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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初邪對我的態度延續著之前的不瘟不火,我也沒有再繼續嚐試讓我心堵的交流。

  她重啟瞭她的回憶,然後把我這個不速之客從自己的感情中剔瞭出去。我忍不住想,也許這對初邪是一件好事。

  沒瞭我之後,就沒有什麼橫亙在她曾經喜歡的人前面瞭。很多原本沒有可能的事情都會變得順理成章,我隻能看著她一點一點的走遠。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一天她會恢復力量和記憶,然後把現在發生的一切都變成一場滑稽的喜劇。隻希望在這之前,她不會和燃墟發生什麼。

  抱著這種想法的我就好像是一個幼稚的小孩子,為瞭得到一件東西而思索著各種無聊又無力的法子,這讓我對自己感到厭惡。不過被這種感覺占據也不是第一次瞭,所以我並沒有打算放棄。

  為瞭清空腦袋裡的負面情緒,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一直到處亂轉。有的時候會像之前一樣在車頂上空想,有的時候則會下到遷徙的平民之中百無聊賴的走上一段時間。

  在這段時間裡我發現瞭一個令人意外的事實,在以這兩艘懸浮飛艇為核心的遷徙隊伍中,除卻初邪之外,我的銜階是最高的。為瞭保護初邪的安全,我幾乎不會讓她離開自己的房間,所以整個隊伍令行禁止的權力就落到瞭我的身上。

  屬於反抗軍的戰士有三百人上下,反抗軍旗下後勤人員的數量大概是兩千。這些人由上至下全面控制著隨隊的難民,高達十數層的懸浮飛艇就如同新人類之中的權力,階層分明。

  當隊伍遠離瞭黑城基地,又遙遙難及前軍的時候,我手中的權力在一瞬間到達瞭我從沒有掌控過的程度。

  我的一句話,或許能夠決定這幾萬人的生死。這種權力在握的感覺有種說不上來的奇異。雖然不能說不好,但總歸有種令人不安的感覺。由於怕做錯事,所以幹脆什麼都不做,這就是我現在的狀態。

  我們在行進瞭五天之後到達瞭第一個基地A- 02。A- 02已經人去城空,這個基地對我們唯一的意義就是水源瞭。我們用半天的時間補充瞭生活和工業用水,然後繼續上路。

  我們穿過一個接一個由舊反抗軍用生命構建的聚居地,不斷前進著,慢慢的接近瞭我曾經作為支援部隊指揮官最後戰鬥過的地方。

  D—08前進據點。

  那個地方發生過不少事情,那些事情我的回憶中從來沒有淡去過。然而那些回憶中並沒有什麼美好的東西,所以我並不喜歡去挖掘它們。

  我們繼續前行,然後在距離D- 08大概一百多公裡的地方,一片巖丘林立的荒野,我看到瞭令人心顫的景象。

  當時我正站在飛艇上面自顧自的研習刀術,阿傑他們在不遠處跟龍雀做著基礎練習,而小貓和洛奇則呆在我的另一側百無聊賴的打發時間。飛艇周圍嘈雜的人聲不易察覺的安靜瞭下來,接著是艾琳娜發出的一聲驚訝的嘆息引起瞭所有人的註意。

  這片巖丘我曾經來過,十多米高的枯黃色巖石如林木一般從地上拔起,走在其間能感覺到兩旁的巖樹像叢林一般向自己壓迫過來。而現在,枯黃色的巖丘上多出瞭新的顏色。

  密密麻麻的屍體被高高的釘在巖壁之上,遠遠看去仿佛聖誕裝飾品。那些屍體已經風幹瞭,萎縮的牙齦和雙頰褪出瞭白森森的牙齒。他們被什麼東西當胸穿過,搖搖晃晃的掛在人們的頭頂,失去瞭生命力的四肢隨著風不斷摩擦在石頭上,發出沙拉沙拉的聲音。

  數量太多瞭,多的讓人頭皮發麻。這些人的屍體連綿不斷的遍佈在每一塊碩大的巖丘上,和巖石本身的顏色形成瞭鮮明的對比。早已經幹涸的血液在這些屍體的身下塗抹著痕跡,像是破碎的黑色旗幟。

  我第一想到的是裡奧雷特,然而前面的隊伍完全沒有類似的情報傳遞過來,說明我的這個猜想並不成立。如此想來的話,這一切都是人類自己做的。

  我感到瞭一股極端的憤怒和失望。新人類歷盡堅信才踏上瞭回歸的道路,而在這條道路上我們所做的第一件值得記入史冊的事情,就是一場自相屠戮和殘暴展覽。

  一千人?兩千人?我根本就數不清掛在巖壁上的屍體的數量。我想不出是誰做的這件事情,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在做完這件事情之後還要大費周章的把死者的屍體釘在高處。

  先是驚訝,然後是憤怒,緊接著是疑惑。但是當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之後,我又覺得事情可能沒有我想象的這麼簡單。

  或許這些人是違背瞭反抗軍條例的罪人?他們都是罪有應得?

  可是這種數量……這種手段……我實在是難以想象事情的真相。唯一能夠弄清內心疑惑的辦法就是親自去前面查個清楚。

  初邪就是這麼想的。

  車隊繼續在巖谷中穿行著,青年們在一旁竊竊私語,而隨隊的難民保持著一種詭異的寂靜。或許他們是被嚇住瞭,當沒有力量的人們看到這個景象的時候,恐懼會遠遠比我們這些戰士要旺盛。

  蘇裳用自己的單手攬著初邪的腰抱她飛瞭上來。初邪落下以後皺著眉頭揉瞭揉自己肋部,大概是蘇裳勒痛瞭她。

  「你現在沒能量,別做這麼危險的事情。蘇裳的能量等級你又不是不清楚。」我責備道。

  蘇裳在旁邊不安的攢瞭一下手,但我也知道這不能怨她。初邪提出來的要求她也隻能照做。這段時間她算是和初邪最熟稔的存在瞭,整個新反抗軍的狀態都是蘇裳講給初邪聽的,日常的生活也都是她在照料。

  「你帶我去追大部隊。」初邪沒有理會我的責備,她幹凈利落的扔出瞭自己的想法。

  「不行。大部隊魚龍混雜,對你來說太危險瞭。」

  用魚龍混雜來形容前面的隊伍其實是不合適的。數千萬人的概念不親眼去看是無法體會的,綿延足足三四十公裡的人海,裡面可以隱藏的危險幾乎沒人能預料的到。

  「我銜階比你高,所以我說的話對你來說是命令,你必須執行。」初邪沒有給我阻止她的權利。

  如果是以前的話,我們倆大概會吵起來,或者由她一頓撒嬌將我搞定。可是現在……

  我晃瞭晃腦袋,讓自己從幻想中回過神來。

  「你也不會想死在莫名其妙的人手裡吧?安全方面的事情,你還是多配合我一下,可以吧?」我努力讓自己理智一些。

  「這是自然的。」初邪的心情似乎微微爽朗瞭一些。

  我點頭:「雖然不知道你打算幹什麼,總之你需要把自己的行程告訴我,我會派人做斥候,然後安排安保措施。」

  初邪無意識的用手指繞著發梢,她做這個動作的時候往往代表思考陷入瞭某種窘境。

  「我要先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她抬手虛指瞭一圈周圍掛滿瞭屍體的巖丘,「如果反抗軍內部出瞭問題,我必須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所以呢?去見燃墟?」

  「先去見奧索維,然後看情況。」

  「好。明天出發。」我終結瞭對話。

  或許,我們兩個的關系也到瞭該明朗一些的時候瞭。

  * * * * * * * * * * * *

  我用這天剩下的時間和瓦琳娜仔細商量瞭接下來要註意的事情,然後組織瞭自己的小隊。小隊的成員除瞭幽鬼的三個殺手之外就隻有那些年輕人,初邪屬下那些舊反抗軍的成員我一個也沒帶。

  雖然那些戰士中有很多比阿傑他們要優秀的戰鬥力,但我並不瞭解他們,也不想讓記憶力出瞭問題的初邪來挑選人手。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執行力和忠誠度在我看來遠比絕對的力量要重要。

  小隊的成員都是可以堅決執行我命令的人,而且我也不用擔心他們的背叛,從這點上來說我做這個決定的時候完全不需要猶豫。

  第二天清晨的時候,我們出發瞭。阿傑和胖子克魯格被我派出去作為斥候探查主力隊伍的情況瞭,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他們在和奧索維碰頭以後,那邊也會做些安排來接應初邪歸隊。

  由於能量等級相差比較大,所以我們的行進速度保持在瞭A級。這段時間足以讓阿傑他們為我們帶回來我們所需要的信息。

  無法浮空飛行的初邪由艾麗娜與小貓兩個女孩輪番帶著前進。小貓的能量水平在這個時候淋漓盡致的展現瞭出來,八成的時間都是由她拉著初邪在走,而且完全沒有掉隊的意思。如果我判斷準確的話,她的能量等級絕對不會低於3。

  本來以為按照這個速度,想要追上大部隊怎麼也要第二天才可以。令人意外的是,在太陽從地平線降下去之前,我們就看到瞭大部隊的影子。

  稀稀落落的人群走在黃昏黏稠的光色下,拉出瞭長長的黑色痕跡。這些人就像是幹枯的死樹,從空中看著他們慢慢的在地面上蠕動著,我隻覺得有一種恍惚感。

  這情形在以前出現過。在【末日】降臨之後,大批難民從海藍大陸湧入結晶大陸,那些饑腸轆轆的人們就是以這種姿態行走著的。看來物資短缺的問題已經出現瞭,畢竟是要供給如此龐大的難民隊伍……

  人群慢慢密集瞭起來,高大的作物培育飛艇也一個接一個的從地平線出現。為瞭防止突然出現的襲擊,我們進一步放慢速度並提升瞭飛行的高度。

  難民在腳下湧動著,散發著令人皺眉的酸臭味道。缺少生活用水,洗澡大概已經成瞭一種奢侈吧。

  又是半個鍾頭的飛行,一股能量波動引起瞭我們的註意。

  阿傑和胖子回來瞭,他們的後面是帶著數十名戰士的奧索維。他們迎著我們飛瞭過來,奧索維在距離我們幾十米遠的地方對我揮瞭揮手,於是我們放心的融入瞭他們的護衛隊伍。

  「終於醒瞭啊?聽說失憶瞭?真的麼?」奧索維一邊飛一邊和初邪聊瞭起來。

  初邪對身邊的人還帶著一點忌憚的感覺,支支吾吾的沒好好說話,於是我接過瞭話題。

  「不僅失憶瞭,而且還在魔力代價的狀態中,沒力量瞭。」

  「嗯,好像她是有這個魔力代價來著。喂,還認識我麼?」

  奧索維笑著對初邪打趣,初邪噘著嘴哼瞭一聲。

  「之前路上那些死屍是怎麼回事?」她倒是完全沒有開玩笑的心情。

  「是犯人,被處決瞭。」奧索維看出她心情不好,於是收起瞭笑容。

  「可是怎麼會有這麼多!?」

  「說來話長瞭。你不在的這段時間發生瞭不少事情,等安頓下來以後再和你說。」奧索維敷衍瞭一下,然後轉向瞭我,「暗殺是怎麼一回事?」

  我搖瞭搖頭:「情報是鐵定可信的,隻是不知道是誰要下手,動機就更不知道瞭。」

  我隱瞞瞭幽鬼派人過來的事情,因為我並沒有完全信任奧索維。雖然我覺得他不會和這件事情有關,但我仍然不想把手裡的籌碼全都亮給他。

  「現在形勢很亂。為瞭安全,初邪你就少亂跑吧。」奧索維面帶關心的對女孩說。

  「亂?到底怎麼回事啊?」

  奧索維用眼神示意瞭一下周圍,沒有接初邪的話頭。

  我們會意,不再交談。隊伍在沉默中一直飛到瞭我們的目的地——作為總部而存在的那艘飛艇。

  這艘飛艇比其他所有的作物培育飛艇都要龐大,而且它裡面並沒有大規模的作物培育介面。這座移動的堡壘被燃墟當做瞭他的宮殿,航行在遷徙隊伍的前沿。

  遠遠看去,這座飛艇就像是二十世紀所鑄造的鋼鐵戰艦。雖然它並沒有為瞭美觀而上漆,甚至在他的表面還殘留著很明顯的金屬板焊接痕跡,但是莫名的我能夠感受到一股極強的壓迫感。龐大厚重的船體加上冰冷的金屬味道,似乎很符合燃墟的美學。

  「我早就備好瞭,你們就住在這片區域。」奧索維把我們帶到瞭靠近最上的一層,「不過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一起,這幾個房間可能需要稍微擠一下,你們自己看著安排吧。」

  瓦琳娜帶著小貓和洛奇去視察環境,而阿傑他們則是累的恨不得立刻就蒙頭大睡。

  我讓阿傑他們去協調居住事宜的時候,初邪已經迫不及待的與奧索維交談瞭起來。

  「我哥最近怎麼樣?那些人都是他下令殺的麼?」

  奧索維挑著眉毛看她,大概也是被她稱呼燃墟的方式弄糊塗瞭。他詢問式的看瞭我一眼,我關上房門,走到沙發處坐下,對他搖瞭搖頭。

  「喂!我和你說話,你看他幹嘛!」初邪不耐煩的說道。

  「處決的那些人都是暴民,這點你倒是可以放心。不久之前有一大批人發生暴亂,他們先是試圖劫持一艘飛艇,計劃失敗之後又和部隊發生瞭正面沖突。飛艇毀瞭,相關的暴亂分子也都殺瞭個幹凈。」

  初邪若有所思的聽著:「現在根本還沒到那麼困難的程度啊,為什麼會有暴亂呢?」

  「雖然其中很大一部分是被煽動的平民,但那的確是有組織的行動。其中有一批等級極高的戰士,進退都很有章法,到現在都沒能查到他們的身份。」

  「保羅的話應該不會有嫌疑……難道是破霜做的?」

  「據我所知,他不會做這種事情,因為對他來講實在是太無聊瞭。」

  「我想也是啊……可是那又會是誰呢?」

  我打斷瞭他們的對話:「有沒有可能和打算暗殺你的人是一批人?」

  初邪看著我,那雙眼睛讓我的心口微顫。她沒有答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你的猜測太沒頭緒,就算是一夥人,對現在的情況也沒什麼影響。最重要的是動機,我們得弄清楚他們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奧索維分析著。

  這件事我確實沒什麼發言權,因為我的心思完全就沒有放在新反抗軍內部的權力鬥爭上面。

  奧索維說:「燃墟為瞭震懾其他人,才著意要把處決的人以那種方式示眾。這辦法倒是很管用,那些人再想煽動暴民就沒那麼簡單瞭,至少在進入光面之前不行。」

  「進入光面之後會有問題?」我忍不住問。

  「按照現在食物儲備的消耗水平,到達光面的時候就會面對真正大規模的饑荒。那時候想煽動暴民就會容易很多。」

  初邪沒再給我問傻問題的機會:「奧索維,我看你怎麼愁眉苦臉的?如果情況真的和你說的一樣,那也沒什麼可犯愁的啊。」

  奧索維用一隻手撐住瞭腦袋,露出瞭微微的懊惱表情。我以前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這種充斥著失敗情緒的表情實在離我對他的印象差很多。

  「我做瞭一件蠢事……這件事現在隻有燃墟和其他五個高層知道……」

  看著他,初邪難得的露出瞭笑容:「哈!聰明絕頂的奧索維大人也會做蠢事吶?」

  初邪曾經對奧索維的敵意似乎完全消失瞭,或許兩個人之間那段不愉快的經歷已經隨著她失去的記憶一起飛走瞭。奧索維搖身一變,重新恢復瞭初邪最好的夥伴的身份。這讓我多出瞭一些說不出來的微微嫉妒。

  「我太自大瞭,太過信賴自己所處的位置瞭。沒想到啊,當我邁進命運裡面的時候,洞察真相的能力就真的離我遠去瞭……」

  「喂,你說什麼胡話呢?」初邪似笑非笑的。

  「你有沒有想過,不會說謊的裡奧雷特為什麼會食言?和我們達成交易的黑無,在那個時候以所有王城的兵力擋在瞭我們前進的路上。他沒有去破壞其他的前進據點,就隻是聚集兵力阻止著我們的前進……我原來以為,他是想要藉此換取影族進入【神都】的機會。」

  我們聽著奧索維的抱怨,仍然是一頭霧水。但本能的,我們都覺得有什麼很嚴重的事情在等著被揭露出來。

  「你現在知道原因瞭?」

  奧索維沒有正面回答初邪的這個問題:「你們知道的,現在還有很多高級戰士完全沒有加入新反抗軍制下的打算。」

  「當然啊。」

  據我自己的估測,現在在旅途中的新人類數量應該在兩千萬到四千萬之間。【末日】這天,留在【神都】裡的人中,擁有戰鬥等級的比例可以達到10%.而在這其中,9級以上的高級戰士大概占戰士總數的10%.換句話說,現在新人類中擁有高戰鬥等級的人至少有二十萬。這二十萬人就是這趟艱難旅程中最最不安定的因素瞭。

  為瞭遏制不安定因素,新反抗軍所采用的辦法很簡單。收納這些戰士成為自己的戰鬥力,並且通過銜階制度給這些戰士發放遠遠高於平民的福利待遇。可是即便是這樣,仍然有將近四分之一的高級戰士沒有選擇加入反抗軍。

  並不是說良好的生活條件吸引不瞭他們,而是因為他們有著自己的生存方式。

  這些獨立戰士絕大多數都是高級傭兵公會的成員,有一些是因為不願打破原來的人際關系混編到新反抗軍裡,也有一些是為瞭自己的尊嚴。但他們也有著共同點,那就是在暗面求生的能力。

  另外一個支持著他們這種選擇的決定性因素是原本【神都】中的商業聯合會。高級戰士們在遠離遷徙隊伍的暗面深處狩獵魔獸、探索晶脈的同時,商業聯合會則利用自己的人力資源在遷徙隊伍中扮演著邊緣化的角色。

  高級戰士憑借自己的戰鬥力與商業聯合會的成員交換著生活的必需品,而商業聯合會的成員則用自己的商業能力在平民中做開市場,並與新反抗軍的高層保持著良好的互惠關系。

  對吃膩瞭蛋白棒的高級軍官來說,某些可食用的獸種裡奧雷特就變成瞭極具價值的商品。高等級的晶貝也足以讓高級軍官拿出大額的實物配給來進行交換。

  「在數日之前,一組獨立戰士的狩獵隊伍遭到瞭裡奧雷特的襲擊。四十多人的隊伍,最終逃回來的隻有兩個。」

  「這不是很正常麼?自己跑到那麼危險的地方,不被人吃幹凈才怪。」初邪倒是不以為意。

  「本來並不是什麼大不瞭的事情。直到我發現那群戰士的身份……那是海藍大陸數得著的高級公會成員,那其中五級以上的戰士就占瞭十二個。這個結果讓我不得不將這件事重視瞭起來,然後發現瞭一個問題。」

  與此同時,我也想到瞭一件令人心跳加速的事情,答案呼之欲出。

  「襲擊他們的人,並不是影族,而是宮族。」奧索維說道。

  「這種事以前也發生過啊,宮族擅自跑到影族的領地來搗亂,然後還被影族狠狠地教訓瞭一頓。現在黑無死瞭,宮族不老實也是可以理解的吧。」初邪說。

  奧索維低著頭,所以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令我震驚的是,他全身都顫抖瞭起來。之前所有的鋪墊仿佛都是為瞭讓自己保持冷靜的工具,然而到瞭這個時候,他失敗瞭。

  一直以來都從容如大海一般的奧索維像脆弱的小動物一樣在我們面前開始發抖。

  「他們全都來瞭,整個暗面的宮族。那些臣服於其他領主的傢夥也好,那些在別人領地的夾縫中生存的傢夥也好,他們已經拋棄瞭一切,正在向我們趕過來。為瞭把我們留在暗面,宮族會盡起所有,不惜代價……」

  奧索維的牙關在微微碰撞,發出瞭咯咯的聲音。那是恐懼還是緊張?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新人類有大麻煩瞭。

  「我曾經作為裡林所生活的那個世代,宮族沒有真正大規模的接觸過人類,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人類對於他們竟然是這麼重要。」

  初邪也被嚇傻瞭:「可是他們的戰獸不可能穿過其他種族的領地啊,宮族的戰鬥力是最弱的,別的領主根本不可能放任不管。假若他們做的太過,被滅族也不是不可能啊!」

  「他們已經什麼都不在乎瞭。我早該想到的,宮族已經孤註一擲瞭,為瞭盡可能的捕獲人類,他們寧可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暗面的勢力。不管丟下幾千幾萬具屍體,他們也要千方百計的趕到這裡!」

  原因呢?不用說也應該知道的。我應該是人類之中最清楚宮族目的的人。和人類結合,他們就會擁有無窮的力量。

  「是的……如果他們將我們攔下來的話,或許宮族真的會擁有對抗整個暗面的力量!!就算其他種族聯合在一起,也不可能抵抗宮族真正的形態。那個時候宮族的戰獸會有多少?幾億?幾兆?大概真的得用京作為計數單位瞭吧……」

  我強忍著心底劇烈的翻騰:「可是我們不可能站著讓他們當成傢畜!他們現在有多少?難道我們沒有打贏他們的機會麼?」

  奧索維抬起頭,他看上去稍微冷靜瞭一些,但雙手仍然在發抖。

  「我們會很輕松的贏下第一場戰鬥,然後是第二場……第三場、第四場、第五場……可是你認為我們能夠贏多久呢?宮族不會真的屠殺我們,他們隻要劫掠人口就足夠瞭。從第一次戰鬥開始,他們就會不惜死傷去捕獲人類,哪怕用一萬隻戰獸換走一個人類,他們也是穩賺不賠。下一次,我們就不得不面對十萬隻新的戰獸……」

  「我們組織部隊深入暗面攔截他們就好瞭!要阻止他們接觸平民!如果戰術得當的話,憑我們戰士的實力,想要被活捉幾乎是不可能的!宮族那麼弱……」初邪努力爭辯著。

  「這次不一樣瞭,初邪……」奧索維的語氣變得無力極瞭,「這次,連宮王都已經從深淵走瞭出來……我們中根本沒有人可以面對那種存在……」

  「那不可能!!」我忍不住吼瞭出來,「裡奧雷特的王是不可能離開深淵的!這不是絕對的規則麼?!」

  奧索維搖頭:「宮族一直以來都被其他所有種族共同壓制,甚至連自己的領土都如同碎片一樣勉強遍佈在其他種族的包圍中。或許理由很簡單,那就是因為他們的存在實在是太恐怖瞭,他們的王也一樣。宮王可以在深淵中以懦弱而卑微的姿態蟄伏千年,而當時機到來的這個時候,大傢才發現他其實是規則之外的異數。他有著行走於深淵之外的資格,那麼,他即是暗面唯一的王。」

  「既然他的力量不足以被逐回深淵,那是不是說我們有和他一戰的能力?」我抱著一絲僥幸問。

  「我不知道。現在所發生的事情已經完全打破瞭我原來的計算,宮王在過去的千年之中根本就沒有任何存在感,無論是在暗面還是深淵,他仿佛一直都是不值其他種族一提的角色。這才是真正讓我害怕的地方,他以一種史無前例的姿態出現在我們前面的道路上,我根本不知道如何應對。」

  就在氣氛變得越來越絕望的時候,初邪打破瞭寂靜。

  「你興奮什麼?」她問奧索維。

  奧索維奇怪的看著她:「你是什麼意思?」

  「如果是不瞭解你的人的話,會覺得你是害怕的發抖。可是我知道,你是因為實在是太興奮瞭。」

  奧索維笑瞭,笑的發出瞭聲音。

  「想不到你這麼瞭解我……是的,我的確很興奮。在活瞭這麼久之後,終於能有一點令人意外的事情發生瞭。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到未來的太陽的時候,終於是有點活著的感覺瞭呢。」

  我實在是無法想象奧索維的心境。這並不是用一句簡單的「變態」能夠解釋的。不過我似乎能夠理解他,作為一個戰士,或許隻有賭上性命的戰鬥才值得期待吧。奧索維是很強的戰士,所以這個道理對他是適用的。

  「你就不擔心麼?失敗的話大傢都要完蛋的啊。」初邪問。

  「說不擔心是假的,不過也並不是沒有任何希望。我真的很想看看,在這種時候,人類能掙紮到什麼地步……」奧索維的語氣昂揚瞭起來。

  「我哥知道以後怎麼說?」

  「燃墟的意思是且走且看,等他們真的逼過來就出動部隊正面交鋒。他把原本思滅者的軍權交給瞭迦施,原反抗軍的軍權交給瞭我,行政和後勤都放給瞭思滅者原來的專業管理團隊。現在倒還有一支從流民歸化來的軍團,指揮權攥在燃墟手裡。我看他的意思是讓這部分戰鬥力當做炮灰,打不贏也要拖延時間,至少讓遷徙隊伍抵達鏡之海……」

  「你覺得這個計劃能行麼?」初邪咂舌。

  「排除宮王的存在,這計劃應該是行得通的,問題隻在於犧牲多少人來換取時間。可是,假如宮王真的親自出手的話,所有的都將是未知數。」

  「再讓我哥他們三個聯手出擊就是瞭?他們能在半分鍾之內擊殺王城領主,那麼面對宮王至少也能夠有一戰之力吧?」

  奧索維笑出瞭聲,我仍然能從那笑聲中分辨出一絲興奮:「裡奧雷特的王怎麼可能是拿王城領主能夠類比的呢……如果宮王真的現身於我們面前,那唯一有資格和他戰鬥的就隻有我瞭。」

  「哇!你的牛皮都吹破瞭!」初邪忍不住叫起來,「我哥和破霜保羅聯手都沒資格和你比?那你當初怎麼不去殺黑無?」

  「因為我手裡有一份足以和王抗衡的力量……這份力量我隻能用一次。而且,如果我用瞭的話,新人類就沒辦法順利的渡過鏡之海。」

  就在我和初邪的好奇心大起,想要進一步逼問的時候,房間的門突然被打開瞭。

  燃墟穿著一件緊身的運動背心站在門口,每次看到他修長健美的肌肉我都要感嘆一次種族優勢。他頭發濕漉漉的,好像是剛剛鍛煉完的樣子,正抓著一條雪白的毛巾擦拭著頭發。

  燃墟瞇著眼睛向屋裡掃瞭一圈,然後抬手指向瞭我:「出來,我有話說。」

  他應該是收到奧索維的通告,得知瞭我們抵達的消息。可是這突如其來的架勢還真是讓人措手不及。

  我還沒反應過來,初邪就從沙發上跳瞭起來,我頓時覺得心口一涼。

  「哥!」

  女孩像是猛然掙脫瞭牢籠的小鳥,張開翅膀飛向瞭燃墟。

  燃墟似乎也愣瞭,當初邪整個人撲到他懷裡的時候,我想我聽到瞭房間裡響起瞭兩個心臟轟鳴的跳動聲。我的,和他的。

  然而燃墟隻是愣瞭那麼兩秒,他輕輕吐出瞭暴烈的詞匯,用手扯住初邪的頭發向外一拉。

  「滾。」

  女孩痛叫瞭一聲,下意識的松開瞭圈在燃墟胸口的雙臂。燃墟手臂一甩,女孩被扔在瞭旁邊的墻上。

  初邪捂著被扯痛的頭發,眼裡噙滿瞭淚水,委屈的大叫瞭起來:「哥!你幹什麼呀!!好痛!!」

  「省點力氣,老實呆著。沒心情看你演戲。」燃墟輕描淡寫道。

  女孩一副要氣瘋瞭的樣子,差點就要咬人瞭。她僵硬瞭好久,然後軟到在地板上,抱著膝蓋哭瞭起來。這麼柔弱的初邪,我還從未見過,那是真的很傷心吧?我努力不讓自己去看她,因為我知道自己現在什麼也做不瞭。

  我甚至有一點點的開心,因為燃墟的行為再一次傷害瞭女孩。我就是希望他這麼做,否則我大概真的就沒機會瞭。

  燃墟的臉頰抽動瞭兩下,然後重新看向我,勾瞭勾手指示意我出去。

  我關上瞭房門,將初邪微微的抽泣聲切斷在瞭身後。

  燃墟旁若無人的繼續擦拭著自己的頭發,但是我卻看到他捏著毛巾的手背鼓起瞭青筋。

  「奧索維遞話說她失憶瞭,你怎麼說?」他斜眼看著我。

  「你想要我說什麼?」

  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語氣中不知不覺夾雜上瞭敵意。理智上講,我很清楚惹惱面前這個人的後果並不是我能夠承擔的,但我現在的腦子已經思考不聊這些東西瞭。

  燃墟將毛巾扔到瞭旁邊的地板上,正面的和我對視起來。

  「你覺得是真的還是演的?」

  他的語氣很認真,這反而讓我更難開口回答他。

  告訴他初邪現在已經忘記瞭我?告訴他她會毫不猶豫的回到他的身邊?我沒辦法做到這件事情。

  「如果是演的,那麼我真是很想殺瞭她……」我聽到自己冷冷的說。

  這並不是誇張的說法。如果初邪真的采取把我蒙在鼓裡的手段,靠著出色的演技妄圖達成什麼目的,那我真的無法原諒她。她怎麼能將我們兩個人的感情當做籌碼?除非我一直都認錯瞭人。

  燃墟用猩紅的舌頭舔舐著自己的嘴唇,大概是因為沖完澡之後比較幹燥。他將手指插入到自己的頭發裡,慢慢將它們從前額捋到額頂,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奧索維把宮族的事情都告訴你瞭吧?你是唯一一個接觸過宮族的指揮官,說說你的看法。」

  燃墟沒有再談論初邪。這個女人對他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我實在無法看清。現在的他聽上去充滿瞭理智和敏銳感,讓我第一次聯想到瞭曾經在商業帝國贏得一席之地的精英。

  「我親眼看過宮族和人類結合後產生的力量,奧索維應該也告訴過你。我隻想說,他的話並無虛言,那是足以顛覆暗面的力量。如果我是宮族,就一定要毫無保留的、傾盡全力的將人類捏在手裡。」

  「你在舊反抗軍做支援部隊指揮官做瞭多久?」

  我皺起瞭眉頭:「你在質疑我的判斷?」

  「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怎麼這麼麻煩……」燃墟不耐煩的說。

  他的回答讓我火大,我現在真的是很想和他打一架。當看到初邪充滿安全感的抱著他的時候,我這把火就一直在消耗著自己的理智。

  好在我還沒能放棄自己的尊嚴,為瞭搶女人而和別人打架實在是太蠢也太丟人瞭。

  「做瞭一共七個月左右。」

  「聽說手底下的人都還挺服你?」

  「還算給我面子。」

  「給你個軍團長,能拿得住麼?」

  聽到他這句話我頓時有點糊塗瞭:「你什麼意思?」

  「現在新反抗軍能夠拿出來對抗宮族的軍力,思滅者麾下有十萬,反抗軍舊部有十四萬,剩下混編其他三個大陸公會的戰鬥力絕大多數都是衛隊、憲兵隊和治安警衛隊。我已經讓人把裡面能夠上戰場的挑出來瞭,大概有十五萬,我打算交給你。」

  「聽上去像是一個玩笑……」我還沒弄清楚他到底要幹什麼,所以理所當然無法應承。難道他要搞什麼陰謀?被當做替罪羊的角色已經不是第一次瞭,我可不想再被人擺上一道。

  「不敢接?看來是我高看你瞭。」

  「不是我敢不敢接,而是你為什麼敢讓我坐那個位置?你知道我是初邪一邊的,有瞭這股力量,你就不怕她奪權?」

  「我說瞭,這個軍團是給你的,不是給她的。你想讓她早點死,那就聽她的話吧,來試試,看看我能不能把你們碾成狗屎。」

  當這種話從燃墟嘴裡說出來的時候,不由得你不信。

  「奧索維說瞭,這批戰鬥力就是炮灰。讓我領導十幾萬的炮灰,你是什麼意思?」

  「很簡單,我沒別的合適人選。」

  「這聽起來更像是玩笑瞭。我自忖並沒有領導十幾萬人的能力。」

  「你和宮族正面對抗過,率領過支援部隊和裡奧雷特作戰,而且絕對不會背叛。還要我繼續給理由麼?」

  我沉默瞭,這件事情我必須好好考慮一下。雖然我並不是很自信,但擁有一支強大的部隊終歸可以讓我、讓初邪都多出一些選擇的餘地。這並不是壞事,哪怕最後要被什麼黑鍋也罷,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瞭。

  而且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三方大陸的公會會長擬定銜接的會議上,燃墟勒令我在席以此樹立威信……難道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在打算這件事情瞭?

  被人當成棋子來擺佈是令人憎惡的,可是置身事外也並不會讓事情變得更如人所願。在二者之間,我更傾向於獲得力量,因為隻有力量才能讓人掌握自己的命運。

  權力,就是力量的一部分。

  或許我應該給他肯定的答案。

  就在這個時候,房門被推開瞭。初邪紅著眼睛,狠狠的瞪著燃墟,發出瞭一聲冷哼,然後拎著自己的行李向走廊的另一邊快步走去。

  奧索維站在後面哭笑不得的叫瞭她兩聲,然而沒有任何效果。他苦笑的看向燃墟,露出瞭無奈的表情。

  「什麼意思?」燃墟問他。

  「啊……你自己處理,我可沒轍。」奧索維靠在門框邊,苦笑慢慢變成瞭狡猾的微笑。

  我們看著初邪氣喘籲籲的拎著那個大行李箱走到瞭通往上層的樓梯口,一步一步的跨瞭上去。燃墟似乎意識到瞭什麼,他瞇著眼睛,丟下瞭我們,猶豫著也向那邊走去。

  我看著奧索維,試圖得到他的解釋。

  「樓上就是燃墟住的地方瞭,估計是要賴在他房間裡吧。」奧索維笑的更壞瞭,我有一拳砸在他臉上的沖動。

  心裡面的怒火和嫉妒幾乎已經要爆開瞭。我不自覺的將手抓在瞭神宮的刀柄上,很有沖動在這座「宮殿」裡面大鬧一場。

  「哈哈哈,你這個表情真是太有趣瞭。別沖動啦,事情沒你想的那麼差。別用那種帶殺氣的眼神瞪我瞭。」奧索維倒是聽上去很輕松,但卻像做賊心虛一般的溜走瞭。

  我想要跟上去把初邪拉回來,可是無力感侵入瞭每一寸肢體。

  自己又在逃避瞭。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為瞭避免難受,我往往都會選擇不去面對,然後把結局交給命運之手。我不是那種喜歡反抗命運的人,隻是很多時候不得不那麼做而已。

  我回瞭房,癱倒在瞭沙發上面。長時間的趕路和警戒早就耗盡瞭我的精神,這個時候我更是需要一次短暫的睡眠來恢復心情。

  沒有夢,噩夢和美夢都沒有。

  * * * * * * * * * * * *

  不知道睡瞭多長時間,我感覺到一隻手放在瞭我的面頰上。那隻手很柔很暖,在朦朧中,我剎那間覺得那似乎是初邪的溫柔回來瞭。

  心裡一顫,我連忙握住瞭那隻手,然後睜開瞭眼睛。

  「你吃點東西吧……」蘇裳看著我輕輕說。

  她總是用那種眼神看我,是我難以承受的目光,就好像我是賜予瞭她一切的救世主。然而我無法接受那種情緒,現在更是無暇去扭轉這種事情。

  我松開瞭手,將註意力轉到瞭面前的餐盤上面。

  蒸好的豌豆,人工合成的炸魚條還有通心粉。這是很久很久以來我第一次看到蛋白棒之外的食物,很意外,我沒想到這裡竟然還有這種東西可以吃。

  饑餓感立刻就跳到瞭第一順位,我拿起餐具開始享受難得的美餐。

  蘇裳坐到瞭我旁邊,她什麼話都沒說,隻是靜靜的看著我吃。

  空氣凝固瞭起來。

  難得的原生食物仿佛在宣告著一段新歷程的開始。地位,權力,戰爭,活著……這一系列的詞匯是那麼的遙遠,卻不由得我不去正視。然而,當初邪應該和我共享這份突如其來的感受的時候,她不在瞭,她在燃墟的房間裡。

  巨大的孤獨感被我自己獨自用食的畫面迅速放大,我隻覺得全身都在發冷。

  蘇裳將自己那隻殘缺的左腕輕輕放到瞭我的大腿上,仿佛是想告訴我她就在這裡。這個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的肩膀在顫抖。

  我看見過。蘇裳在和其他人說話的時候,總是不自覺地將殘疾的手藏在身側。無論她多麼堅強,對於身體的缺陷也終歸會有無法抑制的自卑感。

  可是這種自卑感卻從來不會在我這裡出現。我不知道她是有意還是無意,蘇裳反而是經常將左腕亮在我面前,就像現在一樣。

  你並不孤獨,她在對我說。恍惚之中,我分不清這句話是否從她的雙唇間流出過。

  我伸手抓住瞭她缺失瞭左手的手腕,蘇裳立刻僵在瞭那裡。但是她沒有將手抽回,而是逼迫自己直直的看向我。那種讓我抗拒的眼神消失瞭,在這一剎那,她終於變成瞭一個正常人,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

  蘇裳黑色的發絲披散在裸露的雙肩上,她瘦削的鎖骨在吊帶和發絲間若隱若現手不由自主的動瞭,在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另一隻手已經抓住瞭她的右肩。蘇裳的身體非常單薄,好像搖搖欲墜的風鈴。我閃過瞭吻她的念頭,我知道她絕對不會反抗的,她會傾盡所有,完全將自己交給我。

  而我會將心中所有的委屈、嫉妒和憤怒發泄在她身上。她不會傷心,恰恰相反,其實這正是她想要的。從她當初凝視我的眼神中我能讀到一切,之前我也不過是一直在欺騙自己而已。

  但我最終也沒有這麼做,我將身子探瞭過去,緊緊地抱住瞭她。

  蘇裳凝滯的呼吸重新歸於瞭正常,她也抱住我……用她完好的手與不再存在的手。她輕輕的拍打著我的後背,像救死扶傷的醫者,也像催眠幼子的母親。在她的懷抱裡,我慢慢不再顫抖。

  「她走瞭。」我輕輕地呢喃著。

  「還會回來的。」蘇裳的聲音仿若睡夢中的囈語。在她的嗓音裡,我覺得自己好像得到瞭一點點的解脫。

  當身心重新平靜下來之後,我松開瞭她。坐瞭一會兒,重新拿起瞭叉子,我終於嚐出瞭些許食物的味道,或許未來並不會一定黑暗的吧。因為我現在並不是孤身一人,有很多人會幫我的,隻是我一直沒有意識到罷瞭。

  短暫的脆弱讓我的自尊微微作痛,不過並不嚴重。我對蘇裳終於產生瞭某種信賴感,就好像她一直信賴著我一樣。我們的地位或許從今天開始將會慢慢的平等起來,這很好,因為我需要的是朋友與夥伴,不是工具和仰望者。

  「我去叫她回來,好不好?」蘇裳提議道。

  「她不會聽你的,不要自討沒趣瞭。而且燃墟那個人很危險,盡量離他遠點。如果他犯神經病的話我可救不瞭你。」

  「我就去看一看,回來給你通個信,你放心。」

  蘇裳看我沒有繼續出言阻止,便站起身準備離開。

  「你回去休息吧,這是我的事情,還是要我自己去做。」我拉住她的手,重新站瞭起來。在這件事情上,我不能靠任何人。

  鼓足瞭勇氣,我離開瞭房間,穿過瞭長長的走廊,踏上瞭通向上層的樓梯。

  整座飛艇呈梯形建造,所以最上層也是最小的一層。然而當我走上去以後才發現,從視覺上來看這裡遠比任何一層都要寬敞。

  不同於其他層級艦船式的通道和房間,最上層完全就是為瞭享受而設計的居住區域。如同迷宮一樣的走廊全部通向中央屬於燃墟的那個巨大房間。我七拐八拐瞭半天,終於看到瞭前面巨大的木質門扇。

  有錢人似乎都喜歡用木質的房門來彰顯身份,我咂嘴。

  推開門,我看到地上有一大灘血,還有一隻腳。

  我的腿立刻就僵瞭,但是好在身體的反應比腦子快,在一秒鍾的猶豫之後,我低身順著門縫竄瞭進去。

  這是一個會客室樣子的房間,足足有二百平米的樣子,裡面有吧臺和一圈沙發。我的餘光沒有看到任何有威脅的存在,便靠在吧臺側面仔細查看起情況來。

  那灘血是屬於兩個保鏢的,他們的腦袋和身體已經分瞭傢,雙腿也從膝部被齊齊斬斷。

  這兩個保鏢是燃墟所信賴的人,我第一次見燃墟的時候他們倆就在那所破房子裡。能在燃墟手底下呆著,說明這兩個人的實力不差。

  然而從血液的凝固程度來看,這兩個人死亡時間不會超過十分鍾。雖然和小貓沒法比,但我自詡能量感應能力還算不差,而這段時間我根本沒感覺到任何能量波動。

  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們兩個在死前都沒察覺到隱藏著的攻擊。

  這是職業殺手才能做到的技巧,我已經有過很多次親身體會瞭。

  整個房間寂靜的可怕,我能確定在這個房間裡應該隻有我一個人。但是冷汗還是不由自主的流瞭下來,在對情況一無所知的現在,仿佛所有地方都埋伏著殺機。

  我完全沒想到在我們入駐的第一時間,針對初邪的殺手就動手瞭。他們是怎麼知道我們動向的?又是怎麼人不知鬼不覺的摸進這一層來的?

  其實和幽鬼乃至食影者混瞭那麼久,我早就該想到,職業殺手選擇動手的時機就是在這種當事人感覺最不可能的時候。

  我輕輕拔出神宮,生怕劍刃摩擦的聲音引起什麼人的註意。盡量的伏低身體,我向前移去。

  這個時候我連護罩都不敢做,因為能量的波動會第一時間暴露我的位置。那些殺手敢摸進這個地方,就肯定有非常規的殺傷方式。

  我對這個地方的構造實在是太陌生瞭,但對初邪的擔心還是讓我做瞭冒險的決定。

  這個房間有四個門,我悄無聲息的移動到瞭最近的那一個,然後試圖打開個縫隙觀察一下房間另一側的情況。

  門剛剛被我推動瞭那麼幾厘米,我就聽到一聲細微如針尖落地的嗡聲,還有最最低級的能量波動。

  我心知壞瞭,猛地向側面一撲。什麼東西擦著我的臉滑瞭過去,緊接著,身後不遠處的半個沙發靠背就斷瞭。木質的靠背摔到地上,發出瞭嘎啦作響的聲音。

  我匍匐在地上,艱難的翻瞭個身,隻看到兩道門扇的中央多出瞭兩條細縫。就好像有鋼絲類型的東西橫向掃瞭過來,然後刮掉瞭一整層的木質部。

  膝蓋有些一樣,我發現自己的褲子被削掉瞭一小片,膝蓋開瞭個淺淺的小口。

  有人在門的另一邊對我發起瞭攻擊,如果不是我還算機警,現在我和那兩個保鏢應該差不多瞭。令我咂舌的是那個傢夥的反應力,他在不知道我存在的情況下,還能全神貫註的盯著我所在的那扇門。我隻是以最小限度推瞭一下門,他就立刻發動瞭攻擊,這種長時間緊繃神經的意志力簡直不是人能做到的。

  這時候,我突然感覺脖子有些濕,用手一摸才發現全都是血。

  一隻耳朵中招瞭,過度緊張的情況下我竟然沒察覺到疼痛。我咬著牙用手試瞭一下,好歹耳朵還沒掉,隻是從中間豁開成瞭兩半。

  就在我檢查傷口的時候,遠點的另一扇門被打開瞭。我渾身一個激靈,卻沒看到有人進來。還沒等我做出反應,那扇門又開瞭一次,我看到小貓從另一側的天花板上跳瞭下來,無聲無息的滾進瞭我所在的房間。

  她的經驗非常豐富,用手腳撐兩側的墻壁上,後背貼住天花板,這樣門後的人再怎麼攻擊也沒辦法預判到她的位置。

  她向我貓過來,臉上是冷冰冰的寧靜。看到她以後我長舒一口氣,要對付那些職業殺手還是得同行出馬才行。作為普通戰士的我,在這種情況下完全就是困獸。

  小貓對我打瞭幾個手勢,示意我不要出聲,跟著她走。我點頭表示接受。

  我們兩個輕手輕腳的穿過她來的那道門,門後是有很多岔路的走廊。在一個十字型的過道口對面,我看到瞭緊貼在墻邊的瓦琳娜。她整個人平躺在地上,盡可能的減少瞭自己對攻擊的接觸面,仰著臉對小貓做瞭幾個復雜的手勢。

  小貓推瞭我一把,示意讓我趴下,然後又重新躍起來,貼在瞭天花板上。

  洛奇不知道在什麼地方,走廊裡我也沒有看到任何其他的人。但是在瓦琳娜所藏身的那堵墻上,我能看到很多能量切割的痕跡。

  我趴在地上對她揮瞭揮手,然後努力擺出口型,問她初邪在哪裡。

  瓦琳娜朝我們中間夾道的對側指瞭一下,那道門正對著敵人所藏身的地方。如果有人封鎖著這道走廊的話,他們已經堵住瞭通向那個房間唯一的入口,而我們也沒辦法進去。

  這時候,瓦琳娜又動瞭。她抬手指瞭指墻上的一道橫切口子,擺瞭個橫掃的動作。我點點頭,咧著嘴指瞭指自己的耳朵。

  她撇嘴一笑,又指向瞭墻上一個不易察覺的小孔,用手指做瞭個貫穿的動作。

  我看懂瞭,她是在告訴我對方除瞭切割能量以外還有另外的類似攻擊方式。這兩招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隱秘性非常高,攻擊力也非常變態,大概是同源的招式吧。

  我將身體向前挪瞭挪,然後掏出瞭神宮,用刀身的反光向敵人所在的方向看瞭看,那裡安靜的像是太平間,完全看不出有人在。如果不是我已經被那個方向的傢夥偷襲瞭一次,大概會認為那邊根本就沒人。

  我又看瞭一眼初邪所在的那個房間,想要進門的話,我必須穿過一段完全沒有遮蔽物的、長達五米的走廊。

  我對瓦琳娜做瞭個安撫性的手勢,然後站起身來。瓦琳娜看到我這個動作,瞪大瞭眼睛,一再示意我趴下。

  我對她一笑,然後做瞭一個細微的能量加速,加上一個零移。

  隻聽見噗噗噗幾聲,我還沒回過神,身體就已經零移到瞭瓦琳娜所在的那截走廊。與此同時,我看到自己原來所站的位置以及前置方向分別多出好幾個小孔。

  一身冷汗,我乖乖的趴到瞭瓦琳娜身邊。這時候我才發現,瓦琳娜之所以采取這種躺地的姿勢,是因為她胳膊上嵌著一把小小的十字弓,弓箭的方向堅定的指著腳下的方向。

  這是一個井字形的走廊區域,小貓的位置確保瞭第一道軸不會被突擊,而瓦琳娜則封鎖住瞭第二道軸。看到他們的配合這麼老道嫻熟,我緊張的情緒多少緩解瞭一些。

  「你是不是想死?!千萬別再用能量瞭!」瓦琳娜將嘴唇貼到我耳邊,咬著牙關細語道。

  我訕訕的點頭。如果不是用零移的話,對方絕對能抓到我的行動軌跡,在我穿越走廊的時候準確洞穿我的身體。不過如果沒抓著這個殺手鐧,我也不會做這麼冒險的事情。零移之下的絕對速度是他們不可能預判出來的。

  「對面有幾個人?」我貼過去問她。

  完全沒有耳語相關的技巧,我說話所哈出的熱氣讓瓦琳娜直縮脖子,而她剛才就沒這個問題,這讓我有點尷尬。

  「目前暴露出來的有三個,肯定還有更多。」

  「燃墟和初邪他們知道麼?」

  「門都給開瞭好幾個洞瞭,不知道是不可能的。」

  我聞言一驚:「萬一他們走出來怎麼辦!?」

  「燃墟沒那麼蠢。」

  「燃墟知道的話,為什麼不幹脆用能量壓制他們然後正面交手?」

  「大規模能量作戰就是他們想要的,擺脫瞭地形的束縛,抓個破綻殺掉初邪實在是太簡單瞭。」

  雖然她講的很籠統,但我覺得還是相信她為好。

  「那我們什麼時候能用能量?」

  「能夠把他們納入我們攻擊范圍的時候才可以用。」

  「你是說靠過去抓他們?」

  「是拼耐性。我們做單子也喜歡這樣。就算能量、劍技或者人數比不過目標,我們心理素質和耐性一定會比目標好。這麼大的心理壓力之下,正常人支持不瞭多久,誰先失控死的就是誰。他們已經織好瞭網,等著蝴蝶呢。」

  「就是說我們隻能在這裡耗著?」

  「逃跑就一定會露出後背,這是常識。」

  「我要進裡面去,有辦法麼?」

  「他們主動出擊之前不要做任何事。你非要進去的話隻有一個機會,那就是我和貓動手的時候。死瞭的話我可不管。」

  對於專業人士提出的意見,繼續自作主張就太愚蠢瞭。雖然愚蠢的人有很多,但我不想當他們中的一個。

  我平復呼吸,讓自己安靜下來。然而在接下來的十幾分鍾裡,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我趴在冰涼的地板上,胳膊和腰都在一點點的變得麻木酸痛。

  小貓的體力真是讓我瞠目結舌,她僅僅靠著四肢撐在天花板上,竟然能呆這麼久。而瓦琳娜則保持著瞄準的姿態,仍然一絲不茍的對準著走廊的拐角處。

  心裡面的焦躁已經快要控制不住瞭,周圍實在太靜瞭,唯一能聽到的就是身邊瓦琳娜細微的呼吸。那些殺手該不會早就撤退瞭吧?或許他們覺得沒什麼機會,已經離開瞭也說不定……如果現在偷偷摸摸進到後面的房間去,說不定對方根本就發現不瞭。我忍不住這樣想著,精神變得有點恍惚,瓦琳娜的膝蓋突然碰瞭我的腿一下,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就聽到十字弓弦在耳邊「哆」的一聲嗡鳴。

  她從地上一躍而起,兩把雪亮的短刀刷拉一下出現在她的掌心。三道光針從走道拐角處穿透墻壁釘在瞭她原先躺著的地方。

  我用盡力氣向前竄瞭出去,向初邪的房門用瞭零移。身後傳來瞭刀刃相撞的聲音和腳步聲,剛才已經逼近到拐角的敵人似乎在一擊落空之後試圖再次拉遠距離。

  我所在的走廊的盡頭瞬間閃過瞭幾個光點,這時候我已經零移到瞭房間門口,整個人拼命向後折去,雙膝跪地以後仰的姿態撞向房門,與此同時又給自己做瞭臨時的護罩。

  攻擊沒有命中我的身體,我像炮彈一樣砸碎瞭木質的屋門,狼狽的滾瞭進去。身後的亮點像繁星一樣閃爍瞭起來,我的心臟都快跳出瞭胸口,在地上連打瞭好幾個滾,終於藏到瞭墻壁後面。

  地板劈裡啪啦的一陣爆響,被襲來的光針射成瞭一堆破破爛爛的木塊和木屑。我急忙收回能量,又拼命向房間深處挪瞭幾米,這才勉強松瞭一口氣。

  走廊深處瞬間寧靜瞭下來,就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戰鬥一樣。這種詭異的場面讓我的手忍不住發抖,那是後怕。

  我現在才體會到,最可怕的敵人不是擋在你面前的高山,而是潛伏在水下不可探知的漩渦。風平浪靜的海面之下隱藏的殺機,沒有親身體會過的人大概一輩子都想象不出那種壓迫感。

  等我冷靜下來以後,才看到屋裡有不少人。

  這個屋子就是燃墟的起居室瞭。這個房間比之前的會客室要大上好幾倍,屋頂很高,有半層的挑空設計。挑空的那一層另外還有一個樓梯通向更上面的地方,這麼看來,這個房間的入口足足有四個——除卻一面落地窗,三面墻各有一個入口。

  房間的中間倒著兩個躺在血泊裡的屍體,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被光針殺掉的;四五個侍者模樣的人趴在角落裡一動也不敢動,三個燃墟手下的高級護衛手裡抱著劍,倚著內側的墻席地而坐。房間靠裡有一張巨大的長條餐桌被橫倒在地上,奧索維用胳膊環著初邪藏在後面。

  房間做手邊深處是一排雍容的沙發,一把巨劍斜靠在旁邊,燃墟將手臂放在那個叫風信兒的女孩的肩上,和她並肩躺在沙發裡。雖然他的動作很放松,但臉色卻帶著些許殺氣。

  風信兒則瞇著眼睛將腦袋挨在燃墟的臂彎裡,完全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處於極度危險的境地之中。

  這個女孩從一開始給我的印象就帶著一絲月光樣的清冷,此時此刻也是一樣。

  我輕輕地向初邪靠過去,初邪從奧索維的懷裡抬起頭看瞭我一眼,然後把視線挪開瞭。

  現在我沒有心情也沒有閑暇去玩味感情上的酸澀,讓她在這場襲擊中活下來是我唯一在乎的事。

  「沒受傷吧?」我問。

  「沒事啊。你耳朵破瞭。」初邪朝我笑瞭一下,很假的那種笑容。

  「把她從這兒給我弄走。」

  燃墟的聲音傳瞭過來。在安靜的房間裡,他的聲音大的像是打雷。

  我皺著眉頭看向他,他看上去完全不擔心是不是會有突如其來的光針貫穿他的腦門。

  「我們能去哪?外面被人看的死死的。」我壓低聲音說。

  「我不在乎。」燃墟抬手指向初邪藏身的那張桌子,「今天下午,那兒本該擺上兩碟清蛋糕和一壺紅茶。吃完它,然後和她爽一爽,再睡上一覺,直到晚餐的時間。完美的下午。現在讓她給毀瞭。把她弄走,至少我隻損失瞭清蛋糕和茶。」

  我不知道燃墟是不是故意在激怒我,或者隻是一如既往的目中無人,我能夠確定的是怒火已經完全不受控制瞭。我站起來向他走過去。

  「不在乎?!那你在乎什麼?!像下水道的老鼠一樣被堵在自己傢裡,連一步都邁不出去!你的自尊呢?!身為所謂的' 新人類的王' ,自己的宮殿被人侵入卻毫無辦法,你在他們眼中算個屁!?」

  「你小聲點!」初邪忍不住在我身後小聲喚道。

  燃墟也站起來向我走過來,不過他看上去並沒有和我一樣生氣。

  「房子大瞭就總會有老鼠進來,沒人攔得住,他們對我就隻是一些礙手礙腳的害蟲而已。自尊?哈哈哈哈,那幾隻臭蟲也配?」

  「那你倒是出手把他們趕走啊?!可是你沒有!因為你在乎她,你怕她在你出手的時候被人偷襲!!我不知道你在演什麼,可是我告訴你,不是隻有你一個人懂邏輯!!所以,別和我說什麼' 把她弄走' 的屁話!!」

  燃墟終於被我激怒瞭,他臉上的肌肉繃瞭起來,露出瞭些許猙獰的表情。

  「你以為自己什麼都明白!?看來也不過是被她拿在手裡玩捏的蠢貨!!失憶……你問問她自己記得什麼,又忘記瞭什麼!世界上還真是有這麼方便的選擇性失憶啊,相信這種鬼話的大概隻有你這種智商低下的黃種猴子!」

  「啊哦!現在倒是承認瞭!對你來說一切就隻是關乎她的失憶是不是在作假!但是你關心她這個事實根本就沒有變!你為什麼沒膽子承認!?」

  我心裡清楚,這些話除瞭會讓燃墟與初邪走得更近,對我自己的狀況沒有任何幫助。但我還是忍不住說瞭出來。或許是做瞭蠢事吧,人一輩子總要做許許多多的蠢事。

  我向前邁步,情緒已經完全失控瞭。

  「不承認就算瞭!現在不知道有多少人藏在外面等著要她的命,而你就這麼坐著看戲!?你坐擁著這個世界數一數二的力量,這些力量到底對你來說有什麼意義!?如果她死在這裡,那麼你一定會後悔!!你給我記住這句話!!」

  一枚光針「噗」的一聲穿透瞭墻壁,拖曳著銀色的光芒刺向瞭我的太陽穴。

  燃墟在千鈞一發之際伸出瞭手,一把捏住瞭那枚光針。密度極高的能量以完全不合常理的方式瞬間凝聚在瞭燃墟的手上,光針和那股能量相互擠壓,發出瞭劇烈的咯吱聲。在掙紮瞭數秒之後,它終於在我的腦側停瞭下來,然後被燃墟捏成瞭粒子流。

  在理解到自己所處的狀況之後,我發覺自己的背後濕瞭一大片。不過我沒有後退,也沒有動。雖然被這個男人救瞭一命,但我還是想維持自己的尊嚴。

  「你放棄瞭?」燃墟將頭靠近我的肩膀,用其他人聽不清的聲音開瞭口,「你真的希望初邪站到我這裡?如果你沒想清楚,就不要替她做決定……能有資格替她做決定的就隻有你一個人。」

  我實在無法理解燃墟的意思:「你到底想要什麼?」

  燃墟重新站直身體,轉身坐回到瞭沙發上:「不管她是否真的失憶,我都不會再相信她。你那些自以為是的猜想也可以放一放瞭。為什麼非得我去保護她?你自己的力量呢?曾經的我為這個廢物妹妹付出太多瞭,我已經玩夠瞭……現在隻要她不給我添麻煩,我也懶得去教訓她。怎麼保護她是你的事情瞭,賴在我房裡也隻能說明你根本沒資格和她在一起。」

  我沉默瞭。燃墟說的是不是對我無暇思考,但我之前確實是害怕瞭。面對那些職業殺手的圍攻,初邪實在是太脆弱瞭。以我現在的力量,我實在是沒有保護好她的信心。

  可是燃墟有一點沒說錯,就是我不能依靠他來保證初邪的安危。他不值得我們信賴,更沒有理由替我做該由我來做的事情。

  「奧索維,能幫我嗎?」我回到桌子後面問道。

  「這不是一直在幫麼?」奧索維故意板著臉,用責怪的語氣回答。

  我點點頭,又看向女孩:「這裡太危險瞭,我帶你出去,到人群裡去,讓他們找不到你。」

  初邪一臉的猶豫:「我哥他……」

  「他完全不相信你,也不會保護你。你現在能靠的隻有我們兩個。你那麼聰明,應該能看清局勢吧?」

  「你讓我再和他說兩句話……」

  我不能阻止她,更不可能控制她。

  初邪輕輕的向沙發上的燃墟走過去,在距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停瞭下來。

  「哥,我承認,我又撒謊瞭。」

  「我說我隻記得‘那天’之前的你,我是的確撒謊瞭。」

  「我知道你變瞭,可是我也知道你沒變。或者說我希望是那樣吧。」

  「生死一線之後覺得,如果當初我沒有放棄你,也不用像現在這樣瞭。」

  「當初什麼都沒做,我現在是後悔瞭……」

  「可是失憶瞭是真的。醒來之後,身邊都是不認識的人,很害怕,覺得隻有你能給我安全感。」

  「所以我才裝作什麼都不記得,以' 那天' 之前的態度來對你,妄想能回到過去。」

  「‘那天’我什麼都沒為你做,是我太自私瞭。所以現在我沒辦法怪你。你為我做瞭那麼多,我也沒有資格怪你。我不該纏著你的……嗯,以後不會來纏著你瞭。」

  女孩斷斷續續的說瞭些我沒辦法全都聽懂的話,然後準備回到我這邊。

  燃墟長嘆瞭一口氣,從沙發上再次站瞭起來,拿起來身前的巨劍。

  「有這麼個廢物妹妹真是煩死瞭。這次之後,別再讓我看見你瞭。」

  女孩眼睛一亮,回過頭來看向他,帶著一點點的欣喜。大概是感受到對方的在乎,所以心裡很高興吧。

  「可是我就住樓下啊~ 」她說。

  「不許再上樓來。」燃墟冷冷的說著,然後走到瞭我和奧索維面前。

  「奧索維,你和她呆在這裡。貪狼,跟我一起。」

  我看著燃墟卷起瞭殺氣的臉,又看瞭看女孩,將神宮倒提在瞭手裡。

  初邪用短短的幾句話就打動瞭燃墟,這對我來講應該有很深的危機感。然而我沒有,心裡面反而平靜瞭很多。

  我總算是瞭解瞭些許女孩的心思。雖然不能說安心,但相比之前一片迷茫的狀態總要好瞭很多。

  她沒能真正地擺脫過去。可誰又真正能做到這一點呢?我沒資格因為這個指責她。

  而燃墟對我所說的話,已經從某種程度上表明瞭他的立場。他不打算接受初邪的感情,也不反對我和初邪在一起的意願。既然如此,我又有什麼好踟躕的呢?

  守護她就可以瞭,一直到她重新蘇醒為止,這就是我該做的。

  我和燃墟並肩走向瞭門口,然後一起推開瞭那扇已經破爛不堪的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