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您跟姐姐不會隻是因為想我瞭才來看我的吧？”壽兒其實一直都想問這個問題，可剛剛在店鋪大廳裡人太多他沒問出口，如今在這樓梯上隻母子二人他便毫不忌諱地問瞭出來。

　　“當然不是，顏兒下個月一開春就要出嫁瞭，她這一嫁出去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到你瞭，所以她嚷嚷著一定要來見你一面……”周箐解釋道。

　　“什麼？姐姐要出嫁瞭？這……這也太早瞭吧？”壽兒驚得目瞪口呆，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瞭，他一點兒心理準備都沒有。壽兒聽到這個消息沒有絲毫驚喜之感反而有種悵然若失之感，甚至有種心痛不舍的感覺。

　　（壽兒從來沒有想過姐姐會離他而去，從小姐姐柳顏領著他爬遍瞭柳傢堡的後山摘野果，趟遍瞭村口的小溪摸魚蝦，被村裡大孩子欺負時姐姐第一個沖上去護著他，有好吃的時讓著他先吃，爺爺、奶奶每年送禮物時姐姐也會偷偷把自己那份讓給他……）

　　“早？早什麼早？你姐都十八瞭，再不嫁就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瞭，我十六歲就嫁給你爹瞭。”周箐豈會看不出兒子的心思？連忙故意語氣輕松地開導道，其實女兒出嫁當娘的更是不舍。

　　“對瞭，我爹爹呢？我剛剛就想問您瞭：怎麼是蘇伯來送您跟姐姐的？爹爹難道沒空嗎？”壽兒確實一直有此疑惑。

　　周箐聽聞臉色一暗，黯然低頭不再去看壽兒，片刻後才幽幽道：“你爹被你爺爺派去益陽城負責柳傢糧店去瞭，太忙瞭根本回不來……”

　　“益陽城的糧店不是一直都二伯管嗎？怎麼換成爹爹瞭？”

　　“唉，誰知道你爺爺是怎麼想的？”周箐蹙眉嘆息道。

　　“好瞭好瞭，娘親，別不開心瞭，反正益陽城離咱們柳傢堡也就一百多裡嘛，坐馬車快的話多半天就到瞭嘛，您要是實在想爹瞭坐馬車去看他不就行瞭？”壽兒見母親似乎對爺爺決定的此事頗有怨念，於是趕快開導。

　　“一百多裡？壽兒啊，忘瞭跟你說瞭：咱們一大傢子去年冬天就全搬到奇泉村去瞭，哪個小村子偏僻的很，離益陽城將近三百裡。”周箐幽幽道，似是對奇泉村這個小村子不是很滿意。

　　“啊？那不是蘇虎伯傢所在那個小村莊嗎？娘親，你們怎麼都搬到哪裡去瞭？”壽兒之前聽爹爹說過哪個奇泉村的泉水水質好能延年益壽，所以爹爹、二伯他們當初說過打算在哪裡建個院子讓爺爺、奶奶住過去養老的，但一大傢子都搬過去？這事還是第一次聽說。

　　“唉，還不都是因為北邙國發動的戰爭？現在外面太亂瞭，咱們傢祖居的柳傢堡從去年起就不斷湧來一批批的逃難的戍北郡逃難者，這些人中有不少挨不住餓的就開始瞭或偷或搶，更有過分的還傷人，奸淫擄掠無惡不作。柳傢堡越來越亂瞭，實在沒辦法瞭，咱們全傢在蘇虎大哥的幫忙下，在他們村山腳下找瞭塊不小的山地建瞭處大院子，那奇泉村雖偏僻瞭些，但進出隻能通過一道窄窄的山崖間狹縫一線天，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你爺爺捐瞭銀兩在兩崖間一線天蓋瞭高高的山門關隘，一些流寇休想入內。最近農閑你爺爺又出錢讓蘇虎大哥兄弟在村裡拉起瞭精壯男人組成瞭一個三十多人的護村隊，農忙時務農，農閑時節訓練拳腳棍棒、射箭……”

　　其實不用娘親講解壽兒也是知道奇泉村的獨特地形的，因為六年前他就親自從哪裡經過，尤其是那處兩崖間險要的一線天，如果在哪裡蓋關隘的話的確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如果再有幾十人的護村隊把守的話，那就更萬無一失，不怕流寇騷擾瞭。

　　“看來俗世間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令去年情勢變化好大啊，自己隻顧在宗門修煉瞭，居然對傢裡發生這麼大的變故一無所知。自己是不是太不像話瞭？”壽兒感嘆不已。

　　……

　　“好瞭，壽兒快松開我，咱們上樓吧，顏兒要是知道你來瞭肯定會很開心的，她可是天天念叨你這個好弟弟呢。”周箐用玉手推開壽兒緊摟她小蠻腰的胳膊，轉身向樓上走去。

　　“嗯。娘親您怎麼把姐關在樓上瞭？姐姐獨自在樓上多無趣啊？”壽兒也急切想見到多年不見的姐姐於是緊緊跟在娘親身後上瞭樓。

　　“你那個好姐姐啊，也被我給慣壞瞭，眼看著都快嫁人瞭女紅歪歪扭扭還是拿不出手，我正督促著讓她加緊練習呢，不然去瞭婆傢會讓人看不起的。”周箐一邊上樓梯一邊解釋著。

　　羚壽齋二樓，正對樓梯的是一間十分敞亮的接待重要客人的大客廳，後面的走廊裡正對著的是兩間臥室，一間向陽的南屋，一間背陰的北屋。周箐一上樓就向著那間背陰的北屋走去，壽兒緊跟其後，那屋的木門是緊緊關上的。

　　“嘭嘭！”周箐輕輕扣門，屋內卻沒有絲毫動靜。

　　周箐頓時一皺眉：“這丫頭怎麼也不應一聲？難道……？”

　　她稍一用力就推開瞭房門，壽兒趕緊迫不及待地從身後擠進門裡，可入眼的卻是空蕩蕩的房間，桌椅上空無一人，哪裡有勤加練習女紅的姐姐柳顏？隻是木桌上倒是有一塊繡瞭一半的女紅刺繡，而木椅背上搭著一件淺紫色鑲著雪白獸毛邊的皮鬥篷，白絨絨的獸毛把鬥篷邊緣圍攏瞭一圈格外醒目，看樣子應該是姐姐柳顏的裘皮大衣。

　　“人呢？”壽兒一扭頭才發現門後木床上厚厚的棉被下倒是背身躺著一位一頭烏黑長發的女子，隻是她面朝墻，背對著門，壽兒看不到她的容顏。

　　“顏兒！你這丫頭又偷懶？……快快起來，看看誰來瞭？”周箐無奈地搖搖頭，上前去搖醒偷睡的女兒柳顏。

　　“嗯？……娘親？哎呀，不是我偷懶，是這屋裡太冷瞭，凍得我手腳冰涼，您看看我的手都快凍僵瞭，還怎麼刺繡嘛。”那床上姑娘被周箐推醒，揉著朦朧睡眼爭辯著。

　　“行瞭行瞭，快看看門口這是誰？”周箐催促著。

　　“誰？難道是壽兒回來瞭？”一聽娘親這麼說，柳顏立刻驚喜地從被窩裡坐起身子扭過頭來看向門口。

　　“這是……難道不是壽兒？……娘親，他是誰啊？”柳顏睜著一雙大大的杏眼上下打量著門口的少年，可怎麼看都跟自己記憶中的可愛小弟弟相差甚遠，弟弟是虎頭虎腦的，可這位玉面朱唇，兩條劍眉黑如刷漆，那雙滴溜溜亂轉的眼睛狹長而眼角上翹顯出邪意與不羈，那邪意的眼神完全沒有一絲弟弟小時候的熟悉感。

　　其實又豈是柳顏認不出弟弟？作為弟弟的壽兒此時也有些認不出女大十八變的姐姐瞭，他眼珠子一通亂轉想在眼前這位上身僅穿著一件白色小內衫的少女身上尋找著兒時的記憶，他想找到記憶中的姐姐熟悉的樣子，可柳顏的變化太大瞭，主要是在身形、臉型上，幾年前還是平坦坦的胸脯如今已經變得比唐靈兒那處還要高聳渾圓，幾年前還是橢圓可愛包子臉可如今已經變成瞭俊俏的瓜子臉。

　　柳顏的身形、臉型雖變化巨大，可那雙古靈精怪的嫵媚杏眼雖然好似又大瞭幾分，可那眼神卻是絲毫未變，壽兒一眼就認瞭出來。

　　“姐！我就是壽兒啊！”總算是確定瞭身份，壽兒一下子撲到床上緊緊摟住柳顏嬌軀。

　　“喂！你……別！”柳顏警惕地想要躲閃可她一個普通凡人少女身手怎麼可能快的過凝氣七層的壽兒？腦海中剛剛興起閃躲的念頭身子就已經被壽兒緊緊摟進瞭溫暖寬厚的懷裡，柳顏連忙掙紮著向站在一旁笑著笑著卻突然熱淚盈眶的周箐投去問詢的目光，周箐用絲帕擦拭瞭淚水，連忙頻頻點頭。

　　“你真的是壽兒？”得到娘親肯定答案後柳顏這才半信半疑地又開始仔細端詳眼前的少年。似是想起瞭什麼，柳顏迅速抓起瞭壽兒左手，就見他左手背上那一顆微小的紅痣依然還在，看到那個熟悉的小紅痣柳顏這才確認瞭壽兒身份。

　　“那還有假？姐，你可太令我傷心瞭，現在居然認不出我來瞭。你看看我一眼就認出你來瞭。”壽兒故意埋怨道。

　　“不是我認不出，是你變化太大瞭。”

　　“姐，聽娘親說你下個月就要嫁人瞭？”壽兒連忙問出他最關心的問題，語氣中透著無限的不舍。

　　“我不嫁！我要陪著娘親。”柳顏一聽此言頓時柳眉倒豎毅然道。

　　“什麼？姐，你……”壽兒驚愕萬分地看著姐姐堅定的表情，又扭頭看向娘親，他有些搞不清狀況瞭，顯然事情並非娘親說的那麼簡單。

　　“顏兒，別胡鬧瞭。外婆已經幫你訂好親瞭，彩禮都收瞭，你不嫁怎麼行？”

　　“哼！退瞭彩禮不就行瞭？都是外婆出的餿主意，我自始至終都不同意。那個久福鎮燕員外傢的二兒子我在外婆傢見過，長得肥肥胖胖的跟頭豬似的，我是絕對不嫁給這種肥豬的。”

　　“啊？長得跟頭豬似的？娘親？這……這是真的嗎？那人根本就配不上姐姐嘛！這可不行……”壽兒一聽也是有些氣憤地看向娘親，本來就不舍得姐姐出嫁，如今聽說對方如此不堪，他就更不舍瞭。

　　“聽你姐姐誇張吧，久福鎮燕員外傢誰人不知？他傢老二隻是長得略微富態瞭些而已，哪有你姐姐說的那麼誇張？……”

　　“壽兒，這屋裡太冷瞭，走，陪姐姐去坊市逛逛吧？姐姐早就想來這修仙者群聚的坊市好好逛逛瞭，可娘親一直都不讓。”柳顏也不反駁娘親的說辭，而是沖著壽兒偷偷使瞭個眼色，然後一咕嚕從棉被裡爬起來，穿戴起衣服來。

　　壽兒看得出姐姐肯定是有話對自己說，於是連忙答應：“好好！我這就陪姐姐去。”

　　柳顏好不容易梳理瞭長發，又穿戴整齊後，剛拉著壽兒的手欲走出房門，身後的娘親周箐卻在此時狡黠笑道：“我也跟著你們去這修仙者坊市見識見識。”

　　柳顏訝然扭頭：“娘親，你……我跟壽兒去去就回，您還是下次再去吧？”

　　“哦？顏兒，你就那麼不想讓娘跟著你們去逛坊市？”

　　“不，不是……”柳顏連忙搖頭。

　　“呵呵呵！那就好，那咱們就一起去吧。”周箐看著女兒那吃癟的表情得意笑著。

　　柳顏像霜打瞭的茄子，低下瞭頭，默默地走出瞭房門。

　　“姐，我知道你有話要跟我說，娘親就是跟著也不打緊，我會密語傳音，現在我跟你說話，娘親就一點兒也聽不到。”壽兒見姐姐情緒不高，連忙密語傳音安慰。

　　果然聽到壽兒的密語傳音，柳顏先是扭頭看看身後茫然不知的娘親，然後再看向壽兒時目光中就充滿瞭驚喜之色。

　　……

　　可是望著姐姐那驚喜的神情壽兒卻高興不起來，他隱隱覺得姐姐這次出嫁前執意要不遠幾百裡費盡周折找自己必定是有什麼重要之事要跟自己說。

　　“姐姐會跟我說什麼事呢？肯定不隻是她婚配之事，應該還有什麼很重要的事？不然她不會專門跑這麼遠來找我的。”壽兒暗暗心中思忖著。

　　再扭頭看看緊跟在身後的娘親，壽兒又心生疑竇：“娘親為何不想讓我單獨跟姐姐私下說話呢？難道她怕姐姐說出什麼事實真相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