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婚事

  程曉瑜現在在柳城一傢商貿公司作人力資源,因為公司小,人事部和行政部是合二為一的、程曉瑜的工資雖然隻有兩千多塊錢,但活是一點不少幹。她的領頭上司是個有些刻薄的中年男人,人事部的其他兩個同事沒少在背後抱怨他,程曉瑜卻什麼都不說,給她安排什麼工作她就幹什麼,時間長瞭那兩個同事就不太愛搭理她瞭。程曉瑜也無所謂,她現在不想和誰交朋友,哪天晚上如果有加班的話她也總是很痛快的自動請纓,省得回傢被她媽嘮叨的耳根不清凈。

  這三年不見她父母想她想的頭發都白瞭不少,她剛回來的時候她媽媽氣得一邊捶她一邊哭道,“這都快三年瞭,每三個月你就在網上發過來那麼幾句話,我們連你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這孩子怎麼這麼狠心!”

  程建平和周冬梅覺得女兒回來以後變瞭很多,比以前懂事瞭但也不愛說話瞭,看到她手腕上那個顏色深重的疤痕,他們兩個心酸的跟什麼似的。周冬梅試探性的問過幾次程曉瑜這幾年去哪兒瞭幹什麼瞭,程曉瑜隻說媽你別問瞭,我不想說。程曉瑜現在每天下瞭班就按時回傢,吃過晚飯就躲進自己的臥室裡再不出來,她不交新朋友,周末也不出去逛街看電影,死氣沈沈的一點都不像個年輕人。程建平和周冬梅難免憂心,可也無可奈何。周冬梅說一個女孩子傢傢的手上弄個這麼嚇人的疤,以後怎麼嫁人,堅持帶她去作瞭祛疤手術。手術作完那道疤雖然淺瞭些可還是很明顯,周冬梅握著程曉瑜的手腕嘆瞭口氣,程曉瑜默默地把手抽回來,把碎鉆手鏈戴瞭回去。

  程曉瑜回傢半年以後周冬梅就開始為她謀劃相親對象,程曉瑜表達瞭自己反對的意見,周冬梅說你以為自己還小呢,都二十七瞭,再沒對象你就成剩女瞭。程曉瑜無語,她經歷瞭這麼多事對待感情的態度自然和一般女孩不太一樣,剩女不剩女的她沒想過,可現在就叫她去和一個陌生男人談戀愛,她肯定做不到。周冬梅勸她她也不理,介紹的人她也不去見,幾次下來周冬梅氣得好幾天睡不好覺高血壓又快犯瞭,程曉瑜才不敢再強,老老實實的相親去瞭。

  誰知道這一開頭就沒完瞭,從此以後的每個周末程曉瑜差不多都要出去和陌生男人吃飯。其實柳城這麼一個三線的小城市,出眾的男人本來就不多,周冬梅再這麼大流量的替程曉瑜尋覓對象,這些男人的普遍水準看在程曉瑜眼裡自然就很不怎麼樣。

  程曉瑜如今已洗盡鉛華不施脂粉,因為她的化妝品都留在嚴羽的小公寓裡沒帶走,她用慣的那幾個牌子的化妝品湊一套就要幾萬塊錢,她自然是不好意思拿爸媽的錢買的。程曉瑜不化妝也很好看,眉目雅致,氣質冷艷,不少男人還真挺中意她這一套。周冬梅隻要聽人傢說有意願見第二面一定推著程曉瑜出去見,程曉瑜去是去瞭,隻是擺出一副不冷不淡的態度,誰也不是傻子,一般在她那裡碰瞭幾次灰多半也就算瞭。

  程曉瑜的相親之旅從盛夏走入深冬,見過的男人也有小二十個瞭,她認為其中比較極品的是一位初中政治老師,算是程爸爸的同事。說實話,程曉瑜很難想象有什麼比在初中教政治更無趣的工作瞭,可這位馬千裡先生明顯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常常以準國傢公務員自居,長著張小職員的臉卻喜歡作一副倨傲的神態。程曉瑜正眼都懶得瞧他,就坐在麥當勞橘紅色的座椅上看著窗外喝奶茶。馬先生跟她說他之所以三十歲還沒結婚是因為他這個人一向不肯將就,現在的很多女孩虛榮又隨便,他才不敢娶回傢當老婆,不像程曉瑜,穿的衣服樸樸素素人又文靜,一看就不是那種隨便的女孩,他對她印象很好。程曉瑜隻默默的喝橙汁,她實在沒話說,要是讓這位馬先生見到她以前在夜店裡抽煙喝酒的樣子,不知道他要作什麼表情。

  那頓飯程曉瑜隻吃瞭二十分鍾就借故走瞭,馬先生卻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下周末還邀她出來吃飯,周冬梅攆著她去,程曉瑜念在這位馬老師是她爸爸同事的份上不好說什麼,隻帶搭不理的又和他吃瞭頓飯,可馬先生還是沈浸在自我的虛幻世界裡完全聽不懂別人的話。第三次又約程曉瑜去逛公園,逛公園就逛公園,他逛著逛著還把他的爪子搭到瞭程曉瑜肩膀上,程曉瑜怒,一把甩開他的手,“你幹什麼?”

  那廝居然嬉皮笑臉的讓她不要害羞。

  程曉瑜冷下臉來,“馬老師,我想你是不是有點誤會?我覺得咱倆根本不合適。”

  馬千裡說,“別生氣啊,曉瑜。你不習慣咱們可以慢慢來,我這個人比較內秀,你多和我相處相處就知道瞭,我還是有不少優點的,呵呵。”

  這位內秀的馬先生正和她夾纏不清,程曉瑜遠遠的就看見一個身形挺拔的男人朝他們走瞭過來,這身影這姿態程曉瑜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隻看一眼就知道是嚴羽。他好像瘦瞭些,穿著件黑呢子風衣走到她面前,樣子帥氣卻有幾分冷漠。

  程曉瑜看著嚴羽不說話,嚴羽也看著她不說話。倒是馬先生先開瞭腔,“程曉瑜,這男的是誰啊?”

  程曉瑜看看馬千裡再看看嚴羽,走過去伸手挽住嚴羽的胳膊,“他是我男朋友。”

  馬千裡一著急就有點結巴,“什麼、什麼,他是你、你男朋友,你有男朋友還出來相親!”

  程曉瑜一副沒所謂的表情扭頭去看公園裡的風景,手卻依然挽在嚴羽手臂上。嚴羽冷冷的瞥瞭馬千裡一眼,其實他的眼神裡沒什麼確切的含義,馬千裡卻感覺到瞭一種被輕慢的侮辱,他氣急敗壞的瞪瞭程曉瑜一眼,“現在的女人……哼,我都懶得說,以後別再約我出來!”說完頭也不回的走瞭。

  程曉瑜看馬千裡走遠瞭,這才把手從嚴羽臂彎裡抽出來,“借你擋一下,沒關系吧?”

  嚴羽的表情冷冷的,“程曉瑜,我當你離開我是找到瞭什麼瞭不起的男人,原來就這種品味啊。”

  程曉瑜哼瞭一聲,“你這話說的真沒風度,論相親我自然不能和你比。”

  兩個人一時無話,隻是面對面站著,過瞭一會兒程曉瑜說,“你來找我幹什麼?”

  嚴羽說,“先找個地方坐坐吧。”

  兩個人就進瞭傢小咖啡館,嚴羽要瞭杯拿鐵,程曉瑜要瞭杯摩卡,兩人坐在暗綠色花紋的沙發上,程曉瑜低著頭默默攪動咖啡杯裡的銀色小勺。

  嚴羽說,“你怎麼沒和楚辰私奔,反倒回傢相起親來瞭?”

  程曉瑜悶悶的說,“那是我的事,不勞你操心。”

  嚴羽沈默瞭一會兒,“程曉瑜,我要結婚瞭。”

  程曉瑜手中輕輕攪動著的銀勺一停,心口瞬間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瞭。她抬頭看著嚴羽,想要說話,嘴唇顫抖瞭一下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嚴羽看著她說,“和方菲,三個月以後。”

  程曉瑜想說恭喜你啊,還真和方醫生假戲真做瞭。可她什麼都說不出來,隻能低下頭頹然的靠在沙發上,皮質沙發在深冬靠在後背上有些微微的涼,程曉瑜覺得那涼意透過毛衣滲入她的皮膚瞬間傳遍瞭全身,冷的她隻想把自己抱緊一些。

  嚴羽的臉色嚴肅的好像在談一項生意,“如果我真結婚瞭,我不會再想著你,我會忘瞭你。”

  程曉瑜還是不說話。

  嚴羽說,“你真的沒話跟我說?”

  程曉瑜垂著頭,嘴唇抿的緊緊的。

  嚴羽咬瞭咬牙,“程曉瑜,我最後問你一次,你希不希望我和方菲結婚?回答我,隻要你說不想,”嚴羽停瞭一停,把臉扭到瞭一邊去,“我就不結。”

  程曉瑜沈默的猶如一尊石像,冰冷堅硬一動不動。

  時間仿佛過瞭一百年之久,嚴羽終於疲倦的嘆瞭口氣,“程曉瑜,這輩子我不會再來找你。”

  嚴羽走瞭,沒說再見,連咖啡錢都忘瞭付。程曉瑜低頭看著手裡的那杯摩卡,一滴眼淚掉下來落到咖啡中蕩起一個小小的漣漪。她想說嚴羽你不能結婚,你娶瞭別人我怎麼辦,可她什麼都說不出來,甚至連動都不能動一下。程曉瑜知道嚴羽這次是真的要離開她瞭,在這個時候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其實很愛這個男人,可是那一晚可怕的回憶讓她沒力氣勇敢,那一整年的爭吵猜忌讓她什麼話都說不出口,隻能這樣沈默的猶如受到瞭詛咒。

  如果當年她不是為瞭忘記楚辰去酒吧隨便找個男人一夜情她就不會和嚴羽糾纏在一起,如果她不是人和嚴羽在一起心裡卻還藏著別的事情她就不會一見到楚辰就控制不住自己,如果她不背著嚴羽和楚辰上床嚴羽就不會那麼恨她,如果嚴羽不是因為恨她就不會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如果他不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她就不會去酒吧醉生夢生,如果她不去酒吧醉生夢死就不會碰到貝明城,如果不碰到貝明城後來就不會發生那麼可怕的事,如果沒有那件事她可能已經生下她和嚴羽的寶寶瞭,如果真有瞭寶寶嚴羽就不會和方菲結婚,如果他們不結婚她可能就不會發現自己根本不能接受他即將屬於別的女人即將忘記她的這一事實,如果她不知道她其實很愛嚴羽就不會這麼難過不會這麼後悔,後悔之前作的每一件錯事。如果……如果在她一個人百無聊賴的拎著一大袋零食路過那墻繁花似錦的霓虹中勾勒出的“忘川”時屏住寂寞抵住誘惑轉身離開該有多好,忘川即地獄,忘川河裡盡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腥風撲面哀鳴連連,是要一輩子受盡苦楚的地方,可她竟以為那是能暫時忘卻煩惱的極樂地,到底狠狠一跤摔到痛瞭,這才醒瞭。那首詩裡說的好,“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第二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第三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安得與君相訣絕,免教生死作相思。”……嚴羽,別把我忘瞭,求你別把我忘瞭。我可以忍受和你分別在地球的兩端,但如果有一天連你的心都和我形同陌路瞭,我會連人生的意義都開始質疑的。程曉瑜的眼淚一滴滴落在咖啡裡,她捧住瞭自己的臉再顧不得別人的眼光,很傷心的哭瞭起來。

  晚上回到傢周冬梅問她和馬千裡今天相處的怎麼樣,程曉瑜什麼也沒說的關門進臥室去瞭,周冬梅叫瞭幾次她也沒出來吃晚飯。

  di第二天程曉瑜在上班的路上看見一傢理發店,她心念一動就進去把頭發剪瞭。這幾年她的一頭長發都留到腰瞭,剪頭發的小夥子問她真要全剪瞭嗎?程曉瑜眼睛都不抬一下的說剪瞭。黑色的卷曲的海藻一般的長發一縷縷的落在地上,程曉瑜抬頭看著鏡子裡自己短發的樣子,清爽利落,挺好的。程曉瑜出瞭理發店去公司直接打瞭封辭呈交給上司,中午就回傢跟她父母說她要去和城找工作。

  周冬梅一聽就急瞭,“你這孩子,辭工作這麼大的事都不跟我們商量一下!去什麼和城,柳城還容不下你瞭?”

  程曉瑜說,“柳城有多大?吃的不像吃的玩的不像玩的,一個月工資兩千多塊錢,買雙鞋都不夠。這種小地方,消磨意志,埋沒人才。”

  周冬梅說,“瞧把你狂的!不行,我不準你走,你不在我身邊我不放心。”

  程曉瑜五天後還是拎著皮箱坐上瞭去和城的火車,她畢竟是大人瞭,打定主意要做的事父母也攔不住。程曉瑜知道和城競爭激烈物價昂貴,生活肯定沒有柳城這麼安逸,可是她不在乎,她不怕忙不怕累,最好能累的每晚倒在床上什麼都不想閉上眼睛就能睡著她才覺得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