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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人類的心

  前面是鋪滿瞭灰燼、礫石和巖脈的平原,身後是目送著我離去的獸群。

  激戰中身體所分泌的足以抑制疼痛的激素已經消退不見瞭,腹部的傷和喉嚨變得越來越痛。

  脖子上的傷是一個女人留給我的最後的禮物。如果微涼沒有當著那麼多敵人的面下這一刀,或許我現在已經被扔進瞭火山裡面。任何一個聰明而謹慎的人都會選擇驗證一下火山口中是否有可以躲藏的地方,但我喉嚨飛濺的鮮血最終還是騙過瞭他們。

  每次呼吸都會牽動傷口帶來劇痛,不過胸腔裡那個器官的撕裂感要更加強烈。

  我不是沒有想過回到反抗軍去找人復仇。佈倫洛農,小魚……還有初邪親衛隊裡所有的人……我想把他們全都殺個幹凈。

  可我沒有這麼選擇……憑我現在殘餘的力量,沖回到反抗軍那裡,哪怕可以拉上幾十個人給我陪葬,我也一定會死在那裡。更何況,反抗軍裡那些真正高等級的戰士在戰鬥力上並不會遜色與我太多。

  而我是不能死的……我想見阿紗嘉……

  我做瞭懦弱的選擇。

  一個真正有血性的人或許真的會選擇把自己化身成火焰,在被焚燒殆盡之前讓復仇的怒火點燃一切。而我退縮瞭,如果我死掉的話,就再也沒辦法見到阿紗嘉。

  我想對微涼說抱歉……還有沙倫,還有所有追隨過我的人……他們全都是因為我而死掉的,而我卻沒有選擇為他們復仇。

  我感到對自己無比的厭惡,然而在胸腔裡跳動的更強烈的則是對那個女孩的失望、憤怒和迷惘。

  我想去質問她,為什麼要選擇那種復仇的方式。如果真的想復仇,那麼就自己動手好瞭!當她恢復瞭力量的那個時刻,為什麼不選擇殺瞭我?為什麼一定要選擇在這個時候,用我的朋友來給我一起陪葬?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她溫柔的目光、充滿欲望的索取、滿臉欣喜和吻……全都是假的……她為的就是在這樣一刻把它們在我的心中全部摧毀麼?

  我產生瞭懷疑,卻不敢再想下去。

  如果這一切是所羅門的安排呢?所羅門曾經和我的談話、聽證會、佈倫洛農的參與,這些都是可以讓我產生深深懷疑的因素,說不定這一切並不是初邪的計劃,而小魚也隻不過是被利用的工具……

  可是,微涼的證言卻是我沒辦法否定的東西。她不會在生死一線的時候還來抹黑初邪,她不是那種女人。

  或許我該聽她的,早早的離開反抗軍……但是我清楚那個時候無論如何我也是不會這樣選擇的。

  已經是第三次瞭,看著和自己交融過的女人在自己面前隕落,這種滋味如同記憶中的一樣辛辣和劇毒。看著微涼裹挾著她鎧甲的碎片被從上面墜落的時候,我想過用手去拉住她,可是我的反應能力和那個時候殘留的力氣都做不到這一點。

  我深切的希望,微涼在那之前就已經死掉瞭,而不是被熔巖所殺。

  在晚上的時候,我會毫無遮攔的一個人躺在暗面的土地上做著噩夢,每一次都是如次……我夢見自己變成微涼,熔巖從我的嘴裡、耳朵裡、眼睛燒瞭進來,一直到自己的頭骨化成瞭焦炭。

  我不知道自己走瞭多長時間,腳掌已經痛得麻木,踩在砂礫上的沙沙聲也成瞭我唯一能聽見的東西。很久沒有吃過東西,但是我卻感覺不到饑餓。隨身攜帶的水袋在幾天之內也見底瞭,我把它留在瞭黑色的土地上。

  地平線和視野的盡頭是一望無際的灰暗顏色,哪些如同利齒一樣直插天際的黑色山峰在遠方若隱若現,正如我隨著那個女孩剛剛進入暗面時所看到的景象一模一樣。

  隻是我沒有用心去體味過這付景象對人類而言意味著什麼。毫無生機的大地,憑借一個人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活下去的……這讓我想起瞭我當初加入反抗軍的原因。

  初邪和我做瞭一個交易,她給我在暗面前進的機會,而我作為反抗軍的一員加入他們。

  把我留在身邊,讓我沉溺於她的美好,無論這是不是她計劃的一部分,她做到瞭。所以當她復仇的時候,效果非常不錯。

  我在失去Fey,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回到神都裡面之後,在陰鬱的心理狀態之下,確實對她做瞭兇狠的事情。所以如果有人說我是罪有應得也並不過分……如果這一切不是建立在微涼他們的死亡之上,我想自己就會這樣認命。

  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那個女孩。指責她?還是讓她完成還沒有完成的復仇?

  這些問題在我的腦海裡僅僅存在瞭一瞬間,因為我已經沒有力氣去想這些瞭。

  活著走下去……我還要把阿紗嘉從那個地方救出來……

  「你不要繼續走瞭……」

  「現在回去憐幽的城裡還來得及……」

  「你不吃東西真的會死的……」

  蒼綴已經沉默瞭很多很多天,在我沒有允許她說話的時候她總會乖巧的選擇安靜。可是最終她似乎還是忍不住瞭……

  「就算你急著想要見她,也可以先去憐幽那裡拿一點吃的再上路的。」

  蒼綴說的都是非常中肯的建議,可是我卻不能那樣做。

  憐幽和所有的裡奧雷特一樣,我對她來說隻是一個可以利用的工具。他們不會撒謊,但卻會隱瞞真實的想法,這是我親身學到的教訓。

  蒼綴還太稚嫩,她不能夠理解的事情還有太多。

  我無法再相信憐幽,我也無法保證我隨著她回去那座城會得到安全的保障。

  那些想要殺我的人仍然在附近,讓自己置身於那種地方才是愚蠢的。

  「你不要害怕……我會陪著你……」

  小女孩在安靜瞭許久之後,說瞭這樣的一句話。

  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卻沒有感到任何的寬慰。

  「你以為自己是什麼?我們隻是相互利用而已,不要說得太好聽瞭!」

  「在你死之前我可以把我的力量都給你用的……」

  「那隻是交易而已。」

  「如果可以不吸收你的能量等級就把契約裝甲給你傳遞過來的話,我也……」

  「你再說話我會瘋掉的,閉嘴,算我求你!」

  蒼綴這次真的像是消失瞭一般。或許我的態度會讓她受傷,可是我並不在乎。

  裡奧雷特都是視以力量為一切的傢夥,和他們講感情才是愚蠢……

  隻有……阿紗嘉……她是不一樣的,她……

  「貪狼,後面!」

  蒼綴還是說話瞭,這一次似乎是迫不得已而對我發出的警報。

  我回過頭去,看到瞭幾個黑色的影子正遠遠的在向我靠近。距離非常遠,所以我隻能依稀辨別出那是幾頭等級不高的獸型裡奧雷特。

  我伸手去摸劍,卻什麼都沒摸到。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陪伴我許久的那個夥伴已經被別人奪走瞭。

  如果按照以前的測試來計算,我現在的能量等級就隻有7級而已。是不是能驅動贖魂裝甲還不是很清楚,但蒼綴的力量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敢再用瞭。

  殺掉他們就可以吃肉瞭,這也算是一件好事。我隻希望它們並不是帶有毒性的種類。

  提升瞭能量,我坐在原地等著它們靠近。不是我不想站,而是腿部的肌肉已經麻木到瞭極點,稍微一停歇它們就不受控制的松弛瞭下去。

  然而那幾個身影卻沒有過來,它們看到我停下之後便也停下瞭腳步。我和它們僵持瞭許久,而它們看上去並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

  最後,我實在無法再等下去,便用能量把自己浮起來向他們開始接近。那幾隻魔獸在發現瞭我的舉動之後立刻向後撤退,一直把距離保持在我無法靠近的狀態。

  如果全能量加速沖過去的話,我也許能夠追上並解決其中的一半。但如果我這麼做的話,其他的幾隻就可以放心大膽的將失去能量的我變成食物。

  我隻能用能量支持著自己向前繼續飛行,而那些魔獸像貪婪的狼群一樣繼續跟瞭上來。

  我用極低速度的能量飛行足足飛瞭兩個小時,直到能量下降到瞭一個非常危險的程度位置。我不能再走瞭,這樣走下去會讓能量耗盡,如果這個時候那些傢夥沖過來的話,我大概連反抗的機會都不會再有。

  他們在接下來的一天之內都一直跟在我的後面。我在夜晚降臨的時候讓蒼綴替我放哨,但我清楚這樣睡下去的話,蒼綴有可能都沒有辦法叫醒我。

  令我意外的是,那些東西即便在我睡覺的時候也沒有進攻過來。所以當天亮之後,我才能繼續踏上自己的路。

  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在當天下午的時候就被揭曉瞭。

  ***    ***    ***    ***越來越多的魔獸出現瞭,以半包圍的姿態向我一點一點的靠近。如果是野生的獸型裡奧雷特,現在早就已經沖上來瞭。我心裡清楚,它們一定受瞭什麼人的指示。

  能量波動傳瞭過來。我精疲力盡的坐在瞭一塊黑色的巖石之上,靜靜的看著那個能量波動的來源離我越來越近。

  「想不到你能走到這麼遠的地方來,找到你還真是費勁。」

  一個我無論如何也不想在現在遇見的裡奧雷特從空中落到瞭我的面前。在他出現以後,那些遠遠看著這邊的魔獸似乎就被他趕走瞭。

  「它們是你臨時支配用來找我的,沒錯吧?」

  我看著眼前的傢夥,用細微的聲音說道。

  「當然。那些東西實在是太弱小瞭,要不是這樣,我更傾向於讓它們來解決你。」

  鏡厭坐到瞭我面前不遠處的另一塊石頭上,用著輕快的語氣訴說著令人發寒的話語。

  「那麼,你是想親自動手?」

  「不然你覺得我追過來是為瞭什麼?」

  鏡厭在笑,那是傲慢而又自信的笑容。我看著那個笑容,隻覺得自己的未來在一點一點的被它所吞噬。

  「我離噬族的領地還有多遠……」

  我聽到自己問瞭一個在現在已經無關緊要瞭的問題。

  鏡厭用手指輕輕敲著自己的膝蓋,「你已經站在他們的領地上瞭,距離王城的話,以我的速度,還有三天。說實在的,我已經有點想念光詠瞭。」

  聽著阿紗嘉的名字,我沒有說任何話。

  「你知道麼?最開始的時候我並沒有把她放在眼裡。」

  鏡厭開始自顧自的說瞭起來,他一點也不怕我跑掉,也不怕我趁機偷襲。沒有武器,一下子失去三級力量的我,對他來說和那些剛剛被他驅散的魔獸沒有什麼區別。

  「阿紗嘉·光詠,在暗面的噬族裡面或許是無人能比的寵兒。但是對瞳族來說,她就隻不過是噬王許給我們的一個籌碼罷瞭。或許擁有王族血統的她有著非凡的潛力,但是在深淵裡擁有絕佳潛力的傢夥真的太多瞭。他們中的一半都活不過在深淵中的第一場戰鬥。潛力這種東西對我們來說,並不是什麼奢侈品。」

  「知道蒼綴為什麼那麼強麼?她的母親就不用說瞭,她的父親在暗面乃至光面曾經都是最強大的存在之一……光詠雖然是噬王的女兒,但她的母親實在是太微不足道瞭,幾乎沒人知道她是誰。無論在暗面還是深淵,無名就意味著無力。雙親中的一個力量不足,這對後代來說往往是致命的。」

  「至於她的身體,呵呵,雖然很多人都說她是暗面繼骸王和我們瞳族的' 註視者' 之後最耀眼的女人。可是你要知道,容貌這種東西大概除瞭宮族之外誰都不會真的當一回事。所以,血統所帶來的地位對光詠來說反而是更重要的東西。在我眼裡,光詠更像是一個玩具。吸取她的驕傲,增強我自己的力量,等到她變成一隻母狗以後,就可以丟掉瞭……我開始的時候就是這麼想的。」

  「可是這麼長的時間以來,我對她越來越感興趣瞭。或許是因為和你們人類接觸過的緣故,她性子裡面出現的東西讓我非常驚訝。她的驕傲與自尊,似乎永遠也不會枯竭……也許我真的應該和她締結真正的契約,然後像現在的瞳王與骸王一樣,組成下一個世代的暗面統治者聯盟。而這正是現在的噬族王族所沒有意識到的,他們崛起所需要的東西,就藏在他們為瞭茍延殘喘所拋出的籌碼裡面……」

  鏡厭不厭其煩的對我炫耀著自己的發現,他忘我的敘述著所想的事情,興致勃勃的在我面前踱著步。

  而我則在腦海裡面不斷排演著所有可能的戰術,如何才能用現有的力量在接下來要發生的戰鬥中讓自己活下來。

  鏡厭終於把目光轉向瞭我,「光詠等你等的已經太辛苦瞭,我也不希望看著我未來的伴侶繼續受到這種無謂的折磨,我們不如……」

  「你的廢話太多瞭,鏡厭,閉嘴吧。」

  我閉上眼睛輕輕說。

  鏡厭的勸服戛然而止,他歪瞭歪頭,「也好,我其實還是更喜歡動手而不是動嘴。」

  他動瞭,正如我第一次見到他那樣。那具身體一瞬間像被擠碎瞭一般爆出瞭無數的血肉,層層疊疊的甲胄與骨節觸手從鏡厭的身體上炸開出來,巨大的如同昆蟲一樣的肢節砸在瞭地面上,將一個龐大的怪物支撐瞭起來。

  淵體喚醒。

  我在他動起來的時候也動瞭,向著最近的一座山脈直沖過去。

  現在是沒辦法打贏他的,在地形復雜的地方將他甩掉才是正確的做法。

  背後傳來瞭呼嘯的聲音,我連忙加厚瞭自己的護罩,打算強行防禦然後借著他攻擊的力道進一步提升前沖的速度。

  可是我忘瞭自己現在的能量等級。

  鏡厭的尾巴就像撕破一張白紙似得將我的能量罩刺瞭個粉碎,然後洞穿瞭我的大腿。

  我的腦子一空,整個身體就被帶飛瞭,在劇痛向腦海傳遞過來之前,我向木偶一樣被他甩向瞭地面。

  「貪狼!」

  全身的感官就好像凝滯瞭似得,我聽見蒼綴在叫,她努力的想要傳遞給我什麼信息。

  我非常清楚她想要告訴我什麼,因為我也一直在考慮同樣的事情。

  就好像思考瞭好幾個小時一樣,最終從我的嘴裡吐出瞭一個字。

  「好……」

  全身的能量都仿佛蒸發瞭一樣開始消失,我不知道這個選擇會讓我丟失多少能量等級,這已經是我唯一能夠和鏡厭抗衡的方法瞭。

  在接觸地面之前,我看到自己身上的血肉也炸碎瞭。白花花的骨骼像瘋瞭一樣從胸腔、後背和四肢竄瞭出來。身後鐮刀一樣的骨翼在空中劃出瞭清脆的聲音,絞碎瞭插在我大腿上的觸手,然後輕松的緩沖瞭我身體墜落的速度。

  很久很久以前,是我與初邪一起沒頭沒腦的一起旅行的那段時光。在沙舟之城裡,我在無意識的狀態下由蒼綴控制瞭身體,釋放瞭朽骨天國,並化身成瞭一隻怪物,把結界中的幾十個傭兵殺瞭個幹凈。那個時候我就應該知道,這就是蒼綴的淵體喚醒。

  佈滿利齒的下顎咬在我的臉頰上,這個狀態我連說話的能力都沒有瞭。身體勉強還能保持人形,隻是雙手與雙腳都變成瞭蒼白的骨質,全身也疊滿瞭猙獰外放的骨頁。

  「就隻是這樣麼?」

  在力量全限交融的此刻,我已經不需要開口就可以和蒼綴對話瞭。

  「你的力量……已經不夠召喚契約裝甲瞭……而且以我們契約的等級我也沒辦法把我的契約裝甲全部傳遞過來。對不起……」

  力量不夠瞭……這給瞭我一個信息,或許這一戰之後我連作為戰士的資格都會失去吧。可是能見到阿紗嘉就可以瞭……我要親口告訴她,即使沒有我的幫助,也要憑自己的力量把自己贏回來……

  「鏡厭也沒辦法在深淵之外使用契約裝甲,所以……」

  「你的淵體喚醒強還是他的強?」

  「我的要厲害一點。可是你不可能贏他的……」

  我沒有再說話,因為鏡厭已經沖瞭過來。

  「【不死】蒼綴,都說你比我要強,其實我不是很服氣吶。」

  鏡厭大笑著和我的新身體撞在瞭一起。

  那是極度恐怖的沖擊力,可是我仍然接瞭下來。已經被完全骨化的雙腳在地上刨出瞭兩道巨大的壕溝,然後生生止住瞭鏡厭的沖擊。

  我這才知道,原來淵體喚醒可以帶來這麼強大的力量……至少是肉體的力量。

  習慣瞭人類身體的我,這個時候隻能機械的憑借多出來的一點點感覺,指揮身體上所有能動的部位狂風暴雨般的對鏡厭展開攻擊。

  我和鏡厭糾纏在一起,拋棄瞭所有的技巧,在保證自己本體不被波及的情況下硬碰硬。骸族的身體果然足夠堅硬,一隻骨翼往往在絞斷瞭三五隻鏡厭的肢體時候才會破碎。

  大片大片的肢體和碎塊在空中飛濺,鏡厭臉上的笑容已經不見瞭,他聚精會神的接下我所有遞過來的攻擊,並用自己的反擊彌補上瞭我們周圍空間留下的任何一個空隙。

  我和他的動作都變得越來越快,令人牙酸的骨裂聲不斷地響瞭起來。我終於跟不上他的速度瞭,四根觸手刺進瞭我的身體。

  可是我身體的堅硬程度根本沒讓他前進幾厘米,我用雙手擰住那幾根觸手,用力一甩。

  龐大的鏡厭被我扔瞭出去,這一擊撕裂瞭那幾根觸手,但是他趁著我發力的機會也用那根尾巴掃斷瞭我的一條腿。

  強行調動能量,那條腿被迅速修復瞭;而鏡厭那些斷掉的觸手卻沒有得到補充。

  一種會贏的念頭萌生瞭,我拖著巨大的身體沖向瞭鏡厭。

  鏡厭向後撤瞭幾步,但是在他提升速度躲閃之前我的骨翼就籠罩瞭過去。我什麼都沒想,就隻是用盡力氣撞在瞭他身上。

  鏡厭被我撞倒在地,我壓在他的身上,瘋狂的用自己的骨爪撕扯著他的身體。

  他也在反擊,但是那攻擊力似乎顯得微不足道。

  強行撥開他防禦的觸手,我握起拳頭,狠狠的砸瞭下去。當拳頭接觸瞭他胸口的時候,我聽到瞭清晰的碎裂聲。

  我抬起手,又一拳砸下去,碎裂的聲音更響瞭。可是當我第三次抬起手的時候,我發現碎裂的竟然是我的拳頭。

  鏡厭的尾巴彈瞭起來,把我從他身上掃瞭下去。

  沉重的身體落在地上,我掙紮著爬起來,然後看到身上的骨質正一點一點的在剝落。

  鏡厭進攻瞭,那根尾巴像鋼錐一樣砸瞭過來。我用手臂防禦,卻沒能防住。

  力量在飛速的下降,我的心變得越來越冰冷。

  「第一點,」

  鏡厭一邊狂攻一邊淡淡的開口瞭,「借用別人的力量,就意味著犧牲掌控力。再強大的東西,無法控制就毫無意義。」

  骨翼全部被打碎瞭,當我試著再次催生的時候,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第二點,根本不知道在淵體喚醒下該怎麼戰鬥傢夥,竟然還想打贏,簡直是笑話。應該舍棄哪些部位,必須催生哪些部位,你根本一竅不通。」

  鏡厭抬起手,一道暗金色的能量光柱向我掃瞭過來。那是瞳族特有的能量顏色,我曾經在與他手下的深淵瞳魔作戰中見識過。

  能量光柱擊中瞭我,雖然僅僅是掃瞭一下,我身上所有殘留的骨質就碎瞭個一幹二凈。我的身體飛瞭出去,後背撞在地面上,被巖礫割得鮮血淋漓。

  「最後一點,在絕對的能量上,蒼綴還太年幼。很可惜,你高估瞭她的力量。」

  我顫抖著撐起身子,試圖站立起來,但是卻失敗瞭。雙膝跪在瞭地上,口腔裡全是鐵銹的腥味。

  鏡厭催動身體向我走瞭過來,眼睛裡閃爍著不屑的光芒。

  我努力握起拳頭,感受瞭一下自己的能量。能量等級已經作為代價交出去瞭太多,現在的我,和那個當初在紅松城澆花抽煙的普通人已經沒有什麼區別瞭。

  失去瞭初邪,失去瞭朋友,失去瞭所在的地方,失去瞭神宮……直到現在為止,我連身為戰士唯一擁有的能量都一絲不剩的失去瞭。

  我已經做瞭所有能做的事情,付出瞭所有能付出的……卻還是無法見到想見的人……

  鏡厭的手按在瞭我的頭上。對於這個動作,本應感到恥辱的我,卻沒能體會到任何東西。

  他尖銳的尾刺指在瞭我的眼前。

  「貪狼,這個世界的命運總會眷顧一些人。我曾經以為你是其中的一個,但是現在看來,很多人都猜錯瞭。」

  命運?那是我永遠也看不清的東西。

  很多次很多次,在必死的情況下,我活瞭下來。那是命運麼?當這種事情發生瞭一次又一次的時候,沒有人會對那個詞無動於衷。

  在外面的世界,我曾經差點被黑暗中的傭兵殺掉。在最後一刻,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離開瞭自己的店鋪而幸免於難;和AZZA的決鬥中,不死之戒的封印力量抵消瞭我的致命傷;和梅爾菲斯並肩戰鬥的時候,他也無數次救過我的命。

  我可以歸結它們為命運,那個時候……死亡是我無法控制的事情,活下來也不是因為我做瞭什麼選擇。

  那根巨大的尾刺向後縮去,我可以看到它每一根肌肉和鱗片在流暢的鎖緊,積攢瞭一點點力量——足以輕松擊碎我頭顱的力量。那根尾刺在我的眼中變得越來越大,在下一秒就會毫不留情的享用我的腦漿和生命。

  我可以選擇,我知道。

  死掉,是很輕松的事情。我已經想過無數次,自己的生命被終結會是什麼樣子。

  被Rayout背叛的時候,我想用死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在Fey死掉的時候,我在絕望之中想過自殺;當初邪對我展開復仇的時候,我也考慮過放棄。

  可是在此時此刻,我無比的想要再看阿紗嘉一眼……那個讓我緊咬著命運一直走到今天的女孩。

  我可以選擇,是的。

  「蒼綴,終極契約……」

  我並不知道,我現在的選擇是對還是錯。這個答案在我死之前都沒有找到,但在此時此刻,這個選擇讓很多人都找到瞭屬於自己的答案。

  鏡厭的攻擊落瞭下來,巨大的尾刺裹挾著一股強大的能量深深的插進瞭土地之中,並揚起瞭一大片塵土。

  他沒有刺中任何目標,而那根尾巴則在他試圖拔出來之前裂成瞭碎片。

  鏡厭扭過頭看向我,站在他身側數十米之外的我。

  我沒有能量做加速瞭,也不敢再次使用血族契約帶給我的移動能力。連跑的力量都沒有,所以我隻是邁開瞭步子,向鏡厭走瞭過去,並且抬起瞭手。

  鏡厭用復雜的目光看著我,然後試圖迎上來,但僅僅是一秒鐘內,他的全身都出現瞭傷口,噴出瞭大片的鮮血。

  這就是血族的力量。無論是我還是蒼綴,都還沒有習慣使用已經從這個世界上封存瞭不知道多久的力量。

  我現在的能量等級可能隻有可憐的F,但這點能量所引發的攻擊效果,甚至可以比擬我全盛期的一擊。面對這種力量,我感到瞭惶恐。因為這種超出瞭我所有認知規則的力量實在是太過強大瞭。

  可是鏡厭卻並沒有露出預想中的恐懼、驚訝或者是不甘。

  相反,他笑瞭。

  鏡厭一點點取消瞭淵體喚醒的狀態,他重新變回瞭人形。身上的傷勢在收回力量的時候得到瞭迅速的恢復,就好像從來沒在那裡存在過一樣。

  我想要繼續攻擊,但是他說話瞭。

  「停手,貪狼。」

  鏡厭抬起頭,「我們已經沒必要再打瞭。你已經是骸族真正的【朽骨】瞭,作為同盟我不能殺你,而你現在也殺不瞭我。」

  「殺不殺的瞭……要試試才知道……」

  我強撐著身體向他繼續走過去。

  「就算殺瞭我又怎麼樣?你也一樣會死在這個地方。不要再做愚蠢的選擇瞭,我帶你去見阿紗嘉。」

  聽著鏡厭的回答,我一瞬間以為自己的耳朵出瞭什麼毛病。

  「就像你聽到的那樣,我帶你去見阿紗嘉。裡奧雷特沒有謊言。」

  鏡厭鄭重的對我說道。

  「……為什麼……」

  「你一定還記得骸王給你的許諾,這就是原因。」

  是瞭,我想起來瞭……

  骸王曾經許諾,隻要我和蒼綴締結終極契約,那麼阿紗嘉就是我的報酬。骸王會以同盟的名義要求鏡厭放棄阿紗嘉,所以在這一刻起,鏡厭已經不再是我和阿紗嘉之間的阻礙瞭。

  一切,似乎回到瞭原點……

  ***    ***    ***    ***鏡厭召來瞭兩隻巨大獸型裡奧雷特作為的馱獸,帶著我向噬族領地的深處進發瞭。

  他給瞭我吃的,也給瞭我水,所以我相信至少在這段時間內,我不需要提防這傢夥。如果他想要我死,完全可以不做這些事情,兩天之後我大概就會脫水而亡。

  我終於和蒼綴簽訂瞭終極契約……也如願以償獲得求生的能力……乃至可以顛覆許許多多東西的權力。

  可是她從那一刻起就再也沒有和我說過一句話,就好像完全消失瞭一樣。

  我看著自己的手掌,體味著由承諾破滅而換來的力量。

  我對阿紗嘉說過,要和她簽訂契約,打敗她,然後給她力量……這個承諾,我沒有守住。

  由於那件魔兵器的存在,所以我和蒼綴的終極契約建立的是那麼流暢。在一瞬間,獲得瞭某種誘發的蒼綴就覺醒瞭血族的力量。我用這個力量保住瞭性命,保住瞭再次見到阿紗嘉的機會,可是我無法感到絲毫的高興。

  骸王說過,血族的最強大的地方就在於他們對契約的解讀,而整個種族統合契約所換來的是對抗世界根本規則的能力。當我親身體會過將這個能力轉化成戰鬥技巧的過程之後,才真正理解瞭曾經存在的那個種族會是多麼恐怖的存在。

  血族契約所改變的規則僅僅就是一條而已,發動這個力量,可以在一瞬間消泯掉這個世界的一條規則。

  這條規則,人類將其稱之為:慣性。

  消泯自身的慣性,然後發力,我就可以瞬間達到一個可怕的速度而不需要承受任何G力。再用一次,我就可以瞬間停在當前的位置。這一套動作,從某種角度來說,是真真正正的瞬間移動。

  很久以前,在剛剛與蒼綴簽訂契約的時候,她就和我講述瞭這個能力的存在,血族將之稱之為【零移】。而如果將這個力量在預定的空間釋放出來,就是擁有可怕攻擊力的【零斬】。

  零斬比零移的釋放難度要高無數倍。每離體一段距離,所要耗費的契約能量就會成倍增長。也同樣是因為擴大規則變化范圍所需要的代價太高,所以才不得不將釋放范圍縮減到一條細線的程度。

  然而這就足夠瞭。我隻是用瞭一下,就輕輕松松的弄垮瞭淵體喚醒下的鏡厭的身體。

  以零斬的位置為界限,產生慣性斷層,使目標發生自體的擠壓和撕扯。越是力量強大的存在就越是不可能憑借自己的身體強度對抗自己的力量。

  在不損傷我自己能量上限的基礎上,蒼綴現在可以借給我十二個單位的契約能量。一次零斬的消耗是四個單位,一次零移所需要的則是兩個單位。

  三次,這是以蒼綴借我力量為基礎所能釋放的零斬極限次數,距離是兩米。

  而零移的短時間使用次數則是六次。

  我幾乎失去瞭所有的能量,但是憑借這兩招,我可以殺掉任何一個對手——隻要我制定好自己的戰術。

  這兩招的強大毋庸置疑,但同樣存在著致命的缺陷。

  零移並不是真正的傳送,而是超高速移動。這種移動的速度已經遠遠超出瞭人類反應神經所能掌控的范圍。如果在我移動的路徑上有除瞭空氣以外的東西,權且不說墻壁或是人群,哪怕是一粒小石頭,都足以毀掉我的身體。

  而零斬的弱點則在於釋放的精準度。僅僅隻有一條線的攻擊范圍,僅僅隻有一瞬間的釋放時間,亦是在敵人高速運動或是瞬間加速的情況下才能產生真正殺傷力的招數,怎麼樣命中才是最重要的問題。

  蒼綴告訴我,如果能量等級足夠高,就可以做出面殺傷的零斬,定位就不再是問題瞭;對於零移,也可以用大量能量使能力影響突破自己身體的范圍,所有接觸的異物也會歸於同樣的慣性系之中。

  如此,這兩招最致命的特性就可以得到解決,相對應戰術的執行力也就沒有瞭限制。

  我想,擁有這種力量的……已經和神沒有什麼區別瞭吧……

  不過,我對成為神一點也不感興趣。所以這些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對我有意義的事隻有一件——在前方那座輪廓逐漸清晰起來的城市之中,有我思念已久的人在等我。

  我已經去過瞭很多裡奧雷特的城市。影族、骸族和心族的城市,我都在其中流連過,而瞳族的王城我也遠遠的看過一眼。面前這座屬於噬族的城市,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獨特的地方,除瞭它得名由來的那個景觀。

  噬族都城名為裂腹城,一道深深的峽谷將這座城堡劈做瞭兩半。龐大的城市蔓延在這道峽谷的兩側,並侵略到瞭峽谷的裡面。遠遠的看去,有數不盡的橋梁架在巖壁之間,它們看起來就像斬不斷的絲線,密密麻麻的延伸到瞭峽谷的深處。

  似乎在峽谷的巖壁裡面也已經建滿瞭裡奧雷特的居所。

  和其他所有的裡奧雷特都城一樣,王城坐落在城市的中央。這座城堡橫跨在峽谷的中央,一座黑黝黝的猙獰尖塔直插天空,而剩餘的部分則一直籠罩到瞭峽谷最深的底部。

  遠遠看著的時候,那條峽谷就像一條細細的黑色河流。可是當你涉足到足夠近的時候,你就不得不為眼前壯觀的景象為之駐足,哪怕隻有幾秒。

  冷熱空氣的交換使得數百米寬的峽谷繞滿瞭風,它們不算很強,但也足以讓站立不穩的傢夥失足跌落到下面摔成肉泥。

  我和鏡厭沿著峽谷向裂腹城走著。我側目看著如同深淵一般的峽谷,神智變得有一點點模糊。

  就要見到那個讓我魂牽夢縈足近一年的女孩瞭,這一年我和她都經歷瞭很多事。我不確定,當我站在她面前的時候是不是能再次見到那抹震撼心靈的純粹笑容。畢竟這裡已經不是【神都】瞭,而是屬於裡奧雷特的,屬於她父親所統治的土地。

  一路上,鏡厭都沒有再和我說過一句話,他隻是騎著馱獸不緊不慢的走在我前面不遠的地方。我想過要問他在裂腹城會面對什麼,但最終還是放棄瞭。我覺得他不會告訴我,畢竟他遠遠沒有他現在看起來那麼友好。

  我曾經發誓要讓他為阿紗嘉受到的欺凌付出代價,現在還不是時候。

  為瞭救出阿紗嘉,我是不是要真的挑戰噬王?還是說要挑戰他麾下的整個噬族?

  無論是二者中的哪一個,我都很清楚結果會是什麼。

  對於王的強大我一無所知,也不知道該怎麼改變那個結果。骸王是我唯一面對面見過的王,她沒有展示一絲一毫的力量,反而是驚人的美麗讓人印象更深刻。

  當我跟著鏡厭走到瞭城市范圍之內以後他就釋放瞭馱獸。我本來也沒有攜帶任何行李,而且這兩天的休息也讓我的精神狀態勉強恢復到瞭可以好好走路的程度,所以對這個舉動我沒有提出什麼反對意見。

  城裡面的裡奧雷特在看到鏡厭的時候都非常小心的給他讓出瞭道路,可是當其中一些傢夥的目光移向我的時候,卻流露出瞭一絲敵意和貪婪。

  這是之前我和微涼擅自跑到灰凡恩消遣的時候所沒有遇到的情形。不過仔細一想我就明瞭瞭,畢竟現在我已經失去瞭絕大部分的能量,所以在他們眼中我就好像一塊鮮美的肉塊——尤其是這個地方噬族的數量占瞭絕對優勢。

  可是我也註意到有幾個特別的傢夥對我展現出瞭對待鏡厭一樣的態度。

  是骸族的裡奧雷特們。即便我的能量等級已經落到瞭普通人的檔次,可是支配力卻不會降低。況且,現在我和蒼綴已經簽訂瞭終極契約,任何一個骸族的人都能夠感受到某些不可違逆的東西。

  當終極契約被簽訂的時候,我和蒼綴就變成瞭異心同體的狀態。她的肉體回歸瞭深淵,在契約被結算之前,蒼綴將會以我為核心,將力量留給我來驅使,這是契約的一部分。這些骸族的成員在看到我的時候,他們就本能的感受到瞭蒼綴的存在。

  當然,如果我不重新提升自己的能量,同樣也沒有資格去發動契約來借用她的力量。就像我所說的,她在一場戰鬥中所能給我的就隻有三次零斬或者六次零移。

  支配力是很有意思的東西,開始的時候我對這個詞匯有著非常嚴重的誤解。

  本以為那意味著可以召喚的裡奧雷特的數量,事實上那完全是取決於魂屬性能量的強度。

  支配力實際的概念是指可以成功支配裡奧雷特的等級和支配之後的絕對服從度。

  對與裡奧雷特來說,力量強大的就可以支配比自己弱小的存在,這是暗面非常基本的規則。可是對支配者來說,力量差距和自己越小的個體就越難以支配,被支配者也很容易擺脫控制。

  支配力是1級意味著,隻要是比支配者弱小的同族裡奧雷特都可以受到他的完美控制;而比之強大的裡奧雷特也無法真正支配他。蒼綴就是這樣的存在,我想阿紗嘉、各地的領主和王也都是如此。

  不知道是鏡厭的震懾還是由於骸族裡奧雷特露出的不安,那些低級的裡奧雷特一直都沒有真正的做出威脅我的事情。

  穿過一層一層的街道,鏡厭引領著我踏上瞭一條下旋的階梯。階梯有十來米寬,是經過很精心修葺過的道路。它的一邊是峭壁,另一邊則是峽谷的懸崖。這種類似的階梯遍佈著整個峽谷的懸壁,如果所想的那樣,噬族已經在這個地方開鑿出瞭極具藝術感的巖層社區。

  一眼望過去,那些門窗仿佛密密麻麻的蜂巢占據瞭巖壁的每一個角落。加上連接峽谷兩岸的那些橋梁,裂腹城的心臟部位看上去真的像極瞭龐大的蟲穴。

  我和他一直走到瞭峽谷的最底部。峽谷最底部沒有水,而是一層看上去有些粘稠的、泛著灰紫光芒的河流。雖然我覺得如果掉進去的話絕對不會有好下場,但事實是我看到很多噬族的裡奧雷特似乎都在食用那種液體。

  「這就是噬族將王都建立在這個地方的原因,」

  鏡厭在這個時候出乎意料的有瞭說話的興致,「這些貪吃的傢夥們通過食用這種東西就可以獲得力量的增長。雖然在我看來隻是杯水車薪,但那對最底層的弱小裡奧雷特來說,這就意味著多出瞭一絲進化的珍貴機會。」

  我沒有答話,鏡厭也不是抱著聽到回應的希望來說這些話的。不過這個信息很有意思,畢竟看到熟悉的東西還是會讓身為人類的我產生一點點觸動。

  人類不就是如此麼?當我們剛剛擺脫動物的身份,建立第一個部落的時候,對我們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先要找到維持生命的水源。

  我們學會用火,學會耕種,用石矛狩獵,燒制器皿,然後我們鍛造金屬,創造一個比一個巨大的機械,建立無比宏偉的摩天大廈,占領瞭地球的每一寸土地。

  再然後後我們駕駛著飛船離開瞭母星,開始征服宇宙,制作瞭【神都】,最終涉足到瞭這個地方。

  而當我們做著這一切的時候,這些裡奧雷特就在這個地方默默的生存著,堅定而永恒的追求著力量和自己的存在……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奇妙的感覺。

  我們的的確確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生物……至少在這個時候,我仍然認為裡奧雷特是一種生物。

  順著這道幾百米寬的奇異河流,我們繼續前行,一直到這條河流被一個巨大的黑色物體在正中央將它分成瞭兩截。

  那就是噬族王城的基座。我抬頭仰望,隻能看到細細的一條天空和仿佛巨人手中的長矛般的王城尖頂。

  已經沒有裡奧雷特再盤桓在我們附近瞭,這座一直充斥到我視野盡頭黑暗中的巨型建築孤零零的立在灰紫色河流的中間,等待著我的探訪。

  「我在這座城裡和你一樣也是客人,沒有什麼特殊優待權限。所以現在該你自己領路瞭,進去之後就會有人來迎接你。」

  鏡厭指給我瞭一條通往正門的路。

  像蛛網一樣的黑色橋梁交織在峽谷的兩岸、河流的上方和王城之間,我走瞭上去,在河流的淙淙聲中走進瞭這座黑色的城堡。

  城堡底層的這座大殿佈滿瞭足以照亮整個空間的能量燈火。但是我還沒有來得及欣賞大殿的樣子,一個噬族的成員就出現在瞭正前方的走廊之中。

  「鏡厭大人,你回來瞭。」

  那個傢夥對鏡厭行瞭一禮。

  鏡厭對他點瞭一下頭,然後向著我側瞭側身,「帶他去見城主。」

  「我要見的是阿紗嘉,不是什麼城主。」

  我沉聲說。

  「我知道,但那不是我能說瞭算的。所以你還是乖巧一點吧。」

  鏡厭隨口說著,自顧自的走向瞭另外一條走廊。

  沒有任何的廢話,那個噬族也沒有任何多嘴的意思。他對我輕輕點瞭點頭,示意我隨他去。他走在前面,穿過寬敞的甬道,帶著我走上瞭一座盤旋的階梯。

  「那麼,你就是那個約定之人瞭?」

  那傢夥在沉默持續瞭大概五分鐘的時候終於開口瞭。

  「你想說什麼?」

  我輕輕回答。

  他回過頭,用精銳的目光掃在瞭我的身上。

  「貪狼,可以讓殿下舍棄自由和自我意志而苦苦等候的那個人類,應該就是你吧?」

  「那的確是我的名字。」

  我審視著對方的表情,想從裡面盡可能的讀出一些信息。

  「我的名字是月喉,我站在殿下這一邊。」

  我瞇起瞭眼睛,冷冷的打量著突然說出奇怪剖白的這個裡奧雷特。

  「你在向我示好?」

  「你們人類的思維要得出這樣的結論我也無話可說。」

  月喉一點也沒露出負面的情緒,「我隻是告訴你,如果你需要什麼幫助,我會盡我的能力。」

  「那就直接帶我去見阿紗嘉。」

  「這我是做不到的,隻有城主許可之後你才能獲得進入墮鎏之地的資格。」

  墮鎏之地,看來那就是阿紗嘉現在所處的地方……

  「那麼你能幫我什麼?」

  「這是你的問題。你先要清楚自己想要什麼,我才能夠幫你。」

  月喉的話聽上去很像是在無理取鬧,但是我卻並不感到奇怪。也許我已經開始適應裡奧雷特獨特的思維方式瞭,由於他們沒有謊言這種東西,所以文字遊戲反而玩的更加流利。想到這裡,我腦海裡形成瞭一個狡詐的問題。

  「如果我要帶阿紗嘉離開這個地方,我該做些什麼?」

  月喉頭也不回的帶著我繼續攀登著好像無窮無盡的階梯,「最重要的是得到殿下自己的同意。但在這片土地上,有很多人是不會讓你這麼做的,我也是其中之一。」

  他的答案很有趣,這不由得使我在某種程度上對他多出瞭一點點最基本的信任。

  「你不想讓我帶走她?」

  「殿下是吾族的未來與希望,沒有任何人會任由你帶走她。」

  我冷笑瞭兩聲,「你們所謂的未來、希望,原來就是賣給瞳族的籌碼嗎?你不覺得可笑?」

  月喉再次停下瞭腳步轉過身看向我,他看上去態度很鄭重。

  「那是吾王的決定,不是所有人的。很多人認為殿下的未來才是復興族群的關鍵,很可惜吾王並不這麼想。」

  從這一句話中,抓住瞭一絲飄搖的線索。骸王當初和我提到過噬族內部的勢力鬥爭,而月喉一開始就非常直率的表明瞭自己的立場,這是不是說明他想要拉攏我?

  可是我已經來瞭,馬上就要見到她瞭。骸王承諾,隻要我和蒼綴簽訂終極契約,瞳族就會取消和噬族定下的那條約定。阿紗嘉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應該已經擺脫瞭籌碼的身份,至少暫時是的。

  我們沒有爬太久的階梯,大概上瞭三四層的樣子,月喉就把我帶進瞭城主的寢宮。沒有人阻攔我,除瞭月喉我也沒有看見任何類似於守衛之類的傢夥。

  繼黑無和帝顱之後,我見到瞭第三位統治著王城的領主。

  「我的城裡已經充滿瞭人類的臭味,怎麼又來瞭一個?」

  一個響若洪鐘的厚重聲音震的我耳朵發麻,我順著聲音看到瞭一個龐大的身影。

  一張足足有三米多寬的床榻被安放在宮殿的中央,那上面躺著的傢夥正在伸懶腰。

  月喉對著我做瞭一個「請」的動作,「吾族的王城領主,八詭。」

  月喉對八詭卻並沒有表示出特別尊敬的態度,這讓我回憶起瞭那個引領我去見黑無之時的那個裡奧雷特……難道月喉也是噬族的王族成員麼?似乎王族成員並不需要對王城領主施以特別的禮節。

  八詭從他的床上坐瞭起來,這傢夥單單是坐著都有兩米高,肥胖的身體幾乎占據瞭整張大床。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高高隆起的腹部泛著一層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油光。臃腫的四肢幾乎和我的軀幹一樣粗細,上面糾結著一輪一輪的肉圈,看上去惡心極瞭。

  「他是誰?」

  八詭一邊說一邊將手伸向瞭床邊的桌子,抓起瞭滿滿的一把肥厚肉排,連骨帶肉扔進瞭那張大口開始大嚼。

  「八詭大人,他就是約定之人。」

  在聽到這個回答的時候,八詭的眼中閃過瞭一抹精光。我立刻意識到,這傢夥絕對不是一個單純的飯桶而已,一個飯桶也是不可能成為王城領主的……

  「約定之人……【朽骨】貪狼?哈哈哈哈!」

  八詭爆發出瞭如同巨鯨的歌聲一般沉悶的大笑,那笑聲仿佛都沾滿瞭油膩。

  「你竟然能夠在約定日之前趕到這個地方,不錯。」

  「我要去見阿紗嘉。」

  我打斷瞭他,因為現在的我沒有心情去聆聽這個胖子的廢話。

  「你憑什麼認為我會輕輕松松的讓你去見那小傢夥?」

  「我從來沒這麼認為過。告訴我,我要怎麼才能見到她?」

  我很平靜的問道。

  已經走到瞭這一步,我也不想節外生枝。

  「你見到她又怎麼樣?」

  八詭臉上的肥肉堆成瞭一個扭曲的形狀,我依稀分辨出來那是微笑的表情。

  「我現在隻要見到她就足夠,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人類……哈哈哈……人類啊!」

  八詭再次大笑,他揮瞭一下油斑累累的大手,「月喉,帶他去墮鎏之地。」

  當我離開八詭寢宮的時候,身後隻留下瞭噬族王城領主用餐的豪邁聲音。我沒有回頭看,因為我知道他的吃相足以讓我在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失去對肉類的興趣。

  ***    ***    ***    ***本來以為月喉會帶我離開王城,甚至離開都城去那個所謂的墮鎏之地。可是事實是,墮鎏之地似乎處於比王城基座還要深的地下。

  樓梯間變得越來越狹窄,也越來越陡,到最後隻能勉強供兩個人出入的程度。

  天花板和兩側墻壁向我無情的擠壓過來,讓我的心臟跳動的有些加快。

  幾分鐘以後,整個空間突然豁然開朗——甚至豁然的有些嚇人。一片獨立的廣闊空間沒有預兆的出現瞭在瞭我的眼前,這是位於裂腹城王城地底的巨大世界。

  這個地方的深度和廣闊程度已經足以建立小型的城堡瞭,我一眼望去竟然沒有看到邊際。

  樓梯依著巖壁一直通到最下面,我小心翼翼的跟在月喉的身後,並忍不住著眼於欣賞這不知道是自然形成還是人工造物的空間。

  頭頂上傳來瞭微微的轟隆聲,我知道那是峽谷中那條灰紫色的河流在奔騰。

  這樣說來的話,如果算上峽谷的深度,這個空間地面的海拔應該已經在負一千米以下瞭。

  「這就是墮鎏之地?」

  我忍不住發問。

  「是的。」

  月喉頭也不回的回答。

  「這是做什麼用的地方?」

  「你的問題太多瞭。」

  這個時候我忍不住猜想,假如噬族是這樣的話,難不成別的族的王城也有同樣類型的東西?畢竟無論是在灰凡恩還是蒼白之巢我都沒有停留太久,更沒有在王城裡閑逛過。

  當我們重新踏到地面上之後,頭頂的天花板已經淹沒在瞭隱隱的黑暗之中。

  不過這裡並不算太陰森,因為附近有瞭很多很多的能量燈柱,把墮鎏之地映射成瞭白晝。

  「殿下就在前面,我是不被允許再往前走的。」

  月喉站在瞭樓梯旁邊,向前指瞭指。

  我看瞭他一眼,然後繼續前行。前方是一片蒼白的能量火光,我隻能勉強看清百米左右的景物,更遠的地方則被這片白色所遮蓋瞭。

  地面被修葺的非常精致,上面佈滿瞭或猙獰或優美的圖騰與紋路。這個地方應該是人工開鑿出來的,我心裡總認為大自然不可能在湍急的河流下面安放這麼一個空間。

  走瞭大概五分鐘,我依稀看到前面出現瞭一棟建築。那是一棟圓柱形的建築,不高,大概隻有十米左右,但是直徑應該已經超過瞭百米。

  我靠近那座建築,然後圍著建築尋找入口。這個行動並沒有浪費我很長時間。

  推開一對兩米高的厚重金屬大門,我走進瞭建築的內部。

  是一座空心的巨大廳堂,從裡面看就好像一個巨大的罩子。然而令我驚訝的是,墻壁上密密麻麻掛滿瞭無數的鎖鏈。

  上千根?上萬根?它們像蛛絲一樣在房間裡織成瞭網,並匯聚向瞭房間的正中間。

  鎖鏈在空中合攏,一根並一根,隨著向圓心的靠攏數量也變得越來越少,整個房間的鎖鏈最終凝聚成瞭五根,它們像蛇一樣盤旋在地上,扭曲成詭異的圖案,禁錮在瞭那個身影之上。她的雙手、雙腳和脖子都銬上瞭枷鎖,它們被衣襟遮住,隻在袍子上留著一絲痕跡。

  那個身影穿著輕薄華麗的長袍,披著一件鑲著純白色絨邊的披風,坐在圓廳正中央的一張高背石座上面。她閉著眼睛,似乎在沉睡,更像是在等待。

  她等待的人已經來瞭。

  我從粗大的鎖鏈之間穿行而過,一步一步的接近她。

  她輕輕的抬頭,那叢柔美的銀色長發順著她的脖頸流淌瞭一下,拂過瞭她的臉頰,一直垂到胸口。

  女孩睜開瞭眼睛。

  她看著我,我也看著她。

  女孩的眼中沒有驚訝,沒有激動,沒有喜悅,也沒有釋懷。

  我所看到的就隻有一片淡淡的死灰色。

  阿紗嘉·光詠在我的面前站瞭起來,五根鎖鏈發出伶仃作響的聲音,隨著女孩的動作在地面盤繞瞭一下。

  「人類……你來瞭……」

  聽到女孩冰冷的聲音,我隻覺得自己的心跳正在一點一點的被冰封起來。

  「阿紗嘉。」

  我用微微顫抖的聲音叫瞭女孩的名字。

  女孩沒有向我走近,隻是在石座前輕輕踱瞭兩步。她瘦的不像樣子,隻是走瞭兩步就幾乎跌倒,好像馬上要被折斷的花莖一般搖搖欲墜。我連走幾步上前想要抱住她。

  「不要碰我!」

  女孩在我向她伸出手的時候發出瞭一聲怒叱,帶著一點點沙啞破碎的嗓音回蕩在空廳之中,我的手僵住瞭。

  「阿紗嘉……是我……」

  我從喉嚨裡勉強擠出瞭一絲聲音。

  「……不要用你們人類的臟手碰我……」

  阿紗嘉從牙縫裡迸濺出瞭一句低語。

  「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對她提高瞭聲音,一股子不解和驚詫在胸口不斷沖撞。

  「我以前都不知道,你們人類原來是那麼骯臟的東西……你們可以欺騙身邊的每一個人,許諾給別人無數美好的事情然後在達成瞭自己的目標之後踐踏別人的希望……你們甚至連自己都可以欺騙,建立道德這種東西然後再享受打破它的快感!你們為瞭一己好惡可以做出各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傷害自己的同類,即便自己得不到什麼好處,隻要看到對方受難就可以的得到快樂……你們發動戰爭,愚蠢的人以上面人的命令作為借口,殺戮著自己的同胞,然後在未來後悔自己犯下的罪,再滿足於自己的覺悟……你們人類愚蠢的讓人發指,渾身都沾滿瞭罪惡,卻渾然不覺,仍然期盼自己會得到一個好的未來,這世界上為什麼會有人類這種骯臟的東西!」

  阿紗嘉咆哮的聲音震得鐵鏈嗡嗡作響,我目瞪口呆的聽著她的斥責,腦海一片空白。我不明白她是怎麼瞭,也不明白她為什麼會說這些……

  人類本來就是這樣的存在……可我想告訴她,人類還有另一面。

  「阿紗嘉……聽我說……你……」

  我向前緊走幾步。

  「滾開!」

  阿紗嘉抬手甩出瞭一枚能量彈,我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那枚能量球擊中瞭。

  然而那枚能量球除瞭炸碎瞭我胸前的衣服,讓我向後連退幾步之外,竟然沒有傷到我。

  她已經虛弱到瞭連攻擊都施展不出來的程度瞭……

  我捂著隱隱作痛的胸口,「阿紗嘉,我們人類並不隻有……」

  阿紗嘉在我的話語說瞭一半的時候突然竄瞭過來,我不知道她哪裡來的力氣,那隻小手鉗住瞭我的脖子,猛地把我撞到在瞭地上。大廳裡的鐵鏈被牽動著,發出瞭混亂的碰撞聲。

  「並不隻有什麼!我們每一個裡奧雷特都代表著一個罪惡,可是你們人類呢!你們把這世間所有的罪惡都集合到瞭自己身上!我從來都不應該和你扯上任何關系!你和我之間的記憶永遠都會是我的恥辱!」

  女孩大吼著,抬起瞭自己空著的那隻手,對準我的胸膛就想要插下去。

  她沒有那麼做,她的目光凝聚在瞭我胸前的一件東西上面。

  她曾經斷裂的那隻角。

  女孩的身體開始顫抖,她的牙齒也在發抖,咯咯作響。

  阿紗嘉一拳砸在瞭我的臉旁邊,沒有能量的保護,她的手指被砸的斷裂變形,濺出來的幾滴鮮血攀上瞭我的面頰。

  「我……我……」

  阿紗嘉死死的盯著我的眼睛,「那些……我都可以原諒你……可是你……你為什麼要……拋棄給我的承諾……」

  我剎那間感受到瞭無盡的絕望……我知道,自己做出的選擇,終究還是錯瞭。

  「我……隻想再見你……活著見到你……」

  「可你已經是別人的東西瞭啊!」

  阿紗嘉用最後的力氣說出瞭這句完整的話,然後用雙手抓住瞭我的衣襟。她低下頭,發出瞭撕破喉嚨的淒絕哭喊,那聲音像無數鋒利的刀鋒將我的靈魂割成瞭碎片。

  我躺在地上,輕輕的用雙手環住她削瘦的嬌小身軀,身體裡面的所有的希望都在破碎。

  阿紗嘉在我的胸口泣不成聲,哭的身體痙攣瞭起來。

  「我覺得時間已經差不多瞭,我的答復呢,光詠?」

  身後響起瞭聲音,我聽出來,那是鏡厭的聲音。

  阿紗嘉渾身顫瞭一下,她在幾秒鐘的沉默之後推開瞭我,然後努力的站瞭起來,轉過身去背對著我和鏡厭,輕輕點瞭一下頭。

  我不明白那個動作的含義,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那似乎意味著某種我會為之瘋狂的結果。

  「再給我和他一點時間。」

  阿紗嘉努力抑制著哽咽,說道。

  「遵命,我的殿下。」

  鏡厭輕快地回應道,「我就在外面等著。」

  我沒有力氣回頭去看鏡厭,現在的每一秒鐘我都不想浪費。

  「阿紗嘉,我不懂……」

  我聽見阿紗嘉用力吸瞭一口氣,她用平靜的聲音再次開口瞭。

  「如果你沒有和蒼綴……而是信守瞭諾言,在這裡和我簽訂瞭終極契約,或許我現在就已經自由瞭……有瞭契約者的我,就不會再被父親當做籌碼……」

  「你不明白!」

  我吼瞭起來,「我已經是骸族的【朽骨】瞭!骸王許諾,隻要我和蒼綴簽瞭契約,瞳族和噬族的交易就會取消!」

  「貪狼……」

  阿紗嘉的聲音黯淡瞭下去,「你根本不知道……我們裡奧雷特的存在意義是什麼……或許是我太愚蠢瞭……當初因為你,放棄瞭身為裡奧雷特的覺悟。可是現在……你選擇瞭蒼綴而不是我……我已經沒有別的路瞭……我隻能選擇鏡厭……」

  「不!阿紗嘉!永遠都有別的路可以走!我來到這裡就是為瞭和你……」

  女孩沒有給我說下去的機會,她默念瞭一句什麼,然後整個大廳所有的鎖鏈都在同一時間發出瞭斷裂的轟鳴聲,碎成瞭無數片落到瞭地上。

  「已經沒有意義瞭,貪狼……」

  阿紗嘉扯掉瞭自己手腕和脖子上殘留的枷鎖碎塊,揉著自己的手腕,重新坐到瞭大廳中央的石座上,「走吧……能見你一面,或許我就已經該滿足瞭……走吧……」

  她重新閉上瞭眼睛。

  ***    ***    ***    ***我走出瞭那座大廳,心裡隻剩下瞭絕望。全身的力氣就隻能供我走到這裡瞭,我雙腿一軟,順著這座建築的外墻坐瞭下去。

  鏡厭就倚在不遠處的墻壁上,我看向他的時候,他隻是在微笑。

  「你們……對她做瞭什麼……」

  我面無表情的問道。

  「隻是讓她看瞭看你發生瞭什麼事情而已。」

  鏡厭聳瞭聳肩膀,「她回來暗面以後,向噬王請求,給她一年的時間來等候約定之人;如果一年之內還是沒有契約的話她就認命,完成我們兩族之間的交易。不過你也知道,我已經看上她瞭,所以那種交易其實沒什麼意思。」

  「你們人類沒有幾個成員知道,其實裡林和我們都擁有著一種特殊的力量。裡林將它稱之為【神恩】,而我們將其稱之為【深淵之賜】。裡林中隻有他們的王才擁有三個【神恩】,而我們裡奧雷特隻要付得出代價,就可以使用無數次【深淵之賜】。與之相對的,我們裡奧雷特每個種族的【深淵之賜】都隻有一個功能,但裡林之王的【神恩】卻沒有這種界限。」

  「瞳族的【深淵之賜】名為【真實視界】,隻要付出相對應的代價,我們就可以獲得所有我們想知道的情報。這一年裡,我動用瞭我在瞳族的一點點種族特權,幫瞭阿紗嘉一個小忙。我把【真實視界】的方向定在瞭你的身上,你身邊的所有事情,阿紗嘉都親眼看著。」

  「你和那個人類的女孩親密無間的羈絆,酣暢淋漓的做愛,生死與共的相助,阿紗嘉全都看在眼裡。」

  「我們裡奧雷特生存的目的就是增強自己的力量,這並不是沒有原因的。我們從混沌中剝離出自己的靈魂,塑造自己的身體,進化,向上爬,都隻是為瞭維護自己意志的獨立。你知道的,對弱小的裡奧雷特而言,被強大的同胞同化是必然的命運。同化就意味著自我意志的消失,所以我們就必須變強。力量的強大就代表自我的強大,我們唯一的目的就是在死亡之前獲得避免被同化的力量——足以保持住自我的強大意志。這種本能來自我們的骨子裡,就好像你們人類要不惜一切代價活下去的本能完全一樣。裡奧雷特不是不怕死,但是失去自我意志對我們來說和死是完全一樣的結果。」

  「光詠當初選擇進入你們的那個【神都】世界,是一種另辟蹊徑的方法。你們人類的自我是獨立的存在,永遠不會被別人同化。那個時候,八詭以一己之力促成光詠進入【神都】,尋找我們丟失的【魔龍之眼】,就是期望光詠通過接觸人類,得到除瞭強大力量之外的、可以維護自我意志的方式。光詠處在那個位置上,為瞭避免被更強大的裡奧雷特吞噬自我的意志,就隻有這兩條路可以選擇。」

  「可是那個時候的光詠就好像嬰兒一樣。你們人類的小孩在不懂死亡的時候就不會真正畏懼它,光詠也是。她沒有真正理解裡奧雷特世界的那個真諦,活的越來越像你們人類,這不得不說是你的功勞。」

  「她既不懂裡奧雷特,也沒有真正看懂你們人類。所以我隻是給她看瞭看你們人類的所作所為,就足以讓她對你們人類產生不可逆轉的負面觀點——雖然對你們人類來說那個觀點也並不是不對。不過在我意料之外的是,光詠變得越來越痛恨人類之餘,卻仍然沒有辦法放棄你。當她看到你那個時候拒絕瞭骸王的提議,沒有直接接受蒼綴契約的時候,光詠很長時間以來第一次露出笑容。她說就憑那一點,你以前所做的都可以原諒。」

  「後來我收到瞭骸王的王諭,她告訴我如果你接受瞭蒼綴的終極契約,噬族和我們的交易就要取消。可事實上,骸王完全不需要告訴我這件事情,等到你和蒼綴真正建立終極契約之後,直接取消交易就可以瞭。所以,骸王的王諭中有另外的暗示。傻子都能想到,隻要你和蒼綴簽瞭終極契約,光詠就失去瞭唯一的出路,她為瞭不失去自我意識就隻能選擇和一個擁有強大力量的人走,那個人就是我。」

  「骸王一定沒告訴你這些事情吧?哈哈,那個女人其實也非常狡猾啊……我並沒有真正和她達成什麼協議,隻是順著她的意思做瞭,把你逼上絕路,你就會和蒼綴簽訂終極契約。你們人類就是這樣,在生死之間,隻要有一根稻草你們就會去抓,哪怕違背瞭自己最重要的承諾,你們也會給自己找到心安理得的借口,不是麼?」

  「不過那已經無所謂瞭……現在,光詠終於將要是我的瞭,身和心都是我的。」

  鏡厭原本那種高高在上的傲慢似乎在這段時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他洋洋得意的炫耀著自己的成果,而除瞭我之外,他沒有任何人可以炫耀這些東西。

  在說完這些話之後,鏡厭轉身走進瞭阿紗嘉的囚牢,把我像一條狗似的扔在瞭那裡。那座厚重的大門重重的關瞭起來,發出嗡嗡的金屬轟鳴聲。

  我扶著墻慢慢站起來,然後彈掉瞭身上的灰塵。

  我回想起來瞭,為什麼阿紗嘉會說那些話……

  我用暴力欺凌失去力量的初邪的時候……我控制不住自己欲望愛上初邪的時候……我為瞭部隊戰友的性命欺騙宮族的淪凈、把他和他的戀人殺死在一起的時候……我為瞭發泄內心的黑暗,瘋狂的傷害曾經的同伴弗隆伯恩的時候……阿紗嘉都在看著……

  人類就是這麼醜惡的東西……何況,我還違背瞭和她的諾言……

  可是……

  我用力推開瞭封住大殿的門,將它們狠狠的砸在瞭墻上。

  「阿紗嘉!」

  我用力吼著女孩的名字。

  走向阿紗嘉的鏡厭停住瞭腳步,他和坐在石座上的女孩都看向瞭我。

  「我們人類的確很醜惡。可惜的是,我並不會為我們做的事情後悔!」

  我大聲說道,「我們人類忠實於自己的欲望,我們從不以此為恥。為瞭我們自己想要的那個結果和目標,我們就是會像這樣放棄無數的東西!我們和你們一樣,害怕死亡,害怕失去自我意志,擁有比你們要復雜得多也邪惡的多的欲望;但我們也和你們不一樣,因為我們有寧可死亡、寧可失去一切也要贏得的事情,比如感情,比如忠誠、比如夢想!那些東西或許愚蠢,但這就是人類!」

  「阿紗嘉!如果你也有過和我在一起的想法和欲望,那就是你的夢想!那就是你和其他所有裡奧雷特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你足以不被任何一個強大的裡奧雷特同化的東西!作為人類,就讓我教教你,什麼叫做夢想!你夢想自由麼!」

  我高高舉起手,緊緊地握成拳頭,然後看著面前的女孩。

  「這個夢想,我會為你實現!這是我們人類的契約,沒有束縛的契約,隻有這種契約,才有去守護的價值!」

  在大廳中央像女神一樣端坐的女孩呆呆的看著我,並在十數秒之後,顫抖的舉起瞭自己的手臂,也對著我握緊瞭她的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