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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螳螂捕蟬

  翌日,草尖叢葉的晨露還在滾滑溜動,林木間倏地竄起一群姿態輕盈的海鳥,向著海上現出的一絲魚肚白遠逸而去,寂靜瞭一夜的蓬萊客棧頓時又恢復瞭生氣喧囂。

  “丁兄早啊,昨夜休憩的可好?”羅胖子起得倒早,據瞭一張桌子,見到下樓的丁壽和長今打招呼。

  “托福,還算不錯。”丁壽拱手笑著回應,心中卻暗罵,跟你們這一幫子牛鬼蛇神住在一起,睡覺都睜瞭一隻眼睛,休息好才怪瞭。

  小達子麻利地用幹佈抹凈一張桌子,請丁壽入座,笑著問道:“客官,早飯用點什麼?”

  丁壽轉目四顧,疑惑道:“怎麼那幾位都沒起麼?”

  “幾位大師在房裡用餐,老許已經給送過去瞭。”小達子又用眼神向馮夢雄的房間瞥瞭一眼,低聲道:“那位兇神惡煞的客官不讓人打攪。”

  輕哦瞭一聲,丁壽暗道這隻大水牛倒是警醒。

  丁壽待再打聽幾句,忽聽店外一陣馬嘶,隨後兩個頭戴黑氈帽,身穿紅襖的軍漢大步走瞭進來,一個絡腮胡喊道:“店傢!有活人沒有,過來支應著。”

  小達子忙舍瞭丁壽,小跑著迎瞭上去,堆著笑臉道:“二位軍爺,打尖還是住店?”

  “大清早的住你娘的店,把外面的馬喂瞭,給爺們沏壺熱茶,店裡有什麼吃的都準備好,一會兒還有兄弟過來。”

  絡腮胡說話好似吃瞭炮仗,沖得很,小達子忙不迭的應聲準備,請他二人入座。

  將腰刀往桌子上一拍,絡腮胡抱怨道:“老錢,你說那個姓丁的什麼欽差是不是誠心跟咱們爺們過不去,為瞭迎接他咱們登州上下忙活瞭多長時間,咱們大人連去淮安上任都耽擱瞭,他卻來個身體抱恙連面都不露,如今害得咱們星夜兼程的往南面趕,真他奶奶的不是東西。”

  呃,一邊桌子上的丁壽尷尬的摸瞭摸鼻子,被人這麼當面說壞話真是不太習慣。

  那個老錢顯然更持重些,開言勸解道:“老吳,說話悠著點,登州大小官員盛禮迎接是宮裡傳出的意思,再想想那位欽差的身份,廠衛耳目遍及天下,就算你不要腦袋,也別給大人找麻煩。”

  這話說的老吳直覺脖子上颼颼冒冷風,轉眼看瞭看,才把心放下,道:“怕個鳥,你就是膽子太小,這裡一個死胖子,一個小白臉,還有一個半大的黃毛丫頭,他們要是廠衛的探子,老子就是漕運總督瞭。”話說得硬氣,聲音卻不自覺的低瞭下來。

  老錢也知曉這兄弟死鴨子嘴硬的脾氣,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這時外面又是一陣喧鬧,四個與老吳等同樣打扮的軍漢湧瞭進來,分列兩旁,另四個軍漢手扶腰刀簇擁著一個頭戴四明盔,身穿素羅袍的軍官隨後而入。

  那人進店後眼神淡淡一掃,已將店中人物看個大概,老吳二人上前軍禮參見,軍官點瞭點頭,見眾人還是看著他,微笑道:“諸位隨意,戚某稍停即走,打攪之處請海涵。”

  “唷——,將軍說的哪裡話,蒙您老虎威蒞臨,小店蓬蓽生輝,說什麼打不打攪的。”萬人迷笑靨如花,出言打趣道。

  其他軍漢據瞭兩張桌子,軍官在萬人迷引導下選瞭張桌子坐下,笑道:“老板娘生意可好?”

  “什麼好不好的,幾十年的買賣,全仗著老主顧賞口飯吃。”萬人迷媚眼一挑,“您老用點什麼?”

  “勞煩多備點幹糧,吾等歇腳便走。”軍官似不為她風情所動,一本正經道。

  “好嘞,奴傢給您沏茶去。”萬人迷帶著一陣香風,轉入後廚。

  “吱呀”一聲,二樓房門打開,年輕和尚捧著餐具走瞭出來。

  小達子忙迎瞭上去,接過餐盤,抱歉道:“小的剛才忙,沒來得及收拾,害得大師受累瞭。”

  “怎敢勞煩店傢貴趾。”小和尚微笑道,眼神不經意的向下一瞥,正與軍官凌厲的眼神相對,不動聲色的垂下眼簾,轉身就待回房。

  “大師留步,與某一敘可好。”軍官起身邀請道。

  低誦一聲佛號,小和尚回轉身來,微笑道:“小僧當不得將軍如此稱呼。”

  軍官施施然走到小和尚身前,圍著他負手轉瞭一圈,仔細打量一番道:“大師不像本地人,不知法駕何故到此?”

  “先師帶小僧等雲遊四方,無奈坐化異鄉,吾等師兄弟欲帶先師遺骨回寺安葬,途徑貴地。”小和尚恭敬回道。

  “尊師榮登極樂朝拜我佛,也是命裡緣法,大師無須縈懷,”軍官開解道,隨後話鋒一轉,“蓬萊境內有彌陀寺,建於唐代,香火鼎盛,大師何不到彼處掛單?”

  “同行師兄偶染病恙,不宜前行,遂在此處落腳。”

  軍官點瞭點頭,突然開口問道:“歸途漫漫,不知大師在何處寶剎修行?”

  “浙江阿育王寺。”小和尚有問必答。

  “寧波府阿育王寺?”軍官展顏,道:“可是巧瞭,某祖籍浙江金華,幼時回鄉祭祖也曾到貴寺一遊,有幸一睹佛骨舍利,不憾此生。”雙手合十行禮,貌極虔誠。

  “阿彌陀佛,不想小僧與居士尚有此佛緣,幸何如之。”小和尚躬身回禮。

  軍官緊盯著小和尚,笑道:“不知貴寺所存宋高宗皇帝禦筆欽書”妙勝之禦“的匾額保存如何?某幼時還臨摹過幾筆呢。”

  “居士想必記得差瞭,”妙勝之禦“乃宋孝宗皇帝禦筆,高宗皇帝的禦筆乃是”佛頂光明之塔“。”小和尚迎著軍官灼灼目光,侃侃而談。

  軍官微微一笑,“想是年頭久瞭,某記不清瞭,讓大師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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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人迷提著燒水銅壺從後廚走出,分別為兩桌軍漢斟茶。

  老吳看著萬人迷倒水時隨著身子前傾而微微顫動的胸脯,猛咽瞭一口口水,一把握住玉手,“老板娘,陪哥幾個喝幾杯吧。”

  輕輕揮手將祿山之爪從皓腕上推掉,萬人迷輕笑一聲,“小店沒這規矩。”柳腰一扭,向另一桌走去。

  看著粗佈衣裙也遮不住的豐滿肥臀,老吳嘿嘿一笑,順手摸瞭過去……

  “啊——”一聲慘叫,連樓上的軍官都驚動瞭,老吳那一掌沒摸到香臀,卻鬼使神差的按在瞭銅壺上,燙的他抱著手腕跳腳不已。

  看著他豆腐沒吃到卻吃瞭癟的熊樣,兩桌軍漢一陣哄笑,老吳惱羞成怒拔出刀來,喝道:“臭娘們,你他娘……”

  “啪”的一聲脆響,一個耳光結實抽到瞭他的臉上,丁壽笑吟吟的立在他身前,“污穢不堪,請慎言。”

  “慎你娘……”老吳破口大罵。

  “啪”又是一聲,老吳捂著臉錯愕的看著丁壽,丁壽則是開心的很,二爺心眼小,報仇從不隔夜,剛才就想抽丫嘴賤的瞭。

  其他軍漢則不再笑瞭,都是生死兄弟,偶爾吃癟可以取笑,一而再,再而三,那就是對他們的折辱瞭,一陣“嗆啷”聲,刀光閃閃,成環形將丁壽圍在當中,嚇得長今一聲尖叫。

  丁壽掃瞭一眼眾軍漢,暗暗皺眉,原以為是幫烏合之眾,可剛才抽刀包圍之勢竟進退有據,配合默契,一派精兵之象,雖說收拾起來可能麻煩點,二爺倒是不在意,搏美人一笑麼,對瞭,美人呢?丁壽才想起來始作俑者的萬人迷不見瞭蹤影,媽的臭娘們,二爺現在對老吳剛才的話滿是認同感。

  軍官從二樓一躍而下,快步走上前來,忽然胳膊一緊,扭頭看是剛才坐在客棧裡那個白面胖子。

  羅胖子笑瞇瞇道:“貴屬非禮已是不該,如今又刀兵相向,將軍就如此帶兵麼?”

  “你又是誰?某如何帶兵何須你管?”軍官冷冷說道。

  “采買海貨的行商而已。”羅胖子笑得很開心。

  “行商?某看著不像。”

  “何以見得?”

  一聲冷哼,軍官胳膊一振,甩開羅胖子的手,反手將他的右手掌握住,一字一頓道:“就憑著虎口和手指的老繭厚度,使刀若沒有二十年以上,絕出不來。”

  “將軍好眼力,在下做瞭大半輩子的廚子,如何能不用刀呢,倒是將軍你麼……”羅胖子依舊笑呵呵。

  “某怎麼樣?”軍官盯著羅胖子,語意冰冷道。

  “將軍燕頜虎頸,一派封侯之相啊。”羅胖子笑語吟吟。

  軍官冷哼一聲,道:“借你吉言瞭。”

  二人四目相對,緊扣在一起的兩掌青筋突起,顯是已較上內力。

  “幾位軍爺,幹糧都包好瞭……”小達子捧著幾個包袱從後面鉆瞭出來,看著眼前景象,嚇得不敢再說瞭。

  “蓬”的一聲,軍官與羅胖子各退一步,身形分開,軍官狠狠掃視瞭一番客棧中人,喝道:“拿著幹糧,立刻趕路。”

  老吳上前一步道:“大人,他們……”

  “記下二十軍棍,到瞭淮安再行軍法。”軍官看都不看他一眼,扔下一句話就走瞭出去。

  老吳滿臉苦色的跟瞭出去,其他軍漢從小達子手裡接瞭包袱,付賬後俱都離開。

  小達子托著手上的碎銀,問丁壽道:“客官,剛剛怎麼瞭?”

  “無事,”丁壽無所謂道:“店傢,將早飯端上來吧。”

  “早飯……”,小達子一臉懵懂,“都被幾位軍爺拿走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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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和尚回到房間,轉身合上房門,回身先是掃視胖和尚懷中包袱和床上的昏迷僧人,見都無恙才籲瞭口氣。

  其他幾個僧人圍瞭上來,張口欲問,被他揮手止住,自顧倒瞭杯熱茶,慢慢舉到唇邊,突然一聲冷笑,“嘩”地一下將茶潑向窗邊。

  隻聞一聲慘叫,窗邊一個身影一閃而逝。

  幾個和尚湊到窗前,見外面已無人蹤。

  “庫所。”胖和尚恨恨說道。

  小和尚面色一變,沖上前正反給瞭胖和尚四個耳光,胖和尚不顧霎時高高腫起的臉頰,垂首認錯,不發一言。

  幾人都沒發現房間角落裡的一道縫隙內有一雙眼睛看清瞭這一幕,隨後用木片將縫隙重新堵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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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夢雄從窗外一躍而入,直接將臉浸入木盆的清水裡,好一陣才覺得眼睛上火辣辣的疼痛感減輕。

  “這幫子禿驢下手還真狠,要不是大爺閃得快,險些這隻招子也廢瞭。”

  馮夢雄低聲咒罵,用手揉瞭揉眼睛,忽然發現榻上還躺著一個人。

  美人斜臥,如海棠春睡。

  “馮爺不好生在屋內歇息,又到何處逍遙去瞭?”萬人迷慵懶的伸瞭伸懶腰,將玲瓏有致的身材展露無餘。

  “老板娘人脈太廣,連軍中都有熟客,馮某仇人太多,自然自求多福。”

  馮夢雄獨眼在萬人迷豐滿的身子上脧瞭一眼,就收瞭回來,正襟危坐。

  “你說適才那幫人吶,”萬人迷支起身子,理瞭理雲鬢道:“那人曾經是登州衛的指揮僉事,世襲的官兒,也算半個鄉親。”

  “曾經?”馮夢雄奇道。

  “人傢如今攀瞭高枝,就要去漕運衙門任職瞭,嘖嘖,那可是個肥缺啊。”萬人迷言語中透著羨慕。

  馮夢雄嘿嘿冷笑,“那倒真是個肥的流油的地方,老板娘怎麼不抓住機會,釣上這個金龜婿。”

  咯咯一陣嬌笑,萬人迷從馮夢雄身後環住他的脖子,俯在他耳邊,輕聲呢喃道:“怎麼?吃醋瞭?他那樣的銀樣鑞槍頭奴傢沒興趣,奴傢喜歡的是馮爺這樣的精壯漢子……”

  柔軟玉峰緊貼在他的背上,一雙玉手從馮夢雄結實的胸肌摩挲而下,直探小腹……

  馮夢雄一把抓住兩隻柔荑,猛地向身前一帶,萬人迷玉體橫陳,倒在瞭他的膝上,嬌喘道:“怎麼……馮爺喜……歡粗魯……點?”

  冰冷的獨眼緊盯著萬人迷,馮夢雄漠然道:“馮某對女人什麼樣子,老板娘想必清楚,為瞭自傢著想,最好別急求這一夕之歡。”

  萬人迷身子一掙,從他懷中霍地站起,整瞭整衣襟道:“奴傢自然清楚,長江客船五十三名船客死無全屍,四名孕婦都被剖開子宮,胎兒被取瞭下酒……”頓瞭頓,繼續說道:“要不是馮爺這般手段,也不會被錦衣衛和六扇門聯手緝拿。”

  “那幫鷹爪孫算個球,要是十二連環塢還在,就是操江水師過來進剿,爺們也不會皺個眉頭。”馮夢雄臉上頓時泛起瞭神采。

  “奴傢年紀輕,也曾聽聞當年十二連環塢橫行長江,十二位寨主武藝高強,人多勢眾,黑白兩道都不敢招惹。”萬人迷斜依著墻壁輕聲道。

  “老板娘倒是見聞廣博,馮某當初年紀還小,能有幸附眾位寨主驥尾,實在是平生最大的樂事。”聽著萬人迷誇贊自己昔日幫會,馮夢雄覺得這娘們雖說貪財些,還是有點可愛的。

  伸出玉臂,輕撫著墻壁上的青銅燈座,萬人迷眼波流轉,繼續道:“奴傢還聽說,十二連環塢三十餘年前不知天高地厚,加入伏魔盟,結果被魔教一人一刀連挑瞭十二座大寨,就此灰飛煙滅。”

  馮夢雄目泛寒光,兩隻分水峨嵋刺不知何時握在手裡,寒聲道:“老板娘莫以為幫我出海就能保住自己性命,辱我師門,馮某可不惜同歸於盡……”

  萬人迷笑得花枝亂顫,馮夢雄面含不解,萬人迷突然笑容一肅,冷笑道:“馮爺說的是,老娘剛剛把這屋子和你身上都摸瞭一遍,你哪能拿出一千兩銀子出海。”

  馮夢雄臉色一變,錯步上前,峨眉刺寒光閃閃,直指萬人迷,萬人迷將青銅燈座向下一扳,一聲驚叫,馮夢雄直直墜瞭下去。

  對著和好如初的地板,萬人迷指著罵道:“操你娘的,這輩子隻有老娘坑人,哪輪得到你小子坑我……”

  老許推門而入,走上前一陣耳語,萬人迷臉色隨之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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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捂著“咕咕”叫的肚子,丁壽一臉愁容,向長今涎著臉道:“為師悔不聽你的話,真該帶點幹糧的。”

  長今乖巧地回道:“我知道,師父是為我好,怕長今受累。”

  丁壽一陣訕笑,路上打尖時長今曾提議多帶點幹糧,二爺一向是輕車簡從,自問有瞭銀子哪裡不能快活,至於讓小丫頭背著幹糧趕路,他的臉皮還沒厚到那種地步,所以如今挨餓,說到底還是他當初的一個“懶”字。

  咬瞭咬牙,去他媽的分水犀牛,爺們不伺候瞭,丁壽暗道,離開這破地方,師徒二人好好大吃一頓。

  這時忽聽樓下小達子吆喝:“樓上客官請瞭,開飯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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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算開飯瞭,夥計,要是在你店裡餓死瞭客人,這樂子可就大咯。”羅胖子取笑著小達子,自顧坐到瞭丁壽一桌。

  “客官說笑瞭,小店怎會出這樣的事,後廚趕著忙活,這不在掌燈前把飯食趕出來瞭麼。”小達子搭著手巾陪笑道。

  礙著早上幫過忙的面子,丁壽也不好推脫,何況以這胖子的厚黑,推也推不走,隻是問著小達子,“有什麼吃的?可別又是咸魚熏肉。”

  “您想吃那些也沒瞭,都被早上的軍爺帶走瞭,晚上吃的是大肉包子。”

  小達子伸手比劃著。

  “什麼餡的?”

  “牛肉餡,絕對新鮮。”

  丁壽一拍桌子,“好,來上十斤。”

  “喲,客官,您幾位吃得瞭這麼些麼?”小達子好心提醒道。

  “吃得瞭麼——!”正餓著肚子的丁壽滿腹怨氣的瞪著小達子,“信不信如今你身上撒點佐料,爺能把你生吞瞭。”

  “信,信,信,”小達子被丁壽吃人的眼神嚇得連退幾步,“小的這就給您端去。”

  熱氣騰騰的包子端上桌子,丁壽長吸瞭一口氣,香氣撲鼻,滿意的點點頭,抽出竹筷遞給長今,又取瞭一雙遞給羅胖子。

  羅胖子卻不伸手接筷,直接抓瞭一個肉包子,掰開以後看瞭看餡,又湊到鼻尖仔細嗅瞭嗅,當丁壽一邊腹誹這胖子不講衛生,一邊舉筷夾食時,卻被羅胖子伸手擋住。

  “這包子你未必吃得下。”羅胖子嘴含笑意,輕聲道。

  見丁壽面露疑惑,羅胖子向後廚指瞭指,搖頭道:“肉不幹凈。”

  丁壽不信邪,能不幹凈到哪兒去,見小達子又到二樓給和尚送飯,老板娘和老許不見蹤影,他獨自潛進後廚。

  後廚空無一人,壁角支著一個木架,木架上閃爍著一盞小小的油燈,昏黃的燭火閃耀著,照得靠墻的一個一人高的壁櫃忽明忽暗,屋子中央那張簡陋的粗木案上擱著一柄菜刀。菜刀上濺滿瞭鮮血,鮮血從桌面沿桌腿一直流到石板地上。石板地凹凸不平,窪處積貯瞭一灘一灘的鮮血,駭目驚心。

  這屋裡是殺牛的地方麼,那個啞巴老薑還真是不幹不凈的,丁壽心中嘀咕,眼角從壁櫃處閃過。

  丁壽心中霍然一驚,見一縷頭發夾在壁櫃門上,立即提起精神,低聲喝道:“誰在裡面,出來。”

  無人應答,丁壽沖著壁櫃冷笑,“閣下功力深厚,在下確是沒有發覺,可惜太不小心,頭發都露瞭出來,還想隱秘行藏麼。”

  壁櫃內還是無人答應,丁壽一掌當胸,凝神戒備,走到壁櫃前,用力一拉櫃門,“看你還有何處遁形……”

  見到壁櫃內的人時,丁壽舌撟不下。

  壁櫃內的人是馮夢雄,或者說是馮夢雄的人頭。

  曾經的悍匪死不瞑目,那隻獨眼裡滿是恐懼,丁壽仿佛明白瞭什麼,隻覺胃裡一陣翻騰,忽然想到瞭外面的長今,急忙奔瞭出去。

  “長今,那包子不能吃……”見桌前羅胖子和長今伏案大嚼,丁壽心中不由大駭。

  “師父,這是羅伯伯自己做的點心,好好吃的,您來嘗嘗。”長今見瞭丁壽,立刻遞上一塊甜點。

  “這包子……”丁壽擔心的問道。

  長今伸瞭伸脖子,將滿嘴的點心費力的咽進小肚皮,抹抹嘴道:“羅伯伯用自己的點心和長今換瞭這些包子,我覺得店裡包子多的是,可點心卻不多,就跟他換瞭。”

  羅胖子又吞下瞭一個包子,笑道:“小丫頭會做生意,羅某好像吃虧瞭。”

  看著羅胖子面不改色吃得津津有味,丁壽皺眉道:“羅兄,你這……”

  擺瞭擺手,羅胖子邊用小指剔牙邊笑著說道:“塵世污濁,還是少讓娃娃沾瞭這些晦氣。”

  丁壽默然,拱手道:“丁某欠羅兄一個人情。”

  哈哈一笑,羅胖子走到身前拍瞭拍他肩膀,道:“你欠某的人情可不止一個。”自顧向樓上客房走去。

  丁壽背對著他低聲道:“羅兄留步。”

  羅胖子止住身子,卻沒回頭。

  “羅兄如何得知這肉是……不幹凈的。”丁壽終究沒有把“人肉”二字說出口。

  稍頓瞭頓,羅胖子噗嗤一樂,輕聲道:“無他,吃得多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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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客房,丁壽左思右想,覺得此地不宜久留,可夤夜趕路實在不方便,是否等到明晨,還是拿不定主意。

  一陣“篤篤”的敲門聲打破瞭丁壽沉思,長今乖巧的過去應門,進來的卻是老許。

  “客官,老板娘看今晚月色不明,怕油燈昏暗,傷瞭您的眼睛,讓小的給您送來蠟燭。”老許點頭哈腰的說道。

  丁壽扭頭看瞭看外面,今夜卻是一彎新月,再看看老許手中的牛油大蠟,皮笑肉不笑的說道:“貴店東難得大方一次。”

  “瞧您老說的,賓至如歸,是小店應盡的本分。”老許弓著身子退瞭出去,順手將房門帶上。

  丁壽冷笑一聲,將老許拿來的蠟燭換上燭臺,剛剛點燃,隻聽“噗”的一聲,一道勁風由窗外射入,將蠟燭打滅。

  丁壽斜身急竄,來到窗邊,四下不見人影,窗臺上卻有一張紙團,展開一看,隻有炭筆寫就的四個歪歪扭扭的黑字:燭內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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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中天,萬籟無聲。

  山林間突然竄出幾十道黑影,當先一人身材高大,面容冷峻,向前一揮手,眾人立即從幾面向客棧包抄而來。

  此時的客棧內寂靜無聲,幾個和尚都已癱倒在地,桌子上還燃著今夜送來的牛油蠟燭。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萬人迷托著燭臺走瞭進來,掐著柳腰得意地說道:“老娘還以為有多大本事,早知道這麼廢物,何必多此一舉。”

  身後跟著的老許恭維道:“小心無大錯,還是您神機妙算。”

  萬人迷走到屋中間,看胖和尚還抱著那個包袱,眼神示意老許,“打開看看,老娘倒要瞧瞧裡面倒是什麼寶貝。”

  老許遲疑道:“您不等……”

  “少廢話,這裡還是老娘做主。”萬人迷俏臉一繃。

  老許搖頭苦笑,走到胖和尚身邊,伸手去拿包袱,誰知剛一碰到包袱,隻見白刃閃動,一聲慘叫響起。

  老許的左手齊腕而斷,鮮血直流,他抱著斷腕連退數步,面上盡是蒼白之色。

  “老許!”萬人迷搶上幾步扶住瞭他,再看身後兩名僧人堵住房門,另兩名僧人抽刀在手,而那個年輕的領頭和尚手中刀身正在滴血。

  “你們沒有中毒?”萬人迷滿臉驚駭。

  小和尚仍舊斯文儒雅,古井無波,淡淡說道:“對我風魔一族用毒,套用你們大唐的話說,好比魯班門前弄斧頭,關公廟前耍大刀。”

  一聲嬌笑,萬人迷扶著老許靠向墻角,“奴傢技不如人,隻有認栽瞭,不知幾位大師打算將奴傢如何處置?”

  “在下原想這幾日與店東相安無事,怎奈天不從人願,隻有將諸位送上黃泉瞭。”小和尚直刀一指萬人迷。

  “黃泉路上奴傢沒相好,恐不能遂瞭大師的意,不奉陪瞭。”萬人迷媚笑道。

  小和尚覺出不對,待要上前,隻見墻板一轉,萬人迷二人已不見瞭蹤影。

  “八嘎,”小和尚怒道,“所有人統統殺光。”

  “哈!”眾人領命,或門或窗躍瞭出去。

  看著榻上仍昏迷不醒的和尚,小和尚長籲一口氣,道:“為瞭吾傢大業,總要有人付出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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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鋪上小達子摟著棉被正睡得香甜,房門突然被一腳踹開,驚醒的小達子一見是萬人迷登時嚇瞭一跳,急忙用被子遮住自己要害,“老板娘,你……你……你……,”又結巴上瞭。

  “你個頭,別遮著你那二兩肉瞭,老娘沒興趣看,過來幫忙。”萬人迷攙著老許近前道。

  “老許怎麼瞭?”小達子趕忙跳下,手忙腳亂的尋東西包紮傷口。

  “別提瞭,今天算是八十老娘倒繃孩兒,栽到傢瞭,倒是害瞭那幾個……”萬人迷嘆口氣,忽然反應過來,“老薑呢?”

  小達子正尋瞭條褲子穿上,一聽問話才左右看看,茫然道:“不知道啊。”

  “老娘早晚會被你們這些傢夥害死。”萬人迷恨聲道,“待在這裡,別出聲,我出去找老薑。”

  剛一開門,便見眼前寒光閃動,扯過門板一擋,“篤篤篤”,隻見三隻四個尖的流星鏢釘到門板上,萬人迷趁這機會,腳尖斜著一點門框,躍瞭出來。

  門外一個和尚手中還握著兩隻飛鏢,見人影閃動,便又擲出,萬人迷一手攬住房梁,翻身躍上,飛鏢如影隨形,又緊釘到瞭房梁上。

  那和尚見數支手裡劍都沒有打中萬人迷,心中不免焦躁,忽聽梁上萬人迷一聲嬌叱,“操你娘的,跟老娘玩飛鏢,老娘跟你玩個夠。”

  和尚一抬眼,瞳孔不覺放大數倍,隻見漫天銀光從梁上灑下,“啊——”的一聲慘叫,沒瞭聲息。

  萬人迷輕輕躍下,抖瞭抖裙子徑直走瞭,看都沒看地上被她柳葉鏢打成刺蝟的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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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主,辛五郎他……他……”胖和尚跑瞭過來,滿臉驚詫恐懼。

  “加藤,身為大和男兒要有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氣度,慌慌張張成何體統。”小和尚緩緩睜開眼簾,訓斥道。

  “哈,”胖和尚加藤垂首應聲,隨即說道:“辛五郎死掉瞭。”

  小和尚猛地站起,辛五郎劍術不凡,竟然無聲無息的死掉瞭,一把抓起包袱,道:“帶我去看看。”

  羅胖子的房間內空無一人,地上的那個已經不能稱為人瞭,連死人都算不上,隻是一具頂著辛五郎頭顱的骷髏,除瞭那個光頭完好外,身子的其餘部分都被剔成瞭白骨,滿屋的鮮血碎肉,觸目驚心。

  “死國亦(厲害),”小和尚的身子輕輕發抖,“不愧是唐邦人物,心狠手辣,更勝我國。”

  忽聽外面“噗通”一聲響,似乎有重物從樓上摔瞭下去,二人急忙轉身躍下二樓。

  隻見一身青衫的丁壽一手緊鎖住另一個和尚的琵琶骨,一手負在身後,饒有興趣的打量他們二人。

  小和尚雙手合十,微笑道:“這位施主,你我打個商量,放瞭小僧同伴,你可任意離去如何?”

  “這個買賣不劃算,某要是想走,你們難道留得住。”丁壽搖頭道。

  “那施主開個價如何,小僧雖說困頓,但此次盤纏帶的盡夠。”小和尚滿面誠意。

  “也好,便用那個包袱換人吧。”丁壽吟吟笑語。

  小和尚臉色一變,冷聲道:“閣下這是沒有誠意瞭?”

  “一個包袱換條人命,二爺好久沒做過這麼賠本的交易瞭,還不見誠意。”丁壽一副委屈樣。

  小和尚呵呵一樂,轉對受制的和尚道:“你覺得該做些什麼呢?”

  受制的和尚猛一點頭,滿臉堅毅道:“寧死不受威脅。”從懷中掏出一柄匕首直刺自己心窩,登時瞭結瞭自己。

  丁壽一皺眉,松手放開屍體,拍瞭拍手道:“這樣的狠角色中原武林很少見,你們到底什麼來路?”

  “他們本來就不是中原人,”一陣嘩啦聲響,客棧的門窗全被推開,數十個青衣捕快手持角弓,彎弓搭箭,瞄準瞭客棧內的幾人,一個高大身形矗立門前,朗聲道:“山東提刑按察使司僉事馬昊到此緝拿倭寇,爾等還不束手就擒!”

  ps:別問為什麼還沒推瞭長今,版規這把大寶劍懸在頭頂,我也忍得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