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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我們迎來瞭一段和平而寧靜的日子。仿佛大傢都在擁抱著一種安詳的感覺,帶著來之不易的微笑,開始眺望著未來。

  初邪走上瞭一條新的道路。她利用反抗軍內部的通訊網絡對負責作物培育飛艇的戰士們進行瞭單方的廣播,點明瞭在不遠的未來戰士們和平民們之間的利害關系。

  就算再愚蠢的戰士也知道,等到快要出去的時候再試著平等對待平民,就為時已晚瞭。趁著條件仍然艱苦而未來並不明朗的這個時候,他們必須開始盡量對平民展現自己的善意。

  於是,會餓肚子的人多瞭,但是勉強能夠吃飽的人也多瞭。壓迫和欺凌慢慢的在減少,那些曾經被欲望所控制的戰士甚至開始主動而盡責的維持起瞭秩序。能夠盡量減少平民自己之間的惡行,戰士們就會贏得足夠的好感。

  雖然一切仍然夾雜著痛苦與磨難,但事情畢竟開始變好瞭。

  相對應的,第三軍團甚至可以算是一片世外桃源瞭。

  就算是增加瞭一萬多張吃飯的嘴,也並不能從根本上影響戰士們的生活質量。要知道,原本我們的補給設備是給十萬人準備的。

  如果保持和反抗軍內部戰士們那種生活水平的話,我們節省出來的食物大概能幫助幾十萬平民吃飽肚子。但是我沒有這麼做,因為我的戰士們有權利享受這些東西,他們賭上瞭自己的性命,保衛瞭新人類。

  按照燃墟所說的,我做瞭軍備,以期在我們登陸光面的時候起到必要的作用。憑借威信和士氣,整個軍團已經被凝聚成瞭鐵板一塊。要知道,第三軍團已經是新人類中戰績最為輝煌的部隊瞭。

  身邊的夥伴們已經習慣於在清早起床之後登上最上層的甲板,盡情呼吸那變得清涼而新鮮的空氣。他們終於可以享受來之不易的安寧瞭。

  我也一樣,隻是心中被挖出瞭一大片無法填充的空白。

  心裡面沒有悲傷,因為我早就看清瞭自己選擇可能會帶來的結局。我沒有做錯什麼,我知道自己做瞭正確的事情。

  在Fey死去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再發生一次。埋葬Fey的時候,我清晰的告訴過自己,如果她可以不死,那麼我寧願從來沒有認識過她。

  而我對初邪的感情,要遠勝於Fey。所以這足以讓我超越這段戀情終結所帶來的悲傷。

  心中所擁有的甚至不能叫做空虛。空白就是空白,並不是空虛。

  初邪所在的那片重量,被移除的一幹二凈。我現在就像是一個被搬空瞭傢具的房間,隻留下瞭潔白的四壁和冰涼涼的地板,隻有些許劃痕和印記證明著某種東西曾經的存在。

  我果然成熟多瞭。如果悲歡離合隻是人生命裡瞬息就可以劃過的流星,那麼我隻要靜靜的欣賞就可以瞭。

  然而唯一無法改變的是,在深夜的夢中,你會無數次看到流星閃光在瞳孔中灼燒下的傷痕。

  在不經意之間,我再次變得沉默寡言起來。我會笑著聆聽夥伴們的談笑,偶爾指摘一下年輕人們的劍術,跟著方先生學習新的劍招。隻是,我說話的次數越來越少。

  從那一日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初邪。

  舊反抗軍的飛艇群距離第三軍團的指揮飛艇隻有幾百米的距離。如果我想的話,幾分鐘之內就可以見到她。但是我沒有這麼做,或許是因為膽怯,又或許是怕她的身影會把自己內心那近乎無盡的空白在呼吸之間變成疼痛。

  吃完晚飯之後,我就會回到奧索維曾經擁有的那個小小的房間。有的時候我會翻一翻他所留下的書,有時候則就這麼安靜的坐在床上,一直到深夜為止。

  我知道,自己的舉動並不正常。因為想要接受初邪的離去,我需要的是很多很多的時間。在那之前,我希望自己能夠盡量減少自己的痛苦。

  所有的同伴和下屬都非常默契的配合著我。他們從來不提任何關於初邪的事情,也沒有對我噓寒問暖。他們知道,自己正常的生活就足夠瞭,剩下的事情是我自己才能夠解決的。而我要做的就隻是讓時間替我帶走一切,然後重新和他們匯合在一起。

  隻是我明白,時間帶不走一切,隻會幫助我們接受現實,至少對人類來說如此。

  裡奧雷特們經常將一句話掛在嘴邊:你們人類時間短暫。

  為瞭將初邪盡快的從我的腦子裡淡化,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練劍。指揮飛艇的甲板幾乎已經完全變成瞭我們的武術道場。

  方先生真的是懶得動瞭,所以唯一能夠跟我在無能量下過招的就隻剩下瞭方不凝。

  最初的時候我們兩個總是不得不讓其中一個人使用能量來控制劍招的危險性,但是到後來,我的劍術終於跟上瞭方不凝的步伐。我們兩個會以讓旁人瞠目結舌的速度連續打上十幾分鐘,直到累的揮不動劍為止,而且總也分不出勝負。

  當我使用普通制式長劍的水準達到瞭和神宮極為接近的程度之後,方先生短暫的劍術教導也宣告結束瞭,雖說他幾乎沒有教什麼東西,大部分時間都是不凝在和我實戰而已。

  不凝和我的關系越來越親近,似乎真的把我看做瞭名副其實的師兄。

  變得沉默寡言的我,被她當做瞭最好的傾訴對象。她和我講瞭很多很多關於大師兄秦人和她之間的故事,而字裡行間則無法抑制的流淌著她的思念。

  秦人當初所在的公會早已被Dreams吞並瞭,而作為首席戰士的他現在毫無懸念的成為瞭破霜麾下頗受重視的角色。但是我沒有勸說或是鼓勵不凝去找他,因為我知道這種事還是需要當事人自己來拿主意才行。

  我想,大概沒有人可以真正給其他人勇氣。

  在方先生的指導下,年輕人們的戰鬥水準以難以想象的程度在上升著。胡狼和胖子進行過一次高能量的對抗,似乎能量等級已經超過瞭五級的樣子。以他們那種相互之間不服輸的風格,現在應該基本都處於這個水平。

  唯一不一樣的是小龍雀,這個繼承瞭和梅爾菲斯相似基因的天才,在戰鬥技巧上已經遠遠超過瞭他們。她甚至可以在壓制三個能量等級的條件下打贏阿傑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

  看著她鬼魅的身手、變態的反應神經和超常的身體協調性,我不得不承認,基因工程的造物確實不是普通人類能夠望其項背的。

  這天,我終於忍不住叫著龍雀和我交瞭交手,然後我才發現原來這傢夥和阿傑他們打的時候其實還有所留手。在面對比自己強的對手之時,龍雀發揮瞭遠超自己平時水平的能力。

  方先生的教導極大的發揮出瞭小龍雀本身的天賦。雖然她現在贏不瞭我,但那隻是因為她在身體條件上還不夠完美。再過上三五年,等她的個子發育起來,體力隨著上升,我是一定打不過她的。

  當她的那把短刀被拿在手裡的時候,我就好像面對著一條露出瞭毒牙的毒蛇。和我們這些戰士使用武器的感覺不一樣,龍雀的每一次攻擊和防禦性移動都帶著一種生物性的印照,仿佛那柄武器並不是一支被拿在手裡的工具。

  我反手持拿著神宮,選擇用我最不擅長的貼身方式和龍雀打在一起,以期能夠得到一些鍛煉。而且,當金屬刀刃相格,碰撞迸發的火星落到手臂上的時候,那種刺痛會讓我覺得自己還活著。

  就在這個時候,兩個人突然從船頂的遠端出現瞭。我用餘光掃過去,赫然發現那是畢露茲帶著初邪飛瞭上來。

  瞬間的走神,緊接著就是一陣鉆心的疼痛。格擋動作微微的凝滯,讓龍雀的刀脫離瞭我的防禦范圍,在上臂留下瞭一道七八厘米長的口子。傷口不算太淺,血很快就流瞭我一手。

  「啊!對不起!」小龍雀失聲說道。她已經盡量收手瞭,但在那種情況下還是太勉強瞭。

  「呵呵,這局可要算你贏瞭。」我輕輕松松的開瞭個玩笑,捂著胳膊飛瞭下去,準備去醫務室。阿傑想和我一起,我揮揮手沒讓他跟過來。

  在戰鬥中走神,然後還被小姑娘給砍傷,這讓我感覺有點難為情。但這似乎也是一個不錯的借口,我像是要逃跑一樣,在初邪出現的時候頭也不回的離開瞭那裡。

  我需要時間來消化胸腹之間那糾纏粘稠的感情,所以我不想看見她,至少現在不想。

  進瞭醫務室,我找到瞭已經變得很熟悉的拉格妮絲。

  「好不容易打完瞭仗,還是不老實……」她漫不經心的幫我用理療器焊好傷口,擦瞭藥,又仔細的做瞭包紮。

  「你這裡現在挺閑的啊,我在這休息休息可以吧?」我岔開瞭話題。

  「為什麼?」

  「不為什麼,我是傷員啊……」我胡亂找瞭個可笑的借口。

  拉格妮絲隨便應瞭一聲,沒有理會我這個沒有誠意的解釋。

  「隨你便。但是別亂動東西,我好不容易才收拾好的。」

  我笑笑,看她似乎不想再理我的樣子,於是直接挑瞭張病床走瞭過去。

  我躺在病床上,努力將註意力集中在傷口帶來的疼痛感上。然而我的嘗試並不成功,初邪的影子不斷盤旋在我的腦海裡。壓制下去的想念像幽靈一樣揮之不去,想要把深愛的女孩完全從生命裡蒸發出去,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忍不住想,她為什麼會突然來我這邊。是為瞭我?還是有別的事情?這是一種折磨人的念頭,可我卻無法阻止它的誕生。

  躺瞭三十多分鐘,我才不知不覺睡瞭過去。

  ***    ***    ***    ***

  「醒醒。」一個女人的聲音在耳邊響瞭起來,一根手指頭很不客氣的戳著我的臉。

  我睜開眼,看到瞭卡門一副陰沉沉的表情。掃視瞭一圈,似乎拉格妮絲並不在醫務室裡,不知道幹什麼去瞭。

  「別戳我啊。」我無奈的說。

  「有沒有這麼嚴重,真把自己當傷員瞭?不知道還以為多嚴重呢!這麼嬌氣!」

  「我不是……」本來準備解釋,但最終還是沒能把後半句話說出來,因為這種胡亂編造的借口會讓我覺得自己越來越難堪。「找我幹嘛?」

  「龍雀不太對勁,你去看看怎麼回事。」

  我笑笑:「是不是打贏瞭我太興奮瞭?」

  「別廢話瞭,你快起來!」

  卡門這傢夥脾氣真是不太好,可能除瞭梅爾菲斯之外沒人能制得住她……

  我離開醫務室,去瞭大廳。在大廳的一張沙發上,我看到瞭初邪。她坐在那裡,用雙手捧著一顆青蘋果,小口小口的吃著。畢露茲坐在她旁邊。

  目光相對,我們都沒有避開對方的眼神。並沒有點頭示意,也沒有微笑。我們都知道,微笑對我們而言隻是虛偽的表情,我們也並不需要示意。我們曾經對對方太重要瞭,那並不是現在憑借簡單的示好就能夠抹平的情緒。

  看到那個眼神,我卻覺得平靜多瞭。我們很默契,很清楚對方需要怎麼樣的一種態度來度過這段時間。她沒有做讓我難受的事情,我也一樣。

  我不再看初邪,快步向小龍雀走去。她坐在大廳另一邊,被阿傑他們圍在中間。胡狼不知所措的在旁邊轉來轉去,很慌張的樣子。

  「她怎麼瞭?」我撥開他們幾個,問道。

  「不知道……」大傢紛紛說。

  小龍雀坐在那裡,目光呆滯而面無表情。她嘴裡一直在嘟囔著什麼,像是在和什麼人說話。這麼一看還真是有些駭人,像是中邪瞭似得。

  「什麼時候開始的?」我問其他人。

  「二十分鐘以前!之前她還挺好的,跟你打占瞭點便宜,心裡喜滋滋的。結果一轉頭就這樣瞭!」胡狼跳著腳,急的不行。

  我打斷他:「別著急,該幹什麼幹什麼去,這麼圍著沒用。艾麗娜,你過來看著她,別讓她突然亂動傷到自己或者其他人,累瞭就讓人換班。」

  話剛說完,小龍雀就站瞭起來。艾麗娜抬手想要拉她,被我阻止瞭。

  「跟著,別攔她。」我說。現在我們毫無頭緒,隻能由著她自己動,說不定還能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雖然像是在夢遊,但是小龍雀走路走的又快又穩。我們跟著她出瞭大廳,又隨著她重新飛上瞭飛艇頂部。

  小龍雀站在平臺最前面,遠遠的看著遷徙隊伍的方向。我也看過去,然後看到瞭一個人影正向這邊飛過來。

  心臟跳的越來越快,我有瞭一種不好的預感。

  隨著那個人影慢慢靠近,我額頭上的冷汗冒瞭出來,似乎我們有麻煩瞭。

  飛過來的那個傢夥,名字叫做修拿。

  無論是發型還是裝束都沒有變,一如我第一次在去往海藍大陸的港口見到他的時候一樣。但是他一直掛在嘴角的微笑不見瞭,那張臉看上去帶著一絲激動。

  龍雀在看到他之後,眼睛恢復瞭清澈,嘴裡也不再嘟囔瞭。我看她回復瞭神智,連忙抓著她詢問起來。

  「剛才怎麼回事?!」

  龍雀抬起手,指著正向我們飛過來的修拿:「他剛才一直在我腦子裡說話,問我在什麼地方。」

  「你認識他麼?」

  龍雀搖瞭搖頭,又點瞭點頭:「應該是沒見過,但是感覺非常熟悉……像他……」

  我知道龍雀說的他是誰……畢竟修拿是編號00的試驗體,而梅爾菲斯則是02。

  雖然還想問的更詳細一些,以便在修拿過來得時候能多少占據一點主動,然而修拿飛的很快,轉眼之間他就落在瞭平臺上。

  我拔出瞭神宮,做好瞭戰鬥的準備。看到我如臨大敵的樣子,所有跟上來的傢夥也都做瞭同樣的事情。胡狼和艾麗娜將龍雀擋在身後,卡門和我站在一排。

  「胖子!把戈蘭多尼和楊都叫上來!!」我吼道。

  我沒有忘記,很久之前的【穹頂之役】,修拿憑借一個人的力量進入瞭半決賽。這是讓人無法想象的成績,面對這種傢夥我必須保證己方擁有足夠的力量。

  修拿站在距離我們十來米的地方,靜靜的看著我們,沒有拿出他的武器,甚至連另一隻手上的能量盾牌都沒有展開。

  「貪狼,好久不見。我不是來打架的。」修拿對我揮瞭揮手,用誠懇的聲音說道。

  我沒有輕信他的話,而是指瞭指後面的龍雀:「你對她做瞭什麼!?」

  「沒做什麼,你看她現在不是好好的麼?」修拿聳瞭聳肩。

  這個傢夥從最初認識的時候就帶著一種讓人無法琢磨的詭異感覺,現在他站在那,像是一團漩渦。人總是會對未知的事物產生恐懼。

  「你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我繼續問。

  修拿踟躕瞭很久,然後給出瞭一個模糊的答案:「我要和她談談。」

  我仔細在心裡計算瞭一下實力的差距。如果說他一個人的實力大體相當於一個由高級戰士所組成的隊伍,那麼我是不是有足夠的自信可以和他進行單獨的對話呢?

  經過思考,我覺得現在的我就算沒辦法和他交手,也至少不會落到任他宰割的地步。想到這裡,我便指示大傢留在原處,一個人向修拿走瞭過去。畢竟有些事情我不想讓其他人知道。或許連修拿都不知道我掌握瞭很多和他們相關的信息。

  看到我走過來,修拿堅硬的肩膀似乎微微放松瞭下來。他迫不及待的迎過來,開口解釋。

  「有些事情你可能不信,我和她其實……」

  「你們是基因工程實驗室的產物,所謂的完美人類,你是想說這個麼?」我說。

  驚訝的神情從修拿的眼睛裡一閃而過,他頓瞭一秒:「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你和她是實驗室的00號試驗體。很巧,02號是我的朋友,一切都是從他那裡得知的。你可以放心的是,我沒把這件事情說出去過。」

  「啊……我想起來瞭……」修拿自語道,「穹頂之役和你在一起的那個傢夥,對麼?那個時候看著他我就有種奇怪的感覺,原來真的是和我一樣的啊。沒想到除瞭我們,實驗室還有別人活瞭下來。」

  雖然我們談話的內容有些沉重,但他的樣子卻十分輕松,就好像完全沒有把那個時候的事情放在心上。

  「據我所知,你破壞實驗室跑出來的時候,龍雀還在幼兒期,也是你把她帶出來送往孤兒院的。」

  修拿將目光轉向瞭後面的龍雀,眼睛裡閃著充滿某種情感的光色:「龍雀……她叫龍雀嗎?名字起得真不錯……」

  「那個時候你丟下瞭她,現在為什麼又找回來瞭?」我側移瞭一步,擋住瞭他的視線。

  「我會解釋的,你把她叫過來,我一起說好啦。」

  交談瞭幾句,我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一種詭異的感覺瞭——修拿說話的神態看上去有些天真無邪,就像是沒經歷過什麼事情的少年一樣,這和奧索維正好相反。聯想起他在港口的時候,冒冒失失來找我組隊的情形,他好像這麼長時間以來一直沒變過。

  我搖瞭搖頭:「不行。你要對她說什麼都好,必須先跟我交代,否則我不會讓你靠近她。」

  修拿一臉疑問:「為什麼?你這麼護著她啊?」

  「我朋友讓我暫時照顧她,所以我必須保證她的安全。」

  修拿嘆氣:「唉,都和你說瞭我不會害人的瞭。啊!你那個朋友就是02號麼?」

  我點點頭:「他現在的名字是死鴉·梅爾菲斯。在他回來之前,龍雀的安全都是我的責任。」

  「嘿!還真是會起名字!我當時怎麼就沒起個帥氣一點的名字呢,真是的。」他笑著。

  看著他輕松散漫的神態,我的神經繃的更緊瞭。他越是胸有成竹,我就越擔心他會有什麼掣肘我們的陰謀。

  「既然你都知道那麼多事情瞭……和你說說應該也沒關系。」修拿像是拿定瞭什麼主意,打開瞭話匣。

  「我需要她,她也需要我。我們註定要在一起。」

  修拿的話在我聽來非常可笑,但我知道他後面還有話要說。

  「當初我從實驗室逃出來以後,開始盡情的享受這個新的世界。我憑借自己的能力,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一切。然而,在不久之前我才發現,快樂的日子似乎剩的不多瞭。」

  我點瞭點頭:「基因炸彈,對麼?梅爾菲斯說過,他大概隻能活到三十歲。」

  「沒錯啊,我也一樣。但是我找到瞭可以讓自己活下去的辦法。」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全身一震。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麼梅爾菲斯應該有救瞭。

  「什麼辦法?龍雀身上有什麼秘密麼?」我連忙問。

  「這個我現在沒法說。但我知道一點,她當初被造出來的目的就隻是為瞭控制我。我的能力超出瞭那些傢夥的掌控能力,所以他們必須要做一個能夠克制我的東西。技術基礎大概是雙胞胎感應之類的吧,總之就是如果我跑瞭,他們可以通過殺掉龍雀的方法弄死我。所以,我不可能害龍雀的。」

  我仔細思考瞭一下:「你並不能證實你所說的話。恰恰相反,更大的可能性是,龍雀擁有的能力是正好能夠制服你的。你隻要殺瞭龍雀,自己就再也沒有瞭克星。我無法排除這種可能性」

  修拿笑瞭:「如果是那樣的話,我早就去殺她瞭,你以為你們憑這點人能夠阻止我麼?」

  「你也太自信瞭……」

  「其實啊,當時在穹頂之役,我可以拿第一的。」修拿這樣說著,臉上竟然帶著一點不好意思的感覺。

  我皺起瞭眉頭:「你說這種話我就會信麼?」

  「我知道你不信,可那就是事實啊。當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最強的那幾個人是什麼水平以後,拿不拿冠軍就已經無所謂瞭。但是如果我想要贏,就得殺掉他們。我還是不太想殺人啊。像02號那樣,太沒水準瞭。」

  我知道他是在說梅爾菲斯殺掉辛加法羅的那件事情,那件事我現在想起來都還會有些難受。雖然我不會再因為那件事情責怪梅爾菲斯,但終究還是沒辦法輕易忘記。

  「你隻是自己在那裡說而已,力量這種東西,如果不是……」

  修拿打斷瞭我的話:「那就讓你看看我的力量。」

  「你現在是零級麼?」我問。

  「能量等級啊,大概是6吧。可能現在到5瞭也說不定。」

  「那你憑什麼能一個人打到前四?」

  修拿露出瞭一絲邪氣滿滿的笑容:「因為,我可以……召喚惡魔!」

  我聽到那四個字,一時間愣瞭:「你說惡魔?裡奧雷特麼?」

  修拿沒有再理我,而是做瞭一個復雜的手印,接著我就看到瞭一幕令人驚恐的景象。

  一頭足足四五米高的怪獸突然就出現在瞭修拿的身後,那是類似於神話中才會出現的牛頭巨人。那隻所謂惡魔的長角上裝飾著華麗的金屬箍圈,鑲嵌瞭靈光閃閃的各式掛墜,身上還披著一件碩大的披風。

  「凡人!因何而召喚我?」

  沙啞的嗡鳴聲從惡魔的方向傳瞭過來,我們所有人都抬著頭,目瞪口呆的看著那巨大的身影。雖然我們都習慣瞭使用人類能力之外的能量系統,但惡魔這種東西還是超出瞭我們的想象力。

  「米陶諾斯,你幫我把這些人都殺死,你覺得怎麼樣?」修拿笑呵呵的對惡魔說。

  「這就是你這次的願望麼?」牛頭巨人甕聲說道。

  還沒等修拿回答,一道能量刃就從我身後斬向瞭那頭惡魔。

  我不知道是誰發動瞭攻擊,但是那道攻擊卻毫無阻礙的穿過瞭惡魔的身體,就好像目標完全不存在。

  「凡人,我此身並不在你們的空間之內。不需要浪費力氣試圖攻擊我。」那頭大牛說著,用手劃過瞭修拿的身體,那隻足有修拿整個人那麼大的手掌如同虛像般從修拿身上透瞭過去。

  修拿笑著:「這就是屬於我的惡魔,米陶諾斯。他可以實現我的任何願望。如果我要讓你們死的話,也隻需要一句話就可以瞭。」

  「呵呵,我可不信這種東西。」戈蘭多尼的聲音從後面傳瞭過來,緊接著又是一道能量刃砍向瞭修拿。

  「米陶諾斯,我的願望是,所有對我的攻擊無效!!」幾乎是在戈蘭多尼抬刀的瞬間,修拿就立刻喊出瞭一句話。

  「如你所願。」

  惡魔的話音剛落,那道能量刃就已經斬到瞭修拿面前。修拿沒有動,惡魔也沒有動,戈蘭多尼的攻擊就那樣毫無預兆的突然崩解瞭。

  最讓我們無法接受的是,修拿沒有使用能量護罩,也沒有任何其他我們可以理解的防禦手段。他就隻是站在那裡,而戈蘭多尼的能量刃則變成瞭粒子憑空消失掉瞭。

  我們束手無策的站在原處。大概也就隻有惡魔能做到這種事情吧。

  我隻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又要被顛覆瞭。惡魔的存在讓很多東西都產生瞭不確定性,就連……

  「演戲演的不錯啊。」初邪突然從後面走瞭過來,她咯咯笑著。

  修拿也在笑,不過已經不是那種邪惡的笑瞭,而是像一個惡作劇的孩子。

  「你把手背在後面幹什麼?」初邪挑釁的對他說。

  「我高興。」修拿故意耍賴。

  「這個什麼惡魔說話的聲音,明明就是用CRK錄下來的錄音嘛。你別藏瞭,我早就看到你手在背後搗鼓瞭。」初邪說。

  然後,在我們瞠目結舌的表情中,修拿撓著頭,哈哈笑著將背著的手拿到瞭前面。正如初邪所說,他胳膊上的CRK正亮著。

  「什麼意思?」我愣愣的問。

  「啊,其實就是開個玩笑而已。惡魔什麼的其實是假的,嚇唬嚇唬你們。」修拿笑著說。

  所有人都有一種吃瞭蒼蠅的感覺。仔細想想這個惡魔所說過的話,其內容的確都是可以事先準備好的,隻要我們按照修拿所預料的做出反應,這個惡魔說出來的話就會相當契合。而且我懷疑,他其實早就錄好瞭好幾種應對方式。隻不過,惡魔的出現實在是太過震撼,我們實在沒有多餘的腦力空間去辨別那種CRK錄音的特征。

  「你真行,這麼快就能識破……」我對初邪說。

  「想想也該知道是假的瞭。怎麼可能有滿足人類一切願望的惡魔啊。」初邪攤開手聳瞭聳肩,然後很自覺地躲回瞭畢露茲的後面。

  雖然知道瞭修拿並不會召喚惡魔這麼離譜的能力,但不可否認的是,那頭巨大的牛仍然浮在那裡,而且他確實也用某種方式抵消瞭戈蘭多尼的攻擊。

  「你玩這麼一出把戲是什麼意思?」我沒好氣的問。修拿的那種孩子氣在這件事之後愈發明顯瞭。

  「沒什麼意思。因為我能做到,所以就弄出來給你們看看。」

  「你怎麼做到的?」

  「秘密。」修拿哈哈一笑帶瞭過去。

  心裡冒著一股邪火,但是我成功的將它壓制瞭下去。畢竟和梅爾菲斯打瞭很多交道,被他弄得腦門冒火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瞭,我對控制怒氣還是很有心得的。

  不過仔細想來,哪怕是憑空制造幻象這種能力,如果能夠純屬的運用在實戰裡面的話將是非常可怕的。且不說惡魔這種東西強大的威懾力,哪怕他隻是模擬出來一些能量攻擊就夠可怕的瞭。在不明白修拿能力的原理之前,我們拿他大概根本沒辦法。

  「就算你證明瞭自己的實力吧……可是你想要什麼?」

  「我想讓龍雀跟我一起走。我能保證她的安全。」

  「安全?在這種地方,我們的力量保護她是足夠瞭。況且,你連基本的補給品都無法保障。還是說,你想要強行搶走她?」

  「我說瞭啊,我要和她談談。是不是要跟我走,還要由她決定。」作為一個擁有強大能力的傢夥,我不得不承認修拿的耐心特別好。

  「如果她不同意,你準備怎麼做?」

  「我還沒想好,不過如果你無論如何都不讓我和她談談的話,那我也就隻能把你們都打倒瞭。你權衡一下吧,多出我這樣一個敵人對你不是什麼好事吧?」

  修拿看起來並不像是要威脅我們,而是在說一個簡單的事實。在這種情況下,我選擇瞭妥協。

  我將龍雀叫瞭過來。在小女孩靠近的時候,修拿的神色終於變瞭,激動的情緒微微占據瞭他的雙眼。

  「你為什麼能在人腦子裡面說話?」小龍雀過來以後立刻就扔出瞭一個問題。看來之前修拿通過感應來和她溝通的經歷讓她耿耿於懷。

  「我能心靈感應的就隻有你一個啊,龍雀。我的名字是修拿。」

  修拿的聲音微微顫抖著,他蹲下來,對小女孩伸出瞭手。龍雀不是很情願的和他握瞭一下,卻全身一震,再也沒有放開手。

  這情形讓我心臟一緊,但似乎龍雀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

  「我見過你……是不是?」龍雀輕聲喃喃道。

  「是的,在你隻有一歲的時候。我抱過你。」修拿用拇指輕輕摩挲著龍雀的小手,溫柔的說。

  人類根本不可能有一歲之時的記憶,但龍雀畢竟不是普通人類。

  「你是誰?」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們是對方缺失的那一部分。所有人活著都要有一個意義,我一直在試著尋找自己存在的意義。當我發現自己的力量可以讓我達到任何目標,獲得任何東西的時候,所有的東西就都失去瞭意義。然而唯一證明我仍然是人類而不是神的,就是你……龍雀,隻有你對我是獨一無二的,是我唯一需要在乎的東西,也即是我存在的意義。」

  「可是我才剛剛認識你。」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和我在一起,我們將會永生。如果我們攜起手來,我們就真正的可以超越人類,可以去尋找我們真正的存在意義。」

  「可是我不需要那種東西。」龍雀對他搖瞭搖頭。

  「你會長大的,會經歷很多事情,然後終有一天你會發現,那是每個人都想要的東西。」修拿說道。

  「那和現在的我也沒有任何關系。」龍雀堅定的說。

  修拿點瞭點頭,然後松開瞭龍雀的手:「我會盡量呆在你能夠感覺的到的地方。如果你需要我的話,就叫我。沒事的話也可以和我說話,增進增進感情嘛,哈哈哈。」

  在我眼裡,修拿又恢復到瞭原來的樣子。我這時候才意識到,他在面對我們的時候,就好像戴上瞭一副栩栩如生的面具。而隻有在他拉住龍雀的手的那一瞬間,那些表露的感情才真正屬於他。

  「超越人類……你是說成為神?這種神棍似的蠱惑也太低級瞭。」我看著龍雀跑回其他人那裡,然後對修拿說。

  「你們根本不懂,我隻是在說事實。曾經【神都】對你們來說是個遊戲,而這個世界對我來說也是一樣,而最重要的是,這是個我想贏就能贏的遊戲。」

  修拿說完這句話之後,對龍雀微笑著揮瞭揮手,然後就飛走瞭。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不屑對我們解釋,也不屑對我們警惕,這傢夥著實沒有把我們這些人放在眼裡。雖然梅爾菲斯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一樣,但他終究比修拿要更有人性。

  我回頭看向龍雀,感覺自己有很多話想要和她說,還有很多問題想要問她。

  修拿的「突然襲擊」讓大傢都有些神經過敏,好在終究沒有引起什麼太大的亂子。我們回到瞭飛艇裡的大廳,想讓自己從重壓中微微緩口氣。

  胡狼他們紮成一堆,圍著龍雀問三問四的。我坐到比較遠的地方,思考著修拿帶來的一系列信息。

  龍雀的人生是由梅爾菲斯所塑造的,現在他生死不明,已經沒有人能夠替龍雀做任何決定瞭。我不知道在龍雀的眼中梅爾菲斯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但可以確定的一點是,她一直都在等著他重新出現。

  但這種等待非常病態。如果非要做比喻的話,那就好像一隻在等待主人回來的毛絨玩具。靜靜的,沒有任何思考,無法決定任何事情,就隻是被擺放在窗臺上或者櫥櫃的角落裡,等著再次被撿起來。

  這種情況在慢慢的改變,因為她身邊有瞭各種各樣不同的人在陪伴她,給她看瞭無數種可能的生活。

  那麼,在現在這種時候,龍雀心裡又是怎麼想的呢?

  真正知道梅爾菲斯和龍雀關系的就隻有我而已,或許連卡門都不清楚。因為卡門對小龍雀很好,甚至可以說是對她最好的傢夥。但在卡門看來,龍雀應該隻是梅爾菲斯的妹妹,所以才會盡心盡力的替他照顧她。

  以卡門的性格,如果知道瞭我所知道的事情,估計會放棄吧,她不會再停留在梅爾菲斯所想要停留的地方。我沒法替梅爾菲斯說什麼,因為我無論說什麼都可能是在幫倒忙。

  那麼龍雀的未來到底應該通向哪裡呢?除瞭她自己,就隻有梅爾菲斯可以替她做決定。可如果梅爾菲斯再也沒辦法回來的話呢?

  我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事實上我也不需要知道。我要做的事情很簡單,那就是在龍雀自己做出決定之前,幫梅爾菲斯看好她。

  「你過來幹嘛?」卡門沒好氣的聲音突然傳瞭過來。

  我看向她那邊。卡門坐在沙發上,而初邪正要坐到她對面去。畢露茲和我們這些人都不是很熟,所以隻是安靜的陪著初邪坐在那邊。

  「這邊有蘋果吃啊。」初邪笑著舉起手裡被吃掉一半的蘋果,「而且啊,正好想和你聊聊呢。之前苦苦用瞭那麼多復合法陣作戰,我還是有些地方沒想明白,你說她……」

  「我沒興趣和小屁孩聊天。」卡門冷冷的刺瞭初邪一句。

  初邪皺起瞭眉頭,很明顯沒有料到卡門會是這種態度。雖然最初見面的時候,兩個人都有點針鋒相對的意思,但自從梅爾菲斯落入深淵,她們已經很久沒打過嘴仗瞭。後來因為都是女生而且魔力造詣較深的緣故,卡門也和初邪走的特別近。即使有的時候少不瞭抬杠鬥嘴,但這種態度還是從來沒有過的。

  「你怎麼回事啊?受刺激瞭?」初邪感受到卡門的敵意,不太高興瞭。

  「受刺激的人是你。別在這煩我,我和你沒話說。」卡門看上去並不是因為心情不好而說的這些話,而是著實擺出瞭一副輕蔑的樣子。

  「我沒得罪你吧?幹嘛說這種話?我們不是經常聊天的嗎!」初邪生氣的說。不管怎麼說,大傢一起共患難瞭這麼久,就算不說是朋友,也要算是重要的夥伴瞭。這時候擺出這種態度,誰都忍不瞭。

  「不是一路人,最好還是別說什麼' 我們'.」卡門依然一臉冷漠。我似乎感覺出來,卡門這個態度和修拿那件事情並沒有關系。

  「你又哪看我不順眼瞭?還是找我當出氣筒?」初邪調整瞭一下情緒,大度的笑瞭笑,開始調侃卡門。

  「根本不知道該珍惜什麼的傢夥,看著就煩。給自己寫好一條條的可笑原則,然後在為瞭這些原則放棄自己珍貴東西的時候,還覺得自己很悲壯呢,特別高看自己,對麼?說到底,你就隻不過是一個根本不知道該把握住什麼的天真小姑娘而已!」

  卡門劈頭蓋臉就是一頓連諷帶刺,初邪被她給罵愣瞭,我也一樣。

  我這才知道,卡門對初邪態度大變,竟然是因為我。

  準確的說,是因為初邪和我分開這件事情。

  不過我隨即一想也就明瞭瞭。她沒瞭梅爾菲斯,大概一直都很羨慕初邪和我能好好的在一起吧。而當初邪和我分開的時候,卡門的同理心就爆發瞭,一種「別人特別想要,你卻不知珍惜」的怒氣占據瞭她的腦海。

  初邪這麼聰明,很快就明白瞭卡門在說什麼,她臉漲得通紅,偷偷向我這邊瞄瞭幾眼。我裝作根本沒註意她們吵架的樣子,沒有去看她。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什麼!沒資格和我說這些!!別拿你自己所認為的那種感情強加在我身上!怎麼就天真瞭?我認為那麼做是對的,所以就做瞭選擇。你看不慣就說是天真?真可笑!」

  「我告訴你什麼是天真,天真就是把什麼都看得特別完美,稍有不如意就掀桌子!那是三歲孩子才會幹出來的事情!」

  兩個美麗的女人吵架雖然不是什麼賞心悅目的事情,但至少比之前那種陰冷的對刺要好一些。唯一讓人不爽的地方在於,話題是和我有關的,而且聲音已經大到我沒辦法強行無視的地步。

  初邪已經從座位上站瞭起來:「這根本不是完不完美的問題,也不是你所謂的什麼可笑的原則,而是未來!無論現在路旁的風景多麼好,當你知道前方有懸崖所在,繼續走下去的唯一結局,就是讓我們彼此越來越恨對方!怨恨著對方將自己帶到懸崖裡面!所以,當看到懸崖的時候就不要再繼續走,這不是最正確的選擇麼!?」

  「聽聽你在說些什麼屁話!正確?錯誤?你需要做算術題還是需要一個法院才能維持一段感情!?你最天真的想法就是自以為看的很遠,帶著理想化的念頭,眺望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觸及的未來。可是你錯瞭!我們這種人,最應該抓住的就是現在!什麼都沒失去過的小屁孩,才會像你這麼大方的放手!!」

  我聽著她們的爭吵,恍惚間覺得卡門變成瞭自己。卡門和我一樣失去過很重要的——她和惡魔索安共同擁有的那個朋友,還有梅爾菲斯。她說出瞭我想對初邪說卻沒說出口的話,因為我知道說這些已經沒有什麼意義瞭。這種爭吵更是沒有任何意義——隻要無法挽回初邪的心意,一切都沒有意義。

  「你們都是這麼傲慢……」初邪慢慢恢復瞭平靜,因為她也明白這種爭吵除瞭讓雙方越來越失控之外沒有任何作用,「我自己的事情,我比所有人都清楚。你們喜歡為別人做決定,那就去找一個願意由你們掌控的人。你們不喜歡抬頭看未來,卻又詛咒著抬頭的人。你們越是這樣,我就越發確信自己是正確的。」

  初邪拋下這些話,然後帶著畢露茲離開瞭。

  自始至終我也沒有和初邪交談過。當女人決定瞭什麼事情以後,男人除瞭接受就沒瞭多餘的選擇,尤其是當男人仍然愛著她的時候。

  ***    ***    ***    ***

  沒有瞭絆住腳步的東西,遷徙隊伍穩穩的前進著。

  終於有一天,那一望無際的黑色淤泥所組成的地平線突然泛起瞭一絲綠色。而當它出現的時候,所有人都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新人類等待這一天已經太久太久瞭,新人類期盼著仿佛永遠不會出現的盡頭,幾乎耗盡瞭全部的心力。

  和龐大的平民隊伍相比,我們的機動性要高很多,所以三個軍團都是處於整個遷徙隊伍最前端的,我們也是最先看到目的地的那群人。

  然而和綠色同時出現的,還有光面的主人。

  一支龐大的軍隊攔在瞭我們前放的道路之上,在光面的海岸線上構成瞭一道堅不可摧的壁壘。

  斥候帶回來的消息是,裡林的軍隊一共有三十萬。這個數目恰好是我們沒有信心抵抗的,於是毫無疑議,和裡林的談判就變成瞭最優先的選擇。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的想要涉足那片富饒的土地瞭。完成這最後一段旅程,新人類就可以回傢瞭。所以大傢的情緒都高昂著,無論裡林提出什麼條件也會答應的心態在瞬息之間就籠罩瞭整個遷徙隊伍。

  作為戰鬥集團首腦之一的我,很快就收到瞭燃墟的傳召。當我帶著親信趕到燃墟那艘飛艇的時候,發現幾乎所有的重要戰鬥力都已經到齊瞭,除瞭初邪和她那邊舊反抗軍的人之外——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三大會長和主要下屬、阿努比斯、梅尤、五百川……甚至連惡魔索安都赫然在列。我之前甚至都不敢確定他是不是在遷徙隊伍之中,而現在索安突然出現,就說明燃墟一直掌握著他的動向。

  然後我看到瞭一個很久很久沒有見過的人。

  「夏希……」我帶著一絲驚喜,叫出瞭不遠處那個女孩的名字。

  夏希快步向我走瞭過來,她看著我露出瞭令人懷念的溫暖笑容。一時間,我覺得那笑容成熟瞭許多許多,她已經不是那個敏感而冰冷的少女瞭。

  她張開雙臂,和我緊緊擁抱瞭一下。這動作坦然而有力,她大概已經變成瞭可以獨當一面的女人瞭吧。

  「我很想念你……」她輕輕對我說。

  我松開她:「聽說你退出塞憐公會瞭,現在單獨一個人?」

  夏希搖瞭搖頭:「不是一個人,我和他在一起。」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站在那裡的是五百川。我恍然大悟,這樣想來,夏希之所以變化這麼大,也是因為身邊有一個相當強大的人吧。

  五百川對我遠遠點頭致意,我也禮貌的做瞭回應。他沒有過來的意思,看來性格是屬於喜靜的那一類。

  「你知道AZZA的下落麼?貝琳說他大概已經……」夏希又問我。

  我看著她,沒有說話,女孩很快就理解瞭我的意思。她閉上瞭眼睛,深深的嘆瞭一口氣,用手遮住瞭眼睛。

  我輕輕地拍瞭拍她的肩膀:「他的最後一戰,戰績輝煌,對戰士來說是一個不錯的結局瞭。」

  夏希拭去眼角的濕潤,點頭:「我明白。隻是……他那麼好的一個人……」

  我無言以對。因為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如果這個世界有唯一不該死的人,那就是AZZA瞭。

  「還記得你和我說過的話麼?」過瞭一會兒,夏希重新看向瞭我。

  我愣瞭一會兒,然後慢慢想起瞭那些早已沉沒在記憶中的過往。

  還沒等我說話,夏希就已經開口瞭。

  「我已經找到瞭自己的路,不過很抱歉,看來我們兩個的路並沒有能夠在一起。」女孩柔聲說道。

  我釋然而笑:「對啊。五百川是冒險者,那邊的世界終歸比傭兵要有意思的多。」

  「是的,很有意思。」夏希也在笑。

  「人這一生,總是想著要去往某個地方……但未來隻是一條在黑夜中的公路。停下來以後,回頭看看,發現和自己想走的路已經完全不一樣瞭。」我緩聲說道。

  夏希似乎也感覺出自己觸動瞭我的某個地方,她沒再說話,隻是牽住我的手,輕輕的握瞭握。

  我感激的對她點瞭點頭,目送她回到瞭五百川身邊。

  我和這個女孩曾經產生過的羈絆已經被時間冷冷的沖刷成瞭模糊不清的樣子,但我覺得這還不錯,至少我們都沒錯過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

  這個時候,燃墟似乎也準備好瞭。這次他把我們叫過來,就隻是為瞭一起去和裡林談判。我們並不是為瞭幫他保駕護航,也不是為瞭向裡林展示力量。燃墟大概是想讓我們這些新人類之中擁有力量的中堅親眼見證這歷史性的時刻。

  所以連身在陰暗面的惡魔索安都來瞭,雖然他在這裡的敵人並不算少,但畢竟所有的新人類都要先面對裡林那邊的問題。

  遷徙隊伍在距離光面隻剩下一公裡的地方停瞭下來,然後我們這些被召集來的頂級戰士們隨著燃墟一起飛向瞭等待著我們出現的裡林軍隊。

  裡奧雷特的軍隊也好,汞先生自由軍的軍隊也好,我都已經見識過瞭。但唯獨裡林的軍隊讓我產生瞭完全不同層次的畏懼感。

  那些裡林的戰士們身披鮮亮整齊的鎧甲,在燦爛的陽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像是一片無窮無盡的星河。而在他們之中,又有無數穿著令人眼花繚亂的各式裝備的高級戰士,他們組成瞭讓人無法直視的海洋,鋪滿瞭目光所及的每一個角落。

  那些錯落有致的陣型排列,充滿魔力波動的軍團級法陣,都是專門屬於能量作戰的軍事知識。我是新人類中對能量戰陣最瞭解的人瞭,但相對於裡林來說,我隻不過是跟奧索維上過幾堂理論課的小學生而已。

  一旦打起來,新人類將會以難以想象的速度被迅速剿滅,這是我唯一可以確定的事實。苦苦的龍卷風法術,是新人類唯一體會過的軍團級法術能力。而裡林所掌握的法術,則是我們根本無法想象的。

  面對這種軍隊,我們隻能給予羨慕和敬意。

  我們這近百人的隊伍在接近裡林軍團的時候,裡林那邊也派出瞭使者。

  但那僅僅隻有一個人,就好像在嘲笑我們人類的膽小。

  這個穿著白色長袍銀色胸甲的女人我曾經見過,當我來光面搶奪神都結晶的時候,現身攔截我們的就是她。她以優美絕倫的劍姿力扛人類最強大的兩個戰士,並且還差點摧毀我們賴以撤退的船。

  她的腰間兩側懸掛著一黑一白兩把劍,後背卻背著一隻漆黑的劍鞘。這個打扮在所有人看來都顯得有些奇怪,隻有我知道,當她把劍插進那隻劍鞘的時候,所迸發出的力量有多麼的恐怖。

  如果我沒記錯,奧索維曾經告訴過我,這個裡林少女的名字叫做艾希婭·心,她在這片土地上被稱作「死荒魔女」。

  令人意外的是,燃墟並沒有作為代表出來和這個裡林說話,站出來的是迦施。

  「我們作為人類的成員,在此對光面的主人表示敬意和尊重。」迦施用瞭非常體面而溫和的措辭作為開場白。

  然而女孩並沒有任何回應,她垂著手站在迦施的面前,面無表情的看著他。那就像是一隻危險的海鷹,冷靜的俯視著懸崖下紛飛的水鳥。

  迦施有著強大的戰鬥力,同時也有著極強的交涉能力,他並沒有因為對方的態度而產生任何動搖。

  「我們從暗面的中心跋涉而來,並不是想要侵犯你們的領土,隻是想要回到屬於我們自己的傢園。如果你們能夠給我們提供一條回歸的道路,我們將感激不盡。我們將盡最大的能力保證,不會侵擾你們的世界。你們可以采取任何方式監督我們的行為,這是我們的承諾。」

  迦施三言兩語就將我們的目的和誠意表達瞭出來,任何人都指摘不出他代表人類宣言中的毛病,所有人都翹首企盼著來自裡林的答復。

  女孩緩緩的抬起手,指向瞭我們的背後,扔下瞭兩個冰涼的字眼。

  「回去。」

  我聽到瞭窒息的聲音,所有人的呼吸都慢瞭那麼一拍。

  迦施深吸瞭一口氣:「我們已經沒辦法回去瞭,身後是死路。隻有通過神都,我們才能回去屬於我們自己的世界。」

  「那就死在這裡。不許再前進一步。」

  毫無轉圜可言的答復,沒有道理可講,甚至連申辯解釋的餘地都沒有給我們留下。轉瞬間的驚訝和絕望滑過我們這些人類的心頭,緊接著就是開始燃燒的憤怒。對裡林傲慢的憤怒,還有對命運的憤怒。

  「我們是一定要穿過光面的,所以那就意味著戰爭,對麼?人類對裡林的戰爭,你能夠代表裡林做出這個決定麼?我們這裡有幾千萬人類的成員,你確定真的要和我們兩敗俱傷麼?」迦施的聲音愈發沉悶,也愈發冷靜。

  他面前這名超凡脫俗的少女發出瞭冷笑,那笑聲如溪水一樣悅耳,卻含著從雪山上融化之時所帶的刺骨寒意。

  「幾千萬人……你以為我們是一次以千萬為單位屠滅你們人類麼?兩敗俱傷?哈,你們實在是太無知瞭。」

  所有人都陷入瞭一瞬間的恍惚。裡林屠戮過人類?那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這種問題迅速的翻湧瞭上來,又很快平息瞭下去,因為這個問題的答案對現在而言並不是最重要的。

  眼看著就能夠觸摸到希望的時候,我們竟然再次被阻擋在瞭此地。沒有人能夠接受這個事實。可我們也知道,我們的戰士也接受不瞭另外一場慘絕的戰爭瞭。

  「我曾經聽人講過一個故事。」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沉默不語而面無表情的燃墟突然開瞭口。

  他緩緩的從後面踱瞭過去,那把沉重的巨劍被背在背上,他的每一步都在淤泥上留下瞭清晰可見的深深腳印。

  「那是一個關於惡魔與魔鬼的故事。」燃墟走到瞭女孩的面前,絲毫不在乎女孩充滿瞭敵意的目光,就像是從未將她放在眼裡。

  「在地底深處,有一片沉浸在毒氣和黑暗盡頭的土地。這是一片由鮮血浸透的土地,窮兇極惡的惡魔和狡詐奸猾的魔鬼在億萬年之中在這片土地上相互征戰著。無窮無盡的惡魔從烈焰和硫酸之中誕生,沖向鋪滿瞭無數屍體的戰場,而魔鬼則用盡奸計和陰謀,一邊偷取著惡魔的力量一邊殘殺著自己的敵人。這是一場沒有終結的戰鬥,惡魔們無法摧毀魔鬼們的世界,魔鬼們也不可能消滅每一隻惡魔。他們受詛咒的靈魂在時間和戰爭的煎熬之中永遠無法安息,曠日持久的征戰燒盡瞭時間和空間,卻無人可以贏得這場戰爭。這個地方的名字,就叫做地獄。」

  女孩冰冷輕蔑的眼神在燃墟的嗓音中發生瞭一絲改變,流露出瞭一點點的光彩。

  「你是想說,戰爭就是地獄麼?雖然故事聽上去很有感染力,但不要忘瞭是你們人類將戰爭帶到我們這裡的。」她說道。

  燃墟抬起頭看向女孩,他展現出瞭令人心悸的笑容:「不,我想說的是,裡奧雷特就是所謂的惡魔,而你們裡林,就是這個故事裡的魔鬼。」

  女孩先是眨瞭眨眼,然後輕輕歪瞭歪自己的腦袋,她的眼裡再次充斥瞭輕蔑。

  「那這樣看來,這個故事遠遠比我想的要無趣。」

  燃墟沒有理會女孩的評價,他繼續說道:「而給我講述這個故事的人,還告訴瞭我一件事情。那就是魔鬼的王有一個值得稱道的地方,他永遠都會兌現自己的諾言。」

  女孩皺起瞭眉頭,她若有所思的看著燃墟,眼神中也多出瞭一點點的疑惑和迷茫,似乎努力想要回憶起什麼事情。

  「而你們的某個王曾經說過,如果有人不使用魔力就能夠擊倒他的話,他就會滿足對方的願望。那麼現在,我要代表新人類,挑戰你們的王!」

  當燃墟吼出瞭他的要求之後,整個世界都安靜瞭下來,足足安靜瞭十幾秒之久。

  然後,女孩身上冰冷的氣息像是融化瞭一般,她笑起來,笑的肩膀都在微微顫動。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笑成那個樣子,但那不是某種輕蔑的嘲笑,也不是因為燃墟說的事情很滑稽。

  「我想起來瞭……想起來瞭……」女孩一邊笑一邊揉著自己的額頭,她花瞭好久才讓自己平靜下來,「雖然不知道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情,但你們人類要明白一點。」

  她抬起手,用欣長的手指指著燃墟的鼻子:「你們可沒有資格把我們稱作奸詐狡猾的魔鬼,你現在所做的事情,比我們要奸詐狡猾多瞭。」

  燃墟隻是微笑,意味深長的微笑。我知道,給燃墟將這個故事的人的身份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奧索維。我可沒有忘記,奧索維是貨真價實的裡林。

  「千年以來的第一個挑戰者……很好,他會很開心的。你們人類,總是會帶來一些意料不到的驚喜。」女孩柔聲說道,「而且,你也為這場戰鬥等待瞭很久吧?」

  燃墟沒有回答她,但他的目光已經說明瞭一切。

  女孩沒有說話,但她身後數百米外的裡林軍隊就這麼動瞭起來,為我們讓出瞭道路。那應該就是所謂的裡林的觸探吧,他們可以利用這種超脫五感的能力在相互之間傳遞信息,連命令都不需要發佈,幾十萬人的部隊就可以有條不紊的變換陣型。如果真的是要和他們開戰的話,大概隻有汞先生那支指揮團隊才能勉強和裡林的觸探指揮過一兩招。

  「去吧,去奇法都德王城,人類。' 光嗣之王' 會在那裡等你。」女孩大聲說道,「當你代表人類提出挑戰的時候,我知道,他一定會滿足你的願望。所以,你們可以一同上路瞭。」

  以一己之力挑戰裡林之王……我不知道燃墟是不是瘋瞭,但他的宣告確確實實的給我們打開瞭通向神都的最後一道大門。任誰都想不到,這樣的一件事情,會讓冷酷而決絕的裡林妥協。

  唯一能解釋的是,奧索維早就計劃好瞭這一切,並將這個計劃告訴瞭燃墟。可至於為什麼裡林的「光嗣之王」會留下那樣一個承諾,死荒魔女又為什麼會發笑,大概我這輩子都不可能知道。

  就在我們驚喜之下準備全體開拔的時候,女孩突然又攔在瞭我們的面前。

  「你們人類可以前進,但你們隊伍中的裡奧雷特不包含在內。」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連燃墟都皺起瞭眉頭。因為沒有人知道隊伍裡面竟然還會有裡奧雷特的存在。

  「有這種事情?」燃墟咂嘴,「有多少裡奧雷特混在我們的隊伍中?」

  女孩豎起瞭自己的手指:「一個。」

  在這個時候,破霜站瞭出來:「你怎麼知道的?」

  女孩將目光投向瞭遠方黑壓壓的平民隊伍:「它就在那個方向。」

  我看到破霜的表情似乎產生瞭微妙的變化,然而這個時候我並沒能理解他表情變化的原因。

  「破霜,既然你這麼積極,你就去把那個裡奧雷特解決掉,如何?」燃墟對他說。

  「我才懶得動。」破霜翻瞭翻白眼。

  「我去。」我說道。

  我自願站出來並不是沒有理由的。因為裡奧雷特和我的羈絆很深,我至少也要確定一下那個所謂的裡奧雷特到底和自己有沒有關聯。

  燃墟點頭以示同意:「不要節外生枝。」

  他的意思很明白,新人類好不容易獲得瞭前行的機會,絕對不能讓一個裡奧雷特毀掉。

  我隨著女孩向遷徙隊伍深處飛瞭過去,卡門和阿傑他們緊跟瞭上來。如果那個隱藏著的裡奧雷特會帶來極大威脅的話,我需要幫手來迅速解決他。

  我跟在女孩的斜後方飛著,她並沒有把速度提的很快,所以大傢都穩穩地跟瞭上來。

  正在思考隱藏的裡奧雷特的事情,冷不丁的,女孩突然開瞭口。

  「那個時候,是你吧?」她淡淡的扔過來一個問題。

  我微微一愣,接著身上就冒出瞭冷汗。她認出瞭我,我原以為她根本就不會將我放在眼裡的。而且當初突襲光面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瞭,我並沒有和她交戰,想不到她仍然記得我。

  「你說什麼?」我勉強裝起瞭糊塗。

  「和一群人一起,襲擊瞭兩個村子,搶走瞭兩枚神都結晶。」她的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感情,我猶豫著,不知道是該矢口否認還是坦誠一些。

  「是我。」最終我還是選擇瞭後者,因為我不想讓事情更加惡化,「但那時候殺人的傢夥們現在都不在這個隊伍裡,所以……」

  「我沒打算追究你什麼,不用解釋。就算你騙我,我也不可能把這幾千萬人挨個認一遍。」她打斷瞭我的話。

  「可是我的同伴那時候確實殺瞭你的同胞……」

  「死的隻是種子而已。不過,你救下的那個種子,已經發芽瞭。」

  「你是說諾薇?」我到現在為止還記得那個裡林女孩的名字,因為屠滅他們整個村子的罪惡感一直沒能從我心底完全抹出。

  「是的,她說是你救瞭她,還為她殺掉瞭強暴她的人。那個人也是你同伴吧?雖然一直覺得你們人類很骯臟,但卻總是有你這種人,會去做一些讓我不得不重新審視你們的事情……」

  「我們一直都很復雜,不是一句骯臟與否就能夠概括的。」我說。

  「諾薇現在已經回歸瞭神都,她立志要成為' 戰士'.當她以' 戰士' 的身份歸來的時候,便會去找你們復仇瞭。做好心理準備。」女孩扔下這樣一句話,然後再也沒有開口。

  我欺騙瞭她,一個單純的裡林,然後利用她給我的信息,帶著一夥兇徒奪走瞭她身邊每一個人的生命。她的復仇之火是我必須承擔的東西,可我也沒辦法就這麼將自己的性命拱手送上。最後,或許我還是要奪走我所救下來的這條生命……這大概就是人類為自己醜惡欲望所要付出的代價吧。

  最後,在飛瞭不知道多長時間以後,女孩降低瞭速度和飛行高度。她浮在空中指向瞭隊伍中的一個人。

  我吸瞭一口冷氣:「那還是個孩子。他不可能是裡奧雷特。」

  那是一個隻有十歲出頭的小男孩,這個年齡的孩子在難民中並沒有多少。而在我的記憶裡,從來沒見過這種姿態的裡奧雷特。

  「我並沒有說他是。」女孩一邊說一邊落瞭下去。

  平民們帶著一絲畏懼紛紛躲閃到瞭一邊,給我們留出瞭一大片空地。而當我也落下去以後,我才看到,那個孩子懷裡似乎抱著什麼東西。

  女孩的臉上露出一點點的驚訝:「想不到會是這種東西。」

  我看過去,那是一隻像是白狐一樣的小動物,有著一雙清綠色的雙眼和毛茸茸的大尾巴。隻是和狐貍相比,那隻小動物的耳朵要大一些,臉也要尖一些,額頭和四肢上糾纏著一些類似於刻印狀的花紋。

  抱著它的小男孩驚恐的躲在一個男人的身後,而那隻小動物則躲在他的懷裡。當女孩的目光指過去的時候,那隻小動物恐懼的發出瞭嗚咽聲,然後露出瞭兩顆尖尖的小牙,像是在示威。

  本來以為會是隱藏在人群裡想要蒙混進光面的傢夥,或者是【再世之卵】控制之下的某個戰士。現在看來,原來隻不過是一隻最最低級的獸型裡奧雷特而已。大傢全都松瞭一口氣。大概是在暗面遷徙的時候,被那個小孩當做寵物一直帶到這裡來的吧。

  女孩解下腰間的那把白劍,一步步向那隻裡奧雷特走瞭過去。看來都不需要我們來動手瞭。

  她伸出手,從小孩那裡搶過那隻小裡奧雷特。小孩被他的父親死死的按住,沒能夠做出任何反抗。他哭瞭起來,眼淚不住的淌,卻不敢哭出聲。平民很清楚像我們這種佩劍的戰士有多麼可怕。

  小裡奧雷特沒有怎麼掙紮,它太弱小瞭,在死荒魔女的面前甚至連顫抖都做不到。

  可是就在女孩舉起劍的時候,我最終還是沒能忍住自己心裡的念頭。

  「其實沒必要殺它吧?」在說出這句話之後我就有些後悔瞭。

  女孩放下劍,回頭看向我,似乎在等我說下面的話。

  我咽瞭口唾沫,心想既然已經開口瞭,那還不如堂堂正正的說出來。

  「它這種存在,根本不可能對你們裡林產生威脅。那個孩子也隻是把它當寵物在養。平民們一路上連一頓飽飯都吃不瞭,但那孩子還是一直喂著它,將它從那麼遠的地方帶瞭過來。我想那個父親也是一樣,為瞭讓自己的孩子能在這個地獄一樣的旅程裡能夠笑出來,付出瞭很多東西。所以……」

  還沒等我說完,女孩就將手裡的小裡奧雷特扔回瞭小孩的懷裡。小孩像是得救瞭一樣緊緊地把它抱在瞭懷裡,不住的用臉蹭它的額頭。

  「竟然還會為裡奧雷特求情,就不怕我為瞭這件事情阻止你們前進麼?還是想告訴我,你們人類也沒有那麼自私?」女孩收回劍,問我。

  「沒有那麼多念頭,我隻是覺得它並不是非死不可,而且好像感覺殺那種小東西有點殘忍。」我如實說。

  「那就如你所願吧。既然命運已經把它帶到瞭這個地方,我就看看這顆種子會長成什麼樣子好瞭。」

  女孩說著深沉的話,我卻覺得其實她就是因為那頭小裡奧雷特太可愛瞭所以下不瞭手而已。這麼想來的話,我的求情反而是給瞭她一個臺階下也說不定。

  我們重新向隊伍前列飛瞭回去。在路上,我終於忍不住問瞭她一個問題。

  「為什麼一開始不許我們進入光面,而燃墟發出挑戰以後卻這麼幹脆的給我們放開瞭道路呢?」

  女孩看著遠方,嘆瞭一口氣:「理由麼,和我放過那頭裡奧雷特大概差不多吧。你們的首領在那個時候提出瞭那種挑戰,就證明你們這一批新人類有著一個值得尊敬的領袖。所以,我們就不需要再擔心你們會玷污光面瞭。」

  「命運總是會給你一些預兆,決定你前行的方向。一切有原因的,也必將有結果。」她最後這樣說道。

  這句仿佛故弄玄虛的話,猛然間在我腦海裡掀起瞭軒然大波。

  女孩離開瞭,回歸瞭裡林的隊伍。他們將在接下來的旅程中引導著、監察著新人類的遷徙隊伍,直到我們到達奇法都德王城為止。

  而我們則回到瞭第三軍團的前列,看著戰士們終於邁腳踏上瞭鋪滿瞭鮮艷顏色的光面。

  他們中的很多人伏地而泣,有的人則在仰天長吼。我們用盡全身的力氣,犧牲瞭無數戰友的性命,終於穿過瞭暗面的陰影和鏡之海的泥濘,到達瞭這片充滿瞭生機和希望的土地。

  「終於可以回去瞭……」我聽到身後的艾麗娜在哭泣中發出瞭顫抖的聲音。阿傑他們幾個激動的抱在瞭一起。

  我回頭看去,卡門他們一幹戰魂正不約而同的抬著頭,感受著和煦的陽光照射在自己的臉上,貪婪的嗅著青草的芬芳。

  韋爾奇閉上雙眼輕聲呢喃著某種禱告。

  而不遠處,初邪在其他人的陪伴下,從飛艇中走瞭出來。

  女孩收攏瞭自己的裙子,俯下瞭自己的身子,用手輕輕的摩挲著腳下生意盎然的草葉。

  從某種程度上說,她的夢想已經快要實現瞭。

  看著她的身姿,還有臉上無比的溫柔,我的胸口再次翻騰起瞭誰也無法替代的愛意。

  「我們走吧,很快就能回到外面瞭。」方不凝抓住我的胳膊晃瞭晃。

  我扭頭看向她,笑瞭起來。

  「不……你們走吧,我不回去瞭……」我緩緩的對方不凝說道。

  旁邊的人全驚呆瞭,他們立刻湊瞭過來。

  「你在說什麼?是不是腦子抽風瞭?」

  「樂傻瞭吧這是?哈哈哈!」

  我微笑著聽著他們胡亂的勸阻,沒有做任何的反駁。

  艾希婭·心最後所說過的那句話,是讓我生出這個念頭的原因。

  初邪的離開,讓我陷入瞭很久沒有體會過的空白和迷茫。我看不清自己未來的道路在何方,因為以前所認定的所有事情都被她所擊破瞭。

  可正如艾希婭·心所說的那樣,這未嘗不是命運所給我的預兆。

  「我打算留下來,回去暗面。應該會去噬族王城吧,我會在那裡等待著。」

  等待著,等待著阿紗嘉的歸來……既然我在外面已經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東西,那為什麼還要出去呢?阿紗嘉已經變成瞭我唯一可以期盼的存在。

  「你是不是真的瘋瞭?!」戈蘭多尼罵道,「歷盡千辛萬苦才走到這裡,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在外面已經什麼都沒有瞭,但在這裡,我至少還有存在的價值。」我說。

  我扭過頭去,看到初邪也在看著我。女孩的眼睛裡充滿瞭不可置信的動搖,她在驚慌失措。就算已經決定要離開我,她畢竟也沒辦法那麼快忘卻對我的感情。而現在我的決定,遠遠超出瞭她所預想的范圍。

  可我這麼做,也並不是為瞭脅迫她改變自己的決定。

  我無法確定初邪的離開到底是不是命運的昭示,但那至少可以讓我逃離她所存在的那個世界。

  「你就算沒瞭她,又怎麼樣?」卡門說話瞭,「你不是還有我們麼!?我們是夥伴!是戰友!我們出去以後還有好多事情可以做啊!」

  「是啊,出去以後,大傢一起組個傭兵團好瞭,讓你當老大。」楊也半開玩笑地說。

  我心頭一陣溫暖。在歷經瞭無數黑暗與孤獨之後,我才發現自己身邊已經多出瞭這麼多可以信賴的夥伴。

  方先生拍瞭一下我的肩膀:「我不勸你。但你要想明白,留下還是出去,都不要讓自己後悔曾經的決定。」

  我踟躕著,猶豫著。

  我抬頭看瞭看身邊夥伴們熱切的目光,又回頭看瞭看遠方阿紗嘉可能會回歸的地方。

  到底是要留下,還是回去?一時間,我仿佛看到瞭兩終截然不同的,屬於自己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