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退卻的很快。第二天清晨，京畿的地表就露瞭出來。修羅騰和修羅青龍帶著三千多殘兵下山後，如喪傢之犬逃往瞭雷鳴城。一路上，看到的全是浸泡的浮腫的屍體，遺屍遍野，有神鷹帝國的百姓，也有修羅兵，還有著眾多的馬匹牲畜、傢禽的死屍，景象怵目驚心。

　　看到這慘象，修羅青龍頭暈目眩，修羅騰欲哭無淚。慘敗，這是一次徹底的慘敗，帝國軍事歷上史無前例的恥辱啊！

　　前往雷鳴城的路上，到處都是死裡逃生的幸存修羅兵，他們多數人不著盔甲，光著膀子，有得甚至光著腳丫子，連兵器馬匹也沒有，個個病怏怏的，有氣無力，互相攙扶著蹣跚而行，壓抑的哭聲和痛苦的呻吟隨處可聞，隊伍越來越長，氣氛沉重得仿佛送葬一樣。

　　如同夢遊一般徘徊在殘兵敗將隊伍中，修羅騰失魂落魄。

　　他不敢相信，幾十萬精銳大軍，竟然就隻剩下這麼一小撮人？修羅皇陛下的精銳軍團，難道都在大水中喂瞭魚蝦，都被武無敵砍成瞭碎片？

　　雖說已有瞭修羅青龍的提示和安慰，但修羅騰內心還是惶恐不安，恐慌像是鐵石般壓在心頭，面前仿佛出現瞭無底的黑洞，修羅騰連靈魂都在發抖：“帝國軍隊遭受如此大的損失，自己無論如何推卸不瞭罪責，該如何向皇兄陛下交代？”

　　雷鳴城到瞭，修羅殘兵們魚貫入城，修羅騰失魂落魄地站在城下，躊躇著是否該進城呢，還是直截瞭當在城墻上一頭撞死好瞭，省得丟人現眼。

　　遙想那可怕結局，隻有一個念頭不住地在腦海盤旋：大禍臨頭，我無處可逃瞭！

　　從接近勝利的狂喜巔峰跌到慘敗的谷底，他都要精神崩潰瞭。

　　“大帥！太子殿下在那裡！”

　　城頭的守軍認出瞭修羅騰等一行人，有人朝他們奔來，正是神鷹叛將程有成、程金剛。這場大水淹死瞭太多的人，卻未淹死這一對賣國奸賊父子，真是蒼天無眼！這就是那所謂的：好人不長命，禍害一千年。

　　看到修羅騰和修羅青龍，程傢父子都無比歡喜，程有成道：“大帥，殿下，您們平安無事，這真是太好瞭！”

　　修羅騰和修羅青龍相視苦笑，心在滴血。太好瞭嗎？兵馬損折慘重，自己連哭都哭不出來瞭。

　　修羅青龍強打精神，問：“鎮東候，你可見到其他將領瞭嗎？”

　　程有成點頭道：“那木丹王爺已經逃到我城瞭。其他的幾位王爺我沒見到。大帥，我們進城去吧，城市還有我的部下在鎮守著，他們沒受到多大損失。”

　　雷鳴城裡呈現一副悲慘的景象，洪水雖然退去，但地面上仍有著大量的積水，坑坑窪窪，大街小巷擠滿瞭狼狽不堪的修羅兵，個個衣不蔽體，低沉的呻吟和牢騷聲不斷，但修羅人天生的忍耐力和服從，雖然狼狽淒慘，但並沒有騷亂。

　　看到那黑壓壓的兵群，修羅騰等人稍微得到瞭安慰：至少，就這雷鳴城就有十來萬軍隊幸存下來，估計其它城市也有不少。剛剛那副慘狀，大傢還以為全軍都在災難中覆沒瞭呢。

　　更令修羅騰他們驚喜的是，好幾位軍團長都在雷鳴城，天絕、那木丹、龍騰飛、修玉河、蒙太英等，個個滿身泥濘，狼狽不堪。愁眉苦臉，仿佛都死瞭爹一樣！

　　說起自傢軍團的慘狀，軍團長們無不痛嘆，各部的兵馬都在大水和神鷹軍的剿殺中損失慘重，俱大傢初步的粗略統計，這一場大水下來，再加上神鷹軍的屠殺，修羅軍最起碼損失瞭四十萬兵馬，這可是帝國的精銳啊！

　　早先，修羅青龍失勢，修羅全軍上下便一個勁地推崇左狼王修羅騰，說他深謀遠慮、智勇雙全，把他抬舉得直上雲霄。可如今慘敗的一敗塗地，軍團長眾口嘖嘖，都在抱怨起修羅騰來，說他統兵打仗完全不像個樣子。

　　高級將領們個個義憤填膺，竟有人揚言要把修羅騰捆瞭，送到修羅皇陛下面前治罪。

　　龍騰飛：“我早提醒過他瞭，小心神鷹軍會采用水淹，可他還是預防不足，致使我軍慘敗！”

　　天絕：“修羅騰太過傲慢，以為自己是陛下的親弟弟就瞭不起瞭！他經驗不足，自以為是，要當個稱職的統帥，他還不夠格！”

　　蒙太英：“天絕兄的話十分在理，這場大敗，左狼王難逃罪責。”

　　聽得軍團長們眾口一詞，修羅騰有口難言，修羅青龍則吃驚地望著他們，不敢相信人間有如此無恥之輩。第一次攻打天京失敗時，這些人就將一切的失利推到他身上，現在敗瞭，他們又一致對準瞭修羅騰，振振有辭地對他橫加指責，他實在無言以對，氣得幾乎把牙齒都咬碎瞭，淚水直往肚裡吞，隻恨一件事：為什麼大水沒有把這些人淹死瞭？都死瞭幹凈！

　　程有成插口說：“諸位大人，你們這般指責大帥，實在是不公平的。大帥早預料到瞭神鷹軍可能會水淹，讓大傢把軍營紮到山上，而他自己的軍隊卻留在最陣前，該做的他都做瞭，誰能想到武無敵會那麼瘋狂，真敢把京城淹瞭，連自己人都淹，這完全是瘋子所為，超出正常人的思維，誰能想得到，這不能全怪大帥。”

　　修羅騰搖頭道：“程有成，你不要說瞭。作為統帥，此次軍隊蒙受如此損失，我確實是難辭其咎。”

　　但已遲瞭。軍團長們正要找一個遷怒對象呢，不論是修羅青龍還是修羅騰，眾人多少還有點顧忌，但對程有成就沒那麼客氣瞭，軍團長們敢像踩泥一樣踩他！

　　蒙太英斜眼瞟著程有成，老氣橫秋地道：“程有成，這裡是帝國軍團長聚會的場合！你算什麼東西，有資格在這裡發言嗎？”

　　“公爵說得太對瞭！”那木丹咆哮道：“程有成，你準是武無敵派來的奸細，害我兵馬損失慘重！”

　　這一次，除瞭修羅騰的天狼軍團和夜飛的夜叉軍團，就數那木丹的疾電軍團傷亡最慘重，除瞭少數兵馬逃脫外，其餘的不是被大水淹死，就是被神鷹軍圍而殲之，他若不是讓手下埋在士裡藏瞭一天一夜，隻怕也回不來瞭！

　　當然，其它軍團的損失也不少，如天絕的天眾軍團，被困在京畿的南山上，遭到武天虎率領的艦隊圍攻，激戰七八個時辰，兵馬折扣近半，若非洪水退卻，幾要全軍覆沒。

　　修羅八部眾族何曾遭受如此大的損失，各軍團長心在泣血，紛紛呼喝道：“殺瞭這個小人！他太不吉利瞭！”

　　得到眾人的支持，蒙太英更是囂張，他拔出瞭彎刀，劈頭劈臉地照程有成砍去。

　　程有成躲開瞭，驚惶地叫道：“爵爺，你們這是何意？你們也看到瞭，我們的兵馬損失也不少！”

　　修羅族的老軍團長憤怒得失去瞭理智，咆哮聲直如雷鳴：“你有什麼損失，你早灰溜溜的逃回來瞭！對，你準是武無敵派來禍害我們修羅族的奸細，不殺你，我的兒郎們死不瞑目！”

　　他撲近身去，揮刀一砍再砍。

　　屋子裡場地窄小，程有成幾下躲閃，已被逼到瞭墻角，他高聲呼叫道：“爵爺！你再不住手，我不客氣瞭！青龍殿下，大帥，你們快叫停這個瘋子。”

　　修羅青龍和修羅騰還沒出聲，蒙太英喊道：“殿下，王爺，你不要幹預！這是我跟這個奸細之間的事，待我殺瞭他，你們盡管軍法處置我，什麼我都承受瞭！不殺這個晦氣傢夥，我實在氣憤難消！”

　　眾位軍團長齊聲喊道：“殿下，大帥，不要多事！讓老爵爺解決吧！”

　　修羅青龍與修羅騰不禁躊躇。他們當然知道這次的災難並非程有成之過，但此時眾人群情激憤，正需要替罪羊來讓大傢發泄怒火，為一個程有成得罪所有的軍團長，這是否值得呢？

　　他們還在猶豫，蒙太英已動手瞭，他面露猙獰，刀劍舞得呼呼作響：“程有成，你受死吧！”照著程有成頭頂，他劈頭一刀砍下去，風聲呼嘯。

　　躲無可躲，程有成隻得拔刀迎上格擋，兩人刀劍交擊，叮的一聲脆響，火星四濺。

　　巨大的震撼從手上傳來，程有成持刀的手腕被震得發麻，險些就要脫手！

　　程有成臉色發白，這老傢夥雖然年老，但力量絲毫不比正當壯年的高手差！不由臉露怒容，喝道：“爵爺，你苦苦相逼，我沒辦法瞭！”他一聲呼哨：“來人啊！”

　　腳步轟聲中，程金剛帶著大批武裝的神鷹叛軍士兵從門外沖進來，程有成指著修羅軍團長們：“把他們拿下！”

　　“是！”程金剛答應一聲，立即用刀劍指住瞭修羅軍的軍團長們，士兵們幾個圍一個，甚至連修羅青龍和修羅騰也未能例外。

　　軍團長們又驚又怒，蒙太英喝道：“程有成，對帝國軍團長刀劍相加，你想造反嗎？”

　　程有成不客氣地頂瞭回去：“你們要取我性命，除瞭造反以外，我還有什麼辦法？”

　　“你這點人馬，吾族大軍頃刻之間就能將你們壓成粉碎！”

　　程有成厲聲吼道：“公爵，你不要逼我！這裡是我的地盤，駐雷鳴城的二十軍是我一手帶出來的部隊，我既然能帶著他們反叛神鷹帝國，也能帶著他們反修羅族！更何況，修羅族的精英盡在此屋中，隻要我一聲號令，諸位頃刻便成肉醬！你們的敗兵人數雖多，但無人指揮，不是我對手！到時候我向神鷹朝廷呈上各位首級，更有全殲修羅大軍的功勞，不但無罪，我還是拯救神鷹帝國的巨偉功臣呢！”

　　程有成一口氣說完，臉色一變，人呆住瞭：是啊，為什麼不這樣呢？創造歷史的機會就在手中，這實在太容易瞭，雷鳴城內的修羅兵雖多，卻大多都餓著肚子，許多病怏怏的，連刀都拿不起來。

　　隻要自己一聲令下，殺掉修羅族的高級將領，然後再消滅城裡的修羅兵馬，自己可堂堂正正地向朝廷報告：“雷鳴城守將程有成獨自殲減修羅七個軍團，數十萬大軍，斬殺東侵軍最高統帥修羅騰、修羅青龍在內的修羅軍團長共六人，京城之危，由我全解！”

　　如此雄偉功績，不要說當代未曾有人達成過，就是歷史上也未曾有過！自己會成為忍辱負重、臥薪嘗膽的民族英雄，史書會給自己記上光輝的一筆，自己會成為拯救國傢的偉人，萬眾景仰，功載史冊，權勢光耀更勝往昔。

　　比起遺臭萬年的叛徒和敗類，這可謂天差地遠瞭！

　　眼見程有成臉色陰晴不定，眼神陰沉，軍團長們無不惴惴。

　　大傢知道，程有成此刻正在天人交戰。

　　若神鷹叛軍兵變的話，修羅敗兵確實無法低檔，圍攻天京的六十萬修羅大軍會全軍覆沒的！沒有人敢動，也沒有人敢出聲，生怕刺激瞭程有成。

　　寂靜中，一直沒出聲的修羅青龍開口瞭。

　　他說得很慢，但每個字都很用力：“程有成，莫忘瞭武天驕！莫忘瞭武雄風！”

　　程有成霍然抬頭，通紅的眼睛瞪向修羅青龍。

　　“程有成，你想重投神鷹帝國，恐怕為時已晚！即使你能滅掉我們修羅族的整路大軍，但神鷹朝廷未見得可接納你！你可要想想，你對面的神鷹將領是誰？是武無敵！他會殺瞭你，他是神鷹帝國的大將軍！豈會眼睜睜看著你立下大功回到神鷹朝廷，然後扶搖直上，凌駕於他之上！武無敵會那麼傻？你若投誠，他會毫不猶豫殺瞭你，然後把你的功勞名聲全部占為己有！以他的名聲地位，殺一個叛徒，誰會來追究？程有成，你好好想想，回頭的路已斷，你唯有一心一意地跟隨我們修羅族瞭！”

　　程有成目露悲哀，自己投入修羅軍，也是受瞭別人的鼓惑，以為能享盡榮華富貴，結果卻步步艱辛，不但神鷹人唾罵通緝自己，修羅人更蔑視自己，自己受盡瞭冷落和嘲諷。

　　若剛才蒙太英真的斬瞭自己，誰會為自己可惜？誰會為自己哀悼？誰會為一個投誠者得罪正宗的帝國軍隊貴族？

　　這就是背叛自己祖國的下場啊！若早知如此，他寧可堂堂正正與武天驕、武雄風鬥爭，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一步走錯，一生已毀，更悲哀的是，正如修羅青龍所說，自己確已無法回頭瞭！

　　他抬起頭來，眼中的殺氣已經和緩：“殿下，我對修羅帝國忠心耿耿，隻是諸位大人欺人太甚！難道此次的災難因我而起？難道我樂意修羅軍大敗虧輸？豈能因非我的過錯，強加刀劍於我？”

　　“此事確實是一場誤會！”聽出程有成的口氣松動，修羅青龍立即接上去：“打瞭敗仗，老爵爺心情不好，錯怪瞭你。至於想殺你，那絕無此事！老爵爺跟你鬧著玩呢！”

　　軍團長們連忙幫腔：“程將軍啊，你可千萬不要當真啊！我們可把你當兄弟一般看待的呢！”

　　“爵爺，快給程有成兄弟賠個禮，你鬧得太過火瞭，你瞧瞧，程兄弟都生氣瞭！”

　　在眾人熱情的催促下，程有成終於說：“青龍殿下，大帥，請您們給我父子千金一諾，保證絕不追究此事，日後也不能向我們報復，否則我父子始終難以安心。”

　　“可以！”修羅青龍立即應承下來：“我，修羅青龍，修羅族皇族，帝國第二軍團長，向天神起誓，絕不追究今日之事，更不會向程有成閣下報復！若違此誓，我身敗名裂，不得好死！”

　　跟在修羅青龍之後，修羅騰和各軍團長們也一個接一個地起瞭誓，就連高傲的蒙太英也嘟嘟囔囔向程有成道瞭歉，說：“我鬧著玩呢，你不要在意啊！”

　　鬧著玩？程有成苦笑：若不是自己奮起反擊，恐怕此時已被你這老傢夥砍成碎片瞭吧？

　　他也識趣地說：“爵爺，是我不好，惹您生氣瞭。您老人傢以後多指點晚輩。”

　　他把手上的刀劍丟下瞭，朝衛兵們揮手：“沒事瞭，你們出去吧。”

　　危機解除瞭，軍團長們飛快地溜瞭出去，程傢父子向修羅青龍施瞭一禮，也告辭而去。

　　修羅青龍和修羅騰也不挽留，他們苦惱著該如何給修羅皇報告這次慘敗的經歷呢？

　　他們還沒來得及寫奏章，門簾掀開瞭，一個高大的修羅將領走進來，看到他，兩人猛然跳起來：“修羅霆將軍，你怎麼在這裡？”

　　修羅霆是修羅帝國第一軍，鐵衛軍團的軍團長，是修羅皇的近臣，歷來與修羅皇寸步不離。

　　據修羅騰所知，修羅皇陛下和第一軍團都在綿陽城，修羅霆怎麼就出現在雷鳴城？

　　沉默地看著修羅騰和修羅青龍，看著他們沒來得及更換的破爛衣裳，修羅霆眼中露出瞭憐憫，他很平板地說：“左狼王，太子殿下，陛下召見你和諸位將軍，馬上跟我走。”

　　“公爵大人，正如你所見的，我軍剛剛慘敗，軍隊急需安頓，我實在不能抽身……”

　　“陛下就在附近。”修羅霆一字一句說：“陛下和鐵衛軍就駐紮在邑什潭。殿下，王爺，軍隊的事你們不用操心瞭，陛下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