚娘心下一驚,雙腳急忙往後一縮,卻已被那大漢抓在手中,動彈不得。鐵行義說到“可惜”兩字,便已噘起一張酒氣喧天的闊嘴,親吻像雨點般落在那兩隻小巧精致的三寸金蓮上。
柳媚娘本欲張口驚呼,卻被那一連串的親吻搔到瞭癢處,身子仰倒在太師椅上,“咯咯”一陣嬌笑,花枝亂顫之下,更見勾魂奪魄的媚態。圍觀眾人見瞭鐵行義的醜態,也齊齊大笑起來,笑聲無疑是傳播最快的流行媒質,後方的客人不知何事可笑,見前面的人笑瞭,便也一齊笑出聲來。兩百多人的笑聲混合一處,當真震屋穿瓦,響徹雲霄,隻怕安慶城內的角角落落都傳遍瞭。
蔣知貴連忙去抱地上的大漢,哪知他死死抓著莊主夫人的雙腳不放,甫一拉離地面,柳媚娘便是一聲驚呼。侍立一旁的方學漸見狀,一個健步上前,死命去扳那大漢的手指。
鐵行義左掌輕輕一翻,卻已褪瞭一隻鞋子下來。時值初秋,天氣尚熱,足上未著襪子,鞋子一脫,一隻晶瑩如玉、柔若無骨的精致妙足登時露在眾人眼前。鐵行義哈哈一笑,正待湊唇欲親,卻被方學漸閃過來的身子擋住,不得其便。蔣知貴此時也不再客氣,攔腰抱緊他的腰身,急步退後,懸空將大漢提出廳去。
鐵行義兀自不住掙紮,一邊揮著那隻繡花紅鞋,一邊哈哈大笑道:“好一個花骨朵般的小娘子,可惜…可惜卻是插在一坨又老又臭的爛牛糞上。”這一次,廳內眾人皆聽得清清楚楚,也無須他人啟發,一齊暴笑出來。反正人多力量大,也顧不得老壽星在那裡吹胡子瞪眼睛,自制力差一點的已扒到地上打起滾來。
方學漸見一向嚴峻的師父,原本醬紫色的臉皮此時竟成瞭青白之色,心想老頭子這一氣當真非同小可,急忙收束心頭竊笑的沖動,側身過去道:“師父,您老人傢……”
“嗯,你找兩桶狗屎淋到那小子的頭上,讓他清醒清醒。還有,把你師母的鞋子拿回來。”薑昌榮恨恨的道。要不是顧及所謂的江湖面子,方學漸毫不懷疑自己的師父會一劍殺瞭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花花太歲。
等方學漸再次邁入大廳的時候,那隻繡花鞋已在他的懷中。鐵行義畢竟是蔣知貴的少東傢,方學漸知道二師兄的難處,兩桶狗屎便換作瞭一瓢涼水。涼水當頭淋下,方學漸趁大漢發愣之際順勢奪下瞭他手中的鞋子。
喧喧攘攘的大廳中,卻已不見瞭師娘嬌柔的身姿。方學漸四下環顧一圈,卻見師父正在大師兄的陪同下,一桌桌地敬酒,賀詞恭聲此起彼落,不絕於耳。方學漸心下尋思,還是先將鞋子交還師娘才是正事。
出瞭大廳,沿一條回廊往前,依次便是幾棟莊丁的居室群,一排招待客人居住的客居室,再前便是管傢和山莊子弟的起居室。穿過孔門,便是一塊用高墻圍著的方圓二十丈左右的練武場,這裡是幾個師兄弟平素練武的地方。再穿過一個圓洞門,便有一道回環曲折的避雨廊直通後院,和前院的喧囂熱鬧相比,後院的清靜雅致直如在另一個世界。
方學漸摸摸懷中的繡花紅鞋,一絲粉膩膩的甜香鉆入鼻中,心中不由嘭嘭亂跳,仿佛師娘那隻晶瑩如玉的妙足便在自己懷中一般。學徒一年,方學漸和師娘見面機會並不多,說話就更少瞭,隻是每次見到,方學漸免不瞭都會心口亂跳,面紅耳赤一番,那種甜絲絲神慌慌的感覺自不足為外人道哉。
後院中蟲鳴鳥語,遍栽奇花異木,走在雨廊下的方學漸卻無絲毫欣賞的心思。轉瞭幾個折,便來到瞭師父的起居室——藏劍樓。方學漸輕步爬上二樓,正欲叩門,卻隱約聽見師娘嬌膩膩的聲音從房中飄出。
“小冤傢,你有多久沒來找我瞭?”
“嘿嘿,沒有我,老傢夥還不是把你滋潤得白白胖胖?”
“你討打啊,老傢夥拼命進補,也比不上你這個小冤傢。”
“真的?”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的?說真的,你坐上莊主寶座之後,可不要忘瞭我的好處。”
“你是我的心肝寶貝,我寧可虧待自己也不會虧待你。”
方學漸心中又驚又慌,輕步走到窗下,伸出顫抖的手指沾瞭些許唾沫,在窗紙上輕輕捅破一個小孔,湊眼去瞧。閨房之中,一個年輕男子敞著上衣,正端坐在一張寬大的靠背椅內,左胳膊內摟著一個女子的如柳細腰,右掌則在她隻穿著一件肚兜的胸腹間上下滑動,偶爾滑入兩腿間的私密處,都能引得那女子的一番“咯咯”嬌笑。他無須細看,也知道那女子便是師娘柳媚娘。
坐在男人的大腿上的柳媚娘,下身僅穿一件薄薄的白綢褻褲,露在外面的肌膚瑩白如玉,隱隱有一種蕩人心魄的膚光流溢而出,連門窗緊鎖的屋子都仿佛被她的肌膚照亮瞭不少,方學漸雖然年少,但已初懂男女間的風月之事,不由看得有些心弛神搖。
柳媚娘一邊隨著男子手掌的搓揉不住呻吟扭動,一邊剝著一串冰鎮葡萄,一顆顆喂入男子的口中。方學漸的目光好不容易從師母那幾塊露在外面的晶瑩玉膚上移開,這才看清那年輕男子竟然是自己的三師兄盛華飛。心頭一震,手一松,“啪”的一聲,那隻繡花鞋已落到地板之上。
“誰?!”房中傳出一聲男子驚慌的呼叫,房門“啪”的一聲隨即被撞開,盛華飛矯健的身子飛快地竄瞭出來。房外已不見瞭人影,窗下隻躺著一隻三寸長短的繡花紅鞋。
方學漸惴惴不安地度過一夜,半夢半醒之間,腦子裡不住盤旋著三師兄和師母坐在一起親昵調笑的旖旎景象。一晚上睡不踏實,到瞭第二日,天還沒完全放亮,便早早地起瞭床。他在練武場邊的水井裡打上一盆涼水,伸頭浸瞭片刻,昏沉沉的腦子被冰涼的井水一激,登時睡意全消,混亂的思緒也消退瞭幾分。
“嘩啦”,方學漸將木盆裡的水潑瞭出去,啪的一下,隨手將扭幹的佈巾甩到背上,一扭過身卻猛然吃瞭一驚。他身後竟靜悄悄站著一人,讓他更為吃驚的是,這人竟是自己日思夜想的莊主夫人——他的師母。
淡淡的晨光下,柳媚娘俏生生站在那裡,臉上未施一點脂粉,身上也僅披著一襲粉橘色的輕薄衣衫,兩片粉紅的櫻唇微張,一對如煙似霧的眼眸定定地望著方學漸。
“咚”,方學漸手中的木盆掉落地上,打破瞭兩人之間的沉寂。如夢初醒的他急忙垂手躬腰,用微微有些發顫的聲音道:“師娘…師娘,早。”
莊主夫人展眉一笑,道:“你每天起的都那麼早麼?”聲音軟綿綿的,當真柔到極處也媚到瞭極處,聽入方學漸耳內,隻覺魂為之奪,骨為之銷。
方學漸心弦搖曳,一顆心仿佛飄在一處極溫柔極舒服的地方,懶洋洋的竟想就此一直沉醉下去。忽然一陣清涼的晨風吹過,方學漸渾身激靈靈打瞭個哆嗦,忙收束心神,道:“回師娘,弟子倒也不是每天起得如此早,隻是昨天鬧瞭大半宿,弟子想起得早一點,能幫著魏總管收拾一下。”
“哦,原來這樣。難得你這麼聽話,這樣好瞭,今天我要到迎工寺去上香還願,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是,師娘。”方學漸望著師母婀娜娉婷的背影,心中隱隱升起一股寒意。如果昨天偷窺的事情,讓師母和三師兄知道的話,自己再呆在山莊裡真是很危險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