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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無意釀禍端

  雲傢莊,位於九江城南,南望廬山,風景秀麗,曾幾何時,也是武林一處盛地,各方豪傑絡繹不絕,一派之首遷延駐留,但自老莊主雲騰蛟去世後,可謂門可羅雀,那塊“天下第一莊”的牌匾早已為後人摘下,供奉在祠堂之內。

  此時雲傢莊後堂之內,一個臉色蒼白的青年盤膝在一蒲團上,一手持念珠,一手持轉經筒,閉目默默吟誦密宗“大藏經”,一名管事輕輕走近,“五爺,五夫人和長風鏢局的人來瞭。”

  誦經之聲頓停,雲五緩緩睜開雙眼,輕輕地說道:“有請。”

  端坐大堂主位上輕輕撫摸著手中的骨灰壇,雲五長嘆一聲將之放在桌上,轉身對客座上的眾人道:“此番多賴諸位送楚楚及三哥返鄉,歷經一路風波險惡,雲五銘記於心。”

  郭旭等人謙辭推讓,雲五正吩咐安排酒宴,為眾人洗塵,有下人匆匆來稟告,“青城派掌門長春子前來拜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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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傢莊外一處山梁上,丁壽舉目遙望莊內,白少川緩緩走到他身邊,不發一言。

  丁壽回身看瞭他一眼,“白兄費心瞭,青城的人來的時候剛剛好。”

  一聲輕哼,一向雲淡風輕的白少川眉間一股鬱色,“長春子枉為一派掌門,竟剛愎如斯,明明不識道路,卻不開言詢問,隻等山窮水盡才轉覓他途,為將這夥人引到雲傢莊某可是煞費苦心。”

  丁壽恍然,難怪最早將青城信鴿放瞭回去,唐門的人已見過兩批,青城派卻姍姍來遲,敢情這位青城掌門是位路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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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的雲傢莊大堂內,劍拔弩張,本來長春子依江湖規矩拜莊,雲五也以禮相待,雙方見面甚是客氣,待長春子講明來意,要取回師弟元真托運之鏢,待程采玉將東西交到他手上時,老道當即翻瞭臉。

  “郭大少是說我師弟等人以死相托的是這麼個物件?”長春子捏著那枚鐵蛋,吹胡子瞪眼道。

  “不錯,道長以為是什麼?”郭旭說的是實話,可老道聽聞當即跳瞭起來。

  “自然是翡翠娃娃瞭,元真師弟與八名弟子以命相托,郭大少莫不是要私吞?”

  聞言眾人錯愕,雲五道:“道長應是誤會瞭,長風鏢局的翡翠娃娃乃是受托送至雲傢莊,並不幹青城派的事。”

  長春子一陣冷笑,“以為和雲傢莊沆瀣一氣,貧道就怕瞭不成,今日便領教天下第一莊的威風。”

  雲五臉泛怒氣,“道長自重,雲傢敬重玉靈前輩昔日為武林除魔的功績,一再忍讓,敝莊名聲雖不及青城大門大派,可也不容人輕辱。”

  此言不說還好,一說完長春子拔劍在手,“若是先師仍在,你小小雲傢莊敢如此放肆,來來來,咱們手底下見真章。”

  眼見沖突不可避免,程采玉走上前道:“道長可聽采玉一言?”

  雖說怒滿胸膛,長春子還沒自降身份到對不會武功的小姑娘發火,長吸口氣道:“姑娘請說。”

  “道長何以一口咬定元真道長所托之物是翡翠娃娃呢?”程采玉一言出口,其他人也側耳聆聽,眾人也奇怪這老道逮人就咬到底是何因由。

  長春子冷哼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條,“此乃元真師弟親筆所寫,飛鴿傳書到青城山,難不成還有假?”

  眾人圍上,看那紙條所寫,互相對視,眼神中充滿不解。

  忽聽蓬的一聲,窗戶破裂,一條灰影飛入大堂,郭旭搶上前將采玉護到身後,辛力快劍出鞘,那人袍袖一卷,已將劍勢帶到一旁,搶步上前,直奔桌前。

  雲五迎上一掌拍出,那人一手將桌上鐵蛋搶在手中,一手迎上,嘭的一聲,雲五退後兩步,那人輕咦一聲,不再耽擱,雙足點地,向屋外躍出。

  封平揚手,一隻回旋飛刀脫手而出,銀光閃爍,軌跡飄忽不定,那人此時已在屋外,縱身而起,腳尖在銀光上一點,當啷一聲,飛刀墜地,那人已借力飛出高墻。

  須臾之間,那灰衣人避劍,搶蛋,對掌,擊刀一氣呵成,眾人竟連他的真容也未曾看清。

  長春老道幸災樂禍,“雲傢莊果然不愧天下第一莊,外人來去自如,好手段。”

  郭旭皺眉道:“道長,那鐵蛋的確是元真道長所托之物,有如此武功高強之人來奪,可見並不簡單,難道道長一點不擔心麼?”

  若是旁人或許會仔細想想,長春子是一條道走到黑認死理的主兒,聽人勸也就怪瞭,“休得多言,今日要麼將翡翠娃娃交出,要麼貧道領教郭大少的斷腸劍。”

  郭旭一陣頭疼,他倒是不懼與青城結仇,問題這梁子結的莫名其妙,看來還是應瞭采玉所說,來歷不明的鏢果真不能接啊。

  一個莊丁快步上來稟告,“五爺,天幽幫總護法左沖前來拜莊。”

  又一個莊丁慌慌張張跑瞭過來,“青衣樓總樓主陳士元前來拜莊。”

  雲五放聲大笑,許是牽動肺氣,隨後又大聲咳嗽瞭幾聲,“自先父逝世,雲傢莊好久沒這麼熱鬧瞭。”吩咐道:“大開莊門,迎接貴客。”

  天幽幫來人不多,除瞭左沖和地幽二堂主及剩下的六位護法,隻有十餘名幫眾。

  青衣樓卻聲勢浩大,眾樓主及各自麾下舵主幫眾近百人眾星捧月般簇擁著陳士元入內。

  雲五站在堂前,面對院中群豪,不卑不亢道:“雲某自問和青衣樓與天幽幫都沒什麼交情,不知諸位大駕光臨有何指教?”

  陳士元自重身份,左沖可不顧忌,“雲兄明知故問,吾等此來隻為翡翠娃娃。”

  “雲某要是不交呢?”

  “那今日就少不得血洗雲傢莊。”一個威嚴聲音響起,翁泰北率領數十名錦衣衛堂皇而入。

  雲五皺瞭皺眉,今日對手來的越來越多,屬實麻煩,示意楚楚等不會武功女眷退入後宅,道:“雲傢莊聲威不及以前,可也容不得人來撒野。”一聲令下,幾十莊丁持械湧進。

  陳士元看瞭場中一圈,一揮手,“動手。”

  數百人立即混戰一起,幾方勢力糾結,敵中有我,我中有敵,廝殺一處。

  楚楚采玉躲入後堂,楚楚拿出翡翠娃娃想找一妥善之處收藏,急切間卻又不知何處安全,急的在房中跺腳。

  “小姑娘,把東西交給我,不會難為你們。”一個跛腳駝子從佛堂帷幔中轉出。

  看著駝子手中的獨腳銅人,程采玉蹙眉道:“青衣樓第五樓樓主鐵背駝龍史百歲。”

  “小姑娘倒是有幾分見識,乖乖交出來吧。”史百歲獰笑著伸手向楚楚懷中抓去。

  忽聽耳後生風,史百歲人雖駝,身手卻不慢,一擰身,讓過偷襲的一柄寶劍,細看卻是天幽幫的一名護法。

  “陸一舟,你他娘找死。”看來二人也是舊相識,史百歲擺起獨腳銅人就像那人頭頂罩去。

  見二人糾纏在一起,楚楚二人快步走出,迎面卻是一個手持流星錘的漢子,那人更不廢話,直接鏈子一抖,一柄銅錘已如流星般向楚楚襲來。

  二女驚叫失聲,眼前一道身影擋在身前,叮當,噗的一聲,那漢子被自己的流星錘砸的腦漿迸裂而死。

  “丁某護花來遲,二位姑娘受驚瞭。”還是那不變的壞笑,此時卻讓兩女多瞭分親切。

  叱喝聲臨近,丁壽催道:“隨我來。”欲帶領二女躲過戰團。

  “幾位哪裡去?”陳士元手持飛廉,橫在路前。

  丁壽也不廢話,搶身上前,便是一掌拍出,陳士元錯身回手一刀反撩丁壽手臂,丁壽攻勢不變,隻腳下天魔迷蹤步法變換,轉至一側,陳士元驚咦一聲,退開一步,狂風刀法隨後卷上。

  二人鬥在一團,卻聽身後一聲嬌呼,轉身看采玉扶著倒地的楚楚,左沖已將翡翠娃娃匣子搶在手裡,施展絕技魅影迷蹤步,竄向前廳。

  陳士元舍瞭丁壽,向前追去。

  丁壽卻俯身看向楚楚,關切道:“如何,傷勢可重?”

  楚楚見他竟能舍瞭翡翠娃娃不追而關註自己,心中稍有感動,不由想起二人間的荒唐事,羞道:“不礙事,快追翡翠娃娃。”

  采玉見楚楚面色古怪,還道她傷瞭暗處不便言講,也開口道:“這裡有我照料,無須掛心。”

  丁壽點頭,也向前追去。

  再看前院,已是亂戰一團。

  蕭錦堂的斷魂槍迎上瞭程鐵衣的盤龍棍,封平被陸少卿截住,郭旭被青衣樓幾名樓主纏住不能脫身,倒是辛力在人群中左穿右插,遊刃有餘,與敵過招,一招即退,要麼敵死,要麼他走。

  那邊左沖被長春子攔住,老道已經紅瞭眼,青城派松風劍法在他手中已無風之輕靈,卻比蒼松還要剛勁有力。

  左沖懷中抱著匣子,身法不便,左右支拙,忽然感覺自身背後被殺機籠罩,不寒而栗,再也不顧,貼地一滾,躲瞭出去。

  原本在他身前的長春子則首當其沖,雖將松風劍法舞的風雨不透,卻還是被這一擊震退七步,踉蹌站穩。

  陳士元佇立在原來左沖的位置上,冷冷的看著他,“交出翡翠娃娃,饒你不死。”

  巨大的壓力讓左沖呼吸都困難起來,不由左右觀望,尋覓出路,但察覺自身氣機已被陳士元鎖定,似乎無論哪個方向都逃不出陳士元出手一擊。

  心驚膽戰下左沖終於崩潰,顫抖著捧出匣子,忽然仿佛有一股巨大吸力,將匣子從他手上倏的吸走。

  扭頭再看那匣子已經在一臉邪笑的丁壽手中。

  “擒龍功!”陳士元訝異說道,這年輕人給他驚訝太多瞭,原本以為那日必定喪於唐門之手,卻逃出生天,剛才照面間竟能一招逼退自己一步,如今又使出瞭少林擒龍功,這小子到底什麼來路。

  丁壽渾不在意周圍強敵環飼,自顧自打開匣子,周邊人都看見那武林至寶十二尊翡翠娃娃靜靜擺列在匣中,不由眼光熱切。

  “後生可畏,東廠添瞭如此幹將,本官回京後定要向劉公公賀喜。”翁泰北緩緩走近,一隻手自顧向匣子抓去。

  “在下當不得翁大人謬贊。”丁壽躬身施瞭個半禮,卻自然的將那一抓躲開。

  翁泰北臉色一變,“這翡翠娃娃乃是先皇禦賜小女之物,既已尋到卻不物歸原主,難不成東廠要糾結匪類謀奪寶物不成?”

  “翁大人言重瞭,禦賜之物現於江湖頗令人費解,東廠之人身負皇差,不敢懈怠,從江湖草莽中尋得內府珍寶唯有送回京城聽候發落。”

  翁泰北冷笑一聲,“牙尖嘴利,本官不與你作口舌之爭。”身形一晃,已來到近前,一掌切向丁壽抱匣右臂。

  丁壽身形一轉,滑開五尺,迎面陳士元刀出如風,分襲上中下三路。

  丁壽足尖輕點,一躍而起,避開刀鋒,眼前赫然出現一條身影,乃是雲五,雲五雙掌環切,直削丁壽兩肩。

  人在空中,丁壽無法作勢避敵,順手將匣子向外一推,雲五立即變招搶匣在手。

  落地後雲五不及高興,翁泰北已是一掌拍來,雲五舉掌相迎,砰地一聲,翁泰北身形一晃,雲五後退數步。

  還未站穩,長春子長劍已如白虹貫日刺向後心,當的一聲金鐵交鳴,郭旭半途將長春子長劍攔下。

  那邊陳士元刀勢橫卷,奔向雲五,雲五咬緊牙關,一掌拍在刀身,雖止住刀勢,卻也虎口出血,借這反震之勢雲五倒縱而退。

  甫一落地,翁泰北又欺身而上,一掌斜切,另一掌一圈一托,拍在匣底,匣子瞬間被拍到空中。

  剎那間五條人影騰空而起,丁壽與陳士元身形最快,卻在半空對瞭一掌,各自橫飛而出,誰也未曾討得便宜。

  長春子緊隨其後,卻因剛才被陳士元所傷,半途真氣不濟,最早落瞭下來。

  雲五眼見翁泰北身形快過自己半臂,抬手一記劈空掌,將那匣子又擊高瞭兩丈。

  此時那匣子已飛到五丈有餘,江湖中絕無人能一躍至此,眾人運氣調息,隻等那匣子落下再度出手。

  卻見翁泰北身形在騰起之勢將竭之時,身子在空中打瞭一個回旋,硬生生又拔高瞭兩丈,將那匣子搶在手中,隨後身形又是一轉,矯若遊龍,斜飛出圈外,讓準備出手的眾人又撲瞭個空。

  “梯雲縱!”吐出這三個字,雲五又不住開始咳嗽起來。

  在場眾人不由大驚,誰能想到堂堂錦衣衛指揮使竟然是武當派的高手。

  “休走”,“留下來。”兩聲大喝,陳士元與丁壽齊齊出手。

  陳士元出手便是天地三絕刀,漫天刀影,無邊刀浪,向翁泰北席卷而去。

  翁泰北身形後縱,一手抱匣,一手連揮,將半途的幫眾、莊丁乃至錦衣衛不斷向陳士元擲去。

  那些人被翁泰北一抓制住穴道,然後被當作肉盾拋出,眼睜睜見著自己被刀輪卷成碎肉,隻見雲傢莊內,血肉橫飛。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在絞碎十三個無關人等後,陳士元攻勢已盡。

  翁泰北不及得意,身後兩種截然不同的暗勁襲來,丁壽分使破字訣、劈字訣雙手攻來。

  身形左擰右轉躲開破字訣,翁泰北側身之勢稍慢,劈字訣已印向肋下,急切間翁泰北身形一矮,想用肩膀硬抗這一掌。

  隻聽啪的一聲,那一掌未打中翁泰北,卻鬼使神差的打中瞭他胳臂下抱著的匣子,原本殺聲震天的雲傢莊突然安靜下來。

  隻見漫天碎粉,隨風飄揚,須臾間,那人人拼搶的武林至寶已經飄逝不見,丁壽呆呆站在那裡,看看風,又低頭看瞭看自己雙手,一臉錯愕。

  “哈哈哈……”沒想到率先打破安靜的竟是翁泰北,他仰天狂笑,“打得好,打得好,本官倒要看看,這禦前官司劉瑾怎麼打!”言罷帶人出莊離去。

  陳士元一聲冷哼後,青衣樓眾人也離莊而去,天幽幫眾也不再停留。

  長春子自也沒有留下的打算,不過老道臨走前不陰不陽道:“貧道如今知曉長風鏢局如何義薄雲天瞭,毀諾吞鏢,呵呵,今日之事青城派有暇定要向郭大少討個公道。”

  原本在莊外望風的白少川走到近前,看瞭看周遭情景,嘆道:“丁兄……”

  丁壽強顏道:“白兄有話但說無妨。”

  “趁著督公絕殺令未下,你還是趁早亡命天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