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一個倩影揮舞韁繩驅動著那狂奔的駿馬,像是在奔逃,又像是在追逐著什麼,直到許久之後馬匹才終於得到瞭久違的緩息,倩影踏蹬下馬,在地上探摸著前者留下的蹤跡,自言自語道。
「嘖,似乎變得有趣起來瞭」
再次翻身上馬,卻不再奔馳,反而看似有些愜意的緩緩向前騎去,不久後韁繩再次勒動,駿馬的鼻息間發出嘶嘶的低啼,女人稍稍遠眺,已能看到遠處的荒原古樹下正拴系著另兩匹馬,隻是卻看不到馬的主人,她下瞭馬,將繩子隨意套在瞭一旁的枯樹枝上,徒步向古樹走去。
今晚的夜色算不上明亮,但足以看清周邊數十米外的異動,尤其是在這隻有稀少孤樹與凸石的原野,秋飛卷動著殘草飛舞,而女人的步伐輕盈如羽般悄無聲息,直到距離古樹數米外她停瞭下來。
「裡昂大人是想與我捉迷藏嗎?」
嫵媚而自信的獨白很快融入風聲遁入瞭黑夜,片刻後,被叫做裡昂的白發男人出現在瞭十米外的磐石旁,他面無表情,昂首如傲視獵物的雄獅。
「看樣子裡昂大人早就知道我會來瞭呢,怎麼?宇拉的那位是害羞嗎?為什麼不出來打個招呼」
「希裡威斯,難道你以為我會察覺不到你安插在我府邸周圍的眼線?」
裡昂的聲音中帶著些許慍怒。
「現在也不是在坎多,裡昂大人不必這麼生分,叫我娜塔莎便可,至於我的小鳥們,裡昂大人又何必動怒,那本就是我蠍部職責的一部分,而且如果裡昂大人沒有做什麼虧心事的話,又何必在意她們」
「既然你已經知道她在我的府邸,又何必獨自追來,莫非這也是你準備履行的一部分職責?哼,是我裡昂被你們小瞧瞭呢」
裡昂說完,伸手拿過瞭依靠在石壁後的大劍。
「哇哦,好久沒有見到這個大傢夥瞭,如果我沒記錯,「猩紅撕咬」對嗎?和我這條「銜尾」同樣是出自巨匠哈莫米德之手」
說著娜塔莎解下瞭掛在腰間的漆黑皮鞭,雖說是皮鞭,但仔細觀察的話便能發現鞭身上內嵌著一條條更為黑亮的潛痕,而鞭子的前端同樣為亮黑質的鋒利彎刺,裡昂並不知道它們是由什麼材料打造,但卻見過它們所能造成的狠毒效果。
「我還真有些好奇,同一位大師所鍛造出來的兩把武器,裡昂大人覺得哪一把更好一些呢」
「你不妨試一試」
「嘻,開個玩笑罷瞭,我可不想被那大傢夥咬到,而且此行我也並不是來執行刺殺任務的」
裡昂打量著娜塔莎的神色,半信半疑的說道。
「如果你沒有將情報報上去,那你又想要從中得到什麼?」
「看樣子裡昂大人是把我蠍部當成國師的走卒瞭呢,別忘瞭我蠍部和獅部同樣是卡瑞特王親自設立的,看在你更為年長的份上我叫你一聲大人,但算起來的話,我加入蠍部的時間可比你加入獅部時還要早些呢」
這句話讓裡昂的眉頭一挑,似乎觸動瞭什麼。
「所以你想要我叫你一聲大人嗎?」
「裡昂大人言笑瞭,我來此,不過是想和你談一個交易」
「交易?」
「我知道裡昂大人在著手準備拔除國師的根系,而宇拉的那幾位就成瞭你最好的人證,如果我沒猜錯,你還沒動手的原因是還缺少國師私下勾當的關鍵物證,想必這也是你這此行的目的,隻是我稍微有點不明白,裡昂大人為什麼要冒險帶著那個女人,當然這隻是我的一點好奇,裡昂大人不想回答也沒關系,而我想要的很簡單,就是在拔除的過程中不要將我蠍部牽扯在內」
「那你又能給我什麼?」
「沒有將事情「上報」上去還不夠嗎?裡昂大人倒是貪心的很呢」
「你以為我真怕會被你們發現?你現在告訴我這些,不怕我在這裡除掉你?」
「我知道裡昂大人眼裡容不得沙子,但也不會如此不知變通吧,這期間我蠍部是執行過一些見不得光的任務,那你獅部發動的每一場戰役都是正義的嗎?多一個盟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吧」
「呵,盟友嗎?既然你這麼想和我達成交易,那麼就先回答我一件事」
「嗯?什麼事?」
「告訴我,你加入蠍部的入部任務是什麼?」
這個問題讓娜塔莎明顯有些意外,這個問題從何而來?而她從裡昂面無表情的臉上又看不出任何頭緒,隻得大概回憶瞭一下,回答道。
「嗯…突然被這麼問我也很困擾呢,那已經是快二十年前的事瞭吧,可能任務太簡單的緣故,沒什麼印象瞭呢」
「太簡單瞭嗎?那我幫你回憶一下」
聽到裡昂暗藏慍怒的語氣,娜塔莎察覺到自己剛才失言瞭。
「…」
「二十年前的一個下午,一名灰鼠街的少女跟著另一名外來的女童離開瞭下城區,在那之後少女便再沒能回去…至少沒有活著回去,而最近我才進一步得知,當時的那名女童六七歲左右,紅色的眼睛,黑色的頭發,左眼的下眼瞼有一顆並不明顯的黑痣,這有沒有讓你想起誰?」
娜塔莎的眉頭微微的皺起。
「真是詳細的描述呢,裡昂大人的意思,我就是當年那名女童咯」
娜塔莎雖然想否認,但剛剛因回憶被觸動而沒能及時掩去的眼神八成被他捕捉到瞭,裡昂對那次的任務知道多少?又有多確信?自己此時若是開口騙他,恐怕是再難得到他的信任,甚至免不瞭一場惡戰,至於那名少女到底是誰?她和裡昂又是什麼關系?可惡,就連自己都已經記不清的事,為何裡昂會突然問起?回想起來那甚至都稱不上一個正式的任務,而知道詳情的人更是屈指可數,混蛋…有人泄露瞭蠍部內的情報,而且還是自己內部的人。
「你告訴我呢」
「不知裡昂大人是從哪裡聽來的?」
「所以你並不打算否認」
「如果我否認,裡昂大人會相信我嗎?」
「那我想我隻能相信自己的直覺瞭」
說完裡昂便抬起瞭自己的巨劍。
「裡昂大人真是急躁,就算真如你所說,當年的我也不過7 歲,莫非你要向一名被人利用的無辜女童問罪?雖然不知你從哪來得來的情報,但在這種關頭,裡昂大人不覺得奇怪嗎?我蠍部與你沒有直接的利害關系,這一次我更主動站在你這邊,想一想,此時如果我兩部廝殺,最有利的會是誰呢?」
「你能坐到現在這個位置,真心覺得當年的女童是無辜的?有人設計也好,沒有人設計也罷,對我來說根本無所謂,就算沒有柯蕾米的事,蠍部也是需要從坎多清理掉的部分,這一點從一開始就沒有變過,而現在無非是在你我之間添上瞭一比必須清算的舊賬罷瞭,最後,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最後嗎?看樣子我是很難改變你的想法咯?但別忘瞭,我蠍部是卡瑞特王親手設立,你若想將蠍部連根拔起,那麼連你最敬重的國王大人也難逃其咎,雖然不知當年是誰下的命令,但你真覺得害死那名少女的是我一人?我蠍部不過是一把塗瞭毒的利刃,揮動與凃毒的可另有其人」
「阿佛瑞一眾,我自然也會讓他們親口懺悔自己的罪行」
「嘖…真是冥頑不靈的傢夥…」
娜塔莎小聲嘆道,她知道自己無法與一個點燃復仇之火的人溝通,而此時交手自己的勝算有多少她也不清楚,與其和他耗下去不如搶占先機,想著她立刻後躍,而裡昂顯然也一直在等待這一刻,夜風中的白色雄獅呼嘯著發動瞭攻擊,但娜塔莎的體型優勢在轉瞬間拉開瞭兩人的距離,黑鞭舞動,揚起的沙塵碎草隨著洶湧的力道飄散狂舞,化作令人難辨方位的目障,而剛退出數十米,娜塔莎立刻察覺到瞭後方刺來的長劍,不是鎖鏈?偷襲者顯然並非自己猜測的巨乳女,這次真是從頭到尾失瞭策呢…
借勢滑鏟掃腿,躲過刺劍的同時娜塔莎揮鞭而上,對方連忙撤劍回擋,利刃的碰撞濺起明亮的火花,炫目的閃爍後男人一愣,原本在下方的娜塔莎卻消失瞭蹤跡。
「凱!後面!」
沙塵後傳來裡昂的吼聲,被稱作凱的下屬連忙轉身回擋,但手臂還是感覺被什麼劃到,來不及查看傷勢,漆黑的長鞭狂亂的刮撞向自己的劍刃,刺耳的聲音宛如夜鬼的哀嚎,他試著尋找還手的時機,但在那揮動長鞭後卻根本看不到娜塔莎的身影…如此也就難以預判下一擊的來源,但他知道娜塔莎就在那,裡昂大人之前叮囑過他,娜塔莎師承藥劑師·德米納什,擅長幻影障目的技法,雖然是第一次實際對上手,但既然是攻擊就有規律可循,蠍部終歸到底是更善於暗殺的刺客,正面交鋒下自己絕不會遜色,果然在數次快速的格擋下他不禁一喜,抓到瞭破綻!就是現在!
凱奮力一刺,然而自己的劍卻沒有像預想的那樣抬起,黑暗中傳來女人邪魅的譏笑。
「看來某人以為自己吃掉我瞭呢」
凱看向自己的手臂,剛被劃傷的地方卻感受不到一點疼痛,或者說在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根本感受不到自己的左臂,而先前的攻擊動作讓他防線大開,下一瞬隻覺胸口一痛,視線隨之後仰飛馳,幾乎同時一隻大手抓住瞭他的後領,在自己被踢出更遠前將他接瞭下來,白發的人影越過自己洶湧揮斬,猩紅的巨刃在空中劃出一道血色的痕跡,仿佛撕裂瞭時空。
「裡昂大人這是當真要趕盡殺絕嗎?我可特意給你的部下留瞭條小命,若是我剛才換一種毒物,此刻他早已經化成瞭一灘血水」
「你不想死,就放下武器投降,我會按照坎多的法律為你公正的定罪」
「嘖,真是「豐厚」的條件呢」
黑鞭再次揚起風沙,而這一次娜塔莎的身影則自始至終隱藏其中,片刻間黑鞭也不再舞動,彷如從未出現過般遁入瞭虛空之中,隻剩下怒視著黑暗的裡昂與他受傷的部下。
突然,一顆紫色的火球在空中轟然炸開,被映染的夜空霎時間詭異而美麗,爆炸留下的淡紫煙塵迅速彌漫擴散,閃爍其中的晶瑩粒子仿佛附有生命般迅速向黑暗中一處凝聚,很快便形成出一個窈窕有致的較好倩影。
「你為什麼會有…」
「這個嗎?」
裡昂扔掉瞭手中使用後即變得破損不堪的器具,盯著那隱隱閃爍的人影道。
「看樣子他真的很想要除掉你」
「他…可惡,是伊恩尼斯嗎」
伊恩尼斯?他是蠍部的副首領,而和娜塔莎一樣,他也同樣是藥劑師·德米納什的學生,凱曾經見過一次,那男人冰冷的視線猶如深淵一般空洞,隻是掃過自己都令他背脊發冷,原來裡昂大人之前會見的線人竟然是他?但是為什麼?窺覷首領的位置嗎?甚至不惜送出他們獨門技法的克制道具?對於藥劑師來說那可是大忌,若是德米納什知道此事,怕是會親手宰掉自己的這名學生。
「看樣子如此也是沒必要瞭」
娜塔莎的冷艷面容再次從漸漸散去的紫霧中浮現,她的眉頭微微皺著,顯然為現在的局勢很是頭疼,伊恩尼斯那卑鄙傢夥…到底從何時看穿瞭自己的計劃的?如果不是老師的安排,自己早找借口把他踢出蠍部瞭,切,原本還準備瞭許多說服裡昂的條件,多虧瞭他現在都沒瞭意義,當年的女孩無論是誰,顯然她對裡昂來說非常重要,媽的,難怪這一路自己如此不順,沒辦法瞭…眼下隻能先親手絞殺掉這頭發瞭狂的雄獅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