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兩個方面看,淮軍較有發展前途,李鴻章李大帥也很有眼光,他從國外購買瞭全新的武器裝備,軍隊操練上也多完全采用西方的治軍方式,但管理上有點陳舊,帶有明顯的傢長個人作風,把兵丁將勇看作自傢的財產,外人不得插手,就是插手也指揮不動,不利於朝廷的統一調用。相反,這樣的軍隊發展多瞭,人人各占一方,容易形成地方的割據勢力。當年唐王朝在安史之亂後形成的藩鎮割據就是這樣的形勢造成,最終架空瞭朝廷。大清初建國的時候,三藩也是個例子。”
“你的意思是取消地方軍隊或把他們收回朝廷所有,由朝廷統一指揮?”
“這隻是小侄的一人之見,不登大雅之堂,如果傳出去,吳大帥不但不會收留小侄,也許小侄的命也將保不住。老先生,這實在是小侄的信口開河,不必往心裡去。”
袁世凱自知言多必失,又不知這位剛剛結識的老先生到底是個什麼角色,本打算通過自己的一番慷慨陳詞讓這位老先生賞識,將來能在李鴻章面前保舉一下。卻不料,這一說到興奮之處,竟留不住口,這才急剎車為自己開脫一下。
醇親王聽瞭笑笑說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你我今雖初識,但如同故人,你也別把我看癟瞭,我也不是那種人,靠暗中打報告往上爬的人。”
醇親王嘴裡這麼說著,心中頭卻在翻騰,想不到,這人如此年輕竟有這等見識和遠謀,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我奕譞如今雖然貴為親王,但朝中形勢也是一日多變,袁世凱這等有雄才大略之人不可被他人所用,我不如趁他懷才不遇將其收留府上,將來他必定感激我,為我出生人死,效犬馬之力。
想到這裡,醇親王又舉杯與袁世凱對飲一杯,頗帶幾分醉意他說:
“袁賢侄,你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李鴻章那邊,我還是有幾分薄面的。”
“那就多謝老先生瞭,隻是世凱還沒有請教……你尊姓大名,叫世凱今後如何找你?”
醇親王笑瞇瞇地說:“實不相瞞,在下,愛新覺羅奕譞。”
袁世凱聽瞭之後,不由自主地站瞭起來,口中詫異道:“難道你就是醇親王?”
醇親王點點頭,“正是。”
袁世凱當即要給醇親王見禮,醇親王連忙攔住,“世凱小侄,在這種場合,禮節就免瞭吧。我想聽的就是這種直言。”
袁世凱心道:“想不到這個人居然是醇親王,看來我走運瞭,遇到這個傢夥,正好可以幫我一把,現在朝廷站住腳,然後再慢慢想辦法飛黃騰達吧,對瞭還有一件事,那個未來的光緒皇帝,可是醇親王奕譞的三兒子,這件事……還可以做做文章。”
落座之後,二人繼續飲酒。
兩杯酒下肚,醇親王嘆瞭口氣說:
“這大清朝的江山,如今是內擾外患,內部的一些教匪尚不足成氣候,可這外國勢力一個個虎視耽耽,豈不令人憂慮?”
“王爺說的是,洋人一天比一天放肆,他們船堅炮利,在一系列不平等條約下一步步深入我們大清朝內部,長此以往,可就要壞大事瞭,可當今朝廷的官員就是不引起警醒!”
“不是不警醒,咱們沒辦法阻擋他們的船堅炮利呀!”醇親王頗帶幾分傷感地搖搖頭說道:
“王爺,紅毛洋人能造槍炮。船隻,咱大清國也可學習他們嘛!”
醇親王搖搖頭,“難哪!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誰敢擔保不出問題,花上那麼多銀兩再出瞭問題,誰負責?”
“造不成,可以買洋人的,我們大清國學著用也比沒有強,買洋人的東西再來對抗洋人,這不就是當年魏源在鴉片戰爭時提出的‘師夷長計以治夷’嗎?他的話多有道理,可就是沒人聽?要是咱大清國有軍艦,有海軍,還怕洋人嗎?”
“你說成立一支海上軍隊?”
“對!”
醇親王不置可否地又端起酒杯說:“唉!不瞞你說,以前我也有此想法,並上奏朝廷實施,皇上還沒來及批下來,最近皇上心血來潮,又要重建圓明園,和我吵瞭一架,我這心裡頭也正煩著呢。
恰在這時,早有幾名醇王府的傢人找來。原來六名轎夫回傢報告醇王七福晉不願坐轎,上街走走,說不多久就回府。七福晉唯恐王爺在街上有個閃失,眼看天已掌燈仍不見王爺回府,便急忙派人沿街四處尋找,就一路找到這裡來。
袁世凱和恭親王分手之後,回到驛館,寶日龍梅和沈傢姐妹見他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就問其原因。
袁世凱說:“大嫂,夫人,小妹,你們猜我今天和誰喝酒瞭?”
“和誰?”三個女子一起問道。
“醇親王奕譞。”袁世凱耐心尋味地道,“常言道,有福之人不用忙,無福之人跑斷腸,我也沒想到能夠遇到醇親王,那個老傢夥穿一身便衣,和我大談治國治軍之道,結果被我的一番高談闊論震驚,醇親王開始對我上心瞭。”
三女聽瞭之後,都暗自為袁世凱高興。
盡管李鴻章巡視福建海防遲遲不歸,但是袁世凱認為找到瞭醇親王這個大後臺,這些日子守著嬌妻等三人過得倒也逍遙快活。
有過瞭兩天,醇親王府上的傢人果然過來請袁世凱去王府做客。
袁世凱就收拾瞭一下,換瞭一身幹凈利落的衣服,跟著王府傢人來到醇親王府上。
醇親王奕譞今天興致不錯,滿面紅光,在會客廳還擺上瞭棋局,看到袁世凱來瞭,“世凱小侄,本王今天正好閑的無事,你來陪我下盤棋。”
袁世凱先給王爺見禮請安,落座之後,看看茶幾上的黑白棋子,心道:“這玩意我還真不太懂,要是下不好,會不會讓醇親王瞧不起我?要是推辭說不會下,估計醇親王也不高興,隻有陪著他慢慢消耗時間,然後再想別的辦法。”
醇親王倒是沒在乎袁世凱的棋藝如何,一邊和袁世凱對弈,一邊說:“世凱啊,今天找你來,我想跟你請教一個事。”
袁世凱連忙說:“王爺,世凱不敢當啊,還請王爺收回請教兩個字,否則的話……”
醇親王哈哈一笑,說:“坐下說話,那我就跟你說個事。”
“王爺請講。”
醇親王走瞭一著棋,說:“沙俄和土耳其的戰爭,你應該知道吧。”
袁世凱回道:“略有耳聞。”
醇親王接著說道:“沙俄找借口,強行出兵占領我們的伊犁,滿朝文武有的說應該出兵收復新疆,有的說應該跟沙俄和談,你看呢?”
袁世凱思索瞭一下,道:“打,為什麼不打?難道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國土被他人搶奪?”
醇親王說:“不瞞你說,兩宮的太後和皇上的意思是想等等看,看看是沙俄和土耳其誰贏誰輸,要是沙俄輸瞭的話,我們立即出兵收復新疆,要是土耳其輸瞭,就另當別論瞭。”
袁世凱冷笑道:“這一站,土耳其必敗無疑。”
醇親王驚訝道:“小侄怎麼這樣肯定?”
袁世凱心道:“歷史書上學的。”
“呵呵,王爺,實不相瞞,上一次沙俄和土耳其的戰爭,因為沙俄對形勢分析錯誤,導致英法聯軍參戰,沙俄慘敗。這一次不同瞭,沙俄和德國結盟,並促使奧地利保持中立,而且這十幾年來,沙俄臥薪嘗膽,對自己的軍隊和武器裝備都進行瞭大規模的改革,所以,土耳其很難打贏這一仗。”
醇親王面露敬意,“小侄,你對歐洲格局瞭解得十分透徹啊。”
袁世凱一拱手,“王爺過獎瞭,是因為世凱有一位親戚在法蘭西留學歸來,受她的形象,我對歐洲形勢也瞭解瞭一二。”
“原來是這樣,看來出國留學還真的管用。”醇親王正說著,外面管傢來稟報,“啟稟王爺,李蓮英公公前來傳達西太後懿旨,請王爺進宮。”
醇親王趕緊站起來,“李公公呢?”
管傢回道:“傳完旨就走瞭。”
醇親王忙道:“趕緊給我準備官服。”
袁世凱見醇親王要進宮見慈禧,就站起來告辭,不料醇親王卻說:“小侄不要著急走,老佛爺找我一般都用不瞭多長時間,你先留在這裡用茶,我進宮見過太後之後,咱們還要接著下完這盤殘局。”
袁世凱不好推辭,醇親王換好瞭衣服,吩咐管傢好生招待袁世凱,就匆匆進宮去瞭。
袁世凱在客廳等瞭足足一個時辰,也不見醇親王回來,就想到院子中散散步,就問管傢:“大人,王爺至今未歸,我久留在王爺客廳多有不便,能不能到院子裡去透透風?”
管傢知道袁世凱是王爺的貴客,哪裡敢阻攔,隻是叮囑袁世凱不要四處亂走,因為王府很大,免得迷瞭路。
袁世凱隻是嗤之一笑,順著一道清水池塘走下去,但見清塘碧水上,荷葉遍滿,粉色荷花朵朵,蜻蜓兒飛來飛去,不知停落在哪處才好。
突然一陣悠揚的琴聲飄進耳朵,袁世凱雖然五音不全,但是卻覺得這琴聲十分清雅好聽,不由順著琴聲走過去。
琴聲來自不遠處的荷塘之中,有一條遊廊小道,順著曲徑遊廊,便可到荷塘中的小亭。
此時,琴聲已經停止,這六角攢尖頂小亭中,一個妙齡少女手持一把描花油紙傘,靜靜而立,紙傘傘桿倚著她的幼肩,遮去她半邊俏容。這一身白衣若仙的少女不時斜著杏眼,瞥瞥亭邊。卻見亭邊擺著一張黃花梨畫架。
看到秋水伊人,明艷照人,袁世凱不由走近前去,朝這剛剛彈完一首曲子的美貌少女仔細瞧去,這一瞧,竟被袁世凱認出來。
那美貌少女也看到袁世凱,不由得先是一愣,然後臉上飛出兩朵紅雲。
這女子正是前幾日在戲園子遇到的那個女扮男裝的俊美公子,袁世凱拱手道:“幸會,小姐,那一日還未有請教芳名,你就走瞭,想不到小姐居然是王府中人?”
“我是醇親王之女,紅玥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