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下班瞭嗎?”最近賦閑在傢的沐羽燕,習慣性地每天下午六點左右打來電話,完全一副好妻子的模樣,噓寒問暖著她心愛的,在外打拼的老公。
“恩,我剛出辦公室的門……”和每一天下班後接到沐羽燕電話一樣,我的臉上浮現出難以掩飾的幸福微笑。
“今天老公工作累不累?有沒有聽老婆的話,上班時不要那麼拼命啊?
“仍然是習慣性的,一聽到我已經下班瞭,電話裡的沐羽燕,聲調中都透露著明顯的快樂和期待。
“呵呵……不累……有老婆在大後方替我加油鼓氣,我現在每天都精神奕奕呢!”正如我所說的一樣,自從四川之行回來後,九天的充電讓我在工作上充滿瞭活力,和扶她姐妹更加升華的情感,則轉化為讓我繼續奮鬥的催化劑,令我每天都在幸福的激勵下,絲毫感覺不到疲倦地奮勇拼搏。
“真是的……老公又那麼拼命啊……這樣吧……今天晚上給老公燉隻烏雞……好好犒勞一下老公啊……”
“喂喂……你再這樣喂我,我可真要胖起來瞭啊……昨天晚上不是剛燉的肘子嗎?今天又是烏雞……”
“怎麼啦……反正老婆也和你一起吃啊……再說瞭,老公你一點也不胖,每天都在為瞭我打拼,自然需要滋補身子瞭……而且嘛……老公肉呼呼一點,老婆才喜歡啊……抱起來也更舒服呢……”
“你這個壞老婆……每天就知道喂胖我……剛才那些話,好像應該我對你說才是吧……隻聽說過有男人喜歡自己老婆珠圓玉潤,沒聽過女人喜歡自己老公胖啊?”
“嘿嘿嘿……那是因為那些女人愛得沒那麼深嘛……不說瞭,我要去做飯瞭……老公快點回傢好瞭,快到傢時老婆下樓接你哈……”掛掉瞭和沐羽燕的通話,我已經坐進瞭汽車的駕駛座。洋溢著滿臉的笑容,我趕忙快馬加鞭地開向著名叫‘傢’的溫暖天堂。
半個小時後,當我將車停在小區門口,然後向著老樓的方向走去之時,我立刻如同一尊石像一般呆呆站在原地,手中的公文包不知覺地掉落在地上。
在我的眼前,是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男人背影。他的上半身,穿著一件破舊到釘著補丁的,好似車間裡工人一樣的藍色工服襯衫。下身則穿瞭一條寬松的,同樣釘著補丁的簡陋單褲。由於褲腳太短,讓男人的腳脖子都暴露在空氣之中,一雙平凡無奇的懶漢鞋,套在他的腳底。
半黑半白的頭發,透露著這個男人已經年近耳順之年,又似乎流露著一抹塵世間的滄桑。看起來骨架並不小的身軀,卻無法撐起並不肥大的衣衫。貌似過於饑瘦的身體,讓沒有紮在褲子裡的上衣看起來有些空蕩。
可以說還算長的上身,如今已經被歲月壓垮,男人靜靜地站在那裡,後背已經略顯微駝。即便我看不到他臉上的樣子,我仍然能看出,男人雖然背是駝的,但頭似乎微微抬起,一直註視著老樓的六層,註視著我如今居住的地方。
不可思議,不知所措,但我不得不承認,眼前的這個老態龍鐘的男人,竟然是和我多年未見的父親。即使在我的記憶裡,當年的父親腰板永遠挺得筆直,在幼小的我的面前,父親也總是顯得十分高大。即使如今這個駝背的男人,距離當年的父親差距實在過於遙遠。但我也在第一時間確信,這個男人就是我的父親,就是和我將近十年未見的父親。
或許是冥冥中有股力量,或許是父子之間的一些超乎常理的心靈感應。正如同我第一眼就從看似陌生的背影認出父親一樣,雖然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父親卻好似感應到什麼,慢慢轉過瞭身子,終於和我面對面站在瞭一起。
在我有限但略微模糊的記憶裡,父親雖然長得不算多麼英俊,但至少眉宇間還是有一抹堅定的神色,當年跟隨著下海大潮而闖蕩商場的他,也總給人一種穩重的感覺,頭腦也算是比較靈光,那雙狹長的雙眼中,似乎總是能透出一點智慧的光芒。
可是如今這個父親,或許是歲月的打磨,或許是人生的不順,或許是什麼我所不知道的原因。那雙偶爾也會精光四射的雙眼,如今已經佈滿瞭空洞和茫然。
兩顆深深的眼袋,讓狹長的雙眼看起來更加無神,無數的魚尾紋,則徹底摧毀瞭父親當年凌厲的目光。
原本至少也算棱角分明的臉上,皮膚已經幹癟粗糙。在滿臉的皺紋下面,是已經有些泛白的,好似已經好幾天沒有清理的,亂糟糟的絡腮胡須。
在我註視著自己父親的同時,想必我如今的模樣也深深印入瞭父親的眼簾。
親眼看著當年離傢時,看起來尚且矮小懦弱的兒子,如今已經長成瞭一米八幾的偉岸男人。看到曾經隻有錢穿校服上學的兒子,現在已經西服筆挺,一副人五人六的模樣,我看到父親的肩頭似乎微微顫抖瞭幾下,有些幹裂的嘴唇先試圖笑笑,隨即又收回瞭笑容,變成嘴唇微張的模樣,透出著一份驚嘆,以及一份無法抹去的呆滯。
“小勇……是你嗎?”當父親突然開口說話之時,我甚至不敢相信,曾經如同洪鐘一般明亮的嗓音,曾經在我淘氣時會劈頭蓋臉痛罵到讓我害怕到哭的聲音,如今已經夾雜瞭太多太多的歲月痕跡,聽起來好似大風吹過樹林一般蕭瑟,又好像被尼古丁毀壞過的沙啞。
“你怎麼回來瞭?”雖然在一瞬之間,我腦海裡盤旋瞭好幾種和父親打招呼的方式。雖然經歷瞭社會的錘煉,我也不至於像電視裡那些不懂事的小孩一樣,對父親冷眼相待。但不知為何,我自己都有點不敢相信,時隔十年之後,第一句和父親面對面說出的話,竟然是這樣一句聽起來略顯冷酷的問句。
“我……我隻是回來看看你……”被我始終一眨不眨地盯著,父親似乎有些氣短,甚至有些卑微地將視線轉向地面,低著頭小聲回答著我。
“哦……真是很感謝你啊,知道回來看看我……”驚訝於父親從頭到尾,從外表到談吐間,無時無刻不流露出的唯唯諾諾。我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心情,主動邀請父親上樓去坐坐,“走吧,天色已經不早瞭,我們上樓再說……”
“不……不瞭,我看到你現在很好,我就心滿意足瞭……”出人意料的是,父親不但沒有接受我的建議,甚至慢慢向我身側走去,好似要走出這個小區。
“喂!你去哪裡啊!”眼看父親走過瞭我的肩頭,我趕忙轉身,卻看到瞭父親臉上露出瞭真摯的微笑。
“呵呵……隻要你過得好我就知足瞭……之後……就不麻煩你瞭……”
“你他媽混蛋!”在下一個瞬間,我已經一個箭步搶在瞭父親的身前,雙手用力揪住瞭父親的脖領,上湧的怒氣讓我整個臉部表情都變得極為猙獰。
“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他媽當我是什麼!當我是畜生?當我是一個可以隨意丟棄的物件嗎!十年瞭,十年你都不來北京找我!難道你還寄希望於每個月拿著幾百塊錢過苦日子的我去找你嗎!現在好不容易來瞭,卻又立刻要走!如果是這樣,你他媽倒是別來啊!你在深圳和你老婆孩子過日子就好瞭,跑過來幹嘛!”
“小勇……我……我真的隻是想來看看你……”被我揪住脖領子的父親,臉上沒有絲毫的憤怒,而是繼續低下頭去,不敢與我的目光對視。
“媽媽也是,你也是……你們這些大人,本該是孩子的避風港灣!但每個人……每個人都活得如此自私!早知道有今天,當初又幹嗎把我生下來!
“隨著我咆哮般的怒吼聲中,活動在小區裡的人們,零零星星地湊瞭過來。
中國人愛看熱鬧的天性,讓我和父親身邊,轉眼間就聚集瞭十幾個滿臉好奇的人們。
“看他媽什麼看!沒見過打架嗎!”怒火中燒的我,從父親那裡得不到想要的回應,再加上觀察到四周這些如同蒼蠅一樣討人厭的圍觀群眾,頓時向著周遭的人們罵起瞭粗口。
“老公!你住手!”隨著一聲清脆的喝聲響起,沐羽燕從人群中穿瞭進來,三步兩步就跑到瞭我的身邊。
“你怎麼在這裡?”看到沐羽燕美麗的面孔,我才稍稍平靜瞭一點。
“我下來接你啊……所以就看到瞭……趕快趕快放手吧……這可是我的公公,你的父親啊!”見我臉上的表情有緩和的意思,沐羽燕趕忙拉著我的手,迫使我松開瞭父親的脖領子。
“你是……”在我松手之後,父親的視線很快轉向一旁溫婉動人的沐羽燕,雙眼裡透露著驚訝的目光。
“叔叔您好,我是您的兒媳婦沐羽燕……以後還請多多關照啊……”不同於父親滿臉茫然的模樣,沐羽燕很快便向父親露出瞭得體的微笑,並主動向父親伸出一隻手。
“哦哦哦……小勇的媳婦兒……小勇的媳婦兒啊……”從驚嘆中回過神的父親,臉上終於再度露出瞭咧開嘴的笑容。他剛想伸出手,卻似乎意識到什麼,趕忙用手掌在衣服上抹瞭抹,才戰戰兢兢地握住瞭沐羽燕的玉手。
當天晚上,父親最終還是和我們一起上樓瞭。令人略感意外的是,當我問及我的後母,以及那位素未謀面的妹妹之時,父親始終閃爍其詞,壓根沒有做任何正面回答。而且,父親這次北京之行,似乎除瞭穿瞭一身破衣服以外,渾身上下竟然沒有一件行李。
回到傢之後,我能感覺出,父親看著許久未曾回來的傢,眼神中蘊含著激動和悲涼。十年以來,尤其是近兩年,在沐羽燕的幫助下,重新換上的LED電視、高級電冰箱、更寬闊的洗澡間、舒適的三人大床,也讓父親對我如今的生活暗暗贊嘆有加。
懂事的沐羽燕,在我們一起回傢之後,一邊將一大鍋烏雞湯端上瞭桌子,爾後又指示父親先去洗個澡,自己則回到廚房,為瞭多出的一張嘴,再去做兩個小菜。
當父親終於開始洗澡,我也就悄悄走進瞭廚房,並將房門反鎖上,想用這短暫的時間,先去探一探沐羽燕的口風。畢竟,就算沐羽燕再端莊賢惠,再識得大體。居住的房子裡突然多出一個人,多出的人還是我的父親她的公公。換瞭是誰,恐怕也不能在沒有任何解釋的情況下泰然自若地接受吧。即便我自己從看到父親一直到現在,頭腦裡也是一團漿糊,但身為這個傢的男主人,身為父親的兒子,我也有義務,至少盡力去解開沐羽燕心中的疑團。
看著沐羽燕在爐臺上忙來忙去的身影,我有些膽怯,也有些歉意地走到她身後,悄悄用雙臂摟住她柔軟的腰肢。
“老公,想和我說公公的事情嗎?”沒等我開口,冰雪聰明的老婆立刻明確瞭我的來意。放下瞭手中的工具,沐羽燕用最讓男人安心的方式,默默地將後背靠近在我的胸膛,雙手撫摸著我的手背。
“恩……老實說,我自己也很突然……估計你就更突然瞭吧……”手背上傳來沐羽燕手掌的柔軟和溫度,我心情平復瞭一點,柔聲細語地說著。
“老公……不要這樣……你沒必要緊張。老公的父親能夠回傢,這是天大的好事……作為你的妻子,我是不會為此感到不悅的……恰恰相反,老公的父親今後也是我的父親……而我現在已經沒有父親瞭,能夠突然多瞭一個可以相認的父親,是我的幸運啊……”
“老婆……我爸他也不一定會在這裡待很久……但三兩天倒也算正常……萬一……我是說萬一,我爸他今後就定居在這裡……你有沒有想過,從今往後傢裡就憑空多出一個人來,多出一個和我關系並不好的爸爸……而且,我們隻能告訴爸爸,羽晴是你的妹妹,但絕非我的妻子……這點你想過嗎?羽晴她又會同意嗎?”
“呵呵……老公……確實像你所說,爸爸突然歸來,確實會帶來很多麻煩……但生活的真諦卻往往就在於此啊……甘甜和苦澀永遠是相依相伴的,福禍相依的人生也是誰都無法預料和避免的啊……羽晴那邊,我會去勸她的,相信她也會理解的……”
“哎……老實說我自己可沒你這麼樂觀……本來結婚證上就沒有羽晴的名字……倘若我爸一直不離開的話,難道讓羽晴冒充我小姨子好幾年,甚至十幾年嗎?”盡管沐羽燕說話的態度好似胸有成竹,但我依然對能否讓沐羽晴接受這個事實感到困惑。
“老公……”聽出瞭我語氣中的不自信,沐羽燕慢慢轉過身子,飽滿的前胸貼上瞭我的胸膛,“永遠……永遠不要小看羽晴對你的愛啊……雖然這丫頭嘴巴比較硬……但作為她的姐姐,我很清楚羽晴和我一樣,都願意為你奉獻出所有啊……況且,車到山前必有路,爸爸也不見得會在這裡待上很久,畢竟他手上沒有帶什麼行李……退一萬步講,就算爸爸今後要和我們一起生活,作為小輩,我們應該感到高興才是……老公你更不應該再像剛才一樣對爸爸惡語相向瞭……雖然我很清楚老公的心裡其實恨自己的父母,從小沒有盡到照顧你的職責……但是……我希望老公能明白……永遠永遠,不要像我和羽晴一樣,等到真正失去瞭自己的父母,才因為每天驚慌失措的生活,反而懷念他們……”
“老婆……”眼看懷中的沐羽燕說話的語氣明顯加重,肩頭也略微有些顫抖,我不禁憐愛有加,雙臂更加用力地樓緊瞭她的腰肢。
“所以……老公要好好珍惜,珍惜父親失而復得的生活……無論爸爸在這裡住幾天,幾十天,甚至是幾年,十幾年……老公都要答應我……用全身心去愛他,用全身心去接納他,和我,和羽晴一起,為爸爸帶來傢的溫暖好嗎?”
“老婆……你真的好體貼啊……”被沐羽燕動情的表白所感染,我也難以自持的有些感動,一邊說著一邊輕輕親吻著對方的額頭。
當父親穿戴整齊地走出浴室之時,我和沐羽燕已經在餐桌上就座。除瞭剛才做好的一鍋烏雞以外,桌子上還擺著一盤清爽的西芹百合,一盤可口的青椒肉絲,以及三碗特意調制的銀耳蓮子羹。
“叔叔,一路上估計您也辛苦瞭,趕緊坐下來吃飯吧……”看到父親面對著一桌子美味佳肴有些發愣,沐羽燕趕忙滿臉堆笑地招呼著父親。
“哦……哦……真是夠豐盛的……”看著一桌子菜肴,以及自己兒媳婦臉上的殷勤笑容,父親的老臉上也露出瞭些許欣慰的笑容。不過在他走向座位的時候,我看到他的眼神不住偷偷瞟著我,似乎一直在偷偷觀察自己的兒子,如今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又好似生怕我不高興一般,連動作都顯得極其緩慢。
“羽……羽燕是嗎?”坐在座位上的父親,拿起手中的碗筷卻沒有立刻下手,而是有些惶恐地面對著沐羽燕。
“是啊……我姓沐,三點水的沐……羽毛的羽,燕子的燕……和楊勇已經認識瞭快有兩年瞭……”
“對不起……我老瞭,腦子不好使瞭……所以一下子記不起你的名字……真對不起啊……”或許是看到沐羽燕天使一樣的笑容,父親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瞭頭,一雙蒼老的眼睛再一次偷偷瞟著我。
“別老這麼看我好嗎?有羽燕在我身邊,我們每天都吃的這麼豐盛,今天隻是多給你加瞭一個菜而已……”雖然我很想按照沐羽燕所說的,盡力平復自己的心情,但話一出口,便不自主地帶有一絲絲挑釁的意味。
看到我依然一臉的不悅,沐羽燕趕忙用腳在桌子底下輕輕踢瞭踢我。當我偷偷看向她的時候,沐羽燕的眉頭稍稍皺起,向我示意讓我盡量保持語氣平和。
“哦哦……真好,小勇你長大瞭,變成大人瞭,又有這樣的好妻子,真是讓人欣慰啊……”被我剛才兇惡的態度嚇瞭一跳,父親趕忙拿起飯碗,將臉埋進碗中,不敢再抬眼正視我瞭。
“……估計你也餓瞭,多吃一點吧……”看到父親卑微的模樣,這一次我終於有所軟化,說出的話也稍微緩和瞭一點。
一頓氣氛有些尷尬的聚餐終於結束,沐羽燕熱情地招呼父親進瞭臥室,陪著他一起看電視。而我索性承擔瞭刷碗的任務,畢竟此時的我,還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父親。
看著眼前涓涓的水流,以及一個個坐落在一起的碟子。我的思緒無法控制地追憶到過去和父親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無法克制的回憶,仿佛就如同眼前垂直落在池子裡的水柱一般,毫無逆轉的可能,也稍顯雜亂無章。
我的父親名叫楊叔福,祖上雙親都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1947年出生的他,現年已經61歲瞭,而我的母親,則比父親小瞭十一歲之多,即使算到現在,也應該隻有50歲左右。
父親和母親的認識,正是在當年那段混亂的紅色歲月裡。當時不到三十歲歲的父親,已經是東四十條附近小有名氣的紅衛兵頭頭瞭。而母親雖然老傢在湖南,但姥爺是北京房產局的副局長。比起自幼父母雙亡的父親,母親當時可謂是傢境顯赫,姥爺姥姥也從一開始就看不起工人出身,一直在京棉三廠做車隊司機的父親。
出身的巨大差距,加上父親比母親大瞭十一歲,讓這段婚姻從一開始就充滿瞭不平衡。時至今日,我都已經記不清父親和母親是如何開始交往的瞭。隻記得小時候母親曾對我說過,父親為瞭追求母親,曾經一冬天,每天晚上披著大棉襖在她們傢樓下守夜,最終打動瞭心高氣傲的母親,組成瞭一個並不幸福美滿的傢庭。
結婚之後,由於父親當時可謂傢徒四壁,姥爺姥姥都十分嫌棄父親的出身,除瞭提供一套當時並不值錢的房子以外,就再沒有給過任何嫁妝和支援瞭,因此父母當時的生活可以說比較窮困,也導致他們直到婚後十多年,才有經濟條件要瞭我這個兒子。
要說我們傢,曾經在改革開放的浪潮裡也曾經有過短暫的輝煌。當時每年下海去深圳的父親,一年到頭也能掙上幾萬塊錢。這幾萬塊錢,在當時那個工資隻以三位數計算的年代,實在可以算是手頭闊綽瞭。
在我有限的記憶裡,小時候的父親和母親生活最為優越,三天兩頭下館子成為瞭我生活中的必備,傢裡率先有瞭一輛豐田越野車,也是整個小區裡最為富裕的代表瞭。
隻可惜好景不長,在我八九歲的時候,父親終於在深圳賠錢瞭,而且一賠就幾乎傾傢蕩產。由於婚前地位的懸殊,母親在傢裡始終處於領導地位,而當父親終於窮困之後,平日裡就在父親面前處處耍小姐脾氣的母親,終於愛上瞭一個有名的,當時甚至上過春晚的畫傢。諷刺的是,從父親開始窮困,一直到母親離傢出走,總共也沒用到兩年的時間。
事實上,比起心中對父親又愛又恨的形象,我對於自己的母親大多是滿腔的憤恨。小時候雖然傢境不錯,但母親也屬於不著傢的典型。先不說對我沒有盡到太多撫養義務,從我記事開始,沒有固定工作,隻知道大手大腳花錢的母親,就經常一宿宿不回傢,有時甚至一走就是一兩個月。
失去這樣的母親,我本人並沒有過多的遺憾。畢竟人各有志,倘若強留母親在我和父親的身邊,恐怕不隻她自己不幸福,就連我和父親也會因為傢庭不和而肝腸寸斷吧。隻不過,由於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內心中隊母親的怨恨,也很清楚自己對於母愛的向往,現在的我更加清楚,沐羽燕對於我來說,絕對不僅僅意味著一個妻子,更充當瞭部分母親的角色。
相比於心高氣傲的母親,誠實地講,父親自小在我心中還是有一定的高大形象的。最開始的時候,很能掙錢的父親自然是我最大的驕傲。當我偶爾坐上傢裡的豐田車上學的時候,也能感受到來自周圍小朋友的羨慕眼光。
那段時間,手裡有錢的父親,並沒有遭受到母親太多的責難,因此在傢中的威信倒也還有上一些。小時候的我,也和其他男孩子一樣,對於父親經常扳著的面孔有些害怕,但在其他小夥伴面前,也會經常比著誇耀自己的父親。
對於我的父親,有兩件事一直到現在我都記憶猶新。第一件,是我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有六年級的壞孩子欺負我,往我脖領子裡面灌沙子。回傢之後,原本以為會被父親責怪的我,卻出人意料地得到瞭沉默的寬容。等到第二天,父親直接叫瞭幾個人去瞭找瞭我們小學校長,並當著我和校長的面,讓那個孩子,以及孩子的傢長承認瞭錯誤,並不斷賠禮道歉。
第二件,則是父親後來做生意失敗之後。有一天晚上,賣掉瞭豐田車的父親,騎著自行車帶著我,繞著北京的二環路漫無目的地轉悠。那時候正值北京的初春,我們一邊吃著手裡兩毛錢一根的橘子冰棍,一邊看著路邊開始綻放的迎春花。直到後來很多年,我才明白,當時的父親剛剛知曉母親外面有人,心煩意亂之餘,便帶著自己的兒子一起排解心中的煩惱。
母親離開傢的時候,我已經到瞭要上高中的年齡。而父親也幾乎將傢裡的存款花得差不多瞭。於是他當時做瞭個決定,決心再去深圳闖蕩闖蕩,以求能為我掙出未來上高中,甚至上大學的學費。
記得在父親臨走那一天,北京正值最冷的冬天,天空中飄散瞭漫天遍野的白雪。年幼的我,穿著一身都已經老舊的,幾年前買的小棉襖,一個人站在雪裡,目送著父親手提著大箱子,一步一回頭地走出瞭小區的大門。
記憶之中,那天我肯定是哭瞭。雖然年幼無知的我,並不太清楚無父無母到底有多麼不好,但一想到父親即將離去,我卻怎麼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不爭氣地流在臉上。仔細想來,這或許就是親情的力量,能夠讓人不知不覺,就血濃於水地去悲歡離合吧。
記憶之中,父親快要走出大門之前,曾經轉過頭,一言不發地凝視瞭我很長時間,然後似乎咬瞭咬牙,對著小區外跑瞭出去。不過,盡管後來我始終無法忘懷當年那個悲傷的場面,卻依然記得,那時的父親似乎腰桿還是挺得筆直,似乎還有一種不想向命運低頭的勇氣。比起現在這個又老又駝背的父親,確實有著天壤之別,也不禁讓人感嘆,十年的歲月雖然在歷史長河面前不算太長,但卻足以從頭到腳改變一個人瞭。
當時離傢的父親,將最後幾千塊錢的積蓄都塞給瞭我,我也按照他的叮囑每個月都盡量節省著花錢。好在沒過多久,父親就按月往傢裡寄錢瞭。除瞭每個月幾百塊的生活費以外,即便我不在電話裡刻意提醒,父親也始終記得每年交學費的時候,甚至上大學時,每年上萬的費用,他都會準時寄回傢來,從來沒有半點拖欠。
可惜的是,雖然在父親的資助下,我解決瞭自己的溫飽問題。但自從那年雪天,在門口的一別,我就再也沒有一次見到過他瞭。剛開始的時候,我和父親基本每幾天都會通次電話,後來,直到電話那頭有瞭女人的聲音,我們的聯絡才開始逐漸變少。等到我上大學的時候,我和父親一個月都難得互相聯系一次。再到我步入社會之後,我已經和父親幾乎形同陌路,在回絕瞭父親寄錢的要求後,一年到頭也不見得能和對方打上哪怕一個電話。
之所以和父親的聯系越來越少,一方面是我年齡越來越大,對人世間善惡美醜分辨地愈加清晰。長大成人的我,從小時候單純的想念父親,到後來一度埋怨父親,最終演變成經過仔細思索後,對父親做出瞭‘拋傢棄子’的結論。
另一方面,和父親的幾次通話中,在我繞著彎子地追問下,父親含含糊糊地告訴瞭我,他已經在深圳有瞭新的傢庭,甚至和新妻子有瞭自己的女兒。盡管說這些話的同時,父親依然按時地給我寄來足夠的錢,但我卻從此不再有想讓父親回傢的打算瞭。
或許是從小獨立的生活,讓我對父母親情看得很開。一想到父親已經在新的城市成傢,我也隻是自怨自艾一番後,泰然地接受瞭這個現實,並盡量不去打擾父親的新傢,想讓他踏踏實實地在異地他鄉開始自己新的生活。
十年的獨居生活,雖然讓我在內心心底十分渴望有一個溫暖的,屬於自己的傢庭。但我也學會瞭用冷漠來面對親情地背離,用堅強去看待人世間的冷暖。尤其是如今有瞭沐羽燕和沐羽晴,自己又多少有瞭點生活的資本,我更加不願再去回憶小時候為我帶來無盡傷感的父母,更想一門心思過好未來的生活,開啟自己人生中嶄新的篇章。
如果不是父親突如其來地回到北京,我想我可能今後一輩子都不會再聯絡他瞭吧。既然大傢過的都算不錯,又何必去庸人自擾,或者攪擾對方的幸福呢?
我能報答父親養育之恩的,恐怕隻是給他一個心無旁騖的環境,讓他慢慢忘記自己的兒子,也開始新的生活吧。
不過,俗話說人生多變世事無常。我萬萬沒有想到,就在我即將面對新生的時候,父親卻突然回來瞭。而他這一回來,也讓我心靈中,好不容易愈合的傷口再次崩裂開來。
‘可惡……當初為什麼要走……為什麼拋棄我……既然走瞭,又幹嗎要回來……我寧願你永遠不要再回來……去過自己的生活多好啊……’
幾乎用龜速洗完碗後,我終於一個人趴在爐臺上,眼淚止不住地流出眼眶。
“老公……”就在我痛哭流涕之際,廚房的房門被悄悄推開,滿臉關切的沐羽燕出現在瞭我的身邊。
“啊……老婆……沒什麼,我隻是有點難受而已……”不願意讓未婚妻看到哭泣模樣的我,趕快擦幹瞭眼角的淚水,為瞭掩飾自己臉上的淚痕,轉身面向窗外,用後背對著身後的沐羽燕。
“沒關系的……爸爸他已經睡在你的屋裡瞭……”‘咔嚓’一聲鎖上瞭房門,沐羽燕慢慢地朝著我走來。
“沒關系……我真的沒事,老婆你別瞎操心瞭……”就在我努力裝作鎮定回應著沐羽燕之時,我感到她的雙手已經搭在瞭我的肩頭。
沒等我反應過來,沐羽燕的雙手突然用力,讓猝不及防的我轉過瞭身子。就在我面露驚訝之際,那張溫暖潮濕的朱唇,已經重重烙印上瞭我的嘴唇。在我泛著淚光的瞳孔之中,則滿是未婚妻慈愛的面容。
我們就這樣面對面緊緊摟抱著我方的身體,互相感受著彼此的鼻息和身體的熱度。隨著沐羽燕的嘴唇,將一口口甘甜的津液,一點點遞到我的舌苔上,眼淚,再次不爭氣地流淌出來。
在這一刻,沐羽燕柔軟的身軀,好似一條可以讓人完全放松的被褥,緊緊地貼著我的胸膛。她嘴裡流淌出的津液,更好似一條可以打開我心靈壁障的鑰匙,每一口都軟化著我的抵抗,讓我哭得愈發不可收拾,大滴大滴眼淚掉落的同時,身體也在對方的懷抱中不住顫抖。
在我的記憶之中,自從當年父親離傢之後,我似乎就很少哭泣瞭。即便在社會上遭到瞭白眼,即便在校園裡被流氓欺辱,我也大多選擇息事寧人,甚至有些逆來順受。即便是再傷心的時候,我也習慣性地選擇將眼淚咽到肚子裡,最終在沒人的夜晚,一個人摟著被褥偷偷小聲哭泣而已。
像今天這樣,在沐羽燕懷裡,雖然嘴巴不出聲音,但卻堪稱嚎啕大哭的時候,似乎距離如今的我已經有些遙遠瞭。但是,或許也恰恰因為十年來的情感始終壓抑在心裡,讓我這次痛哭變得無休無止,仿佛要將多年的夙願一次哭個夠一般,肆無忌憚地一次次釋放出來。
“老公……盡情哭個夠吧……有老婆在你的身邊……什麼都不用怕的……”一直微閉著雙眼的沐羽燕,如同女神般的聲音不斷響起。松開瞭我的嘴巴後,她的雙手輕柔地托著瞭我的腮幫,不斷用靈巧的舌頭舔去我臉上的淚珠。
十年瞭,時光已經匆匆流逝瞭十年,人生中又有幾個十年……十年以來,我都不記得自己有過幾次,甚至哪怕有過一次這樣用眼淚來宣泄心中的悲痛。即便是玲玲和我分手的那段日子,我也不過一個人躲在宿舍裡,默默掉幾滴眼淚而已。
在學校裡,或者在社會上,每當自己受瞭委屈,我更願意選擇順從和承受,如同一具僵屍一般過著行屍走肉的生活。
如今遇到瞭久別重逢的父親,內心深處壓抑瞭十年的情感終於像決堤的大壩一樣,無法克制地沖動起來。而沐羽燕溫暖的懷抱好似有一種魔力,讓我渾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忘記瞭身為男人的尊嚴,將臉靠在她飽滿的胸口,痛哭流涕到如同一個受瞭委屈的孩子。
有一種女人,她們或許天生就註定瞭作為人世間的慈悲天使,向自己深愛的男人敞開可以溫暖一切,又治愈一切的胸懷。她們好似聖經中慈悲為懷的聖母,又如同吹拂冰天雪地,讓大地春暖花開的女神。在她們的心中,沒有什麼比心愛的男人和溫馨的傢庭更加重要。在她們的認知中,沒有任何世俗與虛榮,取而代之的則是這個世界上最應該被歌頌的,那份不求回報,奉獻出自己全部的情懷。
這些下落至凡塵的天使,最終都會歸落到一個又一個男人的身邊,和她們深愛的另一半組成自己最最重視的傢庭。倘若哪個男人有幸娶到這樣的女子,實在隻能用幾輩子修得的福氣來形容瞭。而我,這個平凡無奇的普通男子,竟然也有幸得到宛若詩歌般的,沐羽燕的寵愛,也一樣要懷揣著一顆感恩的心,去珍惜她,信賴她,用全部的生命去愛她。
不知不覺之中,我的生活裡已經被烙上瞭愛妻的深刻烙印。直到我趴在她懷裡哭泣的時候,我才最為深刻的意識到,自己根本已經註定瞭要和沐羽燕長相廝守。盡管我在外面努力工作,也飽經著社會的風雨。但在這個溫馨的小傢裡,沐羽燕卻是我,甚至沐羽晴靈魂深處最重要的依靠,也是我躲避人世間苦辣酸甜的,永遠不能舍棄的避風港灣。
“老公……知道在我的心裡,最喜歡你哪點麼?”輕拍著我的後背,見我的哭泣稍稍緩和,沐羽燕天籟般的聲音再度響起。
“不知道……比起老婆你……我實在很是平凡……”
“不要這麼說自己……在我的心裡,老公有很多很多值得欣賞的優點。而在這些優點之中,老公的善良、率真、體貼,是包括我在內,每一個女人都會被吸引的素質……雖然老公並不是這個社會裡的富二代,但你卻在用全部的力量,一直守護著自己的傢庭,守護著我和羽晴……你會用最真誠的心,去面對身邊的一切,包括自己的父親……”
“父親嗎……我怕我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不會的……老公現在隻是情緒波動,你隻是處在任何人都無法抗拒的痛苦中而已……我相信,等到這份煩惱慢慢消散,老公一定會像愛我一樣,去愛自己的父親對麼?”
“老婆……為什麼……你為什麼一點也不介意父親的歸來?他明明可能會占用到我們生存的空間,還會牽扯你的精力……況且,你又為何對我如此有自信,就連我自己都沒有這份自信啊……”
“呵呵呵……誰讓我是你的妻子呢……妻子難道不應該非常瞭解自己的丈夫麼?至於咱們的爸爸……我希望老公能夠清楚,作為你的妻子,我永遠不會嫌棄你身邊所有的親人,永遠不會排斥他們的存在……因為我很清楚,有瞭他們在身邊,老公隻會更加幸福……”當天晚上,由於父親就睡在隔壁,我和沐羽燕沒有放肆地繼續每天必修課般的歡愛,而是互相摟抱著和衣而眠。
經過瞭廚房裡那番痛哭流涕,又感受著沐羽燕無微不至的關懷,我心中的悲痛已經消散瞭很多。心裡思索著,明天晚上回來後,和父親好好聊聊,順便問問他這次到底為何歸來的我,最終聞著未婚妻滿身的體香,懷抱著對方羊脂一般柔滑的軀體,在逐漸穩定情緒後慢慢入睡。
或許是由於腦子裡一直有事,我整宿的睡眠質量並不理想。自己都記不清的夢,雜亂無章地徘徊在我的腦海裡。而當客廳突然發出一陣陣輕輕的響聲時,並未進入深睡眠的我,在小腹部尿意,和突然驚醒的清醒中,從沐羽燕身邊坐瞭起來。
起初從床上坐起身,我還沒反應到自己究竟為何醒過來。感覺到尿意的我,還以為自己是被鼓脹的膀胱叫醒。但當我繼續聽到客廳裡“叮叮哐哐”的聲響後,身為傢裡唯一男人的我,立刻警覺地跳下瞭地面。
“嗚嗚……老公……怎麼瞭……”察覺到我離開床鋪,半夢半醒的沐羽燕,帶著憨憨的睡音,小聲嘀咕著。
“我……我去趟廁所,你繼續睡吧……”抬頭看瞭看床頭的鬧鐘正指向凌晨五點,我便悄悄走到臥室的門口,扒開門縫後看到瞭廚房裡正冒著點點亮光,父親的臥室門此時則是虛掩著的。
看來事情沒有我第一時間預料的那麼糟,至少傢裡不像進瞭賊的樣子。但是,從父親臥室虛掩的房門,以及廚房裡的燈光,即便預料到,可能是父親在廚房正做些什麼,我還是心中疑惑萬千,並悄悄地走出臥室,無聲無息地站在廚房門口,用眼睛對上隻打開一點點的門縫。
當我湊近廚房的門口,一股濃濃的香氣便撲進瞭我的鼻中。透過門縫,我看到父親依然身穿著晚上見面時的外衣,一個人站在爐臺前,竟然一邊用小鍋熱著牛奶,一邊用平底鍋煎雞蛋。
在我的記憶之中,母親離開的幾年,父親都一直都分擔著母親應該承擔的責任。每當我早上要去上學前,並不擅長烹飪的父親,至少會為我準備一碗牛奶,一個煎雞蛋,以及幾片摸著吐司的面包。
那個時候,尚處在賴床年齡的我,偶爾也有幾次起的比較早,因此看見過父親為我在廚房裡忙碌的身影。盡管那個時候,父親的身材比現在要偉岸很多,臉上也沒有這麼多歲月的痕跡。但此時此刻,靜靜地註視著父親忙碌的樣子,似乎勾起瞭我童年時為數不多的,回想起來會感到溫暖的回憶。我甚至一度有些分不清,現在老態龍鐘的父親,和當年那個嚴格英氣的父親有什麼不同,我一度有些看不出,如今的父親,比當年那個要老瞭太多,後背也駝瞭太多。
從小鍋裡牛奶的分量來看,顯然父親在為我和沐羽燕做著二人,甚至三人份的牛奶。平底鍋裡的雞蛋,咋看一下也至少有四五個左右。
“你在做什麼?”無法繼續強作淡定的我,推開房門的同時,也不自禁地開口瞭。
“!你怎麼醒瞭?這才幾點啊,趕緊再睡會兒!”被我嚇瞭一跳的父親,先是猶如觸電一般驚訝地轉頭看我,爾後又露出父母所特有的,明明關愛孩子,卻要裝作生氣的模樣。
“我不想睡瞭……倒是你,怎麼天還沒亮就不睡瞭?”不顧父親讓我繼續睡覺的提議,我走進瞭廚房,並為瞭不打擾沐羽燕,用最小的力度將門悄悄掩上。
“昨晚睡得早,睡到現在就差不多瞭……”見我並沒有離開廚房,父親倒也不再強迫我離去,而是轉過身,繼續用木鏟炒著鍋裡的雞蛋。隻不過,雖然父親表示自己睡眠是充足的,但我卻從他滿眼的血絲中,隱約猜到瞭對方估計是一夜也沒睡好,甚至有可能徹夜未眠。
“其實你不用現在就做飯,一來我們一般七點半出門,等到吃早飯那會兒,你炒的雞蛋都已經涼瞭……二來,羽燕她做的早飯並不比你差,所以你幹脆就歇著去吧!”一想到父親可能整宿都沒睡,雖然我很想說點好聽的話,但話到嘴邊,卻變成瞭仍然極富攻擊性。
“哦……原來是這樣啊……那……那我再重做點別的吧……”受到語言刺激的父親,趕忙停下瞭木鏟,一臉茫然地看著我。
“算瞭,別做瞭……真的,我也不缺你這點早餐……”看到小時候從未見過的,父親如同做錯事孩子一般無辜的眼神,我心中頓時燃起一絲絲報復的快感,但也夾雜著更多的心酸和不忍。
“那……那我就做點別的……真的,我看看冰箱裡還有什麼……”看到我態度如此堅決,父親關掉爐灶上的火,然後便向著冰箱走來。
“真的不用!你不相信我嗎!”發覺父親仍然執意不去睡覺,要為我做早飯,我突然有點惱羞成怒,用身體擋住瞭冰箱,不讓父親去拉冰箱的門。
“不是……小勇……我沒有不相信你啊!”被我接二連三地阻攔,再加上內心中某種善良的願望被無情地中止,父親終於有點急瞭,但表情卻更多的像是在乞求,而絕非小時候經常露出的憤怒,“你讓我做吧!我現在睡不著!
而且……我必須要為你做飯……再不做就來不及瞭!”
“來不及瞭!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依然攔著冰箱,表情有些錯愕地問道。
“沒……沒什麼……”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在激動之餘說瞭什麼不該說的話,父親的臉上充滿瞭慌張和掩飾,“我……我隻在這裡待兩三天,所以……能為你做早飯的機會並不多……”
“兩三天是嗎……也好……”不知為何,一聽到父親隻在傢裡留住兩三天,原本應該平靜的我,卻發自內心的有些憤怒,嘴裡冒出來的話也更加刻薄,“離開我這裡之後就別再來瞭……和你在深圳的老婆孩子一起好好過日子吧……你看,我現在一個人過的也挺好啊!”當我用最惡毒的話刺激父親之後,父親終於停住瞭身體的動作,怔怔地僵在當場足足半分鐘。他的嘴唇在動,但卻沒有說任何話,似乎是將到嘴邊的話語,硬生生地吞入肚中。緊接著,一抹明顯的悲涼浮現在他的老臉上,兩道眉毛如同哭泣一般皺瞭起來。
“小勇……對不起……這些年讓你受苦瞭……”
“現在說對不起,不覺得有點晚瞭嗎?”
“是……是晚瞭……但是……還是要向你說對不起……我……我沒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沒有讓你有個溫暖的傢……你要怨我要罵我……甚至打我我都無話可說……隻是……求求你,讓我為你做頓早飯吧……我知道一頓早飯也彌補不瞭什麼……但是依然求求你……看在我是你父親的面上……”人心都是肉長的。看到父親在自己的兒子面前俯首帖耳,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聽著自己的父親,十年來終於像自己說出瞭,過去不知幻想過多少次的道歉。
我臉上兇惡的表情突然僵硬,擋住冰箱的手臂也不自禁地滑落下來。
在我過去無數次的幻想中,我多少次都在設想,假如父親有一天在我面前道歉,我該用多麼犀利的語言去攻擊他,以討回多年以來他對我的虧欠。但此時此刻,看著父親這副模樣,我竟然沒有瞭一絲憤怒,取而代之的是心中無比的傷感和惆悵。
“如果說……你早知道這些,能夠留住媽媽,我們一傢三口在一起過日子該多好……你現在道歉倒是很簡單,我一個人過的那十年可就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的瞭……”語氣自然而然的平和後,我最終離開瞭冰箱附近,朝著廚房的房門走去。
沒有回答我的話,也絲毫不再因為我剛才的惡語而感到悲傷。看到我走向房門後,父親如同一個得到瞭糖果的孩童,立刻破涕為笑,並打開瞭冰箱,在裡面翻瞭起來。
父親和母親,從人類的天性上,就永遠是兒女的保護傘。他們秉承瞭上帝賦予人們身上最美好的情感,無怨無悔地為瞭孩子們付出自己的全部。有的時候,父母的責罵,隻不過是為瞭讓自己的孩子成長得更加堅韌,或者從歪路上走回正途。更多的時候,父母在言談舉止,字裡行間,甚至一個眼神一個表情中,都透露著值得歌頌的愛。
反過來講,當某一天,父母終於老去,兒女也已經成熟。那麼父母對兒女的呵護,會轉變為兒女對父母的反哺。老去的父母,終不能向過去那樣充滿激情,也不可能向中年時,總是責罵自己的孩子。他們在將生活的權杖遞交給子女的同時,也默默地退居二線,任由兒子或女兒,在社會中挑起中青年所必須承擔的大梁。
隻不過,逐漸走入,或者已經走過耳順之年的父母,即便再慈祥,再和善,也不應該在兒女面前低三下四。這不僅僅有違中國的傳統美德,更有違人類與生俱來的天理倫常。當從小就又愛又怕的父母,當真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時,我想無論哪個子女,隻要不是冷酷無情,心中都會被深深觸動吧。
廚房裡的父親,顯然已經不在年輕,甚至連中年都已經度過。小時候記憶中,利索地操辦著爐臺上的灶具的父親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連彎個腰都要費很大力氣,連炒個菜都要慢條斯理的老人。
原諒他吧……讓仇恨結束吧……用愛來化解一切吧……
當無數個聲音同時響徹在我的心房,當我默默地註視著父親,眼眶已經不知不覺有點濕潤之時,我終於做瞭一件,直到若幹年後自己都不會後悔的事情。
“爸爸……有可能的話,就多留幾天吧。”在我即將走出房門之前,我終於鼓起瞭勇氣,背朝著自己的父親,十年以來第一次在他的面前,叫瞭這聲‘爸爸’。
“行……行……”聽到我終於開口的這聲‘爸爸’。父親隻說瞭兩個行字。不過兩個字的間隔卻很長,第一個行字帶著顫音,第二個行字甚至帶著哭音。
當天一早,吃過瞭父親烹飪的炒蛋、牛奶和烤面包之後,我便前往單位上班瞭。傢裡的父親有沐羽燕在照料,我倒也算放心。雖然我並沒有和父親完全和解,但早上一聲輕輕的‘爸爸’,已經讓我們之間的距離拉近瞭不少,也讓我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帶著舒暢的心情,我充滿幹勁地開始瞭一天的工作,無論是手頭的文案工作,還是和同事之間打交道,一整天裡,一份淡然的笑意都浮現在我的臉上。即便在我內心深處,仍然不可能如此輕易原諒父親十年來的虧欠,但至少彼此之間僵化的關系有瞭點向更好方向發展的跡象,也讓我有種錯覺,仿佛我又成瞭有爸爸的孩子,成瞭一個有人管的孩子,成瞭一個和普天之下其他男孩一樣的孩子。
“勇哥,你今天好像很開心啊……”當我走進辦公室之後,顧千千看到我的表情,便笑呵呵地湊瞭過來。
也難怪,自從她來到這個公司以後,一直謹小慎微以謀求生存的我,大多數時間都是板著臉的。即便被顧千千逗樂,也不過是笑神經被觸動後的齜牙咧嘴,完全談不上心情有多好,表情也不可能像今天一樣滿面放光,嘴角的一抹笑意久久無法抹去。
“是啊,這幾天確實心情不錯呢……”不同於以往為瞭維持自己的形象,經常板起臉來搪塞對方。心情大好的我難得向顧千千說瞭實話。
“是什麼好事情啊?勇哥很少露出這樣的表情呢……”看到我正面回應瞭自己,顧千千好像一個發現新大陸的探險者一般,一臉堆笑地繼續向我身前湊。
由於我和顧千千所坐的位置,是公司裡的最靠邊一排,加上今天周文川出差沒在身邊,我也就破例沒有轟開顧千千,允許她在我耳邊竊竊私語,允許她將一對傲人的雙峰挺立在我的眼前。
“勇哥……你最近到底有什麼好事情啊?莫非是中彩票瞭麼?”察覺到我今天更外放得開,顧千千一邊說著,一邊如同一隻肥美的小貓,用肩頭輕輕蹭著我的肩膀。
“我哪有那樣的運氣啊……要真中大獎瞭,今天你就看不見我瞭……”雖然還隔著兩層衣服,但和顧千千肩膀碰肩膀,仍然讓我有些心慌,但礙於之前沒有制止她,我此時隻能穩定住有些波瀾的心情,也不好躲避或推開對方。
“不是中彩票瞭啊……難道勇哥最近走桃花運瞭?”見我依然沒有正面回應,顧千千繼續不依不饒地問道。
“開什麼玩笑……我可是有傢室的人啊……你沒事做瞭麼?趕緊去做事吧……別老東問西問啦!”雖然我並不反感顧千千這種過於主動的舉動,但畢竟要保持良好的工作作風,因此不得不開始故技重施,擺出大哥的派頭來呵斥小妹瞭。
“哼……果然還是像以往一樣守口如瓶啊……”白瞭我一眼後,顧千千終於退回瞭自己的位置,“但是……我可告訴你啊……我最近可能要走桃花運瞭呢……”
“啊?你要走桃花運?”本來以為顧千千就此要閉嘴的我,被她突如其來的,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嚇瞭一跳。
“嘿嘿……看勇哥的表情,好像還挺在乎我嘛……不過呢……我也不能永遠這麼單著啊……雖然我還不確定這次的桃花運準不準……但我現在一想到他就心動哦……”看著我丈二和尚一般的模樣,顧千千很得意地撇瞭撇嘴,胸口也挺得更高瞭。
“切……都桃花運瞭還不確定啊……我看你是單相思還差不多吧?”仔細品味瞭一下顧千千的發言,我將自己得出的結論,毫不客氣地說瞭出來。
“討厭!”被我的毒舌刺激之後,顧千千終於生氣地鼓起瞭腮幫子,轉過頭對著電腦,段時間內估計是不會理我瞭。
看到顧千千原本就肉呼呼的小臉,現在氣得鼓瞭起來,我雖然要保持自己的威嚴以及和對方的距離,但內心也多少有些不落忍。事實上,和對方相處瞭幾個月下來,身為豪門千金的顧千千,在我面前不但沒有半點架子,而且常常以最可愛最乖巧的一面展示在我的面前。
即便要在社會上遵守貌似教條的法則,但我畢竟也是個年輕而血氣方剛的男人。過去的一段時間,我很明顯感覺到顧千千和我的關系,從之前的,帶有哥們兒屬性的親密不見,貌似轉化成瞭實質意義上的曖昧。這讓我一方面感到欣慰中夾雜瞭一點得意,另一方面也多少有些擔憂。
作為一個並不信奉任何戒欲宗教的年輕人,我內心的最深處當然不會排斥像顧千千這樣活潑可愛的女孩子和自己關系曖昧。倘若我現在仍是單身,我更有可能對這個天真爛漫的姑娘動心吧。
但是,感性終究還是感性。心裡已經裝瞭沐羽燕和沐羽晴的我,再加上深知辦公室不能談戀愛的鐵律,終究還是要扳住自己的沖動,必須和顧千千繼續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尤其是最近,當我突然意識到,顧千千已經不僅僅和我稱兄道弟,甚至經常會像今天一樣,裝作不經意,但實際上很清醒地用身體碰觸我之時,我立刻決定瞭,必須在不得罪顧千千的前提下,加大力度和她保持一定距離瞭。
或許,我的認知隻是杞人憂天。或許,有個手眼通天的父親的顧千千,會看上我隻不過是窮小子在癡人說夢。但是,我深知自己沒有資本去冒這個風險。如果顧千千嘴裡的桃花運指的是別的男人,我必須暗自慶幸,也要向她獻上最真誠的祝福。但倘若顧千千嘴裡的男人,就是我自己,那我一直貫徹地冷處理方式,就有它存在的意義所在瞭。
“對不起啊……千千……或許我猜錯瞭……或許我想多瞭……但現在對你冷漠,也是我不得不去做的事情……這樣去做的話,對你對我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偷偷用餘光瞟瞭瞟上著網頁的顧千千,我最終咬瞭咬牙,裝作清高地不再理她。
中午時分,田亞維出人意料地出現在辦公室裡,立刻吸引瞭我和顧千千,以及其他很多同事充滿詫異的目光。畢竟周文川要幾天後才回北京,沒有瞭靠山男友的田亞維,按理說不應該獨自一人前來啊。
隻見這一次,田亞維隻是站在門口,神色慌張地朝著我、顧千千和周文川坐著的一排看瞭看。見周文川不在位子上,她便趕緊轉身,如同鬥敗的公雞一樣落荒而逃。
“哎呀呀……今天是怎麼瞭啊?怎麼好像丟瞭魂魄一樣啊……”素來和田亞維不和的顧千千,看到對方一閃即逝的身影,卻很仔細地捕捉到瞭她臉上倉促彷徨的模樣。如同以往每一次鬧別扭一樣,在某一個新鮮事地刺激下,顧千千會像一個孩子一般,迅速忘記和我之間的不愉快,再度將可愛的小臉湊到我身邊。
“別管別人的事吧……沒準是田亞維想來咱們這辦事呢?”即便心裡也隱隱約約感覺到不對勁,但職場的歷練讓我知道,在沒有確定任何不利於他人的事實前,最好不要在人背後說三道四。
“切切……過去也從來沒見過她來這裡辦事啊……依我看,估計是和她那位大公子老公吵架瞭吧……”壓根不理會我的勸阻,顧千千仍然一個勁用低沉但明顯很挑釁的語調自言自語著。
“呵呵……那我就不知道瞭……”雖然又想像以前那樣,像是生活調劑一般地和顧千千鬥鬥嘴。但一想到自己必須要對她進行冷處理,我趕忙裝作無所謂的模樣,並從座位上站瞭起來。
“喂!你去哪裡啊?你是去吃午飯嗎!”見我突然起身,話題再度被打斷的顧千千有些惱怒地問道。
“恩……我是去吃午飯……”被對方說中的我,猶豫著是否要像以往一樣帶上顧千千一起吃飯,“你……也要去吃飯嗎?”
“切!誰跟你一起吃啊!你自己去吃吧!”或許是女人的第六感,讓顧千千意識到我的某種不友好。也或許是突然又想到瞭早上我的冷漠,總之顧千千突然又板起瞭臉,嘟著小嘴偏過頭不再理我。
‘也罷……這樣也好吧……’即便心裡很想安慰這個可愛的少女幾句,但我還是克制住內心的沖動,最終一個人走向瞭辦公室的樓道。
“今天一個人吃飯嗎?”當我端著盛滿飯菜的盤子,坐在公司食堂的座位上,剛要開動前,唐敏端著盤子出現在瞭我的面前。
“啊……唐姐……我今天一個人……”對於唐敏的突然出現,我有些驚訝地抬頭仰視著她。
“不介意一起吃個便飯吧……”
“當然不介意瞭……請坐吧……”當唐敏坐在我面前之後,我才突然意識到,自己最近這段時間似乎將太多精力放在扶她姐妹和顧千千身上,好似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和唐敏面對面正經吃過飯,甚至在她的辦公室裡聊聊傢常瞭。
或許是很長時間沒有近距離看過唐敏的模樣,才讓我能夠準確地察覺到,似乎最近一段時間,向來心高氣傲的唐大美女,如今卻透著掩飾不住的憔悴。原本明亮有神的勾魂媚眼,如今已經包圍在大大的黑眼圈中。過去經常浮現的自信笑容,如今也帶著一絲若隱若現的苦澀。
事實上,自從半個月以前,部門裡曾經為瞭一件事鬧過不小的爭論。當某一個周一,大傢結束瞭雙休日回到單位後,驚訝地發現,過去隻穿紅色工裝的唐敏,居然破天荒地換成瞭黑色的職業套裝,而且從那天之後,那身紅色的服裝就再也沒有出現在大傢的視野中瞭。
即便長時間沒有關註唐敏,我也和其他人一樣,當唐敏突然換裝之後,便立刻發現瞭她的不對勁。當時我還特意趁著某一天,大傢都離開之後,偷偷跑到唐敏辦公室,關切地問她,最近到底發生瞭什麼。隻不過,那次雖然我很想幫唐敏分擔一些她那不可名狀的憂愁,但對方卻不似過去一樣和我坦然相對,卻變得守口如瓶,一個勁說自己沒事。
深知唐敏性格的我,既然對方不願意向我吐露實情,那我也自然不敢再去追問。這次簡短的問候之後,我先後經歷瞭玲玲歸來,和沐羽燕、沐羽晴一起去四川,也就很長時間沒有將精力轉移回唐敏身上瞭。
其實,盡管一年前曾經和唐敏有過一次被迫的歡愛經歷,當時也因此對她心生芥蒂。但通過一年多的相處,一來唐敏始終井水不犯河水,自覺地和我保持著一定距離。二來她也像自己當年說的那樣,真把我當成瞭自己人,始終在工作中對我提攜有加。面對著這樣的唐敏,我當年對她的怨恨早就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在工作中培養起來的深深信賴。如今看到唐敏憔悴的模樣,我也會像對好朋友一般,真心實意地替她擔心瞭。
“唐姐……你沒事吧?感覺你臉色不好啊……”看著眼前讓人有點不認識的唐敏,我發自肺腑地表示著自己的關切。
“沒事……我隻是幾天沒睡好而已……”依然如同以往一樣不願意坦白自我,但唐敏的話卻沒有什麼說服力。換個角度來講,倘若她真的沒事,又為何偏偏選擇自己如此憔悴的時候,坐在我面前和我一起吃飯呢。
“唐姐,如果你最近遇到什麼麻煩,請一定告訴我好嗎?雖然我的能力有限……但請你相信,我至少是願意用最大努力來幫助你的……”試圖想幫助唐敏的我,仔細想瞭想之後說道:“而且,請你對我坦誠一點吧……我有什麼說什麼,倘若你真的沒事,又為何找我一起吃飯?我們在一起合作瞭一年多瞭,正如你對我的瞭解一樣,我也同樣多少瞭解一點你……你現在的狀態明顯不是沒睡好而已啊……”
“楊勇……”聽我義正言辭地說完,唐敏足足凝視瞭我幾秒鐘,才嘆瞭一口氣說道:“謝謝你……不過我真的沒事……我保證,倘若真的有事一定會告訴你……”
“你看,你這樣說哪能讓人信服啊?你壓根也沒正面回答我的問題……你的臉上明明寫著你有很大的麻煩啊!你嘴上說保證,你自己現在就沒有說實話!”原本以為唐敏要吐露心聲的我,在聽到對方依然含糊其辭後,有些著急地問道。
“呵呵……真的謝謝你……我……我……我真的沒事……”明顯被我有些沖動的話語所觸動,唐敏幾乎都要吐露心聲瞭。但就在她即將說真話的一瞬間,她又一次硬生生將話語吞回瞭肚中。
“好瞭……我已經吃完瞭……謝謝你陪我吃飯。老實說,能和你一起吃頓午飯,我已經很開心瞭……”匆匆扒瞭兩口飯後,抵擋不住我凌厲追問的唐敏,立刻從座位上起身,臉上表情很古怪地朝我笑瞭笑,然後便消失在瞭我的視線之中。
‘媽的……到底是什麼事啊……為什麼都不告訴我……難道是我最近沒怎麼理唐姐的緣故?不應該啊……以唐姐的經驗,她完全犯不著像小女人一樣小肚雞腸……難道說……唐姐現在遇到的麻煩,真的是都不能讓我知道的大麻煩嗎?如果這樣看來,似乎始終不告訴我也算合理,也符合她的性格……但是,這樣我就能安心瞭嗎?這個大麻煩究竟是什麼……能讓久經沙場的她都如此心煩意亂啊……’
‘真是奇怪……千千也是……唐姐也是……連那個田亞維都是……這到底是怎麼瞭……怎麼仿佛一夜之間,所有人都心事重重,變得都讓我不認識瞭啊……’
當天下午,唐敏依舊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不發出一點響聲。顧千千依舊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賭氣般不再理我。而思索著她們的變化,心神不寧的我倒也幹脆一頭紮進瞭工作之中,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瞭。
“嘀嘀嘀……”就在我埋頭苦幹的時候,自己的手機突然響起。當我拿起電話一看,來電人是我的未婚妻沐羽燕。
“喂?”為瞭不被其他人聽到肉麻的話,我趕忙從座位上起身,匆匆走向瞭辦公室的過道。
“老公!快點到東直門醫院來!”電話那頭的沐羽燕,明顯沒有瞭平日裡的溫柔婉約,相反,她的聲音裡透露著無比的焦急。
“東直門醫院?到底怎麼瞭?你幹嘛這麼著急!”聽到沐羽燕慌張的聲音,我的心中開始產生一絲不好的預感瞭。
“爸爸……是爸爸……爸爸他剛才昏過去瞭!你現在趕緊來醫院吧!我現在正守在這裡,醫生們說爸爸有生命危險啊!”
“哐啷”一聲,我的手機從手裡摔落在瞭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