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婚禮並沒有遵照藤川的提議弄得十分隆重,按美玖的意思計劃瞭簡單的人前式,邀請函隻發給瞭奈賀的朋友和一部分同事,地點是比較容易預定到的一間酒店。因為預訂的時候還沒有料到美玖這邊會有親屬光臨,多出瞭藤川傢十幾位來賓後大廳顯得稍微有點擁擠。

  當然,這點小小的擁擠並不能影響奈賀的好心情,在休息室看到穿上婚紗的美玖後,他就一直笑得停不下來,像個呆頭鵝一樣傻呼呼的。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亞實選擇瞭一身好像短婚紗一樣的伴娘禮服,還別著略帶頭紗的發卡,看上去有一種二號新娘的感覺。

  遺傳瞭各自母親姣美容貌,精心妝點後更是倍顯嫵媚的姐妹二人,原本足以占據奈賀的腦海到任何時候——如果,作為伴郎的保科因故不能趕來的話。

  可惜,保科隻是遇上瞭堵車,為瞭接他的女友,稍微遲到瞭一下而已。

  想趁機擺一擺做哥哥的架子,奈賀等在酒店門口,打算好好享受一下保科的道歉。但他沒有想到,當保科走下出租車,急匆匆繞去另一邊打開車門後,走下的女生會是她……

  她瘦瞭一些,看起來更加嬌小,雙眼依舊像黑色的寶石一樣深邃明亮,齊腰長發現在隻到肩頭,劉海上方別瞭一個樸素的橙色發卡。她當然沒再穿校服,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看起來很廉價的檸檬黃連身裙,裙擺下方仍是那雙筆直纖細的腿,穿著及膝白襪和類似學生鞋的小皮鞋。

  她紅嫩的嘴唇還是那麼誘人,微微上翹,帶著一個甜美的微笑,輕快的向他走來,走到他面前的時候,撒嬌一樣的露出故意做出的生氣表情,“奇怪先生,我第一次登門拜訪的時候,你竟然沒有在傢哎。”

  胸腔中鼓蕩著激動地情緒,他費力的壓制下去,才能克制著不要露出太過驚訝的神情,“由愛,我……我不知道,是你……”

  由愛有些不好意思的摸瞭摸臉頰,靦腆的說:“是我的錯啦,我故意不讓保科知道的。他也是今天才知道我其實認識你呢。這麼說,我和夢野傢還真是有緣分吶。”

  “為什麼?”他有些急切,也有些不甘心的問。

  “啊?”由愛黑白分明的大眼疑惑的眨瞭眨,“不為什麼啊,就是那時候、那時候我的情況好糟糕,不想讓認識的人看到呀。”

  她的目光有些黯淡,“爸爸媽媽都不在瞭,我還背瞭一大筆債,那種時候想死的心都有。”說到這裡的時候,她下意識捂住瞭左手手腕的內側,猜測出她可能割腕自殺過,奈賀的心頓時抽痛起來。

  “嘛……現在都過去瞭,這種時候就不要再說瞭。恭喜你啊奇怪先生,面對女孩子的時候那麼笨拙,依然會喜歡上你的,一定是很好很好的女人吧。新婚快樂!”用他熟悉的口氣輕聲喚著專屬她一人的綽號,由愛微笑著握著他的手搖瞭搖,轉頭向保科走去,“喂喂,禮金也要寫我的名字啊,我不要單獨出一份啦,人傢好窮的。”

  看著由愛的背影,那一瞬間奈賀的心底湧上的,是無法形容的鬱結和苦悶,好像如果這一刻他的手上能有一把槍,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打死保科然後搶走由愛逃離這裡一樣。

  幸好,這沖動隻是閃動瞭一下,就消失在耳邊連續不斷的祝賀聲中。

  今天是我的婚禮,我的新娘還在等著我。他在心中默默的反覆說著,臉上,總算又勉強掛起瞭笑容。

  “奇怪先生,你看起來不開心呢?”由愛突然從一邊冒瞭出來,疑惑的盯著他,接著雙手合十,可憐兮兮的道歉,“你要是生我的氣,那我向你說對不起好不好?不要看起來悶悶的,婚禮哎,新郎不是都會笑的像個傻瓜嗎?”

  她笑瞭笑,仿佛是想起瞭兩人初識時奈賀笨拙的表現,“那個你一定超級擅長的吧。嘿嘿。”

  是啊……在你面前表現的像個傻瓜,還真是我曾經最擅長的事情瞭。奈賀笑瞭起來,拍瞭拍由愛的頭,“沒什麼,我隻是太緊張瞭。沒辦法,我第一次結婚嘛。”

  由愛順勢用頭在他手心裡蹭瞭蹭,然後退開,抬手整理被揉亂的頭發,“那你盡管緊張吧,我要去看新娘瞭。下川姐姐今天一定超級漂亮。吶吶,她今天不會再對我板著臉瞭吧?”

  “不會。你去吧。”美玖應該不會對已經夠不成威脅的競爭對手還抱有敵意才對,奈賀壓下心中的苦澀,用故作輕快的口吻說,“一會兒宴會記得多吃點,你都快瘦透明瞭。”

  “是,我會連保科的份也好好地吃光哦!”為瞭逗他開心一樣,由愛誇張的用敬禮回復。

  最強烈的沖擊過去後,心情漸漸平靜下來的奈賀發現,隨著由愛的出現,那份思念和傾慕上好不容易堆積的塵封,被輕易地一口吹散,強烈的妒忌和不甘,正在順著他的每一處神經遊走,讓他的額角抽動著感到刺痛。

  不論如何,婚禮還是要照常進行。不想讓美玖感到不安,奈賀在酒店門費瞭一番功夫,收拾好瞭心情,轉換回正常新郎該有的狀態,走進瞭酒店中。

  約莫二十分鐘的儀式,兩個人都有些緊張,奈賀特地觀察一下美玖的神情,發現她的確沒把註意力過多的放在由愛身上後,才真正松瞭口氣。

  當宴席上,換好禮服的美玖坐在夢野傢的座席,甜甜的向奈賀的父母叫出爸爸媽媽的時候,他的心思總算徹底回到瞭應該在的地方,眼中的專註也總算離開瞭保科身邊的少女,回到瞭已經叫做夢野美玖的新娘身上。

  亞實坐在由愛的身邊,用餐中,兩人不停地低聲說著悄悄話,偶爾捂著嘴抖動雙肩開心的笑,看來,她們熟絡的倒是夠快。奈賀掃瞭一眼,有些擔心的想,這個變態狂可不要看上由愛才好。

  盡管不是教會式的婚禮,在年輕女性的集體要求下,美玖還是去酒店門口拋瞭花球。

  伸長的十幾隻手一陣喧鬧,那一團鮮花被高高的彈起,落進瞭由愛的手中。

  “誒?我……我還小哎……”由愛紅著臉看向保科,沒有註意到愉快的新娘身邊,正有嫉妒的目光投來。

  必備的所有物件已經在前兩天搬運完畢,那豪華洋房的門牌也已經換成瞭夢野的姓氏,離開酒店,向父母和弟弟告別後,奈賀第一次真正有瞭獨立的感覺,盡管在弟弟帶來的壓抑情緒中生活瞭那麼久,真的有一天有瞭自己的世界,離開瞭原本的蛋殼時,他還是感到有些淡淡的傷感。

  從此,他將正式成為一個傢庭的主人。一個屬於他的,由他掌控的夢野傢。

  開車回去的路上,坐在後排的亞實敲瞭敲美玖的肩膀,輕聲說:“姐,今天爸爸喝醉瞭。”

  美玖嗯瞭一聲,點瞭點頭,手指玩弄著禮服的綴花。

  亞實想瞭想,手臂枕在前排座位之間,把頭靠得更近,“我長這麼大,第一次看見他喝醉呢。”

  美玖嗯瞭一聲,平淡的說:“如果你也肯正常的去辦一場婚禮,他多半也會喝醉的。”

  亞實笑著摸向美玖挽起的頭發,“如果奈賀肯無視法律再娶一次老婆,我陪他再辦一場也沒問題啊。要是同性戀也可以結婚,我也願意和姐姐你辦一場。你穿婚紗的樣子,讓我都著迷瞭啊,天天看也不會煩呢。”

  看來美玖已經對這樣的言論適應或麻木,沒有露出什麼不開心的樣子,隻是沒有答話。

  “明天你們才去蜜月旅行,今晚的新婚之夜,姐姐換上婚紗怎麼樣?我猜奈賀也會非常高興的吧。”

  美玖的臉頰紅瞭起來,“喂,你可是答應過新婚之夜不騷擾我的。”

  “我保證過,可我隻是建議你穿婚紗而已,怎麼會是騷擾。穿著婚紗做那件事,男人也會超級興奮的吧。對不對,奈賀?”亞實故意做出天真的語氣,帶著笑意說道。

  美玖應該是想起瞭第一次的春夢,一下子紅透瞭臉頰,偷偷瞄著奈賀。

  奈賀瞥瞭一眼美玖,確認妻子隻是單純的害羞後,微笑點瞭點頭,“是啊,別的男人我不清楚,至少我一定會高興的不得瞭。”

  美玖哼瞭一聲,扭開瞭頭,小聲咕噥瞭一句:“我才不管你高興不高興呢,那麼丟臉的事情……”

  奈賀倒是沒有跟著想起以前在夢中見到的美玖隻穿婚紗的半裸媚態,此刻他莫名想到的,卻是亞實提起的藤川。那個喝醉的父親總算是流露出衰老的征兆,一邊維護著自尊在親屬間談笑著吃喝,一邊偷偷的瞄著美玖作為新娘的模樣。

  再冷硬堅定的心田,也始終會為女兒留下一片柔軟的角落吧……